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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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皇后却道:“如今局势吃紧,承奚王出征在外,丞相大人又忙于代为处理朝政、安抚朝臣,两位辅政大臣皆有务在身,分 身乏术。而本宫……并不想任何一位外臣介入其中,唯恐消息外传,更何况如若真查出此乃人为设计,传了出去岂不平添祸乱。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既有能力查办此事,又不会将消息外泄了。”

德兮夫人沉默良久,似有端倪隐隐浮现于脑海,不过是一刹那的灵感,却让她有了其他猜想,于是当下便答允了荥皇后的嘱托。

*

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争权夺利里,凤兮亲眼见过无数人死于眼前,也曾亲生经历过生死交叉的一瞬,在这其中不分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生命的脆弱都仅仅展现在眨眼之间,也许上一刻那人还可侃侃而谈,谈笑风生,下一刻却已身首异处,死不瞑目——诚如南溪王。

经过几日的查实,那南溪王派人销毁证据,力图将自己摘个干净,又不惜将一切推给西平王承担的证据,皆被凤兮获得。可整件事情就好似上天与她开的玩笑一般,南溪王在这紧要关头送了性命,致使前夕所做一切毁于一旦,而其帮手亲信也纷纷在这几日内或突死,或失踪,另凤兮的追查几次都好像风筝断了线一般石沉大海,但又几次巧获其他线索,另事情时而死灭,时而复燃,磕磕绊绊的越来越接近最后的真相。

所有的事情在追查的最后都直直指向西平王,凤兮很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信。抛开证据,只说情势,那南溪王一去,再无人可针对西平王,纵使新君继位也会念在以往功德对其手下留情,况且西平王体弱多病,就是坐上皇位也不知能活几年,蹬腿、闭眼都是随时的事,众臣对他自然放轻戒心,就是东、西宫也会念在以往兄友弟恭的情分上,任其做个闲散宗室,赏赐一地一宅,保其一生安泰。

于是,为求得这桩意外的最后真相,德兮夫人特意请了两宫一同前往西平王软禁居所。

只见西平王虚弱的侧靠于软榻之上,一腿弯曲,一腿伸直,一手撑住耳侧,另一手正企图撑住软榻起身行礼,那仿若用尽全身气力一般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怜。东、西宫不忍心,连忙唤了就近的宫人上前搀扶,特免去行礼,躺着回话便可。

凤兮笑笑,眸中温度冷了几分:“王爷身子虚弱,太后、皇后甚为担忧,但却有一件事不得不向王爷求证,这也是不得已为之,还请王爷坦诚相告。”

经过燎城几日的短短相处,凤兮对西平王奚云绶的为人总算是了解几分,她很明白这种生在帝王之家却事事不容选择、不容取舍的悲苦,但往往变故经历太多,人也会跟着麻木,就好像奚浩帝、奚云帝两兄弟一般,互相残杀不痛不痒,又好像奚云绶此次的装病充愣一般,另凤兮早先悄悄升起的恻隐之心再度烟消云散。

奚云绶乍听之下面上似有疑惑,但仍笑着颔首。

凤兮沉吟片刻,侧首望向东、西宫不言不语的肃穆神色,又望了望身侧的费忠仁,费忠仁立刻会意,对着门外吩咐道将所有证物呈上。

奚云绶仍是不解,却听凤兮低低柔柔的说道:“原判断症,南溪王是中了山埃之毒,加之前几日膳食增补,当场七孔流血,死于非命。事情原委相信那主事者知晓的一清二楚,部署如此周密,尚需天时、地利、人和,更需对南溪王一切习性的熟悉方可成事,足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

东、西宫缄默,宫人皆不语,奚云绶似有慌张的问道凶手可曾抓获,凤兮则垂下了眸子笑笑道:“凶手就在这里。”

奚云绶下意识问道:“是谁。”

“是你。”却听凤兮不紧不慢的回了,神色复杂,意味不明。

奚云绶一脸惊讶,像是听到何其荒谬绝伦的戏言一般,紧盯着凤兮:“王妃严重了,本王早已束手被囚于此处,病情再犯,别说是下毒杀人了,就是凭自己的力气走出这个门口都难如登天,更何况那死去的还是本王的皇弟。你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本王三者全无,未免异想天开了。”

奚云绶的说辞皆在凤兮的意料之中,于是她只是漠然回视,平平淡淡的继续陈述道:“就是因为王爷嫌疑最小,行事处处受制于人,才以此作了掩护,将亲弟毒害于朗朗乾坤下,纵使当时众宫人在场也都束手无测——那日,疯马疾奔冲向南溪王一行人,这本就不寻常,马厩所与御花园之间距离数座宫殿,疯马又怎会疾驰到那儿?有趣的是此事发生不久,当日管马的马夫便因醉酒掉入井中死了。再说那山埃,此乃剧毒,就是御医用药都不敢轻易动用,为免误用,毒药往往都收于药库高层之屉中,又怎么会这么巧会在当日南溪王经过时落在树梢些许,最巧的是那药库管事也于前日服食药草死了,身旁还有一封遗书,声称一切乃他所为,与人无尤。”

奚云绶深深看着凤兮,缓缓道:“既然一切都是药库管事所为,又与本王何干。”

四目相视,凤兮微微眯起眸子道:“其因有三。其一,你与南溪王当此已是穷途末路,唯有牺牲其中一人才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南溪王事先销毁证据有意牺牲你保全他自己,却料不到你更绝更狠,不用律法判决而制造一场意外,借刀杀人;其二,疯马冲过时,四周并无阻碍,南溪王可往东跳,往西跳,却偏偏往北跳去?本来我也以为这是场意外,毕竟南溪王的当下行为是外人无法控制的,可后来经这阵子照顾其饮食起居的宫人口中,我却明了一切。”

顿了顿,凤兮继续道:“南溪王自小便是个左撇子,却刻意锻炼自己学会右手写字,右手执筷,然在习武之时却仍旧偏爱左手用剑,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也往往偏向左而不选右。当日那疯马自西北方冲向往东南方行走的南溪王,他当下回身往左手边闪躲后,正立在正南处,位于大树的西面,疯马撞树之时,东风正起,南溪王必定回身探个究竟,就恰好将被东风吹响西侧的山埃之毒吸入腹腔,一切巧合贯彻始终,形成了一次意外。”

此言一出,奚云绶笑不可仰,眼中却一片平静,只听他冷冷反问:“照你所说,这确实是一场意外,再说本王不在现场又如何行事害人!”

“你无须在场。”凤兮直言将其打断:“药房管事掌管药库几十年,经验之深,目光之锐,嗅觉之灵,非常人所及,辨识药材从无错漏;而当日管马的马夫也是经验老到,既可事先算准马奔方向、力道,又可算准坠马时机。当日,这马夫坐于马上,又将准备好的铆钉插入马腹,执缰牵引疯马往南溪王而去,临近时再刻意坠马摆脱嫌疑,不想,坠马时不慎磕在路边突起的石子上,石子虽小,却能伤人,不仅在上面留下了血渍,更因高声呼叫而被南溪王随行宫人听到——事后马夫落井而死,太医验出他腰椎处伤口形状与那石子完全吻合,而井边更有挣扎纠缠的痕迹,不难看出马夫之死也是人为所致。而那药库管事也在同一时间畏罪自杀。

凤兮避开奚云绶的目光,走向宫人拿进的几件证物旁,说道:“此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奇怪的是,一个是区区药库管事,一个是管马的马夫,二人于南溪王素未蒙面,无仇无怨,怎会突下杀手?又怎会对南溪王当日行踪了如指掌,可事先放置山埃于树梢,又可策马行凶?一切全因你早就收买了当日在御花园当差的宫女、太监,作了部署。待马夫将马牵到附近,南溪王随行人中自会有人看准时机通知马夫行事。但纵使全盘计划如何周密,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说着,凤兮拿起一纸证物:“这上面记载着管事与马夫的过往经历以及入宫前的出身、背景。这管事在数月前因私仇暗中毒害了一宫人,不料被你发现,不但为其隐瞒还予了他许多好处,管事感恩之余亦不停地提供羞葵之药来压制你的病情,也难怪你入京数月病情却一直稳固;而那马夫,原本生于西属,也是偶然被你发现其养马、驯马的独特本事,特收入门下好生调 教,你入京时带了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替代了原有马夫,宫中马夫甚多,互无往来,此种小儿又小的职位补缺也是无人在意,也就相安无事到了今日。”

“再说那南溪王的随行宫人里,有一名正是当日临时加上去的,本来预定十人护送,怎知其中一人前一日犯了点事,够不上挨鞭子的罪名却被无故打了三十几鞭子,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你的人刻意制造此事,又故作临时换人,这才成就了管事、马夫、宫人三人的配合,缺一不可。”

凤兮不温不火的缓缓叙述完毕,良久良久,奚云绶都未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尹太后却开了口:“本宫很不愿相信此事,但此时此刻罪证确凿,容不得你再辩驳!试问,那三个凶手互不认识,互无往来,却暗中或多或少受了你的恩惠,你叫本宫如何再找个怜恤你的理由!”

第二十章(上)

尹太后话才落,奚云绶已笑不可仰:“成者王侯败者贼,输就是输了,本王无话可说。”这话听得尹太后怒火中烧,尤其奚云绶那讥诮嘲讽的笑更仿若刺入软肉的利剑一般,尖锐之极,扰人惊心。

许久许久,尹太后、荥皇后都有丝尴尬,有丝不知所措,却不知是被笑声中包含的讥讽戳中心虚,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人,直到奚云绶的笑声停止,才听他淡淡冷冷的吐出一句话:“请让我跟她单独谈谈。”

凤兮微微眯了眸子,侧首正望见东、西宫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由得勾起嘴角低声请示,东、西宫皆同意,紧接着落荒而逃的离开小屋,只留凤兮、奚云绶默默对望。

不多会儿,凤兮懒懒坐到一旁,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静待奚云绶开口。

奚云绶苍白瘦削的脸紧紧包裹住面部的骨骼,就着暗处的阴影轮廓更显立体,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骷髅一般,浑身充斥了哀伤颓靡的气息,相信无论是谁见到现在的奚云绶都会萌生同情怜悯之情,除了凤兮。

奚云绶低垂着头轻声说道:“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问我为什么么?”凤兮打断道:“其实我有很多种选择,我可以指证你,也可以随便交个人出去……我并不是非要说出真相的。”

哪知奚云绶听了只是不在意的笑笑:“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主谋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会想方设法把所有事情都算在他头上。不择手段,你应该学的很好的。”

凤兮静静地望着抬起眼睛的奚云绶,在他脸上仿佛感到了最宁静祥和的波动,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闪烁着幽深的光,自然微微上扬的嘴角不再存有讥讽的意味,可就是这样的奚云绶才更使人无措,如果奚云绶依旧带着抵御外人试探的假面具,说话依旧多刺多针,那么凤兮或许可以坦然面对……

只听凤兮轻叹一口气,幽幽道:“难道你以为你这么说就可以赎罪么,结党营私,屯兵自重,欺君罔上,意图篡位,如今又谋害了当朝南溪王,还是你的亲弟弟,累累恶行,罪不容赦……毕竟你确实是触犯了国法。”

凤兮那样指责性的目光,直勾勾的骇人心魄,可除了奚云绶那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从面上看不出半丝隐忍,尤其是他的回答清清淡淡显得毫无在乎:“除了结党营私,屯兵自重,欺君罔上,意图篡位,杀人放火,还有很多事是一个人不会做的,比方说……陷害不到十岁的亲弟弟掉落冰窟窿、出卖亲兄弟以换得个人利益、情感敲诈、侮辱一个身患重病多年的人……这些都不一定会受到国法制裁,却并不能证明他们没罪。类似这些的事……你应该深有体会的,这些人的行为比肉体伤害更残忍,却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凤兮的声音透露着疲惫:“你说得对,人做错了事不一定会受到惩罚,逍遥法外的多得是……人生在世也从来没什么公平可言,好人不一定长命,坏人却可能会享尽荣华,颐养天年。老天就是这么爱愚弄世人,就爱看着别人自相矛盾,互相残杀,活在各种各样的纠葛矛盾中……今天,你栽在我的手上,也许他日我会同样死在别人手里……天理循环,你懂的。”

听到这话,奚云绶缓缓低下头咯咯乐了出来,好像听到令他十分喜悦的事,但也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他便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我很累,麻烦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离开了软禁奚云绶的宫房,门口正站着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见了凤兮立刻上前回话道皇后娘娘有事相商。

抬头看了看天,申时才过,凤兮轻揉了揉额角便踏上车撵,一路晃晃悠悠直至来到皇后殿,才顿觉肩颈处酸酸涩涩的痛。

费忠仁躬身迎接,趁着凤兮下车的当头上前低声提醒道:“皇后殿内有点古怪,不过请王妃放心,里里外外都部署妥当,丞相大人说只要娘娘示意,届时……”

哪知凤兮听了此言并不惊慌,连一丝喜悦都未露出半分,她只是笑着,意味不明的笑着,缓缓往那高而肃穆的宫门走去,仅留下一句:“该来的总会来的。”

正如费忠仁所说,凤兮自踏进那扇宫门起,就发现周遭的不对劲,且不说走动的宫人各个神色异常紧张,甚至流动的气息中都蔓延着浓厚的杀气。前来迎接的宫人说话时眼神闪烁不安,说话声带着颤音,在前面带路走得很快,脚下不稳,两次都险些被裙角绊倒,凤兮木然的瞅着那宫人的背影,冷笑一直悬挂在唇边。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走到了这一天。

凤兮如此想着,心情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畅快,反而越接近事实真相而有了惧怕感,生怕揭穿真相的那一刻——毕竟在某些时刻,或者说在面临一些事所做出的某些选择,她与荥皇后都是那么的相似,不惜一切代价的心狠手辣,不惜玉石俱焚。

东宫荥,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多远。”凤兮问着宫人。

宫人浑身一震,立刻低声回道“就快了”,凤兮又问:“你在这里当差多久了。”

还没等宫人回话,凤兮再问:“看来不是很久,连行走的规矩也不懂。”

宫人蓦然低缓了脚步,然而凤兮好似没事找事一般,继续笑道:“你的左手虎口长满了老茧,右手却没有,我还记得南溪王身边随行的宫人之一正是死于利剑之下,但从刺入的角度与伤口形状来看,应该是惯用左手剑的杀手做的,却想不到我一直找不到的凶手会在这里遇到。”

凤兮轻声轻语的说的不紧不慢,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一副从容不迫的悠闲得意,既彰显了权臣之妻一品诰命夫人的气度,又显出了恬淡随和的气质,然而那才刚被揭穿身份的宫人却好似身后有豺狼虎豹一般猛的跳开几步,豁然转身狠狠盯住她,面上的戒备与紧张不容忽视,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肩颈的颤抖,但额头的冷汗涔涔依旧出卖了她。

“如果我是你,会想办法离开京城。因为只要你奉命将我杀死,你可能连这个宫殿都走不出去。”凤兮好似并不着急,眼神随处观望着四周景致:“皇后一定会杀你灭口,费总管更会第一时刻将我遇刺的消息散播出去,你以为你能跑多远……是杀人还是自保,你应该懂得选。”

那宫人深吸一口气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很显然,她已有动摇,或者说,她根本不信荥皇后。

“你不是已经信了么,为什么不继续信下去?”凤兮一脸好笑:“出了宫门自有费总管接应,没有人会知道你在南溪王一案中扮演什么角色,更不会再有人追究南溪王被害的真相。一切既然有我一力作证,将罪名定给主谋者西平王,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受牵连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假扮宫人的杀手真的畏惧了,还是有意为自己谋求个活路,亦或是早就失了杀人的念头,只见她微微点头便转身快速离去。凤兮相信以后都不会再见到此人,也相信费忠仁自会为此人安排最好的去处……试问一个死人还会多嘴么。

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尽管力不从心,尽管不得已为之,尽管被逼无奈,却也有更多必须去做的理由。那个杀手收了荥皇后的好处为钱杀人,却又因为凤兮的几句话改变想法,为财而放弃;费忠仁因情而残,也因咽不下一口气蛰伏于皇宫多年,挑拨离间,左右逢源,如今也为了与凤兮有了共识而转变风向,伺机待动;荥皇后更直接、更简单,为了奚云启不惜害人,不惜与父亲反目成仇,更不惜将自己一步步推向万丈深渊;而她——景凤兮,因恨重生,因恨而结识谈辛之,因谈辛之这个人找到了全新的自己,有了一生的目标……

如今,走在这条不归路上,她心里额外坦然,额外宁静,终于……迎向了终点。

直到迈入荥皇后久等多时的内殿中,凤兮的笑容自始而终的迷人,透着如毒一般魅惑妖娆绽放,不太艳不很淡,恰如其分。

荥皇后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安,或者说有点心虚的成分,可凤兮却笑得更显真诚:“怎么,娘娘不是一直在等臣妾么?为何看到臣妾好像很惊讶似地。”

荥皇后疑惑的神情里透着狠劲儿:“你是怎么知道一切真相的。”

凤兮笑不可仰:“你还是这么贪心,用一个问题就想知道所有答案!不过我今天很有时间,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说着,凤兮往离上首座位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不疾不徐的继续道:“虽然南溪王一死,最大的获益者该是西平王才对,而那随行宫人、药房管事、马夫也确实是受了西平王的指示行动,可三人却不约而同死于不同方式——马夫落井而死,实则被人推入;管事服食毒药而死,实则被人灌毒;那宫人自杀而亡,实则是杀手所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局……皇后娘娘根本早就查出了幕后主使就是西平王,为了更快的治西平王于死地,先是令臣妾进宫相助调查真相,又在此时先后派人杀害三人,使整件事都分外明朗,好让臣妾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在这上面,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让臣妾作了整件事的最大功臣,自己却置身事外,纵使将来有人提起,也绝不会牵连娘娘半句。可娘娘却因此除去了西平王,换得了奚云帝日后更为安稳的帝位。呵呵……连最后一个弟弟也获罪了,试问还有谁有资格继承皇位取而代之?”

荥皇后不语,那慌张的神色好像消失无踪一般,她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那又如何,就算你什么都查的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本宫已昭告天下,说你德兮夫人查出皇家秘案,功在社稷……至于西平王,他确实是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本宫也不过是利用这一点罢了,他是罪有应得。”

“其实我早该想到……”凤兮的语气忽而转柔:“丞相之女,当朝皇后,又怎么会愚钝无知,愚顽不灵呢,原来你真的是装傻扮痴,将所有人都骗在骨子里……”

“没错,他一直责怪我的妇人之仁,总觉得我软弱,不配当一国之母,不如家父的狠毒,更没有头脑帮他筹谋大事……所以他一直看清我。可我并不介意,我相信一时的得失并不会太久,现在受的苦受的委屈,以后都会有回报的。早晚……我会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没错,就差一步……你就差了一步。”凤兮接话道:“只要那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毙命于利刃之下,你所做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荥皇后唇边的笑意阴阴冷冷:“不错,就差了一步。”

话才落,内殿未有紧闭的门已闯入数名禁军,为首的将领银甲在身,手执佩剑,杀气腾腾,反观屋内一皇后一王妃却都额外镇定。

那侍卫恭敬地走到凤兮跟前躬身行礼:“末将叩见王妃。”

凤兮摆摆广袖,神色冷淡不见波澜,侧首望向荥皇后嘲讽道:“看来你父亲丞相大人已经等不及了……你输了,皇后。”

荥皇后缄口不语,落寞的低垂着头颓瘫在座。

大势已去。

*

翌日,朝堂上发生了两件令满朝文武骇然的大事。

奚云帝不药而愈,上朝归政,并声称是先前受了西平王的陷害,如今元凶伏法,一切雨过天晴。一时间,满朝文武皆露出欢欣鼓舞的神色,声声道真龙天子,洪福庇佑,我朝之福,百姓之福。

但一转眼,却见到迟迟而来的丞相堂而皇之的不等通报便上了朝,他身后跟着德兮夫人。除了东、西宫先前主持大局迫不得已以外,女人上朝本就犯了忌讳,德兮夫人并非皇室之人,于理于情实属不合。

正当众臣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时,却哪知丞相语出惊四座:“他不配做皇上!”

奚云帝高声呵斥“大胆”,丞相冷笑又道:“一个囚禁皇后的皇帝,一个谋害亲弟的皇帝,甚至违背先皇之命,谋夺皇位,如此皇上怎配拥有百姓爱戴,怎配满朝文武效忠!”

这时,刑部侍郎齐泰极有默契的出列问道:“敢问丞相大人可有证据?”

丞相称“自然有”,随即掏出一卷诏书道:“此乃先皇遗诏,上面巨细无遗的写着先帝属意的继位者正是承奚王!”

第二十章(下)

丞相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滔天巨浪,更遑论奚云帝怒瞪双目,眉宇拧紧,那铁青的神色与紧握龙椅雕纹冒出青筋的手,都显示出他的情绪已飙升至顶点。

“大胆东宫承!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来人,给朕拿下此人!”奚云帝高声怒吼,极不冷静。

经历过多次宫倾之战、龙座易主,奚云帝亲眼目睹自家的互相残杀,早已对这些麻木不仁,却仍难以压抑此时的愤慨,对这凭空捏造的不实秘旨始料未及,一时间很难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因此,奚云帝当下最直白的反应看在满朝文武眼中,确有了欲盖弥彰的意味,一小部分人已面露疑色,心说着若非奚云帝做贼心虚又何必坐立难安。

随即,禁军听从了奚云帝的召唤及时上殿,然而却被丞相横跨一步当场拦下。

丞相说道:“如若尔等不愿成为千古罪人便暂等在一旁,倘若本相真是为了一己私利祸害朝纲,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届时本相更可自刎血溅当场!”

此时,德兮夫人轻巧一笑,透着睥睨天下的傲气,冷冷的仰视上首的奚云帝,全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只听她不疾不徐的声音道:“皇上何须惊慌,丞相大人不过是依圣旨而言,所说之事是真是假,满朝文武皆可做个见证。纵然圣旨是是伪造的,在场的也不乏几位三朝元老可定夺一二。臣妾不才,不过是妇孺无知之辈,却也懂得君国天下,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所以只要是对百姓有利的,对天下有益的,即便皇上真的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相信天下民心也会站在您一边的。”

这番激将褒贬皆有掺杂的话将奚云帝加上了高台,他此时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赞成不行,反对也不行。

奚云帝的眼中犹如一潭死水,不兴一丝波澜,那是种万籁俱灭的死寂,只因他凭着对丞相与德兮夫人的了解,已然明白此二人若非十成十的把握是不会贸然上殿的,让他俩编排的好戏继续演下去就等同给自己套上了夺命符……

尤其是,德兮夫人方才的话已让众臣频频点头,再没几个人顾及到奚云帝的失神。其中不乏有几位老陈神色尴尬,面面相觑,好似真的生怕圣旨递到眼前做个见证似地,但也不过时转眼即逝,很快那些情绪就被掩盖了。

丞相笑的胸有成竹,与德兮夫人交换了个眼色,便高举圣旨朗声念出。

从这拟定的数行文字中不难听出,当年尚在未的奚献帝原本是属意承奚王谈辛之继承大统,且清清楚楚的写到现如今的奚云帝,也就是当初的南云王奚云启尚不足以担当此任。可却不知因何故使得这中间发生了种种误会,造成了先有奚浩帝,后有奚云帝的现状。

听完丞相朗读圣旨,刑部、吏部、礼部、户部、兵部、工部,六部尚书一同上前验证圣旨的真伪,各个神色震惊,不敢置信,面色青白的望了望上首怒的脸都黑了的奚云帝,有望了望在场各位,竟不约而同的承认了该圣旨的可信度。

奚云帝的脸色更为不善,看得出来它正强压着怒火。

此时,在众人议论不休的吵闹声中,刑部侍郎齐泰又适时的提出众人心中的问题:“敢问丞相大人,请教德兮夫人。这圣旨中何以写到先帝有意立承奚王为储君?要知道,历朝历代皆是皇家世袭,承奚王爷虽然功勋盖世,政绩彪炳,可……终归非皇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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