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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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逗了。灰姑娘可是正牌大小姐，被后妈和继姐们迫害才落魄的。方若好算什么？二奶生的女儿……”

方若好听到这里，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进茶水间。

里面的同事面面相觑。

方若好径自走到水龙头前，一边给细辛草浇了点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办公室生存守则一——隔墙有耳，不要公开说会得罪人的话。”

几个说她坏话的同事立刻煞白了脸。

“二——得到上司递过来的橄榄枝后再站队。”

众人眼神闪烁。

“三——”方若好关上水龙头，朝众人淡淡一笑，“要给别人台阶下。所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过。”

众人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

方若好走出去，轻轻将门带上。门后传来纷乱的叹息。

其实这些人没有真正的恶意，此刻的八卦不过是局外人的闲聊。可一旦她和方如优的战争真的打响，一旦明确了利害敌我，这些人的立场就会显得重要和可怕，到时候会有多少人肯站在她这边呢？

仿若大战前夕，阵前点兵，却怅然发现，身后空空，孑然一身。

十年后如是。十年前，亦如是。

***

虽然在学校外露天坐了一夜，但由于年轻的缘故，并未觉得有多疲惫。在校园里按着路标指引找到了陌北老师的办公室。一位好心的女老师帮她联系了贺陌北，半个小时后，双目赤红、一脸憔悴的陌北老师匆匆赶来，看见她，松了口气。

原来昨晚他正要去车站接她时，儿子贺源西突然高烧。等将儿子送到医院打好针再去车站，方若好已经走了。

“真是对不起，幸好你没出什么事，否则……”贺陌北连声道歉，眼神中满是愧疚。

老师真的是个好人。方若好淡淡地想。然而，当儿子和学生有冲突时，老师还是会选择优先考虑儿子。这是人之常情，没法指责什么。只是，对于年仅15岁的她而言，还是处理不当了。他本可以开着手机，或者另派人去接她。昨夜若非遇到那个红毛衣男孩，自己会怎样，方若好没有勇气想象。

然而，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她默默低头，没说话。

“我带你去你所在的班级。”贺陌北转身带路。方若好跟上去。

名声斐然的市一中，因为建校较早的缘故，都是老式建筑，四四方方的青砖墙面和郁郁葱葱的树木，令这所百年名校显得古朴素雅。早七点，刚好是早读时间，沿着洒满阳光的紫藤架走过长廊时，耳中全是朗朗读书声。

长廊的尽头，是教学楼入口，从门洞进去，迎面一堵公告墙，东西两侧是教室。A班在西侧的第一间，方若好经过公告墙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方如优的名字，排在年级成绩排行榜的第一名——1050，满分。

贺陌北留意到她的异样，也朝榜单上看了一眼，点头说：“一中学霸很多的，你要努力。”

方若好没说话，她的目光被最后一名吸引了过去。这张榜单太神奇，有个1050的学霸不算，还有个150的学渣。9门功课加起来才150分，此人是怎么进的一中？

看了看名字，颜苏，倒是很别致。

贺陌北打开A班的门，里面很快安静了下来。二人走进去，无数目光转向方若好，带着好奇与打量。

贺陌北示意她自我介绍。方若好走到讲台旁，刚要开口，目光扫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少年，顿时睁大了眼睛。

少年大大咧咧地靠着椅背睡得不省人事，身上还盖了张试卷。

方若好对他久久凝望，令得周遭的同学开始好奇，有好事者上前推了少年一把：“三哥，醒醒！”

少年顺势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眼看就要掉地上，身体一个奇异的扭曲，又坐回了椅子上，晃晃脑袋，茫然睁眼。

旁边几个女生噗嗤笑出声。

少年迷离地看着推他之人：“有事？”

该男生无奈，小声提示：“自我介绍了！”

少年怔了怔，突地起身，大步走到讲台前，清清嗓子开口：“在下颜苏，颜真卿的颜，苏东坡的苏。本是你们的学长，那个，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是你们的同学。总之，要打架找我，要逃课带我，有好吃的想着我，考试记得丢小抄给我。以上。”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颜苏眨眨眼睛，显得很自得。

叫醒他的男孩拍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叫你自我介绍了，是新来的同学要自我介绍，我了个去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笑得更大声，方若好也忍俊不禁。

颜苏扭头看见她，眼睛一亮。方若好上前一步刚想帮他化解尴尬，颜苏却伸过手，哥两好地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方若好，本市中考状元，你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跟大家一起参加军训，所以现在才来报道。好了，认识完毕，咱们回座位吧，你坐我旁边。”

方若好还没反应过来，颜苏已拉起她走向教室后排，贺陌北出人意料地没有阻止。

坐定后，颜苏朝她凝眸一笑：“又见面了，流浪的小孩。”

方若好从书包里取出红毛衣递还给他：“你不是也一样？”

两人目光交集，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而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未来三年请多多指教。”颜苏说，停一停，补充，“尤其是考试，就靠你了。”

方若好汗。

***

高一生涯就在颜苏这个非比寻常的要求下开始了。

跟同学们相处一段时间后，再加上住宿生之间的八卦，方若好对颜苏有了更多的了解。颜苏本是二年A班的，因为打架受伤，旷了小半年的课，刚病好就赶上考试，考了个华丽丽的150分，校方既惋惜又痛心，开会讨论后让他留一级，就这样留到了她这班。

“听说他家很有背景，爷爷是大官。”

“这样的谁敢打他？还把他打得住院？”

“之前不知道啦，就是因为搞出这个事情来，才爆出来原来他家这么厉害。动不得。”

“家里厉害有什么用，自己不上进，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对吧，若好。”宿舍女生讨论着，把话题转到正在做练习卷的方若好身上。

方若好抬起头，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继续做。对于这些八卦听一耳朵就可以了，深谈的话，她没有时间。一中跟她以前的初中完全不一样，所有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尖子生，她虽顶着中考状元的头衔进来，但这段时间上课，感觉还是很吃力。

这就是市重点跟县重点的差距吗？每当方若好想到这一点，就感到难言的焦虑。她没有忘记是向老师借钱才得以入学的，更没有忘记母亲在她上车前气急败坏地说：“我等着，我等你哭着回来找我认错的一天！”

这条路，已经没法回头。所以，必须要更努力、更刻苦地走下去。

方若好刷刷刷飞快地解着方程式，同寝室的几个人见状彼此交换了眼神，不再深谈。这时寝室的电话响了，一人接起来，听了几句后转向方若好：“若好，贺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方若好连忙放下笔，起身出门。

她一离开，室友们就议论起来——

“方若好好像很穷，你们发现没有，她一共就两套衣服，去食堂吃饭也都打最便宜的菜。”

“应该吧。但她挺用功的，宿舍里有这样一个人，大家压力都很大呀。”

“是呀是呀……”

议论声依稀随风飘进耳中，方若好没理会，匆匆下楼，赶往教学楼。

一进办公室，就见几个老师围在一起议论什么，贺陌北见她来了，招手说：“若好，过来。”

其他几名老师打量她：“这位就是方若好同学？”“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方若好一头雾水地走过去。贺陌北将一份文件递给她。方若好一看，是全市高校英文演讲比赛的通知单。这个比赛历史悠久，已经举办了49届，今年是第50届，因此上头很重视。每所中学派学生代表一人参赛，得奖者可去美国做一年的交流生，食宿全免，还能得到一大笔奖学金。

方若好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明白了贺老师叫她来的意义。

贺陌北说：“我觉得这个机会很适合你，要不要试试看？当然，你得先通过校内的选拔赛……”

“我要参加！”未等他说完，方若好已抬头做出了决定，眼睛闪闪发亮。

“那么，加油。”贺陌北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些许担忧，“对了，刚得知这个比赛方如优也参加。她很厉害，你要多下点功夫在演讲稿上……”

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方若好却已听不清了。

一中很大，不同年级在不同的教学楼内上课，方若好入学近一个月，却一次都没遇到过那位拥有传奇历史的学霸“姐姐”。只不过，该来的终究会来，而且，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成为她的对手，凛冽而笑。

一时间，仿佛再次听见母亲在那个女人面前唯唯诺诺、敬畏又谄媚的声音：“我知道你也有个女儿，她念书很好，在一中上学。为了避嫌，不给你们添堵，我都不让我家若好报考一中……”

眼中依稀有泪。不明原因。莫名委屈。

最终一一化成了不服气。

——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8点还有一章

开文福利到此结束。

明天起每晚8点自动更新一章，不再多更啦。

☆、第 7 章

“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午休时间，方若好在第N遍修改她的演讲稿时，身旁的颜苏睡醒了，忽然伸过手来，抢走她的笔记。

“别捣乱。”方若好忙去抢回来。

颜苏凑到她身旁看了几眼演讲稿，哈哈一笑：“very、very、very！一眼看去好多very！”

方若好脸上一红。她的演讲稿主题是《高中三年，我们学什么》，通篇措辞激昂，积极奋进，最适合演讲时的状态，但也因此导致修饰词频繁出现。就现有的单词量来说，明显匮乏了。

“用extraordinary，比very拉风100倍。”

方若好将信将疑地拿出字典查extraordinary的意思。颜苏在她身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悠闲的将两条长腿伸到前排靠背上，双手环胸向后靠，一边调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一边说：“演讲比赛办了那么多届，什么题材论点都已不新鲜了。想要拔得头筹，就得令人耳目一新。不仅是立意，还有组词。把important换成significant，set换成establish，此外什么better and better、good、great能不用就不用吧……”

不得不说，方若好有点惊到。

颜苏以前成绩如何，并不得知。光这一个月的同桌相处，这家伙基本从第一节课睡到最后一节课，要不就索性缺课，怎么看都是一副不良学生的作风。但他只扫了她的演讲稿一眼，就说出了这样的指点，顿时萌发“此人深藏不露”的震撼来。

似乎察觉了方若好的心态，颜苏睁开眼睛，对她微微一笑：“其实这些都是新东方英语老师的教学名言，随便上网一搜就有了。”

方若好低下头，原本觉得写得不错的演讲稿，忽然间就变得乏善可陈起来。她没有电脑，不怎么上网，更没听过新东方的课。这些帝都孩子很轻易就能得到的教学资源，与她而言，都是精品店内昂贵的礼服，买不起，也没有机会穿。

在贺陌北还在县城教书的时候，方若好有次帮他批改试卷，看见他在看一篇论文。论文的题目是《寒门再难出贵子》。大意是“在拼爹的年代，寒门出贵子的几率已经越来越低。国家教育投入的严重不足，和城乡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公，令投入差、师资力量弱的学校的学生，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就是这篇论文让贺陌北最终决定卖掉房子花20万为自己捐一个前程。也让此刻的方若好胆战心惊。

光成绩好，是没有用的。

教室外的布告墙上，除了成绩榜，还有各种活动报道，书画乐器舞蹈各种大奖都被一中的学生们拿到手软，离谱的是，方若好还在上面看到了摄影、骑术、射击、击剑等奖状。这里的学生每人都不止一技之长。那么自己呢？

扪心自问，方若好怅然发现：似乎除了念书，她，什么都不会。

而即使是念书，理科还好，文科尤其是英语，成了她最大的一块短板。应付考试也许够了，但要比赛，却远远不够。

方若好的脸色越来越白，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笔记本。

颜苏收起漫不经心的轻笑，“怎么了？被打击到了？”

方若好突然扭头，问他：“哪里可以上网查这些？”

“网吧。”

“我未成年。”

“那么，跟老师申请一下，去学校机房。”话音刚若，方若好已抱着本子快步走了出去。

颜苏张了张嘴巴，想要叫住她，但最终没叫，只是眼眸沉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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