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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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桂太太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回去以后善桐还想和四红姑姑说闲话呢,奈何晚上打尖的地方虽然已经被收拾过了,甚至连床铺都是自带的便床,可谓是干净整洁,但板壁还是薄了点,说话并不方便。大妞妞换了新环境,又是吐奶又是不肯睡,善桐担心得很,亲自抱了来回走动着柔声哄她,自己反倒闹了大半夜没好好休息——又不敢随便给大妞妞吃药,只能靠哄。到了后半夜,大妞妞实在是还不睡,便只好命底下人去寻随员的大夫,大夫也不敢开药,只是让她给大妞妞抹些凝神的药膏,还是榆哥知道了,特地过来看了看,又给大妞妞按了按腿,大妞妞居然渐渐睡过去了。善桐倒闹得一晚上没合眼。

或许是因为旅途不服,大妞妞经过这一闹,人倒是精神起来,一路上该吃奶吃奶,该睡就睡,一点都不含糊,倒是善桐被这么一耽搁,连着几天昏昏沉沉的,快走到临汾时,终于支持不住,上吐下泻起来,人也发起了低烧。大夫连着下了两贴药都不管用,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趋势。

出发之前大家主要担心的还是大妞妞,连奶娘都配了两个,就怕有个变故大妞妞没奶吃了。善桐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没挺住的那个,一时间又急又怕——最怕是感染痢疾,这个治不好是可以死人的。偏偏才过运城的时候她吃了药,当天的确转好,就没停留。现在是连下地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也不敢叫大妞妞靠近,只好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又不敢让四红姑姑过来——这万一是痢疾,自己过给了谁都不能过给四红姑姑,出点什么事,大妞妞还得靠她照料呢。

榆哥自然是着急上火,但他也不好进来陪着妹妹,毕竟善桐一时要用恭桶的,便自告奋勇打马到临汾去找大夫,桂太太也显示出非凡勇气,居然亲自进马车来握住善桐的手鼓励她,“你别嫌晃荡,再挺一挺,到了临汾咱们就歇。”

善桐真是头晕眼花,马车一动就一阵阵想吐,对死亡的恐惧又再一次笼罩在了这少妇的心里,她没有说话,只是虚弱地嗯了一声,就要闭眼休息。桂太太却握紧了手道,“不许睡,你看你这几天一睡下来就更被晃得要吐,忍着点,想点别的事分散分散。”

又激她,“想想你闺女你也得挺住,再想想含沁呢?”

善桐一心一意就想闭眼休息一会,虽然知道桂太太说得有礼,却也不禁摇头道,“挺不住,就想睡……”

“睡也等到了临汾再睡!”桂太太不由分说地道。“就是死,也等你到了京城再死!不然我看你死也不安心,拿出点气性,挺着!”

要在以往,说不定善桐还要笑,现在却觉得桂太太的话虽然粗鲁直率,但这靠谱的强硬态度反而给她添了些底气——不知为何,竟令善桐想到了母亲和大姐,还有远在村子里的老祖母。忽然间她极是后悔,自己走得匆忙,只是在年节里回去探望了祖母一次,没能多去几次。没有和姐姐再见一见,没有……没有和母亲多说说话……

人在病途,最怕思亲,善桐抽了抽鼻子,忽然间想哭了,她昏昏沉沉地和桂太太撒娇,“我……我想我娘……”

才说着,眼泪就不禁一滴滴滚了下来,桂太太倒不禁怔住了,她默然片刻,才大包大揽地道。“我是含沁嫡母,你就当我是你娘吧!”

善桐呜咽了一声,想要说:你才不是。但到底还有基本理智,便不曾开口,反而竭力振作精神,不去想负面的事,而是和桂太太指点些风景,又说着病好了去京城休养的事,来提振自己的心情。

因为她身体不好,大部队走得更慢,到了三更时分才近临汾——不过,榆哥一路遣人来问消息,说是已经和县令说过,令其别关死城门。善桐一路昏昏沉沉地,马车一停就忍不住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借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精神就要比从前好得多了,左右一打量,不禁一惊:她所躺的这间屋子,绝非一般客栈。只是在枕上望去,这桌上的陈设,甚至华美处就已经超过了善桐自己的卧室。

她动弹了一下,便有人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六丑揉着眼显然还有点困,和两个面目陌生却又容色和顺的侍女上前来,一道将善桐半扶起来,她欢喜地道。“姑娘果然是好了,我们可担心得不成!大夫说您今儿必好,果然不假!”

善桐左右一望,心中更是大起疑窦:这摆设,这格局,这洁净的环境,规格简直是要超过巡抚府、元帅府的做派了,她询问地望了六丑一眼,又要水喝,那两个侍女极为知趣,端茶送水之后便退出了屋子。六丑还嘱咐,“烦您们请大夫过来给我们姑娘扶扶脉!”

这边才三言两语给善桐解释了:榆哥当时找县令说话,自然要亮出身份名刺。虽说是已经快出了西北,但桂家名头也还好用,又是举手之劳,这件事办得水到渠成。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当地一个大户,主动要帮助接待桂家人,榆哥本来还有些疑虑的,又担心人家用意,又担心善桐病情,倒是桂太太知道了,说是‘病人第一,说不得要受一次奉承了’,便做主在这户人家里歇了下来。

这也已经是第三天一大早了,这户人家能耐很大,善桐进城后什么都备好了,从大夫也好,到这精致的绣房也罢——却是这姑娘家把自己的闺房让出来了。甚至连焚香都有讲究,是当地一种特产,治下痢不止竟有奇效。果然搭配了两方汤药,善桐的肚子居然再没动静,安安眈眈睡了一天多,这下起来就有痊愈的意思了。

能痊愈自然是好事,可忽然间得到这样殷勤巴结的招待,又不能不使人受宠若惊疑虑重重,善桐还要再问时,桂太太亲自进来看她,一时大夫又来了,扶过脉再开了方子,众人闹着吃药,四红姑姑也抱大妞妞进来看看善桐,道,“大妞妞这几天闹着要您,白天一醒来就哭。”

到底是亲女儿,一天见不到妈就难受,善桐心头自然而然涌起一阵柔情酸楚,叹道,“我又何尝不是……”

她还是不敢抱大妞妞,怕过了病气,只好伸出手逗了逗大妞妞红润的双颊,大妞妞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含糊地嚷道,“啊啊、啊啊。”

“看着是要说话了!”桂太太也笑了,她看着善桐的眼神里居然有了一点点真正的关心和感情在,“我说什么来着?就是想想你女儿,你也要挺过来不是?可不就遇难成祥,遇见贵人了。”

不过,提起这贵人,她的态度也有少许疑惑:显然这忽然出来示好,又是如此富贵的大户人家,也使得桂太太感到一阵迷糊。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很多读者疑惑说,我文里的人似乎都有不要脸的一面,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比如说二太太啦,二姨娘啦什么的,我想昨晚戴利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人类的脸皮是没有下限的,为了一块铜牌,有的人简直是把脸皮硬生生血糊糊地往下扯啊。这还好他是没夺金,不然就是活生生的‘不要脸的人是赢家’这个典范了。

把我自己贴里的话复制一下:

我猜有的同学要骂楠哥,但是我首先联想到一个人——大太太的大哥,秦大舅。一模一样的古板,下面上原文和分析~~~

楠哥:“楠哥尤其又是个老夫子,为人最板正了,一板一眼的,有时候甚至有些迂腐。别说善喜,就是他亲妹子善樱,恐怕也都不会多管吧!再说,他在城里的时候也不多,能和善喜说的上话的时间可不就更少了……”

秦大舅:“秦大舅又是个古板人,虽然时常遣了管家过来问好帮忙,但除却公务外,全家人是再不出门一步的,大太太也深知他的性子,越发不敢随意外出拜见.

唉,要不是你大舅实在是个死板人,我真是恨不得上门问问你五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平国公府里受了什么委屈!

五娘子的这对双胞胎才满月就被送进了秦大舅府中,秦大舅是古板人,虽然自己被夺情留任,但平时一下朝就深居府内守孝,家中人口是一个都不放出来走动的,这对双胞胎进了秦家,就好像是进了监牢,一年多以来,就被抱到杨家和大太太相见过两次而已。”

亲外甥女明显被人害死了,大舅都不允许大太太去许府问罪;外甥女的孩子活着,两家离得很近都以守孝为由不让孩子的亲外婆多见见……

我也不知道大舅算是什么心态,只是,可能大舅比楠哥更古板,这个古板深入人心的程度,善桐的程度不及大太太~~

好了,大家比较比较再骂吧~~~~

215、殷勤

到底是多年没出西北了,虽然山西和陕西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但走到这里,已经能感觉得到风土人情的变化。善桐总觉得进了山西地界,连饭里都平白无故要带了三分酸味,她当时身上不好,闻着就没有胃口,反倒是现在止住了下痢,便饥饿起来,恨不得马上吃点结结实实的东西。偏偏老大夫来看了她,扶过脉,还是让她进些稀粥,好在就粥小菜虽然不过八色,可实色香味俱全,半点都没有山西老陈醋的味儿不说,反而是地地道道的陕西风味。善桐一边吃,心底一边疑窦又生:这可不是天子脚下,临汾虽然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但仓促间要置办下这么一桌举重若轻精致中透着华贵的晚饭,似乎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到底是哪户神仙,本领这样大不说,关键是还如此殷勤服侍,简直已经不是好心收留,而是曲意承欢了。难道这户人家是有什么事要求到桂家又或者是杨家头上不成?

她吃过饭,就要见见主人当面致谢,不想桂太太却道,“你现在也还不方便起身,既然都已经叨扰了,那就索性再住几天,等全好了再见人吧。”

这是桂太太怕她起身理妆折腾,善桐也自然省得,便依了桂太太的说话,又同她谈起来,才知道这户人家似乎是从商的,因桂太太等人乃是客居,并不便细问太多,只知道是本地几间铺子的东家,至于是哪几间,桂太太不但自己不问,也就不许下人们再问了。

大约是担心她们不自在,主人出现得也少,只有两个管家是随常见的,除了几个内眷并李先生、榆哥在院子里落脚之外,那些随行的下人亲兵们也都被妥善安置,住到了客栈里,每日里还有精致酒食送上。桂太太要让人结房钱饭钱,又都不收。总之,就实在西安城自己的地盘里,恐怕这些人都也没有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

善桐着实是有几分纳罕,榆哥进来看她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当时见到的就是管家,主人似乎并未出面。现在我们也不好开口再多问什么了,反正你就安心躺着,若是有求于我们,在危难中施以援手,自然会尽量帮忙,若帮不上忙,大不了到时候加倍给结银子就是了。”

他这话倒说得不错,善桐便宁静下来,在此处又多住了两天,她暗暗品度此地的起居用度,只觉得陕西那边好一点的官宦人家只怕也就是如此了,尤其西北人作风简朴,吃穿用度以朴素为主,哪里像这家人,连喝茶用的一个杯子都算得上考究,就更别说一日三餐了。要不是这里始终住着有点悬心,善桐都觉得被这么伺候着,是要比在家还更舒服点。

如此又住了有四五日,她已经完全痊愈,下床走动无碍不说,胃口也几乎恢复。因为害怕含沁在京城等得着急,便和桂太太商量着动身的事。桂太太还说,“不急,再恢复几天好了。”

见善桐坚持,她这才应承下来,又要请管家来转致谢意——众人也都看出来了,主人似乎有心避讳,并不想和他们照面。管家却道,“主人前几天有急事往太原去了,也昨日方才到家。还有主母本应出面招待,却又怕惊扰少奶奶贵体,此时既然少奶奶痊愈,便当可出面拜见了。”

这话说得善桐大为吃惊:很明显,看主人家的意思,却又不想要巴结桂家,而要把这个人情准确地卖给自己了。虽说因为辈分关系,肯定处处以桂太太为先,但等到善桐痊愈了再来拜见,倒说明他们最看重的还自己。

这可就怪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在桂家不过个小虾米般的侄媳妇儿,就含沁在仕途上也才刚出头呢,桂太太不巴结,反倒来巴结她了。要说想巴结杨家,现放着榆哥不?她觉得这事越发有些蹊跷离奇,却又不好露出来,只好将吃惊藏在心里,笑道,“早就想见见主人亲自致谢了!”

正说着,管家便在前导引,将桂太太、善桐引到了正院中相见。善桐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这正院反倒没有自己住的闺房精致,到了堂屋,便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夫妻相候,还要作势拜见:“草民见过太太、少奶奶。”

看他们称呼,身上不带功名的,大秦在这一块也管得严厉,官员并家眷不能亲自出面经商,商人也不能捐纳功名,甚至直系子弟都无法进学读书,两个阶级连穿着打扮都有很大的不同。善桐只扫了那妇人一眼,见她虽然金银首饰也有穿戴,也遍体绫罗绸缎,但衣裳纹饰上都些花花草草,不像桂太太家常偶然也穿着瑞兽纹饰的便服,便知道他们真商人身份,一面感慨‘晋商真有钱’,一面忙笑道,“快别如此,路遇艰难,幸得您们施以援手……”

双方客气了一番,主人夫妇又自我介绍身份,通了姓名,一个渠字出口,善桐和桂太太同时恍然大悟,对这宅院中处处的奢侈,一下就不以为意了。

当时天下最有钱的,无非晋商、徽商,一个开票号,一个经营盐业,一北一南均富可敌国,其余各省纵有河南帮、江浙帮等巨富豪贾,但论有钱人之多,向心力之大,则公推这两大商人群体。尤其晋商之间关系紧密,几大豪门联络有亲不说,在生意上也时有合作。善桐等人身在西北,自然听说过乔、渠、曹、常等家族的名字。只官商之间的来往,往往都很隐秘,官员自恃身份,一般不大搭理这些商人家眷的,纵他们富可敌国,也要受到层层盘剥。眼下善桐受了他们的情,那自然要笑面相迎,不然若在一般场合遇见,善桐还好说,桂太太可能连眼尾都懒得瞥他们一眼——善桐一下也明白过来了,桂太太曾经下狠手收拾过西安城里的晋商势力,将几间米号闹得收歇的收歇,转手的转手,还有几间票号的生意也都大受影响,除了宜春票号她没动之外,在灾年私下放贷的票号,掌柜的不砍头就充军流放,桂家和晋商的关系,实在比较冷淡的。

既然这么着,那渠夫妇如此热情,自然看重杨家了?可善桐用不着深想也明白:杨家小四房当了十多年的江南王,论和商家关系那也轮不到晋商来献殷勤。这种事又不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杨家转开立场的,不要说小四房了,就自己的老爹会不会被打动都还难说呢。再说,要巴结杨家,那也显然应该找榆哥才对啊……

一重疑虑消失了,换来的又一层深深的迷惘。不过好在官商地位简直有天壤之别,善桐虽参不透主人用意,但也不觉得其中蕴含了多少恶意,又谢过了主人招待。两边攀谈起来,才知道他们渠家分支,在临汾居住坐镇,主要管着渠家在这一带的票号生意,女主人平时并不跟出来,只有小女儿跟着父亲居住,这一次恰好她来探亲,这才碰巧遇上。

善桐也对那明显比堂屋更精致许多的绣房有一定兴趣,乘便就问,“千金何处?应当也请出来见见才好。”

主人自然欣然应诺,说着便从后屋领出一位姑娘来,看着竟和善桐一般二十岁上下年纪,论容貌倒也平常,高挑个子,白净的容长脸儿上一双丹凤眼,看着气质和顺而已,不过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倒没带寒酸气息。渠笑着道,“我们山西人,老闺女看得宝贵,就不叫她出门了,怕她受苦,在家娇养一世也就罢了。”

这倒善桐所没有想到的,不禁大为绝倒,又和女主人饮宴一餐,席间再慎重道谢,并要告辞,渠太太也没多留,她看起来要比小女儿更腼腆得多。倒渠姑娘落落大方,说了些客气话,又介绍,“前些日子请来给您问诊的老先生俞氏,省内有名的良医,治疗水土不服有名气的,因他老家在太原,正好也想回去探亲,如能同行,彼此照顾倒也便宜。”

这样的好意,安排得让人无法不承受,又无法不感激,善桐等人自然只好答应了下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便主动开口问,“如此深恩,不知道如何报答好了,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就只管说?”

渠太太估计常年在老家居住,没有和官宦女眷应酬的经验,遇到这话就只有拿眼睛看女儿,渠姑娘微微一笑,亲自为善桐倒了一杯酒,轻声细语,“您尝尝……这贵地的西凤酒,俞先生说,这水土不服,还多喝家乡水好。”

善桐入口一尝,果然醇香芬芳,最最正宗、最最上等的柳林西凤酒。一时对渠家财力又有所认识,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推荐桂太太,“婶婶也多喝几口,这还真用我们老家水酿的。我祖母顿顿都喝一小钟这个酒,我一尝就知道,正宗。”

桂太太也很识趣,一反平日里千杯不醉的作风,喝了几杯西凤酒,就嚷着上头要去歇着了。渠姑娘于单独陪着善桐用餐,又举起筷子荐了几道菜,都陕西名菜,口味用料也极为正宗,善桐倒真吃得适意,又开了个话口子给渠姑娘,笑道,“真太过盛情了,简直令人惶恐,本萍水相逢,可您们的招待却像对世交亲友一样体贴呢。”

“说来虽然从前没有来往。”渠姑娘就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容长脸面上忽然露出少许小狐狸一样的狡黠。“但也不没有亲戚,少奶奶的舅爷王大人,和我们渠家近来就有一定的交情。您在山西受难,我们哪能袖手旁观?没有这个道理的,自然要悉心招待。免得王大人知道您受苦了,反而更心疼不?听长辈们说,王大人常常谈起您:说几个外甥女里,一向就最看重您呢。”

善桐眼睛一眯,顿时想到了舅舅欠自己那名义上的四万两银子。她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达家倒台,晋商失去支柱,这些年来可能心惊肉跳亟欲广结善缘……若如此,会对自己格外曲意奉承,也就不没有道理了。大舅舅的经济她也清楚的,正需要一个靠山。比起还给自己爹娘,当然更急于还给自己这个小辈,恐怕也因为这四万两银子,让渠家窥破了他欠自己的这份人情。

这样想来,大舅舅在跟前恐怕也比较当红,纵还没有起来,说不定也已经让晋商们看到希望。不过这希望有这么大吗?做生意的人惯使钱钞上下打点,周济贿赂天子近臣也不什么稀奇事。可双方总还要保持一定的体面,渠家这份用心,却体贴入微得几乎有些卑躬屈膝了。

纵还有些不解,但知道渠家用意,善桐反而安下心来。因笑道,“到京城见了舅舅,一定请他转致谢意。”

其实渠姑娘要听的无非也就这句话,她也知道渠姑娘想听才这样说——两人眼神一对,渠姑娘又笑眯了眼,很显然,她也看出来善桐看出来了。

两人有了默契,便不再提这件事,而谈些家下琐事,毕竟都姑娘,年纪也相当,话题也还有的。其实善桐很佩服她的品味,却又不敢多问,免得人家送礼,收不收都不。便笑道,“成日里坐井观天,见识真短浅。不知道山西这边还有老姑娘不嫁的事,家里就独你一个吗?”

渠姑娘笑道,“家里还有两个兄长,都已经成亲了。这也我们商户人家的陋俗,心疼女儿家,不愿让我们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几户亲近的人家里也都有这样的事。”

“怕现在好了,等将来三五十年后,晚景孤寂呢。”善桐便蹙眉道,渠姑娘忙解释,“这样守灶的姑奶奶子侄们都极为尊重的,如有慢待,族内尊长顿时勃然大怒,受到的惩戒可就重了。因此我们也才不愿出嫁,在家逍遥度日而已。”

只这一句话,便可推想这些商人家族内部族规的严厉,善桐又问了几句,果然得知族内规矩又多又大,尤其对男人纳妾规定几乎苛刻,这又和徽商不同。并且因为族长握有生意股份,全族人都有入股,因此族长权威极重。即使票号生意开遍全国,族人也零星四散,但家眷几乎全在老家居住,在外有私下纳妾的,当年红利没份不说,还要倒扣股份,并且从此再也见不到一分活钱,所有钱财全送到妻子手里云云。当下也感到大开眼界,同渠姑娘谈得很晚,才各自回去。

等第二日上路启程了,每到驻地除了自己派出来的前哨之外,还必定有渠家下人候着,到了哪个地方,不住会馆就住当地的大户家里,比客栈又要整洁舒适得多了,饮食自不必说,极妥帖落胃,还有人安排男眷们游览当地风物。若景物比较近,便有轿子备下送桂太太和善桐去游览,一路直到太原,用桂太太的话来说,“比皇帝出巡还舒服!”等出了山西境内,招待力度有所减轻,但也看得出尽量用心,凡有山西会馆的地方,也都有清洁热水、干净屋宇备着,这样一路进京,居然平平安安,再没吃一点苦头。

216、惊讶

四月十七日这天一大早起来,桂太太又让善桐到她车里去坐,一行人昨日里其实已经到了昌平县,只是天色晚了便不赶夜路,在昌平歇了一晚上,今天再走个半天,过午时分应当就可以到城里了。

往前报信打前哨的小厮一大早就动身了,如无意外,一行人到城里后也没什么可操心的,管家自然会预备好一切。桂太太让善桐过来,主要是为了和她请教,“咱们这一路应当是已经算进京了,一会进了城,这什么路什么路的,你要还记得就和我说一声。也让我认认地头。”

善桐也有多年没有进京了,孩童时的记忆已经有几分模糊,自己还想看个新鲜呢,听桂太太这样说,只得拍着大妞妞,一边从纱窗里看着外头山清水秀的景色,道,“从昌平出去,应该是走西直门进京吧。往下就会越来越繁华了,京城寸土寸金,好些老百姓住不起城里,便在城外头住着,每日里进城讨生活。不过京城规矩也大,咱们还得把帘子稍微往下卷卷,别被人瞧见了笑话没规矩。”

桂太太初到贵地,倒是言听计从。放下了帘子又感慨,“你别说,从前没有接触过,还真不知道这商贾之流本领居然这么大,身家居然是如此殷实,就说这渠家吧,一个支系而已,住在临汾那个地方,你看人家家里的陈设,比起我们家不差呢!这一路前后打点,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这样平安。我本来还担心路上不太平,现在看,这二百亲兵倒是多余了。”

青纱帐起处,本来就是行路人最深的隐忧,善桐自己是遇到过抢劫的,对这种事也是心有余悸。闻言便道,“我还说呢,怎么要带这许多人。原来您也是有这样的担心。”

“嗯。”桂太太说。“你还年轻不知道,在西北肯定没人敢动我们桂家的车队,到了山西就难说了,前几年打仗的时候,我们得罪了山西地头蛇,可要进京又不能不从山西过。看来,我们怕他们心存报复念头——我们身份高,和他们折腾不起。他们也怕我们……这几年,山西帮在西北几省的生意都不好做,想来也是急了眼了。现在从西域那边过来的宝石药材越来越多,药材几乎全被东北帮垄断,宝石我倒是不清楚背后是谁在做。不过,他们近水楼台却沾不着边,心里肯定也是着急的。”

“那谁让他们从前和山东那边眉来眼去的呢。”善桐顺着桂太太的话往下说,果然见得桂太太眉宇间微微露出笑意。“这件事可不是咱们故意捏他,我想,要不是有上头的意思,我们也没必要继续捏他。”

“你这话说得就对了。”桂太太看来也有了几分高深莫测,大抵平日里虽然任性妄为,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但牵扯到朝廷政治,这位贵妇还是不可能离了大折,还是那没有城府快言快语的样子。“捏不捏他们,倒还真不全是我们说了算。要我猜,上头恐怕还记恨呢,虽然现在腾不出手收拾他们,等将来有了空,山西帮一夜间烟消云散,说不定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被她这么一说,朝廷局势也就更加分明了。善桐不免有几分好奇,想要知道含沁口中的‘就是老九房自己也不干净’,这究竟是哪里不干净,但却又不敢多问。其实话说白了:官居上位的人要捞钱,就得往下面伸手,官声自然就不好听了。文官吃进贡,武官吃空饷,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可桂家常年来虽然也吃空饷,但虚员人数一般不多,不过是象征性和光同尘,官兵们待遇也不落人后,还长期豢养自己的私兵、亲兵,光靠朝廷俸禄、赏赐,一家人早就穷得要当裤子了。背后没有什么大商家支持,还能和现在一样说拿钱出来就拿钱出来?只是这毕竟不是什么体面事,权钱交易,交易出去的肯定也是惊人利益,不是当家人又或者经手的心腹,一般谁也都不会知道,也都不敢打听罢了。

两人议论了一番山西老抠儿的富贵,又笑着道,“都说他们抠,其实真要花钱,也是不惜血本。这一路这样招待,好意简直无法拒绝,也不知背地里花了多少银子。”

善桐尤其还觉得人家处事老道:自己轻飘飘一句承诺而已,多余的话可什么都没说。就为了这一句好话,能从临汾开始一路悉心招待到京城,却又再不多提一句正题,可见其甘愿做小伏低的决心。倒要比千求万恳来得更诚挚得多,她受了这一路的好处,自然也免不得要为其说几句好话的了。

一边正这样想,一边车轮辚辚中,已经渐渐靠近了西直门,果然见得路边行人衣饰光鲜整洁,西北街上这时候还穿着灰扑扑的老棉袄呢,这里就连西直门外头的贩夫走卒,就都已经穿了春衫,连一个挑着菜担子的老农,鬓边都还插了一朵春花。更别提路上人烟逐渐稠密,还只在城外,便可时常见到鲜衣怒马的少年三五成群,从来路上缓缓拨马行过。虽远远的看不见神态,但仅从衣饰分辨,便可知道是富家子弟无疑。

桂太太看得目不暇接,还是善桐见来往行人都目注自己车马,才想起来吩咐底下人,“兵丁是不可以进城的,昨日送信过去,应该是给兄弟们在城外大营里找了宿处,留十个亲卫在我们身边,余下的便可以从这里过去了。”

这群亲兵也难得进京,巴不得早点歇宿下来,好轮班换了衣服去城里玩耍。果然便从岔道口出去,未曾进城。一行人顿时没那么起眼了,可饶是如此,善桐耳朵灵,透过窗子也依稀能听到人议论,“是哪来的人家,架子这样大!”

从西直门进了城,首先街道就比西安城的宽了数倍,桂太太眼睛不够用了——这宽阔的街道两边,一间挨着一间,鳞次栉比全是商铺,更能看见巷子口里也有零星门脸,挑出了花花绿绿老高的招子来招徕顾客。正是午后,庄子里不断有车轿出来,路上行人且忙着躲,又有人从铺子里进进出出,手里不是拎着垒成宝塔的茶包,就是拎着一提布,又有些调皮的童子在人群里四处乱撞,激得笑骂声一片。这何止是要比西安城热闹好些?同这些年来累经战火,疲惫而憔悴的西北来比,根本就简直是两样的世界,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街景,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道。“怪道说是首善之地!怪道他们看不起西北西南,成天里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你看看这些人的脸色,不知道的人,还真当如今是太平盛世,四海升平,就是连个担夜香的,看着都怡然自得呢。”

善桐伸头过去一看,不免莞尔道,“倒夜香的哪会白天出来,城里的规矩,太阳升起来就不许他们上街走动了。那是担着熏鱼担子的,婶婶你这一说,以后我可不敢吃了。”

又向桂太太介绍,“虽说是熏鱼担子,可桶里头卖的倒都是猪头肉,据说做得好的,深宅大院的公子哥儿都派奶公喊来买了吃,还有那头卖豆汁儿的小摊子,小时候我爹带我来过一次,说是四九城里就这一处做得正宗,那天还没排上号呢就全卖完了,还是让底下人起了个大早,这才买回来尝尝。”

大妞妞一路睡着,此时也醒了,她默不做声,只是在母亲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车外的景象,时不时指着花花绿绿的招牌好奇地咿咿呀呀几声,善桐便借着和她说话给桂太太介绍,“这是同仁堂,这是宜春票号,你看着门脸就特别大,其实还不是他们的总票号,京城总柜在东直门呢,好家伙,几乎占了半条街……那是夺天工的铺子,思巧裳就在附近,可规模就远远比不上了。别看冷清,其实一年银子是流水一样地挣,和我们西北又不一样了,京城女眷自矜身份很少出门,都是传唤他们送布料过去挑选裁剪……”

“嘿,西北穷!能做得起夺天工衣服的又有多少?就做得起,也有舍不得的。”桂太太笑了一声。“要不是我要来京城,我也舍不得,一件衣服一两百银子——还没带皮毛,那简直是开玩笑!”

“人家工艺细嘛。”善桐心不在焉地说。“夺天工生意可好着呢,但从前听娘说,真正第一等人家,又不用她们家的东西了,全都是自己加工细作……啊,那是玉华台的门脸,里头拐进去还有几个大院子,这儿菜色好,生意素来是极红火的。”

西直门这一带她倒十分熟悉,一边和桂太太闲聊,一边左右张望,不禁叹道,“我离京也有近十年了,这街景几乎一点没变,街两头开的全是老字号。倒是西安城里这几年,这铺子开那铺子倒的,时不时又有人大兴土木,总觉得错个几年没来,那就都快认不得家在哪了。”

“也是因为北戎闹得厉害,城里人多了,自然动静就大。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东北帮这一来,不知道带了多少钱来。”桂太太顺口说了一句,还要再看时,马车已经拐过了弯,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她不禁大失所望,喃喃道,“啊?这就到啦!”

她的失望绝非无的放矢:一入闺门深似海,换了一般的轿子,就是卷轿帘都不好意思,她们在路上望见的几乘车轿,无不是把帘子放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丝缝透气。京城虽然热闹,但桂太太所能享受的也就只是这么一段短短的路程而已,之后就是再有出门的机会,也很难特立独行,非得要卷起竹帘,来看外头的风景了。

善桐也感到一阵可惜,不过想到含沁就近在眼前了,又觉得出不出门也无所谓,满心满眼想的就是把女儿抱给做爹的瞧瞧,再投入含沁怀中和他絮絮叨叨地把说不完的话说一说,在京城在西安,能不能出门,又有多少烦心事儿要处理,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下,早已经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了。

桂太太也是过来人,见善桐不再接话,而是满脸兴奋地望着窗外,心下便是一酸:这里是她家的产业,她第一次过来,还有什么心思同自己说话?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入户和姑爷见面了。和自己客居此地,又有极大不同啦。

她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望着外头的青砖墙一路延伸到了小巷尽头,只见得一间小小门脸,连堂号都无,心下还正暗自嘀咕呢,里头早有人迎了出来,拉起帷幔请叔太太、少奶奶下车,没想到下车进去一看,虽不说雕梁画栋,但只一进堂屋,从用料营造来看,便有气派在了。她见这还不是正屋,便不禁笑道,“我还当你们买的还是西安时那样的小院子,怎么看着这间院子倒大了。”

“嗯,那时候还不知道挤,其实等大妞妞落地后,就觉得没那么宽松了。再加上也要充充门面,这屋子是三进带东西跨院的,虽不说多宽敞,但也尽够住了。”善桐一边说,一边游目四顾,见除了一脸堆笑迎出来的管家夫妻之外,并无含沁身影,便知道他恐怕公务出去了还没回来,一阵失望不由得袭上心头。

她还没开口,桂太太倒是先问了,“老文,怎么搞的,侄少爷呢?我们这么大老远过来,他还跑出门去了。”

因家中人口有限,这个管家是含沁特地问桂元帅要来的。其实也就是变相地邀请桂元帅在他身边安插一两个眼线,免得桂元帅私底下也许还要再动手脚,这也是年轻人办事,老人不能完全放心的意思。非但老文,甚至含沁身边带着的几个幕僚,也有些是桂元帅分配给他的。这个老文在元帅府当差多年,因此桂太太和他倒是比善桐和他要更熟悉得多,他对桂太太的态度也更尊敬,先跪下来磕了头,才道。“回太太的话,皇和谐上圣驾出京去上香礼佛,侄少爷随行,三天前就出去了,怕是还有几天才能回来。”

桂太太和善桐登时都说不出什么了:当皇差可不比别的,当然不可能随便溜号。桂太太嗯了一声,便道,“那就快洗漱开饭吧,走了大半天,人也累了,困了!”

善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老文才扭过来给她磕头,又恭敬地问她的好,她也就懒得先和他计较,把孩子交到四红姑姑手上,同她交换了一个眼色,自己笑道,“住的地方都安排妥当了吧?说不得今天要劳累一番了。婶婶,我们先安顿下来,再彼此说话。”

正说着,忽见通往里院的月洞门似乎有一角红裙一闪,善桐猛地几乎连呼吸都要顿住,便指着那边问道,“那是谁?怎么这么没规矩,竟在门里窥视!还不出来?”

这么一说,果然便喝出了一个脚步踟躇的年轻少女——她倒还好是做女儿家打扮,不过只看容貌,便令善桐心跳得更快:花容月貌四个字,竟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217、当红

善桐还没说话呢,文管家已经皱起眉头,怒道,“谁许你到处乱跑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府里前前后后也不是没有姑娘进来,再没有一个和你一样,竟这么没有分寸!”

这话说得善桐眼前都几乎一黑,连桂太太都吃惊起来,看了善桐一眼,笑道,“老文,怎么搞的,难道含沁到了京城,还竟不安份起来?什么前前后后的,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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