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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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哥你就别操心了——”

“什么药钱,两家世交——”

她和权仲白同时开口,对视了一眼,又都不禁一笑,善桐觉得两颊又有了要发烧的态势,她忙屏住了不敢多看权仲白,又和榆哥低声商量了几句,便同权仲白道,“权大哥,既然用药也有风险,还是得回去问过爹的意思再给回话,您妙手仁心,我哥哥受了您这么多照顾,大恩大德,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才好了。”

就真心实意地对权仲白福了福身,权仲白哈哈一笑,不在意地道,“算啦,小姑娘,我是不是真的妙手仁心,你心里有数。天色晚了,快回去吧,别误了晚饭,你爹该担心了。”

两兄妹又行过了礼,这才相携出了屋子,一出门善桐就又戴上了妈虎帽,将脸遮住了大半边,挽着哥哥的手走了几步,只见阡陌之间兵丁往来,没有一点不妥,才慢慢地放下心来。想要和善榆说几句家常,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善榆居然也没有开声,两兄妹默默行走了许久,路都走了一半,他才低声道,“你拉权大哥出去,是为了叮嘱他,不要私自给我开药开方吧?”

这话倒也不错,善桐嗯了一声,心想起含沁的叮嘱,便索性把话说开了,“不止是爹,就是我都怕得很,万一权神医被你说动,私底下给你行了开颅术,到时候又要大闹起来了……”

善榆虽然本人和父亲闹了几次,但竟是从来未同妹妹说起过这个话题,两兄妹之间始终保持了心照不宣的,略带僵冷的,有选择的沉默。现在善桐竟斗胆提起此事,他面上顿时就为浓重的阴云笼罩,扭头一望善桐,又瓮声瓮气地道,“算了,我、我就是没用。命该如此,开颅不开颅,没差多少。就是治好了,权大哥也说,往后都不能操劳过度……治不治,也都是废人一个。”

他要是能主动放弃开颅的念头,善桐自然是欢喜的,但善榆揭开了这一点,倒让她意料不到,她没接榆哥的话茬,只问,“既然知道了开颅也没用……你又为什么——”

问到一半,又酸楚起来:这何必问呢?有病在身,自然使人不快。为了摆脱这样的痛苦,有的人是宁愿自尽。榆哥想要追寻健康,又有什么错呢?自己和爹的做法,尽管是出于亲情,出于爱护,但对榆哥来说,无疑也是——也是太不尊重他了……

也不知为什么,她这几天情绪特别激荡得厉害,往常还能压抑得住心里的苦涩,可现在一想到这个纠结无比的烂摊子,便觉得自己都呼吸不畅,从心头一路痛到丹田小腹,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要不是知道自己真哭出来,榆哥心底只会更加难受,她真有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的冲动,可眼下她却到底压抑住了,只是深深吸了几口气,直到自信声音已经泄露不出端倪了,才道,“算了,哥哥你不用说啦。我不该这么问……”

榆哥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了下来,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布满了紧绷,也有些说不出的怒气,却又茫然得似乎并不像是对准善桐。

两人再走了一会,善桐想到刚才和罗春对上的那一眼,又将这些天的事儿前思后想了几遍,心中渐渐下了决定,她主动牵起了善榆的手,低声道,“药的事,我觉得还是得用,风险太大咱们不能冒险,可什么事要都只求稳,那也没有意思。爹要是不许,我和你一同去说。”

善榆的肩膀又松弛了一点,他又嗯了一声,这一声,就又像是善桐熟悉的那个哥哥了。那个乐观而温厚的老好人哥哥——

“虽然娘说,要我陪着你求医,可现在看来,你的病怕是要长期针灸。我想权大哥是乐意把大哥你带在身边的,就算他要进西域采药,也不多你一个。”善桐又自顾自地倾诉起来。“我转过年就十三岁,实在也并不方便跟着你啦。四叔毕竟也是有家室,有年纪在的,再说,权大哥乐意带你,恐怕未必乐意带他……刚才和权大哥私底下说了几句话,我倒是放心把哥哥你托付过去了。回去和爹说一声,我想过完年,我就回宝鸡去好生待着,哥你看怎么样?”

善榆这一次,嗯得又急又快,声音里满是解脱,他说,“三妞,你早该回去了!”

顿了顿,又轻声道,“是该哥哥照顾你,不该是你来照顾哥哥的。”

善桐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善榆,心中只觉得轻快无比。虽然她依然是隐瞒了许多,含糊了许多,兄妹之间也并不是没有秘密,但此时此刻,她却感到了这一段日子以来难得的轻松,两兄妹似乎回到了因为开颅术口角之前的那段日子,相对一笑,善桐便更进一步,环住了善榆的胳膊。

“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哥哥的意思。”

极为难得地,她总算显得像一个小妹妹了,在榆哥跟前用上了征询的口气。“爹说——”

榆哥也就更像是哥哥了,他挺直了脊背,令得善桐的依偎更加舒适,聆听得也更入神,从背后看来,他就像是营地间寻常得见的小兵,虽然年纪不大,但稚嫩的肩膀上,似乎也担得起风雨了。

两兄妹回到帐篷里时,天色果然已经擦黑,二老爷和含沁还在小帐篷里说话,不过从人影上看,杨四爷和善温也参与了进来,这几个年纪性格也好,家庭出身也罢,似乎都各个不同的老少爷们,也不知正谈着什么,才在帐篷外面,善桐就听到了四老爷的笑声。

就是素来严于教子的二老爷,心情也显然不错,都不曾数落善桐的“野”,还夸了她一句,“晓得去接你哥哥回来,真是好孝顺女儿。”

榆哥见到二老爷,那是从来都和老鼠见了猫一样,他也就是在开颅的事情上,敢于和二老爷顶两句嘴了,现在就又成了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结巴了两句,便溜进了自己的小帐篷内去。善桐本来也想进去再和哥哥说几句心事话儿,无奈四老爷兴致不低,捉住她笑道,“含沁、善温今晚都不当值,喝两杯也没有大碍,三妞你来温酒吧!”

家宴中打打下手,本来就是小女儿该做的分内事。善桐也只得挽起袖子,坐到火炉边上开始筛酒温酒,那边含沁又不知从哪里要来了下酒菜,先是四色干果子,大家居然也就着酒嚼得兴致勃勃,四个人一道,谈些北戎那边和大秦作战的故事,又说些太平时节的见闻,总之是大摆龙门阵,从这里说到那里。善温有善温的市井见闻,二老爷有二老爷的官场见闻,四老爷有四老爷的纨绔见闻,倒是含沁多半只是起哄闹酒,或者含笑聆听,自己并不多说什么。善温先还撩着他说几句,等到酒过三巡,大家谈得兴起,也就不顾含沁,和二老爷兄弟两人外加善温,说起了村子里的事。

“老族长也难!”善温还是说了句公道话。“这族产——私产,分不清,他们要自己开买卖,那肯定让大家嚼舌头……”

善桐坐在火炉边上,暖烘烘地也不觉得难熬,反而感到小腹一片舒适,要比坐在自己床上舒服多了。筛酒又不是什么重活儿,她也的确不饿,还有连篇大套的故事听,因此干得还是起劲的。她盯着眼前的酒器,心思渐渐涣散开来,又开始思忖着自己对权仲白心思浮动,到底算不算水性杨花,还是偶然起了一点浮念,也不算什么大罪过。直到面前顿了一个碗,才回过神来,抬起头一丝也不讶异,就笑道,“沁表哥,你又来闹我。”

含沁嘿嘿笑,他也有了几分酒了,面上多了两坨红,凤眼晶亮,倒显得他比平时要精神多了。“是沁表哥惦记着你才真。都过了晚饭了,你哥哥早吃过啦,我来帮你温酒,你吃。”

“我不饿——”善桐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席面,见大人们果然说得兴起,便要告诉含沁罗春的事儿,请他为自己的对策把关。却没想到才开了口,忽然自远处传来了一种极阔大,极洪亮的声音,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瞬间,才想起这居然是鼓声。

帐内诸人的反应却要比她更快得多了,含沁直跳起来,手一下就按在了腰间。二老爷、善温也都顿时起身,面上酒色顿时消退,两人快步走到帐篷前头,和含沁交换了几个眼色,都侧耳细听了起来。

鼓声响了一套才停,长短韵律似乎有一定的规律,善桐没听出来,可含沁却是越听神色越凝重,等鼓声散了,他便抢着对二老爷道,“按品级,我还不必过去,二表舅您该动身了。放心吧,帐篷里有我照看着呢。”

二老爷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冲含沁点了点头,叮嘱四老爷一句,“军情要紧,我先过去!万一有事,你和含沁商量着办!”

善桐已是取来了大氅为他披上,众人目送他出了帐篷,又各自说了几句话,含沁道,“这鼓声是说有要紧军情,四品以上的将领都要过去。没有要紧事,一般是不会动用大鼓的……”

就算以他的沉着,面上亦不禁现出了忧虑之色。

善温未几亦告辞了回去找他的袍泽,他所在军队,似乎这一两天就有调动的意思,因有军情,也不敢在外耽搁。到了这当口,善桐也顾不得计较从前的恩怨了,她同四老爷、善榆一道,也把善温送到了当院门口,忍不住就低声祝善温,“温三哥,要有出征,务必平安回来!功业虽然要紧,也要紧不过性命!”

善温微微一怔,便冲她点了点头,沉声道,“放心吧,善桐妹,你温三哥还没打算把命撩这呢!替我给嫂子带句话,就说等俺博到富贵了,一定就捎银子回去!”

四老爷自然也叮嘱了几句,便回过身来,和善榆一起,一家三口外带含沁,又在待客的小帐篷内围坐,只是这一回却无人有说话的心情了。众人都望着桌上的一盏油灯,隔着一桌残羹剩炙,也不知在等候着什么,却又分明在等候着未知的消息。就连含沁都安静下来,托着腮望着帐篷顶,也不知在想什么。

善桐出了一回神,便站起身来预备招呼人进来收拾这一桌的菜。可才一直腿,忽然间腹内一阵绞痛,只好先退出去进了自己专用的净房。可才一褪亵裤,小姑娘就呆住了——

桃红色的亵裤眼色素雅,是大姨娘做给她的贴身小物,一直为善桐钟爱,可眼下这亵裤底上,却已经盛开了一朵血色的花。

117、初潮

饶是善桐说得上见多识广,也的确经过一番风浪。但面对眼前的景象,她依然是先惊后怕,慢了一拍才影影绰绰想起来:这或者也许,就是大人们口中的癸水吧?

都是女儿身,她身边的六州、六丑这半年内也都相继来了天癸,少女间含羞的议论,善桐多少也听了几耳朵。可真到了面对这一点血花的时候,她还是打从心底茫然了起来。

按她的年纪,这来了天癸应该也不会死人的,听说血还要流上几天才完,这几天就不能随意吃碰生冷了。这也没什么,她本来就娇生惯养,在军营里都碰不着什么生冷。可这……这血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垫上些布就完事了?可这棉布是不大吸水,会往外洇的呀?

按说第一次天癸,有些女孩儿害怕起来,哭哭啼啼的也是常事。可善桐此时居然连一点畏惧都没有了,她呆呆地坐在粗木马桶上,望着亵裤发了好一会的呆,才猛地回过神来,也不顾得小解。先又套上衣服在帐内翻找起来,勉强找出了半块预备做袜子的白布,先垫在亵裤里试着走了几步,又觉得布料滑来滑去的,似乎随时可能滑脱出来。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挂念着外头的军情——帐篷外又响了几次鼓声——只好夹着腿扭扭捏捏,又回到小帐篷内枯坐。

四老爷毕竟有了酒了,等待又是极漫长而无聊的,先还振奋精神,同善榆说些家常话,没有多久,终于忍耐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呼来。善榆经过针灸,本来就颇为疲倦,往往没到二更就要就寝,如今虽然心里有事,但也没支持多久,善桐便劝他去睡了,又再三保证,一旦有事一定就叫他起来。善榆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也只好妥协。

如此一来,帐内便又是只有含沁和善桐两人清醒对坐,还有个杨四爷趴在桌上,鼾声如雷。含沁原来只是靠在桌边上出神,等善桐进去净房再出来,便看了她几眼,却不曾说话,直等到帮着把善榆安顿进了帐篷,两个人重又出来坐好,才轻声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刚来潮的女儿家,对世界总是有三分心虚,好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是个大人,含沁这一问,倒是把善桐问得更心虚起来,她啊了一声,心中想:我脸上又没写天癸两个字,怎么沁表哥还能发觉不对,他就那么神?恐怕还是我误会了他的意思……

“没什么事儿?”她就挑起一边眉毛,略带吃惊地看向含沁。

含沁摸了摸鼻子,依然不肯放弃,只是探索地盯着善桐,善桐被他看得很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又觉得棉布有滑落出亵裤的危险,不免一夹腿儿,心里一下又慌了——也不知道这天癸要来几天,从何家山回定西去,那是一定要骑马的,要是随意一动,棉布就要掉出来,那她还怎么骑马回去,躲开罗春啊!

杨家现在的三个男人,虽然都是善桐的长辈,但以她对他们的了解,对于天癸这种事儿,善榆肯定是毫无了解。四老爷她是不好意思去问的,二老爷就更……她要和二老爷提起坦白的敏感信息已经够多了,还真的不多这一项最尴尬的事情,一想到要扭扭捏捏地告诉二老爷,“爹,你女儿天癸到了,是大姑娘了。”善桐浑身就直发炸。

权仲白是大夫,对天癸的事的确是了解更多,但……她……她还对他有过浮念呢!这种事也实在太丢脸了……

小姑娘满心的无措,又因为面对的是含沁,心防不高,十分里倒有五分露在了外头。含沁看在眼里,越发挑起眉头,望着善桐满面关切。善桐心中一软,吞吞吐吐,话好像长了腿儿,自己就溜出了唇。

“我……我……我刚才好像……来……来……”

“是月信到了?”含沁居然猜得神准,善桐大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禁闹了个霞生双颊,她嗫嚅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含羞带臊地点了点头,把脸低低地埋起来,不敢看含沁。

“看你这见不得人的样子,这有什么?”含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态度却够坦然的了,见怪不怪的,好像来天癸的是他,而善桐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局外人。“天下不来天癸的女儿家,那就只有石女啦。”

“沁表哥你知道什么。”善桐不禁白了含沁一眼,倒也不羞涩了。“人家这不是第一次……还不知道该怎么……”

话说到尾,到底还是又垂下头去,又是为难又是着急地叹了口气。

以含沁的机变,也不禁打了个磕巴,“这、这可是够不巧的了。”

便挠着脑袋,同善桐一道想辙,想了半天,一拍脑袋。“从前不懂事四处乱跑的时候,好像记得看到过哪家的大婶,在院子里晾条兜裆布来着,我问那是什么,她还骂我——”

善桐顿时灵光一闪,也想起来六州前段日子手里做着的一样物事,她忙弹身进了自己帐篷,寻了针线出来,含沁已经不在帐篷内了,她也顾不得害臊,就着灯拿了剪子,咔嚓咔嚓不一会儿,便飞针走线,以从未有过的神速做了一条带子出来,又回净房寻了草纸塞了厚厚一层,戴在腰间,果然觉得要比之前那薄薄的软布舒适多了。

善桐再出小帐篷的时候,就透过帐子,看到含沁的影子映在上头。她心下暖暖热热的,又是感激,又混合着难以说出口的尴尬:虽然是亲戚,但也没有让表哥来管她天癸的道理……她轻轻地掀开帘子,探出头去,见含沁在进门后的第一个小套间内呆呆蹲着,眼望着帐篷顶,又不知发什么呆,面上还略略带了一丝赧色,心下忽然就想:也许沁表哥方才不是不害羞的,就是怕我更不知所措,所以才藏住了。唉,一个人心思要是深沉一些,就是体贴你,你也不容易觉出来。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便努力压下了羞意,东看西看,一边走到含沁身边,含沁便站起来若无其事地道,“好了?”

善桐点了点头,扯开话题,低声问,“沁哥,你说今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罗春不是来了吗。”含沁淡淡地道,“这消息,纸包不住火,达延汗是迟早会知道的。他当然也怕啦。”

善桐到何家山以来,因为是冬季天气严寒,一般两边都有默契,不会发动大规模交战。虽然到了前线,却几乎没有感受到那朝不保夕的战争气氛,听到含沁这样一说,才不寒而栗,更坚定了早日回宝鸡去的心情。尤其是现在天癸来到,她更觉得自己和男孩子之间,虽然智力上她自忖是不差什么,但不论是体力,还是社会给予的行为规范那无形的压力,都使得她越来越不适合停留在前线,给父亲家人添乱了。

这样一想,她便更盼着二老爷能早些回来了。可又担心不知该怎么安排,才能将自己妥当地送回杨家村去,正是满腹心事时,含沁忽然又问,“肚子疼不疼?”

于是满腹的心事,又化作了满面的红霞,善桐轻轻跺了跺脚,带得小腹一阵闷痛,她嗔怪地道,“沁表哥——”

又不禁压低了声音叮嘱,“这件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就是亲哥都不体面呢,我虽然拿你当亲哥看,可……”

含沁瞅了善桐一眼,面色忽然一整,他的语气也一下严肃了起来,几乎是盯着善桐,一字一句地道。“咱俩虽然要好,可三妮,你却不能把我当你亲哥。”

善桐顿时一怔,望着含沁,心下几乎立刻就漂过了几个想法:他怎么忽然这样说,是要和我们家划清界限了,还是不愿意再搭理我,嫌我太野了?可又都不像啊……

或许是小腹处的闷痛作祟,或者是连这样私密的第一次,都无意间和含沁分享,善桐忽然间脑子已经一团浆糊,想不清含沁到底是什么用意,也拿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她一直是将含沁当自己的亲哥看待的。其实两个人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但有时候她对含沁的信赖,甚至比对善榆、善梧更甚。但现在含沁又这样说——

见善桐微张双唇,呆呆地看着自己,桃花一样的脸颊都渐渐要褪成白色,含沁忽然又噗嗤一声,揉着肚子笑了起来,“傻姑娘,你是我亲妹妹,还不就要跟着我姓桂了?现在改姓,是不是还早了点啊?”

话中的戏谑,又是过了一刻才被善桐领会得到,她的心一下就落到了实处,直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已经屏住了老大一口气没有呼出来。她猛地送了含沁一颗大白眼,气哼哼地道,“沁表哥你就总是这样,没个正经的时候!”

一边说,一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和含沁又说笑了几句,帐篷外鼓声再响,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待得鼓声歇了,也久久都不曾说话。

夜渐渐地深了,帐篷外的夜风也猛了起来,吹得牛皮一阵阵鼓荡,两人的身影也随着忽大忽小。善桐望望影子,再看看含沁,见含沁垂着睫毛,似乎已经站着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落在脸上,被烛光映出了一长条阴影,唇瓣又微微紧抿着,眉宇深锁,似乎在睡中依然有无限心事。她心头忽然一跳,暗想:表哥安静下来,才看得出他真是心事重重,别看他笑口常开,可从小到大,他又有多少时候真个无忧无虑呢?

一回过神来,又忙调回眼神,望着帐篷口缝得密密实实、花花绿绿的棉帘子,在心中想道,“杨善桐,你真个过分了,权神医也就算了,现在连表哥都——你难道真要变成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人吗?”

她心里存了这份害怕,便不敢再看含沁,又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大不自在,东摸摸西摸摸,又站得离含沁远了一点,想要回身进里头去,又不愿意离含沁太远——在这个漫长而难熬的冬夜里,比起酣睡中的兄长和叔父,含沁无疑更是个坚实而有力的支柱,和他在一块,就算天塌下来,这个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样子的表哥,恐怕也会顶住吧。

含沁不过开了一句玩笑,便也不再和善桐斗嘴皮子,他今晚竟真的心事重重,连善桐都看出来了——偶然一句玩笑过后,他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久久都没有说话。善桐又好奇又担心,时不时闪含沁一眼,又回过眼来望着脚尖,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远远的,轮值的军士打了三更梆鼓,这鼓声又和方才那急促的大鼓声不一样,缓慢中透了令人安心的枯燥与孤寂,这在每一个深夜中,有效地抚慰了无眠夜客的梆鼓声,似乎一下令这两个各有心思的少男少女都回过神来,他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都笑了起来。含沁便问,“累不累?要不你还是进去睡吧,说不定会要开到明早,都是难说的事。”

“我再等一会,要撑不住就去睡,不和你客气。”善桐也觉得有些困倦,但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她一面说,一面回身要掀帘子。“进去坐吧,里面毕竟热些。”

打起了帘子,她习惯性地等着含沁先进去,可等了一刻也没感觉到动静,善桐便回过眼去望含沁。

这帘子带起了一片阴影,含沁本人恰好被遮挡住了,阴影中他的表情,善桐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炯然明亮的眼神,虽然不如许凤佳权仲白,甚至是封子绣那样,亮得都有些渗人,但却好像两把勃勃的小火把,透了股倔强,透了股韧性。

他轻声说,“三妮,今儿下午我没来得及问你。要是……要是我真的做了没良心的事,你会怎么办?”

善桐手还撑着帘子,却是被含沁这天马行空地一问,问得愣在当场。她侧着头想了想,不大肯定地问,“多——多没良心啊?”

见含沁没有答话,她只好预设了条件,“要是有一点点违背良心,那也没什么呀,我知道表哥你是不得已的。下次尽量别背着良心做事,也就是了。”

“很违背良心,就要放下脸来劝你了,再不行,便朝我祖母……向你叔叔告状!让他们管束住你!”善桐说起来倒是很神气活现,说到这里,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要是表哥你欺负我太厉害,也比照此法办理!”

含沁果然被她逗得轻笑起来,“那要是我丧尽天良,譬如说去年囤积居奇,就是不肯卖粮——你又会怎么样呢?”

“我、我不知道……”善桐倒被他问住了,她略带慌乱地道。“我就劝你呗,你要是肯改,那就算了。要不肯改……那我只好不理你啦。”

含沁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又柔和起来,却只是一瞬间,又为熟悉的玩笑之色掩盖了过去。他笑嘻嘻地道,“那,要是我拿带子的事儿来勒索三妮你,给我多做几双袜子,这算是违背了多少良心呀?”

善桐气得把帘子往含沁脸上摔过去,“这可不是丧尽天良!桂含沁,你就贫嘴吧你!将来你下拔舌地狱的时候,我可就在一边看着呢!”

两人正闹得欢,含沁忽然又止住了善桐,侧耳细听起来,善桐也跟着仔细听着,没过一会,果然听到马蹄声得儿得儿,踏碎了寂静的夜。没有多久便近了帐篷——

二老爷哗地一声拉开了帐篷门,善桐已经高高地顶起了棉帘子,他扫了女儿一眼,大步进了屋,第一句话便道,“去收拾包袱,明儿一早就送你们走。何家山不能久呆了!”

【卷三:微雨独立,拈花问谁共我,携手于归】

118、省亲

时间好似一条蜿蜒的小溪,曲曲折折缓缓流淌,一不留神,就流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又到了花开处处,鸟鸣声声的春天。

经过昭明二十一年、二十二年的粮荒,昭明二十三年的连番大战,虽说连日来捷报频传,似乎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但毕竟受到损害的元气,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得了的。今年春季里,西北大地上时常可以见到刺眼的灰褐色:那是主人或者外出投亲,或者因故殒命而抛下的荒地,并没能乘着这罕见地风调雨顺的春天尽快耕作,令田地回复以往的一片葱绿。

到了这时候,大家大族的底蕴就看得出来了,整个陕西也就是宝鸡、西安一带,受到战乱影响较小,不比宝鸡往西,已经是连绵焦土,连农户都不剩几名。凤鸣府在这个春天却是绿意处处,随处可以见到佃户们在田间劳作。而又有谁不知道,这凤鸣府的土地,十成里倒有七成都在宝鸡杨家名下呢?

诸大奶奶自从出了函谷关,便觉得西北这些年来实在是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着实担心起了家中亲朋。直到过了西安进入宝鸡地界,望见了满目的绿,心头才渐渐松了下来,居然还顺着马车颠簸的节奏打了个小盹儿,待得车行渐渐缓慢下来,才猛地一点头,徐徐醒转过来。又掀起帘子娇声问,“燕生,这都走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啊?”

诸大少爷便从马上弯下腰来,微微笑道,“你再睡一会儿不妨事的,前头有兵士运粮要过,咱们得慢点儿走,免得反而堵住了路。”

运粮、运兵,虽说自从去年冬天开始,北戎终于支持不住,开始节节败退,但大秦并未鸣金收兵,反而是接连前犯,现在的前线早已经不在善喜境内,甚至连甘肃这条狭窄的河西走廊,都有大部分全落入了秦兵掌握之中。帅营也从定西一带,前迁了八百里不止,这收复失土,固然是令天下振奋的大好事。但对诸大奶奶来说,打从西安出来,一天的路走了两天,全是因为时不时要给军队让道,就是再好的耐心也都将将要耗尽了,她唇儿一翘,不禁就和诸大少爷抱怨,“越打越前,这粮食也就越送越远,难怪爹越来越瘦,看着足足老了十岁!这千钧的担子是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肩上,略出差错,就是砍头的大罪,可就是事事做好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功劳。怪道没人和他争这个粮道的位置——最是实心的傻瓜蛋,才肯去做粮道呢。”

事关岳父声誉,诸大少爷不能不出声了,“五十岁不到就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去年是连着升了两级……朝廷待岳父,已算不薄啦。”

这还不是因为杨家内有小四房大爷隐隐荫庇助力,外有自己公公诸总兵在朝中上下打点,母亲在陕西把桂家老九房哄得开开心心,自己在京城也没有闲着,时常到国公府上拜访……要不然,就是有天大的功劳,还不是要被许、桂两家人全都昧去?爹能升上半级,都算是老帅们的慷慨了。

毕竟是出门在外,有些话也懒得细说,诸大奶奶微微一哼,便也放下了这个话题,而是同夫婿念叨,“也不知道妞妞儿如今生得多高了,长大了没有,梧哥、榆哥今年也都是可以下场的年纪了,榆哥要是治好了结巴,我看拿个秀才是没有二话的……”

出嫁至今已经四年,前几年西北乱成了一锅粥,连通消息都困难,也就是到了这一两年间,才渐渐和娘家恢复通信。这一番回家省亲,大奶奶自然是着急上火,恨不得肋生双翅,能一下飞过这十几里路,飞回村子里去。和诸大少爷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好半个时辰的话,等前头运粮的民夫队过完了,一行人顿时放开马速,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远远望见了杨家村的轮廓——夕阳西下,岐山一角远远看去,似乎不过是一块大青石,而建筑多而密集的杨家村被村墙一围,夕阳下眯眼看过去,倒像是一座小小的城池,很有几分森然的味道。诸大奶奶归心似箭,一时间真恨不得从车里出来,上了丈夫的马,和并肩飞驰过去。

好容易到了河边,过桥时诸大奶奶还道,“看,扶手上有好些刀剑痕!这都是从前所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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