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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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就是这么个二五眼的性子。”老太太话里难免带了抱怨,“听风就是雨的,看事只看一层,就以为自己看懂了全部……”

一边说,她一边瞥了萧氏一眼,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又续道,“一般人看事情,也就是看到这一层了,都以为这一次小五房是和十六房过了一招。其实十六房和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人家自己家教严,几个儿子都是秀才,孙辈们也都拘束了起来读书。实在读书不成的,自然有家业分给他过活。家里也不是没官,虽然远了些,就位份上来说也比不上咱们小五房,但这样的人家,是犯不着也决不会四处作耗,拿捏穷困族人以此牟利的。”

话说到这里,其实事情已经分明,善桐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长长地喔了一声。老太太就势指着她笑道,“嗯,三妞妞看来是明白了,那你说说。”

善桐心底虽然已经有了一线曙光,周身那些个未解之谜,仿佛也都有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但听了祖母的吩咐,到底还是犯起沉吟,斗着胆子看了母亲一眼,见王氏似笑非笑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轻声道,“听祖母的意思,老七房这一年来对十三房百般纠缠,几乎是死皮赖脸也要坐实了这过继的事,背后当然不至于没人撑腰。这一位撑腰的实权派,应当就是宗房四叔不错了。”

她顿了顿,索性又把话说破了,“宗房嘛,什么事都得顾虑宗房的面子,又不是桂家的老九房,什么事都独占鳌头。”

想到含沁的过继,善桐不禁一皱眉头,又看了看祖母的脸色,她小心地跳掉了这个话题,续道,“十三房家事虽然丰厚,但宗房要过继进来,总是不大成的。就是人选似乎也不合适,宗房四叔和老七房之间……”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极为明白。宗房四爷和老七房合谋,看上了十三房的家产,想要过继进去坐享好大的富贵——

萧氏忍不住就一撇嘴插了口,“这和咱们家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这宗房老四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事都冲着咱们家来闹了?我就是闹不明白这个,他好日子过够了?咱们家那和十三房能一样吗?也能让他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在这一瞬间,善桐心底顿时就流过了丝丝缕缕难言的情绪,她一向觉得身边的人都要比自己聪明一些,可在这一刻,小姑娘才恍然明白,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是要比自己驽钝得多的。

她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祖母忽然间捏住了她的肩膀,母亲也开口道,“十三房无依无靠的,就是宗房老四手里的泥,他爱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宗房老四可犯不着和他们犯相……”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善桐已经明白过来:十三房也就配和老七房捉对厮杀了。要和宗房四爷作对,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胆量和能量。宗房四叔虽然不是未来的族长,但毕竟是宗房出身,他的对手也只可能是小五房。

王氏话说到这里,萧氏也终于琢磨出了味道,她一下站起身来,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激动,“这个宗房老四!这件事和我们什么相干,不就是三姑娘在十三房受了气,我们给了老七房一个没脸。说到底那还是老七房自己不知趣——他这怎么回事?还以为我们和十三房好,是为了贪图十三房家产怎么地?像是我们会碍着了他的事!”

老太太一竖眉毛,重重地将茶碗放到了桌上,她还未曾说话,四老爷已经低声呵斥萧氏,“做什么这么咋咋呼呼的!坐下!天大的事?能吃了你去?”

善桐其实心底也有和四婶差不多的疑惑,虽然自己家愿意对十三房伸出援手,是她乐见其成的事,但毕竟这件事也给小五房带来了形形色色的麻烦,小女孩心思,总是有些畏难,更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得家人处处都有麻烦。因此对宗房老四的行为,她是很有几分疑惑的:人家又没有要碍你的事,只盯着我们家出招,这算什么呀?

可这话被四婶一说出来,祖母就有了几分不高兴……

小姑娘才清明的脑袋瓜子里,又多了一团云雾,她几乎是反射性地看了母亲一眼,想从母亲眼底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一眼望出去,善桐却怔住了。

她在母亲的眉眼间看到了一缕被隐藏得很好的,深深的喜意。

虽说王氏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她毕竟是善桐的亲娘,在女儿面前也不会刻意遮掩情绪,善桐又不是愚钝之辈,这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对母亲的神态自然也了解入微。虽然此时王氏一脸淡淡的忧虑,但她还是在母亲光润的眼角,发觉了几缕淡淡的笑纹。

娘也就是在极开心的时候,眼角才会有这样的笑纹。即使是自己伺候在母亲身边这么久,这样的笑,也就见到两三次而已。

眼前这乱糟糟令人费解的场面,就算不是因为自己而起,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母亲这是——

善桐又望了萧氏一眼,再看了看沉吟不语的祖母,她乖巧地站起身来,请过水烟袋为祖母点了一袋烟,借着祖母吞云吐雾的当口儿,仔细地思量了起来。

祖母和母亲不约而同地不准她解释,这道理善桐倒也很快就想通了:不论如何,四婶终究是个长辈,没得个小辈向长辈说教的道理。这事又这么简单,自己都明白了,四婶还不明白,长辈脸上难免不好看。

可母亲又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为祖母扶着烟袋锅子,一边梳理着事情的脉络,只是从上往下,什么事都乱糟糟的没个分数,过了一会,善桐忽然灵光一闪,开始从结果倒推了回去。

父亲远在西北,母亲也无法为他的差事出力,她的开心,当然不是因为父亲的关系。既然如此,那也就只有姐姐的婚事了。

母亲想要将姐姐说给桂家,就需要祖母的帮忙,才能在此事上牵线搭桥。如何让她自己,让姐姐更获得祖母的欢心,也就是母亲现在最大的心事了。母亲眼下这么开心,估计就是这件事有了进展。

可这宗房四叔变相对小五房施压,究竟又有什么契机能让母亲利用?善桐却是怎么都没能想得出来。

屋内一时间就静了下来,只有呼噜噜的沸水声从水烟锅子里往上冒。慕容氏一脸的不解,几次想说什么,看了看丈夫的脸色却也没有开口。四老爷却是满面苦吟之色,显然正在琢磨母亲的情绪,王氏双眸低垂,看不出喜怒。萧氏却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她坐立不安地按捺了半晌,终究是没有按捺得住,禁不住就开口问,“娘,咱们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宗房老四知道,咱们可没有过继给十三房的心思!碍不着他的路,犯不着让他这样来找麻烦!”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又是微不可见地沉了一沉,她没有说话,而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垂下眼,吧嗒吧嗒地吸起了水烟。

这一切自然也没能瞒得过善桐,她又看了看母亲,见王氏眼底喜色越浓,越发倒不解起来:母亲这高兴,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才正纳闷时,王氏开口了。

这位一脸和气的贵妇人,此时话里倒是带上了几分正气,就连说话的腔调,似乎都带上了西北特有的豪爽。“四弟妹,话不是这么说的。虽说我们居家过日子,不能惹事。可这么大的家业,也没有怕事的道理。”

她顿住话头,看了看婆婆的脸色,见婆婆略带讶异地抬起眼来望着自己,心底更甭提有多舒坦了,面上却还是丝毫不露,而是带上了三分的羞愧。“虽说这事是因为三妞小孩子不懂事起的,这才把我们家也卷进来了。但话说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十三房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可怜。宗房的做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得过去。”

见萧氏数次想要回嘴,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王氏心底越发好笑:这个四弟媳,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寒酸了些,格外有些小气。

也好,越是这样,越不足虑,今次这件事,倒也许能一石数鸟,为将来留下伏笔。

“再说,人家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十三房平时和我们走得也近。这时候和十三房划清界限,倒是让宗房老四看小了去。”王氏又徐徐地道,“别人看起来,也要觉得我们小五房软弱怕事,连这样的事都不肯出头伸张正义了。要知道,当年我们家也是这样过来的,要不是有人出面说了几句公道话,最后的那点家业能不能保下来,可也不好说呢……”

她略带歉意地对老太太露出了一丝笑意,又轻声道,“媳妇的一点浅见,让母亲见笑了。”

老太太已是吸尽了一袋水烟,抬起眼来细细地打量着王氏,竟是无喜无怒,过了半晌,才似乎有些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偏头吐出了一口烟圈,喝道,“说得好!这样的事,没扯到我们小五房也就算了,都扯到我们小五房了,我们还不肯出头说话,将来到了地下,我老太婆怎么有脸见当年的那些恩人!”

善桐只觉得脑际嗡地一响,一瞬间融会贯通,她来来回回地看着母亲,看着祖母,心中已是全明白了过来。一时间心中直是百感交集,又感到祖母老谋深算心事深沉似海,又感到世事真是错综复杂,世态炎凉,令人五味杂陈。可到了末了,耳边也就只有一句话来回翻腾——

母亲的心术,实在是太厉害了!

43、恍然

自从母亲让自己帮助姐姐,领了这一桩在祖母身边的差事起,善桐就留了心思,知道母亲心底对一切都有了盘算。可当时在她想来,母亲面临的重重困境,竟似乎是一点出路都找不出来。姐姐的婚事,祖母的欢心,善榆、善梧之间的关系……个个几乎都是死结,姐姐的婚事其实已经算是最容易处分的问题。善桐多次自忖,都觉得以自己的见识,实在是无法想出该如何应对这重重的难题。

可母亲眼下俨然是就用自己的布置,对这个问题做了最好的回答。

多年心结,的确一朝难解,但母亲和祖母之间又没有解不开的生死大仇。水滴石穿,若又能够抓住机会,这个结,也还是可以解得开的。

只要祖母喜爱,只要祖母能和母亲站在一起,姐姐的婚事又算什么?祖母的本事有多大,善桐影影绰绰心里也是有数的,她甚至依稀记得,祖母和桂家族里的哪一位族人也有过交情,算得上是亲戚……当年老人家在西北经商也算是有些名气,交游广阔,哪里是二房这样初来乍到的人家可以比拟的。要联系到桂太太,把大姐绍介过去,在母亲这里恐怕是个难题,在祖母手上,不过是一袋水烟的工夫。

可要得到祖母的喜爱,却没有那么容易。不说别的,姐姐千好万好,几乎挑不出毛病的人,就因为头回请安没打扮好,就得了不是,在祖母跟前几乎抬不起头来,费尽心机到了现在,才得了一两个好脸色。多年心结,只凭着殷勤小心就这样解开祖母心底的不舒服——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

善桐一边想,一边又忍不住看了祖母一眼。此时她心底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祖母之所以第一眼就不喜欢大姐,恐怕就是因为她是母亲一手带大,言行举止,很有母亲的风范。

祖母这个人,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记仇了点……

可就是此时此刻,这个最记仇的祖母,竟对母亲叫了一声好。现在正多少有些尴尬地对母亲露出了笑脸……就别说自己,连三叔、四叔,三婶、四婶,都是一脸的讶异。

善桐看在眼底,心里更有数了:母亲和祖母的这点心结,一家人面上不说,心底却都是明白的。

她心底一下又冒出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好像一朵冰冷的浪花扑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咸腥的痕迹:三婶或者不论,以四婶的性子,只怕是早就等着看母亲的笑话儿了。

善桐看了萧氏一眼,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有些不对,四婶明明就在眼前,自己脑中却还转着这并不恭敬的想法……

可就在内心深处,小姑娘也明白,以四婶的为人,连三婶的出身,只因为娘家有钱,都和她处成那样。只怕她是巴不得母亲吃瘪,以便能让她看看二房的热闹。毕竟……毕竟四婶这个人就是这样嘛!

也就是因为四婶这样小气,才给了母亲可趁之机,什么事都得有个比较,要不是四婶,哪里衬得出母亲的好呀?尤其在这件事上,四婶的小气,尤其是母亲最好的陪衬了。

自打善桐记事以来,十三房的海鹏婶就往小五房里走动得勤快,说也古怪,祖母对她的脸色总是特别慈和,也总特别给海鹏婶脸面。从前她以为祖母是看在邻居份上,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如今回头这样一想:只怕是海鹏婶这孤苦的处境,勾动了老人家的心肠,让老人家想到自己当年的境况。一样是丈夫身体不好,一样是要被贪财势利的族人亲戚们来挤兑,只是小五房有四个儿子,十三房却只有一个女儿……

看透了这一点,眼下的局势,顿时是一目了然。

的确,姑且不论他是否能和小五房对抗,宗房老四在十三房过继的事上忌惮小五房,是没有道理的。小五房的男丁虽然不少,但几乎个个都是嫡子,大堂哥善檀不说了,那是嫡长孙,绝无过继出去的可能;二堂哥善榕,是大伯母带在身边长大的嫡次子,据说宠得不得了,又远在外地,怎可能拿他过继;三堂哥善柏是三房独子,自己的大哥善榆也是二房的嫡长子,五堂哥善桂是四房独子,六哥善楠、七哥善梧虽然都是庶子,但母亲肯定是从没有过继的念头,按照家里的境况,也根本用不着过继。任谁对十三房的万贯家财有想法,都不会是小五房。

除非……除非小五房的老太太,是怜惜着十三房,是真的想要为十三房出个头,管一管这闲事的。

就是因为对祖母的性子了如指掌,善桐才几乎是本能地执拗认定,祖母的确是想要为十三房出头的。老人家这一辈子最介意的就是‘不能让从前的恩人,以为我们出人头地了,就换了做派’,可见得当年的往事,对她有多大的影响力。如今海鹏婶的遭遇,又怎么能不让她想到从前的自己?

可虽然祖母一向是说一不二,但与宗房闹生分也不是说着玩的,老人家太独断专行,也难免遭到儿子、儿媳妇的埋怨。尤其四婶又是这样自扫门前雪的小气性子,祖母行事,也不得不顾虑到小辈们的态度……

就是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在内,祖母行事才会这样出人意表。自己在十三房和善温对上,非但没有受到责怪,反而更得祖母欢心。大姐扇了善温一巴掌,祖母的神色也是大见缓和,甚至在祖祠里,祖母是借题发挥,隐隐地说出了‘占着理就不怕出头’这样的话来。这话是说给十六房叔婆听的之余,只怕也有几分是说给宗房四叔听的吧。

只要思绪通畅,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地在善桐面前解出了自己的答案。善桐差一点就要长长地呻吟起来——她总算是明白大姐为什么作风丕变,为什么要掌掴善温了。

母亲和大姐,只怕是早就摸透了祖母的心思了吧。

要不然,依照母亲的性子,又哪里会对海鹏婶如此别样地客气、礼遇,今儿个也决不会旗帜鲜明地支持祖母为十三房出头:归根到底,无非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是为了与祖母能更贴心一些!

要不是有四婶的全力相助,这差事恐怕还未必能完成得这样出色呢……

她又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教诲:妙在清浊两可之间。算计在恰当的时候,也是一大助力。尽管这意味着母亲是以儿媳妇的身份,来算计自己的婆母。意味着大姐是以孙女的身份,算计自己的祖母……

善桐淡淡地出了口气,她的心思又飘回了眼前的对话,她漫不经心地为祖母捶着腿弯,一边听着四婶虽然经过极力压抑,但依然隐含气愤的抗辩,“宗房要这样做事,是宗房自己的不是。咱们家虽说出了官,两个哥哥也都争气,可和小四房比,还是差得远儿了。母亲,宗房这些年把小四房的大腿抱得很牢呢!有些事……”

萧氏这一番话,倒的确是过了脑子的。毕竟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就是再小气,再狭隘,再愚钝,一旦给她时间考虑,见事还是要比慕容氏明白几分的。

老太太扫了儿子、儿媳一眼,不禁在心中就叹了口气:老三老四人才毕竟有限,也只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了。又有出身又有人品的,会屈就你一个白身?说到底还是儿子不够本事,真和老大、老二一样中了进士,自然就有孙氏、王氏这样的大家女儿来嫁……这读书不读书,差得实在是大了!

“就是因为宗房这些年,把小四房的大腿抱得太牢了一点。”她低沉地道,“我们才越发不能软了!”

这句低沉而威严的宣告,几乎就像以生铁铸就而成,一经吐出,立刻沉重地压在了众人头顶,压得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沉重。不论是萧氏、王氏,都一下没了声音,众人全都露出凝听神色,听着老太太继续自己的训诫。

善桐也自然屏息凝气,听祖母续道,“人这什么时候,都不能自轻自贱,只因为财势不如人家,就平白觉得自己矮了人家一截!”

这句话天马行空,似乎和眼前的局势并不相干,善桐愣得一愣,又听老太太往下说。“十六房老弟妹虽然是个二五眼的性子,可我就是格外敬她几分。这些年来我们家发达了,人人在我们家跟前,似乎都矮了三寸,多少从前穷困时候,大说大笑的老朋友,现在见了老太婆我,也都要露出局促来。十六房虽说也有官,可声势自然不比咱们一房,你看十六房老弟妹在我老婆子跟前露过怯没有?没有!”

她顿了顿,深深地望着善桐,向着她道,“别怪我老人家啰嗦,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着要唠叨你们,教你们为人处事。但为人处事,是宁可学十六房老弟妹那样过分孤介,也不能同那一等趋炎附势的人一般,就为了一点财势,便对人卑躬屈膝的。人家有权有势,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家是站不起来,是穷得吃不上饭?”

见善桐面上渐渐露出激昂,老太太刻板严厉的脸上迅速地闪过了一线温情:这孩子秉性正直,真是和自己如出一辙。只是这温情又迅速地为一丝苦笑所取代,她不无苦涩地道,“若我们是实在真的站不起来,真的无法自立,说不得也要去捧人的脚,去巴望着人家赏我们一口饭吃。可如今我们是立得起来的,我们家有官,我们家的官也不指着小四房大爷提拔,就是指着,我们也不用看宗房的脸色,怎么,就因为宗房的臭脚捧得好,我们就得看个二等人的脸色?我们尊重宗房,是因为宗房传承多年在族内有自己的威严,对村子是有功的。我们不尊重宗房,是因为宗房行事不当,欺压族人。这和小四房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们自己站得起来,我们的脊梁骨是硬的,就绝不能忘记有理走遍天下这句话!”

这番话回荡在寂静的屋宇内,隐隐竟有金石之音。

屋内众人一时间都似乎被什么扼住了,还是善桐第一个脆声道,“祖母教诲得是,妞妞儿记下了。”这才似乎打破了这凝固了的平静,打从王氏起,众人都肃容谢过了老太太的教诲——纵使萧氏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却终于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此,整件事的基调似乎是终于定了下来,小五房在之后的日子里,肯定是不会回避宗房的锋芒,在这件事上,是要为十三房出头做主的了。

要不是王氏在这件事上旗帜鲜明地表露了自己的支持态度,恐怕就是四房被自己吓服了,三房也不会没话说的。

老太太又额外看了王氏一眼,这才垂下眼来,心不在焉地用了一口茶。又过了一会,她慢慢地道,“好啦,宗房老四毕竟还只是个老四么,照我看,族长也断断还没有糊涂到这份上。我们先也不必慌乱,且看他的下文就是了。如果是族长老哥的意思,宗房的后手,是肯定不止一招的。”

“但现在借粮的事……”萧氏还不甘心,嗫嚅着说了半句话,就又吞了下去,很有些提心吊胆地抬起眼来,窥视着老太太的神色。

老太太却并没有发火,神色还多少带了欣慰,她挥了挥手,先道,“我乏啦,都下去吧。王氏留一留——”这才回答了萧氏的疑问,“借粮不是我们小五房的事,是整个杨家村的事,族长在这件事上,是不会有一点私心的。”

说完了这句话,她也懒得再观察儿媳妇的神色,而是径自闭目养神。直到听得清浅的脚步声鱼贯出了屋子,最终只余得了两三个轻重不匀的呼吸声,这才缓缓睁开眼来,调转眼神,意味不明地望向了眼前的二儿媳妇。

王氏神色静若止水,她没有迎视婆母,甚至都没有摆出顺从屈服的神色,以此来取悦老太太,这反而引起了老太太的好奇,她略带防卫地坐直了身子,又有些讥诮地问,“怎么,有心事?”

“媳妇是在想。”王氏并不以老太太的语气为忤,她轻轻地皱起眉头,和声道,“是否可以借一借村里两位贵客的势头,压一压宗房老四的想头?”

老太太顿时心中一动,一时间竟走了神儿,过了一会,她才摆了摆手,把话题扭到了原意上。

“这都是年后的事了,过完年再说也不着急。”她紧盯着王氏,直接就把自己的意思摆到了两人跟前。“让你留下来,是想问一问大姑娘的婚事了。过年就十七岁,拖不得啦,眼下村里两个少年郎,我看着都好,打听了打听,也都没有说亲。我看着诸家的大少爷和善榴年貌相当,说起来家世也是配的。你意下如何呢?”

竟是一点都没有婉转试探,就这样赤.裸.裸地把这个问题给抛到了王氏跟前。

纵使善桐极力抑制自己,在心底拼命地告诉自己——我就蜷缩在祖母怀里,有一点异动,老人家必将察觉——但她依然随着祖母的问话,忍不住地僵硬了起来。

44、责任

几乎是和女儿一式一样,老太太话才一出口,王氏就反射性地僵直了脊背。

老了老了,还是这样激烈的性子,连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给彼此,这就把善榴的婚事给摆上了桌面……

她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婆母,见婆母神色深沉如海,心知这位经历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家多半也猜出了自己的心意,便索性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媳妇还是看着桂家的二少爷好些……”

她还要再行解说时,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显著地沉了下去,室内气氛顿时又凝重了几分,王氏轻叹一声,索性也不再开口,只是垂下头来,对善桐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

婆媳之间的这一番对峙,虽然一方极力避免,但毕竟双方都是性子难改,进行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回转的余地。双方也都是聪明人,心知多说无益的道理。唯一可以出面缓颊的善桐又得了母亲的命令不敢开声,室内顿时就笼罩在了一阵难言的寂静之中,善桐只觉得自己周身难受,似乎有谁静静地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竟有呼吸滞涩之感,偏偏她又不敢乱动,僵着身子在祖母怀里伏了半晌,老太太才一动,她就弹开了缩到炕角,从浏海下头抬起眼来,窥视着祖母的脸色。

老太太经过一番沉淀,脸上竟也没有剩下多少怒色,她又静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桂家这门亲事,好处是近在眼前,看得到的。只是桂太太远在西安,要让她看到大姑娘的好,可不容易。你既然有这个想头,那还要好生掂量才是。”

这话说出来,摆明老人家是不愿意再插手善榴的婚事了。王氏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又放软了语调,徐徐道,“媳妇想着,和娘家舅爷也有多年没见了,等过了年,要是西北形势好,倒是可以带上孩子们去西安走走……”

她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注视着老太太,略带征询地挑起了一边眉毛。

老人家年轻时候往来于西安与宝鸡之间经营家中事业,在西安也不知有多少个老朋友、老交情,要找出一条线来,为桂太太和善榴安排一次会面,虽不说轻而易举,但也不是什么难事。原本她想,如今善榴和老太太的关系已经大见缓和,到了年后软语央求一番,老太太就算对这门亲事不以为然,这一点面子总是要给的。不想老人家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居然是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给自己,就这样逼得自己表态否决了诸家,两人之间才刚好转了一点的关系,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要不是老人家是这个性子,婆媳之间又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王氏在心中再叹了一口气,随后,她慢慢地挺直了脊背。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条路再怎样艰难,也都得走下去了。归根到底,老太太是从没有觉得榆哥已经到了那份上——

她一下掐断了自己的思绪,注视着婆婆,微笑着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若是母亲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人脉——”

话说到这份上,老太太也不可能再装疯卖傻,她瞥了小孙女一眼,见善桐死死地咬着下唇,脸上又是害怕又是为难,心下便是一软,心灰意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地道,“好,到时候,自然不会让你走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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