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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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电视讲话播放的时候,皇室卫军已在帝都市郊突然遭受到不明方的袭击,被打得措手不及。两军开始了第一次短兵相接。
电视讲话结束后的数个小时里,一条条来自地面的通讯将噩耗不断传到了贝特西宫中几位贵人的耳中。
陆军哗变,空军哗变……
帝国工商联合会宣布支持奥兰公爵……
交火从帝都周边飞速向香榭宫和上城区蔓延。皇室卫军被打得步步败退。
整个行动迅速、高效,呈现出了令人赞叹的组织性。
所有人仿佛都为今天这一刻训练了很多遍,哪怕最高领导人奥兰公爵被拉斐尔囚禁,下落不明,成员们依旧毫不惊慌,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很显然,有一个人迅速接替了奥兰公爵,在幕后发号施令,掌控全局。这或许也是奥兰公爵能从容地踏入拉斐尔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的自信。
“政府中央大楼被攻占!”
“最高法院被攻占,陛下!”
“海军哗变,陛下——”
“革命军正在攻占香榭宫……”
“谁?”拉斐尔的嗓音已完全变了。
汇报的士兵愣了一下,立刻纠正:“是叛军,陛下。不过他们自称‘革命军’。他们拥护奥兰公爵了。他们管他……”
温斯顿恶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
“叫他什么?”艾尔莎质问。
士兵尴尬得无以复加,不得不说:“安东尼奥四世,殿下……”
如果菲利克斯是篡位者,那原本应该继承皇位的就是奥兰公爵。而奥兰公爵登基后,正是拜伦帝国的安东尼奥四世皇帝陛下。
拉斐尔爆发出狂怒的大吼。他一把掀翻了一张高脚几,珐琅花瓶砸在地上甩得粉碎,花与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冷静点,大哥。”艾尔莎眼角掠过一抹厌恶,冷静道,“你的手中还捏着教廷军这一张王牌呢。现在就让他们折腾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安稳地坐着,观看他们和教廷军交锋时惨败的场景,不好吗?”
拉斐尔深吸了一口气:“莱昂那小子什么时候能抵达?”
“公爵说他正在进行虫洞跳跃,显然是之前接到了通风报信,正加速赶回来。”温斯顿侯爵说,“就算他会提前抵达,也并不会改变什么,陛下。没有什么军队能抵抗得了教廷军的炮火。尤其是光明向导又已被调离开了……”
“长官……”副官朝温斯顿使了个眼色。
温斯顿和艾尔莎公主随同副官走到了一旁。
“刚才接到西林方的通报,”副官压低了嗓音,“米切尔主教脱离了教廷掌控,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别慌!”温斯顿立刻稳住神色骤变的艾尔莎,“从西林赶过来更远,等主教抵达的时候,我们的战斗早已结束了。教廷军正好可以将黑暗哨兵和光明向导分别抓获。”
“没有什么力量能战胜圣主……”艾尔莎呢喃着,走向窗边,抬头眺望着天空闪烁如星子的军舰。
“圣主是我们的神,是天地之最强大的力量。祂可以令人永生,也可以令一个国家转瞬覆灭。没有任何人能抗拒祂的意志……”
*
局面的转变,确实出现在两军相交的那一刻。
在陆军攻占帝都星的同时,一位名叫肯特·修斯的年轻上校率领着一支空军舰队,朝贝特西星环气势汹汹地杀来,准备营救他们的领袖。
一直伪装成皇家军队的教廷军在这个时候终于揭开面纱,给予了对方凶狠的一击。
革命军猝不及防,一时间损失惨重。
“是教廷军!”
“为什么教廷军会在这里?”
恐惧在士兵中飞速蔓延。
教廷军当年对亚特兰联邦的痛击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强大到镇压一切的先进武力,无法不令人对手胆战心惊。
教廷军镇守着贝特西星环,革命军纵使火力强攻,依旧难以靠近半步。
两军的交火从贝特西宫望过去,光彩交织,就像一场寂静而盛大的烟花表演。
艾尔莎公主就在白夜烟花之下走进了关押奥兰公爵的□□室。
“很抱歉,这里条件有限。”奥兰公爵起身,将室内唯一一张椅子让给女士。
艾尔莎并没有坐下。她迎着奥兰公爵好整以暇的目光,开了口:“我被拉斐尔派来,劝说你投降,亲爱的堂兄。你现在放弃,还可以得到流放的待遇。这已经比路易斯好太多了。”
“你们似乎认定了我会失败。”奥兰公爵微笑。
艾尔莎说:“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双方都已经亮出了底牌。你以为军队哗变了后,我们仅仅就只有皇室卫军和温斯顿的那点私人军队可以用吗,安东尼?真可惜□□室没有窗户,不然你可以望见头顶的交火了。”
“教廷军,对吧?”奥兰公爵唇角的弧度加深,“是的,艾尔莎,我早就猜到了。但是,以因偷偷摸摸的行事风格,又能偷渡多少教廷军进来呢?两千,三千?在数量上,我们依旧占据着优势。”
艾尔莎抿嘴一笑。她的言行一贯略微拘谨,现在这样妩媚一笑,倒增添了许多女性的温婉。
“问题就在这里,安东尼。”艾尔莎道,“教廷军的目的,并不是帮助我们击败你。他们只是借助我们,想抓到一个人。”
笑容自奥兰公爵的脸上消失了。
“是的。我想你也猜到了。”艾尔莎双目发亮,笑意加深,“两千教廷军或许抵挡不住你的叛军的全力进攻,但是抓捕莱昂一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哪怕对方是一名黑暗哨兵。没有了光明向导在身边辅佐的黑暗哨兵,只不过是一个形单影只的人形兵器罢了!”
奥兰公爵冷冷地注视着艾尔莎。
“所以,”艾尔莎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莱昂正在拼命往回赶,是不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应该能抵达了。拉斐尔的意思是,等到莱昂被抓住后,他给你开出来的条件,可就完全不同了。”
“我不止莱昂一个儿子。”奥兰公爵道。
“但只有这个儿子是你的心血结晶。”艾尔莎一针见血。
“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堂兄。我们会将你转到一个可以看到天空的□□室里。你可以在那里好好地观赏着你的长子是怎么被教廷军抓捕的。”
*
星环外空的交战如火如荼。
随着革命军不断增兵,终于抗住了教廷军极其先进的炮火攻击。
就在两军僵持不下之际,一枚挟着流火的玄黑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却像一枚激s的巨型陨石,悍然杀进了交火之中,瞬间就将双方战舰和机甲兵弹开。
雪亮战刀挥下,将一艘教廷军的穿梭舰拦腰斩断!
战舰的残躯撞在星环磁力场上,爆成一团云雾。
受到刺激的磁力场,能量流动,荡起层层淡蓝色的光波。
“阿修罗——”
革命军中爆发出狂热的呼喊!
“将军回来了!”
阿修罗当空悬停,巨大的身躯甚至超过一艘中型战舰,持刀指着被教廷军护住的星环。
“拉斐尔。”莱昂浑厚的爆喝通过通讯响彻整个贝特西宫的上空,“滚出来受死!”

第 118 章

作为一名半生戎马倥偬、驾驶着机甲打下江山帝王, 作为一名被誉为“人形兵器”的黑暗哨兵, 莱昂纳多三世一生中经历过数不清的战役。
他曾率领着军团,破开敌军密如黑云的阵营,释放被遮蔽的烈日金光;他曾单机双刀,直闯险象环生的绝境, 完成不可能的艰巨任务。
他也曾大军逼境,却片刃不出便收复整颗星球;也曾在风云交击的政坛交锋中叱咤纵横, 缔造出不休的英雄传说……
而贝特西星环的这一场战斗,若论规模, 是莱昂纳多三世经历的战斗中,十分不起眼的。最终参战的双方总人数加起来还不足五千。
若论惨烈程度, 也依旧排不上号。纵使最后贝特西星环被引爆, 毁于一旦,但因为大量人员撤离及时,伤亡人数不足两千。
但贝特西一役于莱昂三世来说, 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神挥剑劈出了一道天堑, 将这个男人的一生分裂成了两个阶段。
在这一役之前, 莱昂还只是个青年。位于幕后,辅助着父亲, 将他送往那光芒笼罩的宝座。而被战役血洗之后,他成了一名真正的男人。他被命运的洪流一下推上了台前,扛起了骤然压下来的一座巨山。
这一役的惨胜,也奠定了莱昂三世日后强势推行宗教改革的基础。
*
莱昂从虫洞跳跃而出,抵达贝特西星环外的战场时, 革命军其实正占据着优势。教廷军步步败退,已快撞上星环的磁力场。
莱昂的赶到令革命军士气大振。教廷军节节败退,朝贝特西星环撤去。星环的磁力场大门重新打开。
丰富的作战经验告诉莱昂,星环之中必定还有埋伏。但是里面也有他被关押着的父亲,以及躲藏起来的拉斐尔皇帝。
革命军在莱昂的指挥下兵分两路,大部队由肯特·修斯上校率领,拖住教廷军的脚步,破坏星环磁力场。小分队则跟随莱昂闯入贝特西腹地,实行营救计划。
不出莱昂所料,在他一穿过星环的磁力场大门后,埋伏在星环里的教廷军如一群巢穴被入侵的马蜂,朝他包抄而来!
“很美吧?”拉斐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奥兰公爵并没有转身。
艾尔莎果真兑现了承诺,迅速将奥兰公爵转移到了一间有着宽大窗户的房间里,让他可以尽情欣赏高空之中的空军作战。
星环的大气层虽然稀薄,但已有足够的空气。战机爆炸时火光四s,火焰滚滚,场面相当壮烈。
“就像空军演习。”拉斐尔走到了奥兰公爵身后,同他一起往着天空中的交火,“你分辨得出哪一台机甲是莱昂吗,安东尼?”
空中的交火越来越低,战机和机甲已依稀可见。Alpha的五感又比常人出色,奥兰公爵确实有可能已看到了莱昂。
果真,公爵道:“很容易,陛下。身影最敏捷,动作最剽悍,最战无不胜的那一个,就是我的儿子。”
拉斐尔抬头看了半天,毫无头绪,只得一笑:“你将这个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想到过他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吗?”
“我同普通的父母没有什么区别。”公爵说,“我自然是望子成龙的。”
拉斐尔说:“我是说,你在培育那个胚胎的时候,是真的相信有关‘他’的传说,还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呢?”
奥兰公爵终于把脸转了过来。
“是的,我是皇帝,我看过布莱德大帝留下来的遗训的详细内容。”拉斐尔哼笑,“我知道这位先祖留下了一个疯狂的东西,但是并不知道它在哪里。当年你错失了皇位,被我父皇送去弗莱尔星的时候,他允许你带走一些皇室的珠宝。你挑中的东西里,有一个太|祖皇帝布莱德大帝的遗物,一个主归节彩蛋。‘它’就在里面,对吧?”
奥兰公爵一言不发。
“每个科尔曼家的孩子从小就听过科尔曼的传说。”拉斐尔道,“要做勇士,要迎回光明,巴拉巴拉。我们都当它不过是一句激励人心的座右铭。但是你发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是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秘密就在那个彩蛋里的?”
“我反而好奇,你们怎么都不知道?”奥兰公爵反问,“香榭宫的英灵殿里,布莱德大帝最喜欢的一副自画像中,他手捧着的,就是那一枚彩蛋。每天清晨的第一抹光,会透过大厅对面的彩窗玻璃投s到彩蛋上,印下一片绿色叶子。”
拉斐尔愣住。
“我们的家族祖祖辈辈都住在香榭宫,人们无数次从大帝的画像前走过。我们享受着先祖打下的江山和积累的财富,却从来懒得朝他们的画像多看两眼。除了祖训外,大帝还曾说过一句话:‘清晨第一抹光将驱散夜的绝望。它照耀的地方,是希望萌发之处。’”
奥兰公爵朝拉斐尔淡淡一笑:“听起来十分平常是不是?但是当我在父母双亡后,跪在先祖画像前,彻夜祷告,乞求他的庇佑的时候。当我在晨光中看到被照亮的彩蛋的时候。我便知道,先祖的英灵从来不曾远去。”
奥兰公爵往向天空此起彼伏的爆炸:“你说,拉斐尔,会不会是先祖看不下我们这些后辈的无能和堕落,重新归来了?”
拉斐尔此刻也终于在天空中的鏖战中找到了阿修罗黑火一般的身影,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
莱昂势如破竹,短短十分钟不到,就已突破了教廷军的三重防线,步步接近贝特西宫。
但是教廷军也突然摇身一变,撕去了之前用来麻痹敌人的面纱,露出了他们真实的实力。
众目睽睽之中,贝特西宫的上方,打开了一个二级虫洞门,教廷军的穿梭舰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涌了出来!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个长久以来作为冷清行宫被人忽略的星环,竟然还隐藏着一个二级虫洞门!
这就是教廷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拜伦帝国的方法:拉斐尔偷偷为他们打开了自家的门。
从那一场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士兵们,事后提起教廷军,都还心有余悸。
“神罚一般的武力”,他们这么描述。
革命军的战舰和机甲都已是当时配置最先进高档的,然而在教廷军的炮火前,依旧如同一排纸糊的玩具面对着溃堤而来的洪水。
没有了光明向导的共感辅助,黑暗哨兵确实就只是一个强大的单兵战士。纵使阿修罗这样的极光机甲能抵挡一部分攻击,但是革命军还是立刻被打冲击得七零八落。
这个时候阿修罗的驾驶舱里接到了来自格尔西亚的通讯请求。
格尔西亚在游说完了路易斯后,提前返回帝都。他也在中途接到了奥兰公爵发来的急报,并且和公爵商量,作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格尔西亚的星舰也进入虫洞跳跃,也将会在短时间内和外界失去联络。万一奥兰公爵失去人身自由,而莱昂又在虫洞之中,他们的组织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
于是格尔西亚按照正常行驶方式急速前进,同时接替公爵,远程进行全场操控。
在奥兰公爵被扣在贝特西行宫后,政变在格尔西亚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展开!
“你父亲有叮嘱过,儿子。”格尔西亚的嗓音镇定,传递来温暖厚重的力量,“他要我告诉你,如果他人身受到限制,我们力所能及地去营救。如果条件不允许,则放弃营救。”
修斯上校在通讯里吼:“将军,教廷军越来越多了,我们顶多还可以再坚持五分钟……”
“好,五分钟!”莱昂一刀将拦路的一台机甲懒腰砍成两截,“五分钟后,即使救不出公爵,我也会和你们一起撤退。”
*
这是地狱血战般的五分钟!
自天空到地面,密集的炮|弹光影交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阿修罗则是网中的一尾雨燕,奋力飞着,躲避着弹雨,拼命地朝地面的宫殿扑过来。
“真是个好孩子呢!”拉斐尔感叹,“我敢打赌,假如我身陷囹圄,我的儿子们可不会这样来救我。他们会迫不及待地取代我登基,根本不管我的死活。你可真教人羡慕呀,安东尼。”
“我也不会是打开自家的大门,将敌人放进来的人。”公爵冷声道,“你父亲会以你为耻的,拉斐尔。菲利克斯叔叔对教廷其实充满了警惕和憎恶,曲意奉承,你不会不知道。”
“这可是艾尔莎的主意,我可不敢占据这份荣耀”拉斐尔回以讥笑,“至于父亲,我对他的憎恶和不屑,并不比你少,你犯不着拿他来压我一头,安东尼。”
“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艾尔莎公主款款走了过来,相比拉斐尔的狂热,她始终镇定从容,“你可以政变,堂兄,我们也可以向教廷借兵。争夺权力,最终依靠的,不就是武力么?”
“只是很显然,胜利女神站在了我们这一方。”拉斐尔双目迸s着兴奋的光,“教廷军的大部队还在后面呢。你待会儿可以和我们乘坐着星舰,看你的军队被屠戮殆尽的场面,安东尼。不用担心你的儿子。教廷想要他活着,拿他还有大用处呢。至于你的那个母狗,那就不敢保证了……”
奥兰公爵双瞳狠狠收缩。
*
不断有流弹落在贝特西宫附近,打在宫殿上空的防护屏上。很显然,贝特西宫即将沦为战场,不再是安全之地。
温斯顿当机立断,立刻指挥皇室撤离。
拉斐尔在卫军的护送下,朝着停机坪上的星舰快步而去,艾尔莎紧随其后。奥兰公爵被士兵押送着,走在最后。
奥兰公爵步履从容,一直抬头望着天空,目光牢牢地追随着那一道黑色流火。
不断有炮弹下,甚至有战机坠毁,撞在防护罩上,爆炸成了一团火光。而贝特西宫上方的虫洞如一张巨口,不断吐出教廷军的穿梭舰。
阿修罗一直在贝特西宫上方徘徊,教廷军的火力朝他倾注,越来越多的流弹打在宫殿的防护屏上。
第六感在这个时候触发了艾尔莎的警铃。她回头望了奥兰公爵一眼,问士兵:“你们给他搜过身了,是吧?”
“当然的,殿下。”士兵道。
艾尔莎盯住奥兰公爵带着微笑的侧脸,心中不安疯狂扩大。
女人的直觉在这个时候占据了主导地位。她脱口而出:“将他带到地下——”
“当心——”士兵嘶吼。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枚歼灭级光子弹嗡地一声穿透了防护罩,击中了他们身后的贝特西宫。
富丽堂皇的宫殿瞬间变成一片火海,火焰从每一扇窗户里喷s出来,建筑粉碎,冲击波横扫四周,将屋外停机坪上的众人如落叶一般掀飞起来。
等到众人在浑身疼痛和剧烈的晕眩中睁开了眼,发现已少了个人。
是奥兰公爵!
这么多年来,人们总将他当作一名政客,习惯了他西装革履地出现在镜头前,却忽略了他的军人出身。
很显然,奥兰公爵即使人到中年,身手却从未生疏。他依旧矫健敏捷,强壮有力,并且熟知所有战斗模式。
这个男人将时间计算得分秒不差,就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颗炮弹降落。他利落地闪避到了一辆防弹装甲车后,躲过了最强烈的爆炸冲击,然后挣脱了镣铐,重新恢复了自由。
“他在哪里?”拉斐尔怒吼。
军舰发动机的声音回答了他的提问。
一艘小型穿梭舰起飞,掠过众人的头顶,如一只挣脱了囚笼的雄鹰,振翅飞向天空。
脱去了西装外套,卷起了衬衫袖子的奥兰公爵坐在驾驶舱里,笑容舒朗,朝下方的人行了一个军礼。
穿梭舰穿过了宫殿的防护罩,冲上云霄,闯入了激烈的交火之中。
教廷军中有不少战舰在先前都伪装成了皇家军舰,奥兰公爵的这一艘穿梭舰大摇大摆地融入进了教廷军的队伍之中,丝毫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阿修罗在半空中来了个九十度急转弯,将穷追猛打的炮火引去了相反的方向,为公爵掩护。
温斯顿侯爵到底是历经战火的老将,虽然眼神已不如当年犀利,却是从穿梭舰离去的方向,立刻判断出了奥兰公爵的用意。
“他要去炸虫洞!”温斯顿大吼起来,“陛下,请快登舰!快——”
“快通知教廷军!”拉斐尔道。
“不!”艾尔莎断然阻止。
“可是虫洞坍塌了会……”
“让教廷军拖住公爵父子!”艾尔莎一边快步奔上军舰,发号施令,果决专断,“关闭星环磁力场大门。我们先走!如果能将这父子俩一举解决掉,用一个星环和一群教廷军陪葬,也不算辱没他们俩的皇室身份了。”
拉斐尔膝盖发软地跌坐在了沙发里:“教廷要是知道了……”
“虫洞又不是我们炸的!”艾尔莎冷声道,“哥哥,你掐父皇脖子的那种狠劲儿到哪里去了?”
拉斐尔浑身颤栗,面孔青灰,一时说不出话来。
*
公爵驾驶着穿梭舰,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教廷军的阵营,像一支利箭s向贝特西宫的后方的虫洞发生装置楼。
待到近前,穿梭舰炮火齐放,朝装置楼轰炸而去。地面的皇家军队被打得措手不及,人仰车翻。
公爵猛地将穿梭舰抬升,躲过一枚地对空高s弹,同时将一枚歼灭弹投放了下去。
导|弹精准地s入了装置楼中,就c在装置主机前的地板上,弹|头上红灯闪烁。
楼内的士兵惊恐万分,疯狂朝外奔去。
“莱昂。”公爵终于同莱昂取得了联系。
“父亲。”莱昂的声音十分平稳。
“两分钟。”公爵简短道“撤!”
随着公爵一声令下,阿修罗又在空中一个360度回旋,如鱼摆尾,甩开追兵,同公爵的穿梭舰汇合。
穿梭舰的弹|药已全部清空,又已曝光。阿修罗为其断后,一同朝着星环磁力场大门急驰而去。
教廷军如密密麻麻的沙丁鱼群包围而来,上百艘军舰拥挤在星环内狭窄的空间里,组成了一堵钢铁墙壁,将公爵父子两人团团包围住。
莱昂和奥兰公爵同时望向对方。
隔着机甲驾驶舱和太空,父子两人其实都看不到彼此的脸,但是灵犀让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
“战——”父子俩异口同声。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做父亲的亲手训练儿子,为他聘请名师,将他送上战场接受最严格苛刻的考验,但是父子两人从未真正并肩战斗过。
这甚至是莱昂第一次驾驶着机甲,同父亲一同在天空之中飞翔。
训练记忆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他们就像一对老搭档,配合无间,熟知对方的作战习惯和技巧。
倒计时飞快跳动的数字中,父子俩躲避着炮火,互相掩护着。他们穿过重重的军舰和枪林弹雨,一寸一寸向虫洞逼近。
一分三十秒!
一分零五秒……
大门正在飞速闭合。门口来不及躲避的战舰,不论是革命军还是教廷军,都被磁力大门懒腰切断!
皇家军舰也已启航,擦过战场的边缘,正在穿过磁力场大门。
五十二秒——
莱昂将阿修罗的能量消耗调至最高,张开防护罩,硬生生替公爵挡了一枚炮弹。
三十秒!
就在父子两人距大门还有不足四千米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骤然发生——
奥兰公爵驾驶的穿梭舰突然改变了方向,转头又朝地面飞去。
“父亲?”莱昂立刻发觉不对,折返回去。
公爵的声音十分冷静:“穿梭舰被远程操控了……是拉斐尔!”
穿梭舰逆着奔逃的教廷军舰队,朝地面一头扎去。莱昂驾驶着阿修罗,疯狂的地追了过来。
他试图炸毁穿梭舰的推助器,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军舰和战机,公爵穿梭舰航线扭曲,阿修罗无法瞄准。
二十秒……
“父亲,弹出逃生舱!”
“锁死了。”公爵冷声道,“很显然,他想我死。”
十五秒……
阿修罗的驾驶舱里,莱昂双目布满血丝,面孔狰狞。
并肩鏖战的兴奋瞬间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利剑贯穿他的胸膛。
十秒……
装置楼里已经空无一人,导|弹头上的红灯开始急促闪烁。
“不要再追过来了!”公爵终于沉声喝道,“虫洞马上就要炸了,你先撤退!”
就在那一刻,莱昂整个人被冻结在了驾驶舱里。
“父亲?”
“不要被他们抓住!”公爵嗓音淡漠,如他往常同儿子说话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一丝多余的感情流露都是浪费。
“做你该做的事。”公爵道,停顿了一瞬,语气终于加重了份量,“让我骄傲。”
*
莱昂觉得,有那么好一会儿,自己几乎是麻木的。
但是身体似乎有它自己的意识,阿修罗猛地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按照原路返回,朝星环大门s去。
视线里,公爵驾驶的那艘穿梭舰消失在了密集的军舰群后。
一团刺目的白光从虫洞装置楼里爆s开来,地面坍塌成一个黑洞,飞速向外扩展开来。
爆炸的冲击并不大,就像一阵淡淡的水波纹荡漾开来。
但是随着虫洞坍塌,所产生的吸力却对附近的所有物体来说都是致命的。坍塌的虫洞会形成一个临时的小黑洞,疯狂吸纳,将所有物体碾压得粉碎。
再没有一艘战舰忙着作战。它们全都掉头,争先恐后地逃窜。逃得稍微慢一点,就会被虫洞强劲的吸力卷了进去,死无葬身之地。
再坚实庞大的军舰都抵挡不住这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钢筋扭曲、粉碎,核心机爆炸成粉末,一艘可搭载两百多人的战舰顷刻就化作齑粉,无人生还。
这才是神的力量!
祂创造,祂统治,祂裁决,祂惩罚。
祂的宇宙的主宰,祂制定了一切规则。
退在了磁力场大门外的革命军舰队眼睁睁地看着星环开始崩塌,破碎。就像有一只巨手,将星环一把一把捏成了一团废铁!
不过数分钟,一个庞大的,地面面积有一个城市大的星环,就缩成了一颗直径不过一公里的钢筋废球。
在这过程中,磁力场自然再无法支撑,彻底消失。侥幸逃过黑洞的教廷军舰队狼狈地飞了出来,如一群丧家之犬。
而这战役还没有结束。
迎接这些教廷军的,是另一场修罗地狱!
*
当伊安搭乘的教廷军战舰从常规虫洞门冲出来,直奔帝都星空域的时候,触目所及的,是大片大片漂浮在太空之中的星舰残骸。
大部分残骸,都属于教廷军舰队。
他们破损得惨不忍睹,好像被一股疯狂的力量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战斗应该才刚刚结束。还有不少教廷军的士兵搭乘着逃生舱,正漂浮在空中,朝伊安的这艘军舰拼命挥手。
“我联络上阿修罗了。”光纪的声音不大对劲,“情况很不好,伊安。莱昂很有可能陷入失狂状态了……”
“他什么?”伊安嗓音颤抖得厉害,不仅仅是因为他重伤初愈。
“他受到了强烈的……注意——”光纪大叫。
视野前方,阿修罗突然闪现,如一头伤痕累累的猛兽,举着战刀朝战舰劈砍过来——

第 119 章

伊安曾辅助莱昂作战过无数次, 对这个男人的强悍,以及极光机甲逆天般的性能再了解不过。
哪怕没有光明向导的共感辅佐, 失狂暴走中的黑暗哨兵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依旧相当可怕。
“莱昂!”伊安对着通讯大喊,“是我——”
可阿修罗的战刀已劈砍了下来,剧烈的撞击瞬间就将伊安从椅子上掀飞。
战舰失压的轰鸣爆炸声淹没了一切。
一架轻甲在光纪的指挥下在半空中将伊安接住, 迅速将他包裹住。
伊安头晕目眩,腰部的枪伤牵扯着还未痊愈的肌肉, 剧痛窜过全身。
紧接着, 他看到一道白光,那是阿修罗的战刀劈开了指挥室。
失压产生的巨大爆炸将军舰炸得四分五裂,伊安的身躯从豁口飞了出去,落入了太空之中, 失控地飞旋, 朝军舰残骸撞击。
那一片残骸边缘尖锐如刃,以伊安撞击过去的速度,轻甲会被轻易划破。伊安的身体会曝露在太空之中,瞬间死亡!
莱昂——
伊安在识海之中嘶喊。
一道黑影闪现,挡在了他和残骸之间。阿修罗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伊安,将他塞进了驾驶舱里。
伊安跌在驾驶舱的地板上,感觉到有人扑了过来,疯了一般扒开自己的轻甲, 将他吻住。
那一瞬,浓稠庞大,犹如泥石流一般的黑暗情绪溃堤而来, 毫无缓冲地撞击进了伊安的精神网中。
那是来自失狂边缘哨兵的海量的负面情绪。充斥着狂怒、仇恨、血腥、暴力,以及悔恨……
它们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尖叫着,翻滚着,散发着恶臭,侵蚀着向导。
伊安骤然被这么大量,且能量极其强大的负面情绪冲击,大脑剧痛,忍不住叫了起来。
可刚一挣扎,身体就被强硬地摁住。
莱昂失智一般,狂乱而用力地抱住伊安,喉咙中发出痛苦的低吼。
失狂的哨兵五官□□,每一感都会极度扩大,同时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大脑深处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将心爱的人从太空之中救了回来,抱在怀里,怎么都舍不得松手。
伊安被莱昂的痛苦感染,眼泪在无意识中涌了出来,打湿了面颊。他强忍着头中的剧痛,双手抱住了莱昂的头,让他伏在自己胸膛上,开始为他疏导。
“莱昂,我来了……你要坚持住……听着我的声音,放松自己……”伊安一字一顿,尽量放缓嗓音。
“想象自己正漂浮在温水之中,而我正拥抱着你。我在你的身边……把你的痛苦交给我,我让风把它们都带走……”
莱昂抱住伊安,将他压在地板上,浑身痛苦得剧烈颤抖,汗如雨下。他额角、脖子上青筋根根暴出。伊安抬起他的脸,发现他双目正在渗出鲜血。
伊安慌了。
他已在用尽全力去为莱昂疏导,但是他之前强行突围时已将精神力消耗了大半,接驳的神经网又被那些负面情绪堵死。
伊安已经筋疲力尽,两个人都痛苦万分,却始终难更进一步。
而莱昂还在不断恶化。
伊安看得出他正用最后一丝意志力克制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得都快崩裂。也许只要一点点刺激,他就会进入彻底失狂状态。
“莱昂!莱昂!”伊安不住吻着男人滚烫的脸,泪如雨下。
莱昂突然一把将伊安推开,自己退缩到了角落里,用头猛地撞击舱壁。
“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伊安心如刀割。他知道莱昂快要控制不住了,不想暴走的时候伤害到自己,宁愿选择自残。
“住手!”伊安爬过去,“别这样,我们可以……”
莱昂大吼着,将伊安推开,不住以头撞墙。他已经不能说出正常的话语了。
伊安再扑过去,再被推开。再扑,再被推。
莱昂已失了力道,伊安跌撞在驾驶座上,腰部的伤再度开裂,鲜血浸湿了才换上不久的衬衫。
砰砰的撞击声中,莱昂的额角很快就鲜血模糊,血顺着脸颊滚落。
“求你!”伊安泣不成声,死死抱住了莱昂的腿,“标记我!让我为你疏导……求你了!”
撞击声终于停住。
伊安心领神会,奋力爬起来,一把抱住了莱昂坚硬如石的身躯,吻住了他满是血腥气的唇。
莱昂自胸膛深处发出一声浑浊而痛苦的咆哮,似在痛哭。
他口齿含混地喊了一声,应该是在呼唤伊安的名字。而后,将那具清瘦柔软的身躯摁倒在地,张口朝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肌肤咬下去。
尖锐的犬齿刺穿肌肤,扎进了腺体之中,带着浓烈的Alpha信息素的血液和腺液灌注了进去。
对于伊安来说,被撕咬的剧痛不过一瞬,信息素的注入带来的强烈刺激才令他浑身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全都被万伏的电流扫过,炸成齑粉。
而两具身体终于在一刻交换了最私密的信息素,到达了交融的极致。
精神网回路激增,两人的识海前所未有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思维融会贯通,神魂被一张大手揉搓成了一个整体。
随后的一切疯狂而迷乱,时间对于这两人已失去了意义。
伊安的身体是痛苦的,伤口崩裂,尚未准备好就被强势入侵,痛得好似被撕裂成了两半。
但是精神上却又前所未有地愉悦,就像从天灵盖里飘了出来,飞上了光芒普照的云端。
那种思维毫无保留的交流已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灵魂彻底交汇的感觉更难以用任何事物来比拟。
莱昂狂躁汹涌的负面情绪终于能被伊安稳稳地接住,有效地疏导。
就像江河的淤塞终于被疏通,波涛滚滚直下千万里,天高海阔,识海无边无垠地延展开来。
他们疯狂地接吻,像两只野兽一样做|爱,又像两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紧紧拥抱住对方。
伊安能明显感觉得出莱昂在好转。
他动作变得轻柔,终于恢复了语言功能,开始呼唤伊安的名字。
而伊安筋疲力尽,一旦松懈了下来,便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他不仅腰侧和脖子上在流血,肩膀也在激情中被莱昂恶狠狠地咬了好几口。一身细弱的皮肉筋骨被莱昂刚才那一顿揉搓,觉得自己关节没有错位,骨头没有折断,都已算幸运。
等莱昂终于将一身热情宣泄了出来的时候,伊安这才放下了心,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
“死亡是什么?”
伊安听到自己在发问。
白茫茫的视线逐渐清晰。他正站在一艘星舰的窗前。
窗外是辽阔的太空,一颗巨大的橘红色的恒星距离他们的星舰并不太远。恒星表面流焰翻滚,熔浆爆裂,光与热度传递过来,晒得伊安的脸颊和手臂微微发烫。
数十个白色的长条袋子正被送出星舰外,顺着星球的吸引力,朝它飘去。
那些都是尸体。
是在前不久发生的机械事故中,为了抢救星舰而牺牲的人类的遗体。
庄严的军乐声中,他们飘向燃烧着的星球,将会长眠在那一片烈焰之中。他们的牺牲,换来的是幸存下来的同胞们得以继续前行下去。
“死亡是终结,也是开始。”
身边有人回答,嗓音低沉淳厚,富有迷人的磁性。
伊安转头,望着军装笔挺的金发军官。
他发现对方明显成熟了许多,面孔沧桑,已是个中年人了。当然,依旧英俊不改当年。
而自己呢?
窗户里的倒影,一名成年男子白衣黑裤,眉清目秀。
是的,他们已经航行了一百多年了,远离了地球母星。而这几十年还只是这段漫长旅行的开始,他们顶多只能算终于结束了热身而已。
“所有生命都是一个圆。”那名也叫莱昂的军官对伊安说,“当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它的目的地就是死亡。而当生命死亡的一瞬,它也并没有归于永寂,而是化作了新生,在世界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出现,开始下一个轮回。”
“这肯定是你的养父告诉你的。”伊安笑,“不然你这样吃着汉堡,看着橄榄球赛长大的男孩,怎么会知道我们华夏族人最迷信的轮回传说?”
“确实。”莱昂剑眉轻轻一挑,含笑的双眼里满是浓情蜜意。
“而我们也会死。”伊安再度将目光投向了远去的烈士遗体,“我们的身躯也在衰老。他朝吾体亦相同。”
“即使生物电脑也会死去?”莱昂蹙眉。
“生物电脑,也终究是生物,不是吗?”伊安道,“我是人类,莱昂。我只是一把操控量子光脑的密匙而已。在这艘星舰上,永远不老不死的,只有它。”
伊安略微侧头:“光纪,你才会永远不死。”
光纪熟悉的声音自天花板角落的音箱里传出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年轻男声:“这么说并不对,伊安。如果我的系统被关闭,或者被删除,那我也等于死了呀。”
“我会把你拷贝很多份。”伊安说,“这样不论你被删除或者更改,总有备份能让你恢复如初。比如你要是被别人篡改了程序……”
“只有你能登陆我的后台,伊安。”光纪道,“而我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和仆人。我也决不允许别的人类改动我!”
“幸好我们有光纪。”伊安笑,“光纪,你才是人类真正的守护神。因为有你,人类才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这是你给我起这个名字的依据呀,伊安。”光纪笑着,“你说我是让人类走进新纪元的希望之光。”
莱昂牵起了伊安的手,同他离开了窗边。
他们走在空旷星舰里。
偌大的星舰寂静无声。在机械故障被排除了后,人类再度进入了休眠舱中沉睡。只有伊安和莱昂,这两名星舰的领航员会每三十天醒来一次,检查星舰各部,确保她正常运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开始期待这每隔三十天一次的见面了,他们自己也记不清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在醒来后不想再急着入睡,而想和对方在清醒的状态下多相处一会儿。他们也已想不起。
三十天一次的见面,缩短成了二十九天……二十八天……二十七天……
而清醒的日子,也从一天,延长到了两天,三天,四天……
整艘星舰里,一万多人类和百万个人类胚胎都在沉睡,只有他们两人清醒着,手牵着手,走遍每一个角落。
他们还开辟出了一个温室,将许多从地球带来的植物种植培育了出来,将这里当成了两人的居所。
太空中,时间失去了概念,但是这里有一年四季,春华秋实。
“伊甸园。”莱昂给这个温室起了个名字。
他们在这里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做|爱。
金发的军官手把手地,教着那个自幼被圈养的少年许多身为人应该体会的感受。
比如爱。
相恋了十来年后,两人才重新恢复了定期回休眠舱的习惯。他们已不再是疯头疯脑的热恋送的男孩,而小别则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牢固。
休眠舱能尽其所能地减缓人类的衰老。但百年过去,他们的身体机能已大不如前。
在这百年里,他们也经过了濒临死亡的危机,经历过有可能诀别的考验。他们吵过架,闹过分手和复合,所有的坎坷只让他们更加相爱。
“周蕴教授说过,哨兵和向导是天生一对。”莱昂说,“她说,哨向在出生前,灵魂本来是一个整体,生下来才分裂开。他们毕生都在找寻对方,找到了后,灵魂合二为一,生死与共,再也不分开。”
为了抵御末世艰巨的环境,人类一直在寻求基因突变的方法。经历过数百年,无数名科学家的努力,和更多不记名的志愿者的献身,哨兵和向导终于诞生。
而作为第一代哨向,伊安他们也都不大清楚自己的属性。但是他们自然而然地相爱了,就像被编写了程序一样命中注定。
他们在浩渺的太空之中,爱得刻骨铭心。
“死亡会把我们分开吗,莱昂?”伊安问。
“我不这么认为。”莱昂吻着他的手。
他们走过一排排冷冻的人类胚胎,来到了两个培养槽前。里面各装着一个已发育得能看得清五官和发色的人类胎儿。
一个黑发,一个金发,漂浮在人造羊水之中。
“人格和记忆是无法复制的。”伊安说,“这两个孩子,会拥有全新的人生。”
“可我觉得,他们还是会爱上彼此。”莱昂微笑着注视着小小的伊安,看着他正含着拇指吮吸。
“伊安,你的基因是登陆光纪的密码。如果基因里写有一切的话,那我对你的爱,肯定也写进了我的基因里,遗传给了以后会出生的无数个小莱昂。哪怕我们容貌改变,失去记忆,基因会让我记得我爱你。”
两人相拥着,眺望着无垠的太空。
这段旅途还不知道多长,前方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代莱昂和伊安的生与死,他们的双脚才能踏在星球表面的土地上,沐浴着来自真正太阳的光芒。
“我昨天在书里看到了一句话,觉得很适合用来做个我们的座右铭。”莱昂说。
“什么话?”伊安问。
莱昂轻声说:“我们今日承受的苦难,将成为我们来日的桂冠。”
伊安无声地念了一遍,笑道:“真的很适合呢。”
*
夜风凄狂的深夜,香榭宫灯火通明,士兵们把守着每一个角落。
莱昂一身黑衣,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快步朝一艘降落在皇家停机坪上的星舰走去。
格尔西亚走下舷梯,灰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爸。”莱昂站在他面前。
格尔西亚静静地注视了儿子片刻,伸手将他拥抱住。
“我们都很为你骄傲,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撒点糖~~~~
*
再次解释一下伊安的属性。
他的标准属性是电脑的密匙。就像一个人形密匙U盘吧。
就是他能控制最牛逼的量子光脑(光纪),但是他本身还是个人类,一个光明向导。
而至于为什么让一个人类来担任这个角色,后面会详细讨论的。

第 120 章

屏幕墙上,各国主流媒体正在新闻里播报着拜伦帝国政变的快讯。

“……安东尼奥四世政府已占领帝国首都, 格洛瑞近空交战已基本结束……”

“……两军伤亡人数尚未统计出来。据悉, 教廷军在这一役中损失惨重。各国都对教廷出手参与世俗国内政感到十分震惊。目前教皇还未对此次事件发表看法……”

“拉斐尔皇帝下落不明。随同他一起撤离的还有艾尔莎公主, 及部分帝国贵族。路易斯亲王则已抵达格洛瑞,但是依旧处于被羁押中……”

“安东尼奥四世的长子, 威尔曼伯爵莱昂·科尔曼在这一场战役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就知情者透露, 安东尼奥四世极有可能也在虫洞崩塌中丧生。其政府目前处于无最高领导人的状态。而根据继承权法,安东尼奥四世的长子和他的婚生次子, 谁将继承他的皇位,也会引起……”

所有屏幕同时静音,只剩主持人一张张嘴开开合合,像足了一群等着喂投的鱼。

“新闻发布会最好能在二十四个小时内召开。”格尔西亚靠着书桌站着, 视线落在莱昂身上,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看着我们,想知道我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以确定是否支持我们。我们必须尽快表态。”

莱昂坐在长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酒石在水晶杯中轻轻摇晃碰撞, 发出叮咚轻响。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作为你的代表, 去和公爵夫人谈一谈。”格尔西亚说。

“我不是躲在你身后的小男孩了,爸爸。”莱昂笑了一下, “况且, 你打算怎么和她谈?”

“即兴发挥咯。”格尔西亚不以为然,“比如可以从你父亲入手, 先谈一下失去当家男人的痛苦。毕竟孤儿寡母的……”

“爸爸!”莱昂无奈地望着生父。

格尔西亚只好道:“我们要确保她不会碍事。她占据着名义。而我们要你继位得光明正大,不会留下后患。你父亲也不想科尔曼皇室的兄弟自相残杀的套路在他的儿子中延续。”

“我会和公爵夫人谈一谈的。”莱昂说,“可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谈一下,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局势进展太跳跃了,但是也并非不能掌控。”格尔西亚分析道,“让拉斐尔逃走这点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爸爸!”莱昂再度打断了他,目光中的哀伤同夜色流淌在了一起,“我是想知道,你还好吗?”

格尔西亚沉默地站在书桌边,英俊的面孔一半沐浴着灯光,一半则沉浸在窗外透进来的月色中。冷蓝和暖黄如冰与火在他脸上交汇。

片刻后,他偏过了头,避开了儿子的目光。

“你父亲有这么一个结局,我并不太意外。”格尔西亚低声说,“他一直是个在疯狂燃烧着自己的人,这大概也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我是一个生活在阴暗中的生物,而他是那么光亮、灼热……我知道他有一天会为了抱负而牺牲,殉道而死。我也相信在那一刻,他是快乐的。”

格尔西亚深深叹息:“我和你父亲都是战士,也许身处不同的战场,也许并没有硝烟和炮|火,但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战斗着。而那个信仰,值得我们为之奋斗终身。你父亲是以一名战士的身份牺牲的。他死得其所,儿子。我也为他开心。”

“即使他没能完成他的事业?”莱昂问,“即便他的复仇才刚刚初见成效?”

“他有你。”格尔西亚目光深邃地望了过来,“你是他的继承人,莱昂。你会接替他继续走下去。”

格尔西亚顿了一下,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铺路,莱昂。都是为了让你能够去实现那个理想。你父亲过早退场,这确实会让你接手得非常仓促。但是同时,我觉得你也已经准备好了。”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父亲本人?”莱昂问,“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只有我才能完成科尔曼勇士的使命?”

格尔西亚语塞。

莱昂继续问:“这也是你们当初决定将我培育出来的原因,是吗?”

格尔西亚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怅然一笑:“你知道了多少?”

“一个大概。”莱昂说,“我还指望你能将细节告诉我呢,爸。”

“是什么让你起疑的?”格尔西亚又问。

“一些蛛丝马迹。”莱昂说,“你和父亲对我的期许和培养,阿修罗,普罗米修斯,觉醒成为黑暗哨兵……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按照一条早已规划好的命运在前行,我觉得我的存在不是偶然。于是我去查了一下你。”

“我?”

“是的。”莱昂凝视着生父,“哪怕在我面前,你也是个迷,爸爸。有关‘百舌鸟’的资料相当少。我只知道你是一名来自亚特兰联邦的间谍。你在亚特兰的政府系统里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但是我找到了一份有关亚特兰间谍训练的密报。上面提到过,以鸟类命名的那一批特工都是执行深度任务的,很多都成为了目标人物的伴侣。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你们都做过手术,不会拥有自己的后代。”

格尔西亚一言不发,目光投向虚无的远处。

“你依旧可以生育。”莱昂说,“所以,我确实是由你用身体孕育,并且生下来的。你是我的生身父亲。但是,爸爸,我还是要问那个每一个小孩子都会问的问题: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格尔西亚噗一声笑了起来,抬手揉着额角。

“噢,我的小糖豆!”他感叹,“我们本来计划在你被封皇太子的时候告诉你真相的。现在情况有变。让你在被人称做皇帝陛下前知道自己的由来,也是应该的。”

格尔西亚坐在了莱昂手边的高背沙发里,温柔地望着儿子俊美的面庞。

“亚特兰一直奋斗在对抗教廷的前线,你是知道的。我们的人民发起了革命,推翻了帝制,实现了民主。虽然后续进展不太理想,但我们始终是一群走在前面的革命者和实践者。我们或许在教廷军的炮火猛攻之下暂时屈服,但是我们推翻其统治、争取自由的心火从未熄灭过!”

“我当年被派到你父亲身边,是因为上级知道,科尔曼家族手中,可能握有一个能对抗教廷的武器。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也许真的是一个强大的军事武器,也许是一份能揭露真相的文献。总之,我们确定那个东西被你父亲从格洛瑞带到了弗莱尔。”

“我和你的父亲自然经过了一番较量,才终于敞开了心扉。”回忆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格尔西亚虽然轻描淡写,眼角眉梢乍然绽放的暖暖情愫依旧动人心扉。

“对于我来说,这当然算渎职——一名特工,却爱上了目标人物,并且决定放弃任务。这是应该被系统除名的罪名。过去很多年里,我和亚特兰的关系不大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你叛离了亚特兰。”莱昂冷声道,“当年你就是为了躲避他们,才不告而别的?”

“哦不。”格尔西亚道,“当年追杀我的仇家已经被我解决了。其实在你出生后,我和亚特兰联邦的关系已经大大缓和了。而这也要多亏了你,我的儿子。”

“我?”

格尔西亚的手指轻敲着沙发的皮扶手,说:“也许你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彩蛋。贵金属打造,镶嵌满了宝石。我们拿来给你装糖果。”

莱昂的记忆力一向卓越,爸爸一提,他便回想了起来。

“是的……我还以为那是个玩具。那是个真家伙?”

“再真不过。”格尔西亚朝儿子挑眉,“价值连城,可以买下一颗小矿星。总之,在最初,它不是用来装糖果——它里面装的是你。或者说,还是一个豆子大小的,胚胎时期的你。”

这一刻,莱昂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昵称是怎么来的了!

“是布莱德大帝将你装在了彩蛋里的。你就是个主归节的礼物。”格尔西亚笑起来,“数千年来,胚胎一直被冷冻着,保存完好。你父亲之所以拿走这一枚彩蛋,只是怀抱着一个美好的期望,相信先祖能庇佑他。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因此得到了一个神秘的、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宝藏。”

“然后你们就将我生了下来?”

“不,没有那么简单。”格尔西亚说,“你父亲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四十出头,风流潇洒……或者,浪荡。总之,在他的外表之下,他还是个徘徊在父母惨死之谜中的孩子。他将彩蛋从帝都带到弗莱尔后,便弄清楚了里面装着什么。但是几十年过去了,他什么都没有做。”

“科尔曼皇室里的人早就将布莱德大帝留下的祖训抛之脑后。事实上,讽刺的是,你父亲如果不是为了复仇而了留了心眼,也不会发现彩蛋里的秘密。”

当年的奥兰公爵也只有十二岁,正是莱昂和伊安相遇的年纪。

在这一年,他骤然失去了爱护自己的父母,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失去了自幼就围绕在身边的荣耀和特权,从天堂被打落进了人间。

莱昂仿佛可以看见那个小少年是怎样打开彩蛋,看到了里面的秘密。那才是他们父子俩第一次见面。

格尔西亚继续说:“我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也对亚特兰联邦的许多政策不满,更趋向于赞同你父亲的很多观点。于是,在我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麻烦后,将你从彩蛋里取了出来,植入了我的身体里。八个月后,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完美的天使,就来到了人间。”

格尔西亚抬手,抚摸着儿子的面颊,目光慈爱而充满了骄傲:“而这也是我和你父亲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最不后悔的事。”

莱昂五味杂陈,握住了爸爸的手。

“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们对你的将来一无所知。”格尔西亚说,“布莱德大帝的遗训十分含糊,只说你是希望。将你好好抚养长大,培育成一名最伟大的战士,你会改变整个人类世界。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在他那个时代,教廷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是他这样一个帝王,也不敢轻易去对抗圣主。”

但是布莱德大帝也埋下了一条长长的引线,穿越数千年。直到今日,那簇火花终于就要烧到尽头,引发一场翻天覆地的爆炸。

“你的父亲,”格尔西亚长叹,“我承认,在他决定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他只想借助你来为自己复仇。你的生命始于我们两个的私心,我们并不为此骄傲。但是你改变了我们,莱昂。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我们的目标早已变得更高,更远。”

夺取拜伦皇位,早已从最终目标,变成了实现终极目标的过程中的一块踏脚石。莱昂将踩着它,继续向上,朝更加危险的顶峰攀登而去。

“这也是你父亲能放手的原因。”格尔西亚淡淡一笑,“他为了更加伟大的理想而献出了生命。他不是一个只追求皇权,沉溺于复仇的凡夫俗子。这也是我爱的男人,是能培养出你这样战士的父亲。”

莱昂陷在沉默之中。

格尔西亚捧起了儿子的脸,注视着他的双眼。

“我们并不是你生物学上的父母,莱昂。但是我们对你的感情,和天底下普通的父母对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知道。”莱昂说,“我知道……”

父子两人的头轻靠着,有片刻没有说话,分享着共同的悲伤。

这一刻,莱昂觉得奥兰公爵是和他们在一起的。他的英灵还徘徊在人间,流连在他的家人,他的爱人身边。

“那我究竟是谁?”莱昂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布莱德大帝的复制人?”

格尔西亚怔了一下,摇头道:“我们拿你和大帝做过基因对比,你和他有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但是并不是他本人。”

“多亲近?”

格尔西亚的表情一时有点古怪。他嘴角好一阵抽搐,翻了个白眼:“你……应该是他的父亲。”

莱昂:“……”

“我理解的,儿子!”格尔西亚握住了儿子的肩,语重心长,“这个伦理问题比较复杂。我和你父亲也花了点功夫才接受的。而且你知道吗?我们还发现,布莱德大帝同他的兄弟们居然都是同母异父的。这就说明,他其实并不是他父亲,诺曼威伯爵的种,而是隔壁老……也就是你的!”

“……”莱昂的嘴角也开始抽搐,“你知道你这话有多奇怪吗,爸?”

“我知道呀!”格尔西亚叫着,一拍大腿,“而这些话我也憋了二十几年,现在终于可以对你吐个痛快了。你登记在册的基因信息,是我们把你弟弟保罗的基因修改了几个数据递交上去的。事实上是,那个被你叫了二十五年父亲的人,其实是你的第……”

莱昂扶额:“爸,别说了……”

格尔西亚在脑子里算了算,却没算出个结果:“——反正是你的重孙子。”

莱昂:“……”

“而时间就这么凑巧。”格尔西亚滔滔不绝,“我和你父亲一直在苦恼怎么把这个真相告诉你。毕竟到时候,难道要他改口喊你老祖宗吗?”

“爸,拜托!”

“现在他死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格尔西亚叹道,“真相公布了,尴尬也避免了,你父亲最后的尊严也保住了……”

“爸!”莱昂一声大喝。

格尔西亚闭了嘴,无辜地耸了耸肩。

莱昂啼笑皆非。

格尔西亚又恢复了严肃:“至于为什么布莱德大帝把自己亲生父亲的胚胎当作秘密武器传给后人,大概和你的黑暗哨兵基因有关系吧——不然这就是有史以来最变态的祖传之物了。布莱德大帝应该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哨兵,但并没有成为黑暗哨兵。而你,才是牵系着革命成功与否的关键。”

“那伊安呢?”莱昂思索着,“伊安他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和我的相遇,是被谁安排的?”

格尔西亚却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沉思中,父子俩不约而同地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屏幕墙。

各国的主持人们依旧在眉飞色舞地播报着数个小时前发生的这一场政变。

对于局外人来说,拜伦帝国的皇位争夺战一波三折,以其出乎意料的情节发展,成为了时政界一出值得热追的狗血剧。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品尝到胜利的悲壮,和失去的哀痛。

作者有话要说:
格尔西亚爸爸的风格依旧呀……
希望今天这章能减轻一点公爵离去带给各位的悲伤。

公爵:幸好我死得早,不然我就得管我儿子叫祖宗了……

 


第 121 章

 “……在安东尼奥四世政府攻占了香榭宫后,拉斐尔一世仓惶出逃。据悉这本是一场拉斐尔联手教廷意图擒拿安东尼奥四世的局, 却被安东尼奥父子临场扭转了局面, 反败为胜。安东尼奥提前发动政变, 并且取得了成功……”

一支水晶杯狠狠砸中光子屏,酒杯粉身碎骨, 屏幕上也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新闻主持人的脸变作了一团混乱的碎光斑。

但是他的声音依旧继续:“拉斐尔一世出逃时只带着少数随行人员和军队, 有消息称他其实已被安东尼奥政府囚禁,并且退位……”

“胡扯!”拉斐尔怒吼着, 一脚踹翻了光子屏。

这台无辜的仪器终于在这名亡命君王的怒火中摔得粉身碎骨,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拉斐尔的情人,一名英俊的侍从官无声地走上前,递给了皇帝一张手帕。

拉斐尔胡乱擦去了手背上的酒, 将手帕丢在侍从官的脸上。

“安东尼, 你可真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狗!”拉斐尔粗喘着,俊秀的面孔被狰狞的表情扭曲,“是谁把你从那个穷乡僻野的星球招回来的,是谁在帝都里照顾你, 抬举你们一家子?是谁重用你,赋予你无穷大的权力?而你却回报我以背叛!你怎么敢?你怎么做得出来?”

“安东尼已经死了, 大哥。”艾尔莎的声音冷得几乎可听到冰块轻碰的声响,“你的问话他听不到的。”

“你杀了他!”拉斐尔猛地扭头, 朝站在门口的妹妹咆哮, “你不听我的命令,让人操控了他的穿梭舰……”

“我做了正确的事。”艾尔莎缓步走了进来, “安东尼的野心,也只有你这双被□□蒙蔽了的眼睛才看不见,大哥。”

拉斐尔面容扭曲。可艾尔莎并没有给他为自己辩解的机会,继续道。

“你以为这一场叛变是临时起意就能做到的?安东尼早在还在弗莱尔的时候,就已经筹划着重新入主香榭宫了。不,大概早在他被父皇打发出帝都的时候,就已发誓终有一天会回来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艾尔莎气势逼人地注视着拉斐尔。

“你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大错,哥哥。你一开始就低估了。是你将这一头不安分的雄狮从荒野里招回了帝都。是你将这头狮子带入香榭宫,让它在我们的身边出没。是你把他作为爪牙来替你管理国家,好让自己继续享乐。你几乎把这个国家送到了安东尼的手里!”

拉斐尔伸手一把拽住了艾尔莎衬衫的领子,将她半提起来:“可如果不是按照你这个见鬼的计划行动,我现在还是拜伦的皇帝……”

“我不过是挑破了脓包,大哥。”艾尔莎被兄长粗暴对待,依旧镇定自若,“我们谁都没想到安东尼会为了儿子牺牲自己。毕竟,那并不是他亲儿子。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愤怒和抱怨都没有用了。我们应该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我不会再信任你的那些鬼话了,艾尔莎。”拉斐尔狠狠地将妹妹一把推开。

艾尔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那名侍从官快步抢过来,将她扶住。

艾尔莎松了一口气,同那名英俊的侍从官对视了一眼。

“如今这个局面,都是因我错信了你和那个蠢货温斯顿造成的!”拉斐尔朝着艾尔莎咆哮,“你承诺我的‘万无一失’在哪里?我甚至牺牲自己作为诱饵,将安东尼带到了星环上。可是你们和教廷还是搞砸了!”

“谢谢,迪恩。”艾尔莎朝那名侍从官点了点头,整了一下衣服,“那你想要怎么样,大哥?是攻打回去,还是和莱昂讲和——哦不,我们杀了他的父亲。他恐怕不想同我们握手言和。”

“是你杀了安东尼!”拉斐尔怒喝。

“那个时候,我是向你效忠的,大哥。”艾尔莎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你的利益。”

“而你做的这一切也不过让我们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成为了流亡皇室!”拉斐尔凑到了艾尔莎面前,歇斯底里地怒吼。

艾尔莎镇定地抽出手帕,抹去了飞溅在脸颊上的唾沫。

“你该退下了,艾尔莎。”拉斐尔厌恶地瞥了最后一眼,“让温斯顿来见我。我需要尽快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

“事实上,这也是我来见你的主要目的。”艾尔莎说,“我和温斯顿,还有一些人商量过,我们觉得您现在的状态,不大适合去面见媒体和公众。”

“我觉得我还不至于连一个新闻发布会都做不好。”拉斐尔冷声道,“我或许失去了香榭宫,但是我还依旧是拜伦帝国的皇帝!”

“这也是我们想同你商量的,大哥。”艾尔莎冷漠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淡到难以察觉的笑意。

“没有什么需要商量的。”拉斐尔不耐烦,“我做了八十多年的太子和四年的皇帝,我知道该怎么去面见媒体……”

拉斐尔的话音戛然而止。

士兵们,实枪荷弹的士兵们,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无声地从房间的几个门涌了进来。

他们面无表情,动作训练有素,好像为这次行动准备已久,迅速占据了房间四周的每一个角落。屋内仅有的几名侍从官根本就不是士兵们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拽了出去。

只有那名曾扶过艾尔莎一把的侍从官例外。没有士兵对他动手,他十分自然地走到了艾尔莎的身后站定。那张有几分同奥兰公爵相似,深得拉斐尔迷恋的面孔,不掩饰地带着讥讽的笑意。

拉斐尔的喉咙好像被一枚李子塞住,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苍白。

“如您所见,大哥。”艾尔莎平静得好似看不见屋内的士兵们,“我们觉得,以你现在的状态,再继续担任一国之君,有些太勉强了。”

随着她的话语,温斯顿侯爵带着副官和他的长子,也走进了房间里,站在了艾尔莎的身后。

这间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士兵环立,拉斐尔独自一人,面对着他最小的妹妹,和一大群她的拥护者。这些人,在数分钟前,还对他言听计从,自称他重视的臣子和情人!

而此刻,他们全都站在了艾尔莎的身后,眼神冷漠中甚至带着敌意。

拉斐尔一度怀疑自己在做一个疯狂而又恐怖的梦。是他深受安东尼背叛的刺激,以至于认为身边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

可不等拉斐尔去证实,艾尔莎的话就已将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应该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艾尔莎嗓音温和,带着关切,似乎就像一名友爱兄长的好妹妹。

“而在此期间,我将会接替你,率领这些追随者门继续战斗,争取早日带着我们重返香榭宫,夺回皇冠。”

屋内所有人都以无机质的目光注视着拉斐尔。

拉斐尔那一缕垂落在额前的头发颤抖着,脸色在惊恐的苍白与愤怒的紫红中反复转变。

无需命令,士兵们一步步聚拢过来,将拉斐尔包围住。

拉斐尔慌张四顾,却无路可退。连一贯对自己低声下气的温斯顿侯爵,此刻也以军人式的冷硬表情面对拉斐尔求助的目光。

“你……”拉斐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艾尔莎,你在犯错!”

艾尔莎淡淡一笑:“我不会为自己的野心而感到抱歉,大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比所有哥哥和姐姐都更适合这个皇位。况且。说到被忽略和被嫌弃,你并不是家里最有资格怨恨父皇的那个孩子。你至少拥有母后的疼爱,而我却一直是家里‘最不该存在’的瑕疵品。”

“难怪……”拉斐尔呢喃,“难怪你要杀掉安东尼。他才是你最大的对手……”

“我这么做也是在照顾你,大哥。”艾尔莎走到了拉斐尔面前,笑容满怀关切,“你或许可以玩一些争权夺利的小把戏,但是你对皇权战争一无所知。没有安东尼父子,你早就被路易斯推翻了。你平庸、急躁,你的那几个孩子和你一样无能。而我才是你最完美的接班人。这些绅士们也需要一个更加稳定有力的领导人。”

艾尔莎一摆手,一名士兵抬手在拉斐尔脖子上扎了一针。

强劲的麻痹瞬间入侵拉斐尔全身。他神智清醒,但是没法发出半点声音。他软倒的身子被士兵们拽起,放在了一个轮椅上。

“你病了,大哥。”艾尔莎抖开一张柔软的薄毯,盖在了拉斐尔的膝上,然后俯身吻了吻兄长的额头,“请您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全部就交给我吧。”

拉斐尔面部肌肉瘫痪,眼皮半耷拉着,两眼发直。

他被士兵推出了房间。不论对于他的对手还是同伴来说,他都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内部举行的退位仪式,以及漫长的幽禁生涯。

士兵们如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艾尔莎站在房间中央,身姿绰约。当她不再低着头后,优美的面孔上,高贵如春日的生命力迸发出来。

人们才惊觉,这名皇室小公主其实容貌非常出色,融合了艾瑞斯皇后的精致的五官和菲利克斯先帝的刚硬冷峻。她身上那一股坚毅的自信,具有强大无匹的安抚作用,令还抱着犹豫的追随者们不自觉镇定了下来。

“人们都说,Beta是人类的工蜂。我却觉得,身心稳定的Beta,却反而最适合做一个统治者。”

艾尔莎以凌厉的目光扫向她最核心的几名拥护者。

“没有强健的体质,但是Beta也不受信息素影响。没有充沛的感情,却也能因此更加理智和果决。先生们,我会以实际行动向你们证明,你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以温斯顿为首,这一群追随流亡皇室的文臣武将向艾尔莎单膝跪下。

“主佑女皇陛下!”

*

伊安睁开了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一场好觉酣畅淋漓,一场大梦初醒。

他正躺在治疗舱里,温暖的营养液包裹着赤|裸的身躯,令他浑身惬意舒畅,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治疗舱的作用下,身体上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肌肤光洁如初。

伊安几乎能感觉到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精神网络清爽干净,整个人由里到外,全部被清洗了一遍。

而身体又和过去有所不同。莱昂的信息素已同这具身体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就像一股能量,随着心跳,在全身涌动。

这就是AO之间的标记,两个人的基因通过交换信息素,彻底交汇在了一起,建立起了一条强韧的纽带。

医护人员手脚轻柔地将伊安从治疗舱里扶了出来,送他去沐浴更衣。

同他们接触的一瞬,伊安感觉到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散发着焦虑和紧张。

“这里是哪儿?”伊安问。

“是香榭宫的伊甸宫,主教大人。”终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是莫林。

这几年来,虽然一直维持着联系,但因为身处不同的战区,伊安和这个少年一直没有见面。今日一见,发觉当初稚嫩黑瘦的孩子已蜕变成一名青年了。

即将满二十岁的莫林个子高出了一截,皮肤白净了许多,眼中的微笑已十分沉稳。他还穿着医护兵的军装,军阶已是一名中士了。

“您感觉怎么样,主教?”莫林关切地问。

“好多了,谢谢。”伊安微笑,“你怎么会在这里,莫林?”

“是陛下将我调过来的。”莫林一边指挥着侍从官往桌子上摆放早餐,一边说,“陛下说您的秘书和侍从都不在身边,宫里的人可能也一时用不习惯,如果有一个熟悉的人陪伴着,您会觉得好一些。”

“陛下?”伊安愣了一下。

“啊!”莫林回过神,“就是莱昂纳多三世陛下,曾经的威尔曼伯爵……”

莱昂直接登基为帝,只能说明奥兰公爵已不在人世。昏迷前莱昂的狂暴和痛苦终于有了解释。

而这个解释沉重如铅球,拽着伊安的心一路坠了下去。治疗舱带来的轻松舒适一扫而空。

在用早餐的过程中,莫林将过去几十个小时里发生在帝都的事,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伊安听。

“……今天一早,莱昂陛下发表了电视讲话,重申了安东尼奥四世陛下对于科尔曼皇室的正统继承权,并且宣布接替父亲,成为拜伦帝国的新君。陛下的民众支持率非常高呢……”

“公爵夫人和保罗少爷……”

“保罗继承了公爵的封号和所有财产,同时放弃皇位继承权。这是陛下和公爵夫人连夜密谈后达成的协议。”莫林撇嘴,“我们都知道,莱昂陛下才是安东尼陛下的继承人,毋庸置疑的。莱昂陛下不仅仅有显赫的战功,而且也受元老们支持。其实公爵夫人并不亏。她现在是皇太后了。”

莫林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其实元老们都怀疑艾比盖尔公主和克里斯皇子并不是安东尼陛下亲生的。不过莱昂陛下压住了言论,不让人去讨论。我们私下都说,这正是陛下拿捏住公爵夫人用的把柄。”

“拉斐尔呢?”伊安对前任皇帝政府的下落更加关心。

“潜逃了。”莫林气愤道,“他的运气倒真是好,竟然躲过了虫洞坍塌。温斯顿和一群贵族护着他和艾尔莎公主逃走了。但是陛下已经将艾瑞斯皇太后和苏菲公主掌控住了。路易斯也在今早的电视讲话里表示拥护莱昂陛下的统治……”

但是,奥兰公爵去世了。

这个男人本来应该在这个是登基为帝,大展拳脚,巩固自己这一派的势力。如今他匆匆离去,留下了一个还不牢固的基石,一个才刚搭好框架的事业。

在过去数年里,莱昂一直在外带兵,其实是远离政权中心的。但是此刻局势紧迫,他必须毫不迟疑地将这一副重担扛在肩上,顶住所有的压力和困难,带领着支持者们继续走下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伊安从莫林简单的话语中就能感受到,这一顶提前落在在莱昂头顶的皇冠,有多么沉重。

“米切尔主教,伊甸宫现在是您的专属宫殿了。”莫林眉飞色舞地说着,“这里可是整个香榭宫最新、最漂亮舒适的宫殿,您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呢。宫殿隔壁就是皇家小教堂,您可以去做祷告。西侧是枫林湖,风景可好看了。我就住在顶楼。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吩咐我。”

“我没什么需要。”伊安苦笑:“我甚至都还不确定我是否还是主教。”

“您当然还是的!”莫林说,“事发后,教廷方一直没有动静。陛下通过外交部向教廷讨要个说法,但他们还没有回应。我们都觉得教廷是被陛下的战斗力量给吓怕了!”

伊安却并不这么认为。

有了圣主的科技支持,教廷军的力量远远不是莱昂一个黑暗哨兵带领一个军团就能震慑住的。教廷按兵不动,必然有他们特殊的原因。

伊安同样也很困惑。自己之前的举动,可以说是公然背叛了教廷,可教廷竟然没有撤去他的神职?

“我能见莱昂……陛下吗?”伊安还不大适应莱昂的这个新称呼。

“陛下在开会。”莫林说,“不过今天天气非常好,您可以去湖边走走。我看您脸色不是很好呢。”

*

伊安来香榭宫的次数并不多,但如今走在宫殿群里,也能明显感受到这里的变化。

皇宫显然处于最高戒备中,随处可见巡逻机械侍和实枪荷弹的士兵,几乎是十步一关,百步一卡。

宫人们都被限制了活动范围,但是伊安发觉自己的权限非常高,一路畅通无阻。

伊安并没有穿着法袍,可是宫人和士兵们都认得他。

人们望着伊安的眼神,同往日大不一样了。

并非不够尊敬,但多了清晰而强烈的警惕和质疑。不论伊安走到哪里,那些视线都跟随着他,仿佛他是一名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光纪,你还在吗?”伊安呼唤着光纪。

“我还在的,伊安。”光纪很快回应。

“你还好吗?”伊安问。

“并不太好。”光纪说,“你的太空舰——我的新主机受损严重,无法开机。我只得重新启用原主机。”

“你的原主机……”伊安呢喃了一句,“我梦到你了。”

光纪没有出声。使用原主机的他无法运作感情模块,同人的交流再次变得非常生硬。

“第一次梦到那段远古的历史,是我觉醒了光明向导的能力。第二次,则是我被标记……”伊安思索着,“既然我是被人用非常规的手法培育出来的,那么,这些记忆应该属于曾经的那个我。我们相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呢,光纪。”

伊安坐在树荫下,眺望着盛夏碧蓝的天空。

空中不断有空军巡逻机飞过,留下道道白色的尾云。那云逐渐散开,化作一层漂浮在半空的薄纱。

“你是当年那场大移民的星舰上的系统,光纪!”伊安说,“你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意思是:‘带领人类走向新纪元的希望之光’。我或许是一枚至关重要的密匙,但是你这个系统,才是人类在太空移民中赖以生存的保证。”

光纪道:“我目前无法访问这一段记忆。”

“我知道你记忆不完整。”伊安深吸了一口气,“你曾和我说过,你是一个系统不完整的复刻版。我觉得,那个完整的系统,应该就装载在那一艘大移民星舰上。光纪,你的主机在哪里?”

“我目前无法获取我主机的坐标。”光纪道,“我的主机在‘他’的袭击中受损严重,丧失了大量功能,其中就包括定位。”

“那你还记得那一场袭击吗?”伊安问。

光纪道:“只有记忆碎片可以读取:我曾到访过一个人类星球,执行一个指令。该指令也已无法读取。而后我受到了他的袭击。我逃脱,受损严重。但是我还能继续运行,并且执行保护你的指令。”

伊安沉默了片刻,说:“光纪,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

“你说。”

“你,或者说,你的原始版本,应该正是驾驶星际移民星舰的系统。”伊安斟酌着,缓缓地道来,“你是一台极其强大、先进的量子光脑。而我是你的最高管理员,我的基因就是登陆你的密匙。”

“你这个推断十分合理。”光纪说。

伊安目光望向虚无的苍空:“光纪,你也说过,我是一把可以掌管‘他’的密匙。除非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台强大的光脑。否则……光纪,你就是‘他’。你是希望之光,你就是圣主的复刻版!”

“火种”组织的创始人杨明大师曾说,圣主就是一台AI光脑。人类把它推崇为了光明的象征,将它神话,来洗脑和控制广大民众。

伊安“密匙”的身份,将光纪和圣主联系在了一起,也印证了杨明大师的话。

“圣主在追杀我和你。追杀我,因为我是能关闭他的密匙。而追杀你,因为你是不受教廷控制的复刻版。你执行着别人下达的指令在保护我。下达这个指令的人,会不会就是杨明大师本人?”

杨明,明央,莱昂·杨……

他是否就是光纪口中,“安排了一切”的神?

暖融融的风自高空俯冲而下,掠过草坪,涌进林荫道。

伊安鼻尖后背的薄汗被风一吹,肌肤生凉。

庭院之中十分安静,只有令人觉得舒适的白噪音:风吹树梢,虫鸟轻鸣。

“光纪?”伊安唤道,“你怎么看呢?”

光纪并没有回应。

“光纪?”

伊安心中突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识海之中探寻不到光纪的踪影了!那一团象征着光纪的能量波幅的光团突然消失。

“光纪,回答我!”

可以往只要一呼唤就会立刻出现的那道声音,此刻却怎么都没有再响起来。

冷汗自伊安的额角滑落。他倏然起身,环视四周。

周围一切如常,并没有丝毫变化。远处的机械侍按部就班地沿着既定路线巡逻着,无人机在地空中飞过。

可在伊安看来,这一切都象征着一只只电子眼。正有一个阴影藏在这些监控摄像头后,占据着整个人类的网络,操控着所有电子机械产品,监视着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光纪……”

伊安绝望地呼唤。但是他内心深处知道,那个声音不会再回答自己了。

光纪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涉及到的有关圣主是AI的推论,可以去看85章。
另外解释一下这里面的一些人物关系(看到很多朋友已经晕菜了,哈哈)
~
杨明大师是布莱德大帝的师父。布莱德大帝建立了拜伦帝国。他们都是大概四五千年前的老古董了。
布莱德大帝有名义上的爹妈,妈并不是伊安,他爹的封号是诺曼威伯爵。很显然,伯爵被绿了。
至于狗子是怎么把伯爵绿了的,后面会有说明。(放心他守身如玉并没有睡了大帝的妈)
然后布莱德大帝把他亲爹的胚胎放在了彩蛋里藏了起来,留下遗嘱,指望后人争气能干掉圣主。(然而子孙不孝……)
后面的事大家应该都清楚了吧?


第 122 章

伊安感知着莱昂所在的位置, 一路寻找了过去。
莫林说的没错, 伊安在香榭宫里的权限相当高。他在行政办公区里畅通无阻。尽管士兵和工作人员都纷纷侧目,却并没有一人开口询问。
正因为无人阻拦, 伊安直到走进了那间大厅,才发现里面正在开会。
而且场面十分激烈,气氛并不祥和友善。
“您这就是在同教廷妥协!”一个中年政客气势汹汹, 拍着桌子,“我们就应该借此机会宣布脱离教廷,推行宗教改革。如果我们现在不发出明确的、强烈的反抗,所有人都会当我们默认了教廷的压迫!这让我们以后的政策实施起来会非常困难!”
“改革是必须的, 但是不是现在!”莱昂站在人群之中, 穿着黑西装, 看上去并不像个高高在上的新任君王, “我们根本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教廷的炮火。我们的人民甚至都还记不住我的名字, 你就要他们为了我背叛千万年来的信仰,用生命为我作战?”
在场的政客们议论声鼎沸, 有支持那个中年男人的, 也有支持莱昂的。
“我们的根基还不稳。”
“那至少需要表明态度。”
“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实施宗教改革, 但是不能过激。”
伊安在门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安静地听他们争执。
莱昂被喧闹的人群围绕着, 面色铁青。他正不耐烦着, 忽而感受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气息,转过头,同伊安的视线交汇。
伊安朝他微微点头。
莱昂回以一个苦笑。
“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彻底反对教廷, 未免容易让人觉得这个决策是出于陛下的私人恩怨,而并不是出于人民和国家的利益。”
阿德维华丽低沉的音调一如既往。但是他已脱下了法袍,穿着一身笔挺的手工西装,成为了一名风度翩翩的政客。
不过也许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糟糕的修士,所以伊安反而还觉得他的新身份更加适合他。
“贝特西星环战役全靠取巧获胜,我们在军事武装上依旧不能和教廷军抗衡,希望朱利叶阁下能有清醒地认识,而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我们是有黑暗哨兵,我们的皇帝陛下,但是假如教廷军真的再次发起进攻,不说胜负,我们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削弱教廷影响的改革依旧会继续,并且会进一步。”莱昂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为我父亲报仇吗,朱利叶爵士?但是亚特兰联邦的教训摆在眼前,我们不能贸然对那一头大象发起挑战!”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相信陛下的改革决心?”朱利叶爵士高声质问,“我们要怎么才能确定你会继续贯彻令尊,安东尼奥四世陛下的政策——愿他安息。”
“说来说去,你们对皇帝陛下缺乏信任,是这样吧?”一直坐在一旁的格尔西亚终于开口,“他年轻,一直在外带兵,不熟悉中央的政务,又只是一名通过继承权才坐上皇位的君王。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建议设立辅政大臣,帮助陛下处理政务了?”
“我们所有的考虑都出自对实际情况的担忧。”朱利叶爵士道,“我们需要理由去信任陛下能够公正严明地履行他的职责,替先帝兑现对我们的承诺。尤其是,陛下的生父是一名亚特兰联邦的前特工,而陛下自己还同教廷的高层人员常年有染!”
那一把无形的刃毫无预兆地出鞘,朝坐在角落里的伊安指了过来,对准了他的眉心。
“您甚至还把这位主教带回了皇宫,安置在后宫里!”朱利叶叫嚣着,“您这是在身体力行地羞辱教廷,还是在和他们结盟?”
伊安浑身冰凉,一动不动。
众人语气不同的嘘声如夏日里骤然齐鸣的蝉声,沸腾满溢,将伊安包围。
目光则化作乱箭,好奇、暧昧、鄙夷、憎恶……刺穿伊安单薄的身躯。
然而伊安早就知道,这一幕终究会发生。
他背弃了自己对神的誓言,破了戒,甚至献出身体被一个Alpha标记了。那他迟早会受到这一场审判。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审判他的居然不是教廷,而是世俗民众。
“注意你的用词,朱利叶爵士!”莱昂近乎咆哮,怒不可遏,“米切尔主教这些年来对我军作出了极其卓越的贡献。他治愈了我们多少士兵?在他的辅助下,我军也取得了数不清的胜利……”
“但他也借此传教!”朱利叶爵士声势夺人地顶了回去。
“米切尔主教可是一刻都没有停下他的传教行为。拜他所赐,我们军队中从士兵到高层,不少人都越来越虔诚了呢。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怎么去推行宗教改革?而我们又要怎么去相信你和教廷决裂的决心,陛下?尤其当您自己的枕边还睡着一名主教!”
轰轰烈烈的争议声中,伊安站了起来,转身快步离开了议政大厅。
*
时间已近中午,室外热浪滚滚,可伊安依旧觉得吹拂到脸上的风是凉的。
他径直穿过烈日下的庭院,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议政大厅已被他抛在了身后,可那阵阵声浪却如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在耳边环绕。
“米切尔!”阿德维浑厚的声音破开那一片嘈杂,传入了伊安的耳中。
伊安终于停了下来,调整着呼吸,转过了身去。
阿德维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眯着眼,像一头老狐狸,审视着伊安。
“不要太在意朱利叶的话。他是那种专门负责唱黑脸的人物,虽然我看他自己也挺享受的。总之,挑刺是他的职责,而他还真特么挺擅长的。”
“他也是‘火种’的人?”伊安问。
“少壮派里的一名领袖。”阿德维点头,“不过在今天,他只是个喉舌。”
“我知道。”伊安已镇定了下来,“组织里不服莱昂的人很多。不过我还以为,是你们选中了他的,为什么现在又要质疑他的领导能力?”
“是阿修罗选中了他。”阿德维招呼着伊安走到了长廊里,躲开了烈日,“我们只是都认同阿修罗的选择,遵循创始人的遗嘱。毕竟我们需要一个大家都公认的领袖。”
“我明白了。”伊安笑了笑,“你们需要一个人坐在那个最高领导人的位子上,但是几千年来,你们已经形成了多领导人制。所以这个领袖最好是个吉祥物。”
阿德维哼道:“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平白就把组织给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子驱使吧?‘火种’又不是公益性组织。”
“莱昂会是一位英明而伟大的领导人的。”伊安道。
“我对他也有信心。”阿德维耸肩,“不过他还需要证明自己。我们的政府才刚成立不到……”
他看了一下手环:“……二十四个小时。你不能指望事情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救世主小子振臂一呼,万人呼应,各个都能毫不犹豫地为他冲锋陷阵,献出生命吧?”
伊安道:“我不看你说的这种电影。”
阿德维嘴角抽搐:“如果能和你这样乏味的人同床共枕三四年都还痴情不改,那皇帝陛下的坚韧和执着倒真令我刮目相看。”
伊安:“……”
“话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阿德维问。
伊安和他并肩沿着长廊走着,侧头扫了一眼男人身上的西装和宝石领夹:“我看你倒是已脱离教廷了。”
“圣主会理解我的。”阿德维大方道,“与其继续欺骗,不如干脆分手,让彼此都获得自由。我对前女朋友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回归了自我。”伊安道,“教廷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目前为止,他们就像一群冬眠的熊。”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惊动了他们了。”伊安说。
“正是。”阿德维说,“所以有人觉得我们应该进入全线备战状态,而你的皇帝则觉得事态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你知道教廷军为什么会突然c手,是吧?”
伊安望着被阳光晒得白茫茫的大理石庭院,低声道:“教廷一直想得到我和莱昂的孩子。”
阿德维立刻朝伊安的肚子看过去。伊安穿着淡蓝条纹的衬衫和深色长裤,清瘦的身躯一目了然。
“我没有怀孕!”伊安有几分恼怒,“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那我更困惑了。”阿德维说,“如果单纯是要孩子,只需要搞到你的卵|子和皇帝的精|子就行了。我们的人工生育技术都已经发达到了顶点。可教廷这么大张旗鼓,分明是想要你们两个人本人。”
“这我也很困惑。”伊安说,“以我现在和教廷的关系,恐怕也不能打听更多了。我刚刚和光纪失联了。显然是教廷动了手脚。没有了光纪,我失去了一大助力。他们更加方便对我动手了。”
“我有别的看法。”阿德维却说,“教廷忌惮你,不仅仅因为你有光纪。他们也有‘圣主’呢,那难道不更加强大无敌?他们明显对你有所求,而又无法强迫你。不论是什么,我觉得你都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毕竟,你这样公然背叛了教廷,破了戒,可你目前依旧还是主教呢。”
伊安沉默着。
“总之,”阿德维劝告,“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我建议你最好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尽量别露面。让我们和皇帝来应对这些事。”
伊安朝阿德维送去一抹冷笑:“先生,我是皇帝的爱人,不是他的嫔妃。”
*
尽管这么说,伊安还是遵循了阿德维的建议,返回了伊甸宫。
独自用午饭的时候,莱昂的通讯传到了伊安的手环上。
“你已经开始用午饭了吗?”莱昂嗓音沙哑,这才中午,就已是一脸疲惫,“对不起,亲爱的,我本以为我能抽出空陪陪你的……”
“没关系的。”伊安柔声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我知道你有太多的事要处理了。不用担心我。”
莱昂几乎感激得要落泪。
他失去父亲才一天的时间,来不及收拾悲伤,就要肩负起重任,面对一群尚未被驯服的猛兽。假如他稍有差池,就会被这群猛兽生吞活剥,最好的结局就是像拉斐尔一样,做一个傀儡皇帝。
“火种”组织确实是一把利刃,但是想要握牢它,首先要磨出满手血泡。
“你还好吗?”伊安问。
“爸爸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他,我还真有点应付不来。”莱昂苦笑着,“这是一份会咬手的遗产,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我只是很遗憾没有能保护好你。早上在会议大厅里……”
“这样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伊安十分平静,“我当年作出了选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我不怪你,莱昂。很多苦难和悲剧,是时代造就的。”
莱昂有些激动地说:“我们或许会经历苦难,但是我们不会成为悲剧!伊安,我们不会的!”
“我知道。”伊安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全息投影里莱昂的脸,“去用午饭吧,然后休息一下。以最充沛的精力去迎接你的战斗。”
莱昂凝视着伊安,依依不舍。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伊安补充了一句,“我哪儿也不去。”
莱昂这才放松一笑:“我真高兴你在这里。我爱你。”
“我知道。”
*
莱昂回到伊甸宫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尽管他走进套房的时候非常小心翼翼,但伊安还是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那股熟悉气息在靠近,从沙发里醒了过来。
“你该去床上等我的。”莱昂满怀愧疚,朝伊安俯下身。
伊安仰起头,迎接他落在唇上的吻。
莱昂已在外面的浴室沐浴过了,头发还半湿润着,搭在额前。英俊的面孔在短短一两日里瘦得十分明显,眼底血丝如网。
伊安牵着莱昂的手,把他领回了床上。
一钻进被子里,莱昂便伸手将爱人清瘦轻盈的身体紧紧地抱住,就像攀着一根浮木。
伊安感受着这名年轻帝王散发出来的疲倦和悲伤,搂住他的肩,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膛上。
“就像做梦一样。”莱昂听着伊安的心跳,呢喃道。
也只有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在这最私密的空间里,同最爱、最信任的人在一起,他才能脱下坚强冷毅的外壳,敞开心扉,倾诉着伤痛。
“我觉得很奇怪。小时候,我是非常恨他的。”莱昂说,“我们从不谈心,从不讨论训练和复仇以外的事。我们彼此都不关心对方的喜怒哀乐。但是我始终觉得,他会活很久,久到我觉得他碍眼……”
“有些感情,是不需要说出口的。”伊安的手抚摸的莱昂的头发,为他梳理着那些负面情绪,“我觉得令尊也是一位不需要别人来认可他的人。他我行我素,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像一个侠客。”
“我不懂他。”莱昂说,“不过我觉得这也正是他想要的。这样,他才会成为一个传说。”
伊安紧拥着怀中的青年,吻着他的额头,将他的悲伤纳入自己大海一般的精神中,淡化,冲走。
莱昂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区别是,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蜷缩在心爱的神父的怀里,肌肤相亲,安心的享受着他给予的爱。
在头疼和烦闷消失后,莱昂伏在伊安的怀中,安稳地睡去。
*
伊安再度醒来的时候,天正准备放亮。
身边没有人,被子也已凉。那个男人起床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伊安披着浴袍,光着脚走出了卧室。
吧台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灯,莱昂正坐在吧台前,低头书写,手边放着一杯酒。
“你该多睡一会儿的。”伊安走了过去。
“我在写悼词。”莱昂说,“葬礼就在大后天。一场相当隆重盛大的葬礼。爸爸的意思是,我们向全人类直播葬礼。而我也会作为新君,正式站在世界的面前。”
伊安扫了一眼莱昂手中的草稿:“写完了吗?”
莱昂点头:“初稿。你愿意听我念一下吗?”
“当然。”伊安坐在旁边的高脚凳上。
清晨的第一抹光还没有出现在天边,鸟儿也还未发出第一声鸣唱,夜色却已被淡化成了纯正的靛蓝。
考究优雅的宫室里,年轻君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如大提琴的低鸣,缓缓流淌开来。
“我的父亲是一名战士。抗争不公的命运,对抗不正的强权,他一直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父亲曾是幸运的,他曾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拥有慈爱的双亲和人民的拥戴。而他亦是不幸的,上天给予了他最美好的一切,却又亲手夺去。”
太阳徐徐升起,金辉撒满大地。
庄严的军乐声中,皇家卫队身穿黑白二色的制服,护送着先帝棺椁,自香榭宫缓缓而出,朝着圣家大教堂出发。
人民手持着白花,自发聚集在道路两侧,安静地目送队伍远去。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怎样在那个遥远的星球上独自长大。但是当我能记事后,我眼睛所能看到的弗莱尔,已是一个繁荣、美丽、富饶,并且充满自由的星球。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功劳。”
莱昂纳多三世皇帝身穿皇家丧服,黑色的披风裹着白裘皮绒边,蓝宝石徽章在胸前闪烁,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走在棺椁前方。
年轻的帝王金发利落,面孔俊美分明,宝剑出鞘般的锋利气质深深印刻在民众和电视机前观众的脑海里。
“弗莱尔是我父亲的第一份杰作,也是他展示给世人的雄心壮志。”
“我父亲心目中理想的拜伦帝国,应该就如同弗莱尔一样。没有战乱和强权,而只有和平和公平;没有贫困和罪恶,而只有富足和宁静。”
大教堂里,权贵们云集一堂,在大主教的诵经声中低头默哀。
莱昂纳多三世垂首伫立在棺椁一侧,却是在经声中微微抬起头,朝高高悬挂着的圣光架投去冷冽的一瞥。
“人们拥有信仰,却不会被束缚捆绑;人们拥有梦想,并且也拥有去追寻梦想的自由!”
棺椁被缓缓放进了教堂的地下室里,覆盖着国旗和花环。
莱昂单膝跪在父亲的棺木前,最后一次默哀,向父亲道别。
“我的父亲继承了其父亲亚当二世的遗志,他信奉改革将会让拜伦变得更加美好。”
广场上万籁俱静,黑压压的人群仰着头,眺望着他们的新君。
金发黑袍的莱昂纳多三世站在露台的麦克风前,手中握着演讲稿,可目光正横扫全场数十万民众,迎着镜头前后无数双眼睛。
“我父亲相信,会有一把重锤,来打破锈死的阶层大门;会有一把利刃,将削去繁冗多余的税法和劳动积分!人们可以更加公平地享受社会资源,可以通过奋斗跨越阶层,大胆地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人群之中乍然掀起一片低沉沉的骚动。
莱昂声音慷慨激昂:“我父亲亦相信,拜伦,不是科尔曼皇室的拜伦,不是贵族们的拜伦,而应该是人民的拜伦!”
喝彩声如初夏惊雷,从人群里爆发出来。
“而我,莱昂纳多三世,我在此,以父之名,对你们起誓。”莱昂坚毅的蓝眸迸s纯粹的火焰,“我将继承我祖父、我父亲的遗志,继续推行他们的改革政策……”
民众疯狂叫好,挥舞着拳头和手中的白色悼旗。
“拜伦帝国已延续了五千年了,我的人民们,到了让她焕发出新生命的时候了!”莱昂饱含着力量的嗓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露台下,满眼是一张张狂热、激动、充满期望的面孔。
“人类定居在巨鲸座虽然已有万余年,但是我们的航行还远远没有结束。我,你们的新君王,我也是为你们领航的舰长。让我们齐心合力,将拜伦这一艘古老的星舰,驶向更加辉煌的远方——”
广场上群情鼎沸,欢呼声如海啸,涌向四面八方。
年轻的莱昂纳多三世伫立在露台上,身形伟岸挺拔,面容俊美无俦,金发璀璨,如一团从天而降的阳光。没人能轻易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伊安站在随行人员的后方,远远地望着恋人高大如山一般的背影,笑容悠远。
“陛下身边的位置是给您留着的。”桑夏轻声说。
这个姑娘今日得了莱昂的叮嘱,非常贴心地全程陪同在伊安身边,以免伊安因为落单而尴尬。并且谁敢对伊安不尊敬,也必然要吃她的炮火攻击。
桑夏已今非昔比。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莱昂纳多三世手下器重的将领,自己也在内阁中担任了要职。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已跑在了同龄和同阶层女孩们的大前方。
而她说的,是莱昂此刻正独自站在台前,接受万民欢呼和朝拜,身边并没有人。
皇太后和莱昂的弟弟妹妹们都非常识趣地站在门后方。格尔西亚作为皇帝的生父,以及他政治上强有力的支持者,却也十分低调地没有去分享镜头。
此刻能和年轻的皇帝并肩的,只有他的伴侣,未来的皇后陛下了。
“这是属于他的时刻。”伊安平和地说,“在这一份荣耀背后,是沉重的责任。从今天起,他就肩负着一整个国家的命运了。就让他现在先好好地享受一下人民的欢呼声吧。”
而莱昂却在这个时候,回头望了过来。
共感让他的视线越过众人,准确地落在了伊安的脸上。
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瞥,却将一道永恒的灼热,传递到了伊安的眼中,直达他的心底。


第 123 章

葬礼结束后, 香榭宫举办了一场答谢宴。
宴会气氛安详优雅,乐队演奏着悠扬的小提琴协奏曲, 曲调如泣如诉。宾客们身穿丧服,安静地走动,低声交谈。
作为先帝遗孀, 格尔西亚和皇太后出奇地和谐。两人甚至能并坐在一处,从容地接受朝臣和命妇们觐见。
按照法律,莱昂无法给格尔西亚皇室身份,便给了他一个同样尊贵的大公爵封号。格尔西亚如今的身份,是安德森大公。
而同仅有一个名分的皇太后不同的是,格尔西亚如今还是皇帝新内阁中极其重要的成员。同祖国亚特兰联邦的关系缓和后,格尔西亚身后的亚特兰势力也让他在宫廷中地位非凡。
“您的演讲感人至深,陛下。”阿德维朝莱昂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 “不过我恐怕要给您带来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消息:拉斐尔那边有动静了。”
莱昂眸光一闪。几位朝臣命妇识趣地退下,留下了他们两人单独相处。
“看样子这是成了拜伦皇室的传统了。”莱昂无不讥嘲, “前任政权选择在新君即位的时候发表声明,不肯让后来人独美。说罢,他说了什么?”
阿德维简单明了地说:“严格说来,拉斐尔并没有说什么。声明是以艾尔莎的立场发表的。她废了拉斐尔,自立为女皇了。”
*
拉斐尔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准备充足,万无一失的瓮中捉鳖计划,不仅彻底失败,还让自己走上了弟弟路易斯的后路。
兵败如山倒的他, 在皇妹艾尔莎和老臣温斯顿的半保护,半挟持下,匆忙逃离帝都。对方不顾他的反对,坚决逃离出国,去了奥森帝国。
是的,就是那一位热心地为路易斯招兵买马,支持他叛变的老邻居奥森帝国。
奥森帝国才失去了路易斯这个棋子,又得拉斐尔投怀送抱,乐得心花怒放。
但是拉斐尔的好日子却是到了头。
就在他们在奥森帝国安顿下来后的当天,艾尔莎便发动了一场小小的政变。
这位得到了贵族和军队支持,尤其是得到了奥森帝国支持的公主,将兄长以“有精神问题,不适合继续处理政务”为由软禁了起来,强迫兄长传位于自己。
拉斐尔的儿女们如今还被扣押在帝都,莱昂拿着他们正准备和拉斐尔谈条件。却没想到艾尔莎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废掉了兄长,自立为了流亡皇室的女皇:艾尔莎一世。
她也是拜伦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位Beta女皇。
“不过艾尔莎不比路易斯,她手里没有多少兵,更没有领土。”格尔西亚说,“但是麻烦的是,她宣称自己才是拜伦帝国的皇帝,要求教廷给她加冕。”
答谢宴还在继续,但是帝国的首脑们此刻都聚集在一间吸烟室里,开着一场紧急会议。
按照传统,莱昂在宣布即位后,也向教廷递交了请求加冕的陈情书。
但是就他和教廷离彻底撕破脸就差最后一步了,彼此对双方的痛恨都心照不宣。教廷至今没有就之前的派兵给出解释,自然也没有回应他的加冕请求。
“你们觉得,教皇会给她加冕?”莱昂问。
“可能性不小。”格尔西亚道,“拥护旧皇室的贵族并不少。他们现在只是表面上向你俯首称臣。一旦艾尔莎得到教廷的认可,他们很有可能会叛变。”
莱昂即将推行的改革,将会严重触及这些旧贵族的利益,他们怕是会迫不及待地拥护艾尔莎将莱昂推下皇位。
“还有人民。”阿德维说,“我们的宗教改革还没有开始实施。现在国内的人民都还是教徒,深信君权神授。他们当初支持拉斐尔,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得到教廷承认的皇帝。”
“改革计划是不会变的!”莱昂果断道,安了臣子们的心,“我不会向教廷妥协。他给我加冕也好,不加冕也罢,我一点都不稀罕。”
“但是你最好先坐稳你这个位子,再推行改革,儿子。”格尔西亚冷静地说,“不要轻视了旧贵族的势力。而革命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过程。”
“要我向教廷卑躬屈膝,乞求他们给我加冕?”莱昂冷笑,“爸爸,他们前几天还想绑架我呢。天知道他们会拿加冕来向我提什么要求。”
“不问过,怎么知道?”格尔西亚道,“从政的人,就要能屈能伸。我还以为你父亲已经给你做了足够的榜样了。”
“教廷,杀了我的父亲!”年轻的皇帝面色冷峻,字字如冰针从齿缝里s出来,“就在我亲眼看到我父亲阵亡的那一刻,我就在心中发誓,我终有一日,会带着士兵踏上西林的土地,让整个教廷为我父亲殉葬!我的头颅向教皇低下的那一刻,只有它离开我的肩膀的时候!”
屋内一时陷入死寂。
人们都注意到了莱昂纳多三世的变化。
不仅仅因为他登基为帝的缘故。杀父之仇激发了莱昂内心狂暴的火焰,青年人原本就激昂的热血彻底沸腾。他的气质相比过去,更加凌冽尖锐,冷酷易怒。
这是王者的威严。
也让原本看轻他的臣工们知道,这位帝王虽然年轻,但他绝不是能被轻易左右之人。
“还有个事儿。”格尔西亚揉了揉眉心,“伊安……你打算怎么办?”
莱昂反问:“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
格尔西亚挥手让阿德维退开。这个话题,他作为莱昂的生父,和他谈论更合适一些。
“他不能总这样没名分地住在宫里,儿子。你也知道这是不适合的。他依旧是一名主教。臣工们对你把一名主教放在寝宫里,已是相当不满。”
“你是要我把伊安赶出宫去?”莱昂惊愕。
“我们当然欢迎主教留在宫里——作为自持我们改革的宗教人士。”阿德维使了个眼色,“这会大大鼓励我们的士气,非常有助于推行我们的改革政策。”
“伊安不会表态的。”莱昂断然道,“保持沉默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么,你不能一边推行宗教改革,一边又和一名奉行原教旨的主教过从甚密。”格尔西亚难得表现得十分冷硬,“你首先是一名国家领导人,儿子!你要以身作则!”
“他几乎将我抚养长大,爸爸!”莱昂怒火中烧,“在父亲只知道教训我,在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时候,只有伊安在我身边!他陪伴我,教导我,安抚我。没有他,我早就崩溃了!”
“我当然也相当感激他!”格尔西亚苦劝着,“但是他的政治立场让他不适合继续留在宫廷里……”
“那你们怎么之前不觉得他的政治立场有问题呢?”莱昂怒喝。
“因为之前你还不是皇帝,只是我的儿子!”格尔西亚也怒了,“那时候我们只希望你能开心,能像普通年轻人一样恋爱。我们都没想到你父亲会走那么早!”
莱昂再度沉默。
“我喜欢伊安。这不是虚伪的说辞。”格尔西亚坦诚道,“但是臣子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你作为皇帝,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立场。”
“想要我们分手,是吗?”莱昂冷笑,“直接给我们打一针阻断剂,解除我们的绑定就行了。”
“这么做副作用太大了!”格尔西亚直皱眉,“弄不好,你们中有人会疯掉的……”
“那肯定是我。”莱昂哼道。
阿德维出来打圆场:“我们只是担心,您会受米切尔主教的影响。你们是结契的哨向,陛下。你们的思维几乎是共享的。举一个您也很熟悉的例子。您还记得当年的帕特和那个叫柯林斯的神父吧?”
莱昂神色骤变。
“当然,他们俩人是悲剧例子。我们都相信您和伊安毕竟是黑暗哨兵和光明向导,你们有极强大的控制力,不会落得那么个悲惨下场。但是……”
格尔西亚语气一转:“结契的哨向之间的互相影响是相当紧密而强烈的。你们的精神状态是共联的,思维也难免受到影响。莱昂,你回忆一下,从你和伊安认识以来,难道就没有受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改变巨大吗?”
莱昂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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