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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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韵肯定觉得是她要求自己,所以拉黑毫不犹豫,潜台词不言而喻:当时去看秀时腰弯多低,现在鼻子就翘得多高。谭玉是真的恨得牙痒痒,和吞苍蝇一样恶心,这件事说到底,她错有三分,周小雅七分,怪不到乔韵头上,可道理是一回事,感情是一回事,比起输给周小雅,她更恨输乔韵。这个电话,拿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多少次一咬牙:就不打,少了她的红毯战衣难道活不下去?

可——想到那双错过的劳勃定,想到【九成网友赞同周小雅红毯封神】……

颤动着手指,把银牙咬碎,这个泣血的电话,到底还是拨了出去……

第88章未来的大师,现在的大撕(上)

“哦,这样吗,她道歉了吗。”乔韵冷冰冰的说,声音毫无波动,“想要同我和好,是吗?”

“妖妖——”虽然现在已经不局限在淘宝这块合作,但青哥已经叫顺了这个昵称了,他在电话那头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说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这都已经是第二次找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嘛?真要来个三顾茅庐?这架子……是不是也有点太大了啊?”

这确实已经是谭玉第二次求和了——两边之前是彼此拉黑的关系,她只能换别人号码给乔韵打,也因为用的都是身边人的手机,号码乔韵手机里都是存着的,一律是不接,用酒店电话打,固定电话有区号显示,也没蒙混过关。谭玉只能去找秦巍辗转做说客,欠下一个人情,秦巍这边打电话来问,乔韵才——没消气,没和好,没那么容易,只是给了青哥的号码:“我现在东京,国际电话费那么贵,当然任何人都打不通。有事情她和我的副总裁说。”

谭玉经纪人马上表示愿意出话费,但那也不行,“准备时装周呢,一天就睡几小时,哪有时间和她煲电话粥谈情说爱,想讲电话我不会找别人?”

“找谁?”秦巍很敏感,马上在电话那头逼问。

“你说我找谁?”乔韵的声音里带了点笑,轻盈起来了,像是蝴蝶一样在话筒里扇翅膀。“你猜我想找谁?”

秦巍也在笑,低低的笑,海浪一样从扬声器里漫过来,“我想有什么用?要你说出来才是真的。”

他的声音比从前低沉一点,一样带有精疲力尽的喉音,太倦了有点撒娇的意思,乔韵听得嘴角上翘,这么一瞬间,她从一个撕逼小战士的角色里抽离出来,笑里有了点真情——语气仍是凶的,“肉麻!”

秦巍一点也不怕她,“谁的肉在麻?”

他的声音像是一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捏:这是乔韵的口头禅,以前秦巍喜欢玩点小浪漫,乔韵这个性子一点也没改,满脸都是笑的,但嘴里不饶人,第一句话总是,“肉麻!”

秦巍就喜欢握住她问,“谁的肉在麻?哪里麻?我捏捏——我捏捏就不麻了。”

捏痛了再亲一下吹一下,痛痛飞飞——看到的人如白倩和范立锋,才是真正肉麻。这老笑话激起熟悉的通感,让她的杂念一下就像是雨后的野草一样疯涨起来:为了时装周,她把生存有关的需求都压缩到最小,就像是一台工作机器,秦巍的声音,让乔韵忽然间重新有了‘做人’的感觉,所有那些强烈的欲求从脚底往上在痒,痒得焦躁:她在这里干嘛?此时此刻,她只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深深吸一口气,没有马上答话,秦巍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下来,这对话忽然弥漫着心照不宣的紧张空气,就像是隧道两头都烧起了大火,强烈的焦灼的几乎是埋怨地透过无线电波对冲:这问题其实很单纯,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和想要的人在一起?为什么非得在别的地方做别的事情?

但他们都有想要做的事情,他们也都忙于这些事情,这些事就像是黑洞,吸走了,囚禁了他们的精力,这沉默薄如蝉翼却又似乎坚不可摧,只是被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紧——

“娇娇,我——”

秦巍的声音粗哑又尖锐,在沉默中忽然迸出,像是有什么脆弱的坚持忽然破碎,乔韵捏住话筒的手指泛了白,她紧张地应,“嗯。”

但就在此时,远远的背景音里,有人在喊,“秦老师,原来你在这——”

他们俩同时叹了口气,不甘的,怨恨的,却似乎也有点松了口气,这感觉太复杂,好像还带了点后怕:上一段感情结束得太精疲力尽,不免也让他们对未来有点忧虑。现在是否是重新捅破这层纸的好时机?

也许这就是成熟的表现,不再认为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一起,面对现实,渐渐开始承认自己的孱弱,明白自己并非世界的中心。这感觉是酸楚的,但又带着无奈地笑,乔韵说,“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也得回去——噢,David已经来抓我开会了。”

那边顿了下,秦巍似想说什么,但又没时间,他的电话挂得不太情愿。乔韵拿下手机看看屏幕,大概也想得到他的纠结:他是很介意David的,一向就爱吃醋,对他更放在心上,旁敲侧击,问了很多。这句话,会不会让他一整天心里都有点事情,入戏更难,多NG几次?

想到他要吃的瘪,她有点心疼,但又禁不住有点在笑:她是有点坏,自己也承认,给他留个小疙瘩,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好像有了可以撕逼一整天,仍保持好心情的能量源。

乔韵握着手机又笑几秒钟,这才深吸口气,回头冷漠地问,“翻译到了?”

她其实没骗秦巍,傅展的确是找过来了,而且可能比秦巍那边的工作人员来得更早:只是他更有风度,没有出声,直到被看见,才晃晃手里卷起的图纸,提醒她已到每日例会时间。——秦巍在片场的地位,毕竟没她在秀场这么高。

也能理解,他在拍电影,合作的全是大咖,他最新人,化妆都只能排第一个,又不是靠演技折服导演的宠儿,NG次数那么多,只能靠努力刷点印象分,怎么敢被抓到在片场长时间讲电话?

她也没好到哪去,第一次走出国门办秀的设计师,不是第一次走出去的中国设计师,但,没有家世人脉加成,没有名师的面子,也不是为中国市场考虑,这个机会,全是她凭自己的实力拼回来的,Mandy仅起到引荐作用,并未力推,她入选时装周,全因委员会对作品实力的考量。特殊待遇?想也不敢想,重点宣传更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乔韵想要在时装周上打开局面,不做那种参加国外时装周,也只在本国媒体上有动静的品牌,就只能自己挖空心思去拔尖——血统不高贵,又没知名度,你没有120分的好,谁来注意你?

不仅仅要好,而且要特别好,要有点,有话题度,有出色的Slogan,3月份才刚办过一场秀,9月份就又要突破自我,创意行业基本就是在压榨脑浆,Idea有了,接下来就要执行度,钱、团队成员,甚至和时装周组委会的对接,没什么不是问题:钱,永远都在谈,也永远都是问题,淘宝那边能提供的现金流也是有极限的,再说现在两家公司,这是在相互融资,考虑到傅展都不能用韵的名义大肆举债,只能精打细算地在花。

东京什么都贵,住宿吃饭贵,上好的服装布展团队当然也贵,【韵】现在面对现实问题——东京团队的收费,是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贵,但专业水准,对场地的熟悉程度是要强过国内团队,和组委会的沟通肯定也会更顺畅,有些隐形人脉,无形间会有润滑效果,但副作用是和她的沟通就低效,而且日本人严谨有余,但变通不足,对临时的改动反馈会很慢,让人搓火。找国内团队,沟通是顺畅了,但和组委会是鸡同鸭讲,这边执业很多约定俗成的规则也一窍不通,再者,整个团队出国出差,酬劳要开高,食宿也是大开销。

两个选择各有利弊,乔韵也没主意了,她开始倾向于用东京团队,但接触过几次以后有点发慌——负责人是够专业,但满口的日式英文,她听不懂不说,关键是她的表达对方也未必能明白,这还怎么沟通?

这时候就显出傅展来了,关键时刻还是他拍的板:布展是细致活,执行力和团队经验更重要,沟通上无非多花时间成本,找个好翻译,多开会,要点是:‘如果乔小姐能多点耐心,反复解释几次,沟通上的问题相信是不难解决’。

这是在刺她设计期脾气不好,多少也有点为自己叫屈的意思,不过这种程度的叮咬,不疼,只是有趣,反而能把乔韵逗笑,“我脾气真的很差吗?”

明知故问,傅展倒是没刺她,只是给个容忍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乔韵倒很委屈,“你没觉得我已经对你越来越好了吗?”

“我只觉得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了。”傅展指自己的黑眼圈给她看。

“嫌累,那你回国啊。”乔韵吵架是从来不输人的,怎么都要硬扛着赢个嘴爽。

傅展不急躁,怡然问,“我回国你怎么办?”

‘我难道还能凉拌’,这句话纯属本能,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又被讪然吞下,乔韵无话可说,只能在傅展了然的眼神里尴尬地笑:“嘿嘿,嘿嘿嘿……”

他回国她怎么办?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乔韵平时有点故意无视,抹杀他的存在感,但东京是谁陪着来的?傅展,关系是谁帮着找的?傅展。为了时装周,他们俩在东京住了半个月,乔韵是设计师,自己出面太掉价,就由傅展出去跑人脉,充当传话人,请组委会的关系者用餐——不是贿赂什么,也不是说想要把乔韵硬塞进去,只是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至少让组委会仔细地看看乔韵的作品,不要因为她是个籍籍无名的外国人就随便丢一边:他们不把国外时装周想得太黑暗,但也绝不会认为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所有人都如童话故事,只用专业眼光看待问题。

这种饭当然是不好吃的,到最后能对结果起到多大作用也不好说,乔韵总是吃得一肚子气,正餐完了就借口跑回酒店画图,留傅展和那些高层去银座续摊,傅展从来不抱怨,回来还给她打包点夜宵,“画图那么辛苦,多少吃点,再瘦拍照都不好看了。”

翻译是他找的,酒店是他找的,乔韵要画图不想出门,没关系,他开车出去给她买午饭,日料吃多了,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正宗川菜,鲜香开胃,再忙到傍晚也拉她出去走走,看看雨后彩虹,‘休息一下眼睛’。合作的布展团队,整场秀的时间、来宾名单,国内品牌的扩张和人员填充,生产计划……公司越来越大,总有些事情是青哥无法解决的,以前这都要乔韵无奈地从设计工作里抽身出来想办法,而现在,他们有了傅展,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对所有事情似乎都有解决办法,似乎也都能解决。

这种人你可以不喜欢,但没法不重用,不知不觉就依赖上了,因为实在用得顺手,永远得体,永远微笑,永远完美,时不时还能开点小玩笑,只要不去琢磨他的目的,几乎很难不合作愉快。乔韵现在老刺他,倒也不全因为她对他直觉的猜疑,男朋友交过好几个,傅展都没特别表示,她对自己再有信心,也不会再自作多情下去,两人在阴阳系列的严重冲突,无形间也似乎给她不少安全感——傅展加入【韵】,总是想得到点什么,如果真是看中她的才华,那再好不过,她之前那么爱找茬,很难说是看傅展不顺眼,还是潜意识里对他有点害怕。

两个人的关系日益缓和,但对他,乔韵始终也没什么好脸色,这是她的坏习惯,有点爱找事,傅展越有风度,她就越想探探风度的底限,看看完美的背后是什么——但其实说穿了,也是设计师和市场部永远存在的博弈和抗争。

傅展可以让她推翻掉整个系列重新设计,但却换不来她心甘情愿的讨好和低头,再怎么去考虑商业性,去合作,她也永远都是扬着头,带着‘哼’,再怎么明白销售对品牌的意义,在设计师心里,那些其实也都是鸡毛蒜皮,他们做不好,完全只是因为不重要,所以才找人来交给他们,自己专注在整个品牌唯一有意义,如天大的自我才华里。

傅展一直是很注重维护她的‘自我才华’的,他笑着放她一马,“猜真准,走吧,牧野刚到,可以开会了。”

“不是说日本人都挺严谨的吗,怎么还迟到五分钟。”输了就是输了,乔韵心里还是有气,嘀嘀咕咕、吹毛求疵。

“人家是在日华人。”傅展说,“而且今天是地铁出事故,停运两班,他已经道歉了,乔小姐,有时候如果能像是要求自己一样要求别人,你会少生很多气的。”

照样是让她发笑的力度,乔韵被他刺一下,倒笑起来,“你见过哪个时尚圈的人懂得‘以己度人’?”

“有,我啊。”傅展永远有话回,永远怡然自得,他说,“你看我对你,不就像是对我自己一样好?”

说实话,有时,是比对自己更好,但乔韵永远不会说这样的好话,依旧嘴硬,“你安排我好像也像是安排自己一样自然啊。”

“我哪有。”傅展喊冤,“——你看,我就没问你刚在和谁打电话啊。”

“你想问吗?”

“你想告诉我吗?”

“不是很想,”乔韵说——但又看看傅展的脸色,她不会承认,但现在会越来越注意他的情绪。“因为你肯定不会赞成——是青哥啦,谭玉的经纪人刚打电话给他道歉,他问我怎么办。”

“你怎么说?”傅展不动声色。

“我说等谭玉给他打了,再说。”乔韵耸耸肩,若无其事,一副拿大的样子,透过走廊两边的镜子不断查看傅展的表情,“谭玉马上让秦巍给我打电话,但我没松口。”

两个单位对接,规格对等是基本礼仪,青哥说是副总裁,其实就是乔韵的小弟,副总裁这个头衔还是乔韵空口生造上去的,人家打电话这么称呼他,他都不敢应。谭玉的经纪人和他联系,勉强算是对等,可,谭影后本人和他表示歉意……这挫面子的味道就有点重了,谭玉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乔韵的反应,似乎也有点太大了。

傅展点头啧几声,但竟没反对,而是问,“你做好和她翻脸的准备了?那秦先生那里,该怎么办?”

提到秦巍,刚才那空虚入骨的瘙痒又泛了起来,她渴望的是某个特定的拥抱,但总得不到,这让人更暴躁,甚至有点轻微的,不知该针对谁的恨意。即将到来的时装周,挫折重重的例会,无数声被咽下的脏话,不能满足她期望的情人——

“从没想过我能谁都不得罪,这圈子,脸都是自己一张张撕出来的,”她的笑声也因此更冷,更有杀气,“我让她在大众面前有了面子,她在我面前就别想摆影后的架子——规矩都是要在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做好,以后幺蛾子才会少。想和我合作,最好先明白一点:我乔韵看中谁,谁就能在红毯火,我的衣服,从来就不是她们撕逼的工具!”

经年累月在甲方面前当牛做马的闲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为底气,傅展笑而不语,久久才说,“你这,是在打顺风牌啊。”

的确是在打顺风牌,就靠这股气势在往前走,其实多少是有点得意忘形的嫌疑:这圈子,很现实的,现在走红了两件衣服,整个娱乐圈都在给她打电话,想做高定礼服,国外高定买不起,国内高定,买一次总行吧?预约能拍到明年,老牌女星也管她叫姐。可这些风光能持续多久?如果东京秀搞砸,哪怕只是一个导火索——

乔韵并没有认为自己已经走上人生巅峰,脱胎换骨,恰恰相反,她对【韵】现在的处境有很清醒的认知。

“那又怎么样?你得意时再低调,跌倒了人家也一样踩你,力道都不会少半分,”她冷冷地说,柳眉上扬,杏眼睨向傅展,微眯着锐利似刀,像是在问,‘你敢反驳?’,“既然说到这,《Voyage》那边,你回复她们——封面,当然可以拍,不过,我不要温萱拍我。东京时装周都开了,这时候想摘桃子,哪有这么简单?宋雅兰是一开始跟我的编辑,告诉温萱,在《Voyage》中国,我的采访,只要她做。”

只是两套成功的红毯而已,架子就这么大?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告诉乔韵,她现在的决策已经同时得罪了一个潜在的大客户,和一个重要的宣传渠道高层,就连乔韵自己,都已停住脚步,似笑非笑,挑战地扬起下巴。

但傅展只是望着她笑——依然那样胸有成竹,好像她再怎么轻狂他都兜得住,他的语气很打趣,甚至有点宠溺,“赌徒。”

这等于是把一切都压在东京时装周上,寄望于不断地赢,不断地用绝对的利益和优势碾压过这些重要人物的自尊考量,迫她们跪舔——当然,即使八面玲珑,她输了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别人也不会顾及她的自尊,只是,道理人人都懂,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有很多人都喜欢息事宁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像乔韵这样又记仇又不怕死的,少。

谭玉挂她电话,又把她的衣服和秦巍的电影捆绑,温萱莫名压她,这些历历都是罪状,傅展不做无谓的争辩——他反而觉得挺有趣,如果乔韵处处八面玲珑,要他何用?他只是好奇,“那,周小雅呢?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说到周影后,好像还真没什么好撕的,双方合作愉快,周影后开始是有点难搞,但后来亦给足面子,【韵】也让她好好地火了一波,形象提升不少,双方正是蜜月期,乔韵收拾谁也不该收拾她,傅展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

乔韵却也没装不懂,她哼一声,“这个心机婊……等着,她的电话,过几天由我亲自来打。”

第89章未来的大师,现在的大撕(下)

“两套Look而已,她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谭玉的声音一下就抬得很高,说是生气,但她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才两套Look而已,最多再加一个成功的走秀,乔韵这是怎么样,已经把自己当成大师了?让我给她的小弟打电话道歉——她哪来这么大的脸?”

“这……艺术家嘛,脾气都不小……这已经是人家秦老师好话说尽的结果了,听说人家现在还在生气呢,姐,因为您拿防水台的鞋配了她的裙子,她觉得拉低了服装格调,想把咱们从此列入黑名单,再不赞助了。”

要不说经纪人不好当?鞋子是谭玉自己要穿的,人也是她得罪的,最后烂摊子还是得他来收拾,这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张哥说一句话得先在心里绕三圈:谭玉爱面子,【韵】那边的原话要是转达过来,那就是引战的节奏。平白把好资源往外推,连着谭玉之前下心思栽培的秦巍都跟着疏远,这么做除了便宜周小雅,有什么好处?

其实这些利弊,影后心里不是不清楚,但嘴上不能这么说,还是得找个下台阶,“您和乔小姐接触不多,我几通电话打下来,感觉她的确什么也不懂,从头到尾就是一门心思设计衣服,周小雅之前来要黑盘龙,她觉得您更合适,就回了周小雅,给她找了另一件,就是公事公办,一个圈外人,干嘛要选边站呢?我们之前有些想法,其实也是被误导了,是背后有人在兴风作浪……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圈内混的人,多数对才华有一定敬畏,在这浮华圈子里呆久了,反而会有创造点什么的冲动,文艺片又辛苦又没钱,还是一群人赶着拍,什么事说到艺术,那就不能用权势地位来衡量了,得考虑虚无缥缈的诚意、自尊,谭玉气稍平了点:就当乔韵从头到尾什么也不清楚,只是认真做自己的事,忽然间就被挂了电话,全面拉黑——这样想想,确实她也有火,再想想【韵】现在其实没什么非她谭玉不可的地方,她再有权势地位又如何,难道还真把自己当扛把子,一句话就能叫整个圈子都不穿她的衣服?

其实,说到黑白两道,谭玉也不是没有朋友,不过秦巍的家世摆在这里,和这对小情侣,游戏得玩得很公平,她只能承认自己现在是输了一局,调整心态来看问题:设计师架子大点,有什么问题?在国外也没几个女星敢得罪乔治阿玛尼,阿玛尼是设计师,乔韵也是,不能因为人家是国产新秀,就不把豆包当干粮。既然错在她,提的起放得下,电话该打就打,也没什么不能低头的。

谭玉不再提这件事,张哥也不多问,多年相处,早拿捏住火候,若无其事说点别的,话题小心翼翼绕开秦巍:这也不容易,谭玉接连两部作品都和他合作,《玄夜洞天》口碑收视双收,第二轮放映刚开始,照样取得佳绩,《白洞》还在后期制作中,刚出了片花,已有几大卫视竞购,秦巍和谭玉已被几大制作商视为最佳拍档,最近递来的剧本,意向都是邀请他们继续出演,而且,和从前李竺来请谭玉不同,现在片商的口风,已经是希望谭玉看过剧本觉得好,对秦巍那边施加点影响力了……

说来是不公平,但演艺圈就是这么重男轻女,花旦多,小生却永远在闹饥荒,一有合适人选,上位速度就像是坐火箭,处处都有特别待遇,谭玉和周小雅还在为华伦天奴高定争风吃醋的时候,人家秦巍已经穿上阿玛尼度身定做的高定西装上封面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张哥都不敢多谈,就怕谭玉心里对秦巍有了恨,无缘无故又树个强敌,坐坐就找个借口先走,时间点都有讲究:傍晚四点多,人家快下班了,要打电话最好五点半以前打,给她一点做思想准备的时间,但又不会太多,免得她想太久了,又钻牛角尖,生出新变。

他拿捏得丝毫不差:送走张哥,谭玉自己一个人坐在豪华公寓,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就像是小时候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其实能发生什么事?但踏入门槛那瞬间的不适,甚至能让人把自己所有的成功都否定,丧失自我肯定。怎么搞的?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还要沦落到给一个小角色打电话?

杂念一起,不敢再放纵了,深吸一口气,在动摇以前赶快拨出电话,电话接通时语气却又轻松亲切,“喂,是陈——”

看一眼手抄笔记,“是陈靛吗?我谭玉。”

其实这电话,没想象中那么难打,【韵】要的是个姿态,不是羞辱她,这一点谭玉能体会到,本人电话亲自打过来,陈靛的态度很热情,她的解释他也不挑刺,照单全收,更解释下品牌的高姿态。“谭姐你也知道,我们牌子是设计师中心制,我们也没办法管乔乔,万事由她做主——她又情绪化,艺术家嘛,我们眼里的小事,她就在乎得不得了,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认死理,平时都靠哄。其实我们也觉得这样不好,但拗不过她——”

“没事没事,能理解,这件事还是一开始有点误会,我这也冲动了。”做好了低头的准备,却沐浴在陈靛的春风里,谭玉几乎有点感激,连声自我检讨,“都是有压力吧,误会能解开就好了,大家好朋友,我和秦巍关系也密切,不要因为这件事留下什么心结那就最好了。”

“是是,我马上就给乔乔打电话。”陈靛不接秦巍相关的话口,只是殷勤说道,“乔乔其实非常喜欢您的气质,念叨着这次九月份的秀,好多新款都合适您,就是情绪上过不去,双方要能继续合作,她肯定也开心……”

九月份的东京大秀?谭玉心头一动:说实话,看周小雅这么火爆,不眼馋是假的,可她身边竟没有一个能和乔韵一样提得起来的造型师,能巧手搭出在外网都火的Look——周小雅方和【韵】都没说是谁为她搭配的那套机场服,可整个业界现在都找不出这样的人才,再结合【韵】这一次红毯的作风,她要猜不出来那就是真傻了。

如果,东京大秀以后,【韵】能再出一个爆款……就不说自己带动流行吧,哪怕只是全球首穿的那批人……

“对,九月份你们的秀,”她更热情了,“我还想讨张邀请函呢,国内的宣传这块,需不需要帮忙啊?《Voyage》你们是认识了吧?还有几家别的杂志,都对你们很注意的……”

陈靛满口的感恩戴德,这道歉电话倒打出感情来了,谭玉对他不由都多点好感:这个年轻人做事很老道,谦虚谨慎,值得栽培,难怪能在乔韵身边扎下根。

办事也靠谱,承诺了一会就打电话过来,过一会,乔韵的电话还真就打来了——用手机拨过来的,可见总算是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谭姐,总算找到时间和你聊了——上次那双防水台,都快把我急死了,正规场合,除非拖地礼服,否则穿防水台都是要被笑的,不够优雅,这是红毯常识。”电话里根本不提之前互相拉黑,亲亲热热的,好像没事发生。“唉,国内现在的造型师都太不专业,应该也不是有心坑你,就是缺乏常识。下次你的造型就都交给我,我给你设计造型,保证漂漂亮亮,效果和周姐一样好——哎呀,我也是不会说话,谭姐你天生丽质,出来的效果,只有比周姐更好。”

也算爽快,自己态度一到位,那边立刻就给承诺,谭玉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她精神一振:“这可是你说的,乔乔,今年慈善夜,我就穿你们家衣服走了,咱们可说定了,到时候整个造型就交给你了啊。”

“没问题!”乔韵一口保证,“对了,谭姐,你这个月二十号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来东京看看我的新秀,秀上会有新系列发布,你应该会喜欢。”

“当然一定要到!”

“嘻嘻,那就好。”乔韵的声音轻快又甜美,天真得有点过火,似漫不经意,“啊,对了,不过周姐应该也会来的,谭姐,东京场地不大,会说中文的观众也不多,到时候,你们可能要坐到一起噢……谭姐,你,没问题吧?”

她像是在问‘这咖啡我帮你多加了一勺牛奶’一样轻快,但在甜得发腻的语调后,有一点毒辣的愉悦闪现,很轻,不起眼,但那一抹锋锐已足够提神,让谭玉在一秒内意识到:什么艺术家,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全是自欺欺人,这个小Bitch,其实什么都清楚。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谭姐?”

看秀,哪需要交谈?她这分明就是故意。

她有瞬间的怔然,像是被以下克上的长剑贯穿,刺透了都不觉得疼,只感到迟钝的凉。乔韵没什么难听的话,没什么尖酸刻薄,安排她们坐到一起,已经是最强有力的主权宣告,最铿锵的情绪宣泄,她的轻盈背后是无法无天,甜蜜裹着蔑视和轻狂:围绕两件礼服的恩恩怨怨,她是什么也不知道?她清楚得很!从前合作,只因没筹码,现在借着她和周小雅的势飞上青天,现在,她终于要换一张脸了。

没斥责,但这话就像是两记耳光,充分表示她的嫌恶,乔韵的询问不是询问,是设问,给准备的只有两个选项:服,就按她的规矩做事,在她的秀场里,她的声音最亮,要来看她的秀,做她的顾客,就把恩怨放到一边,在她的秀场里,不许攀比,高定,她给谁就是谁,成衣,你买就买,不许问别人买不买,她乔韵不是周旋在明星之间,靠你们赏脸吃饭的弄臣,搞搞清楚食物链上的位置,弄明白到底是谁该跪舔谁,不要把她和她的衣服,当作两个人撕逼的舞台!

服,你就和周小雅坐在一起,两个人都乖点,演给她乔娘娘看。

不服呢?

不服,你可以滚啊~这场秀,你不用来看了,高定以后也没你份,接受得了,那你别来咯。

让步就像是背对着悬崖往后退,前头是一柄枪顶着,谭玉知道这几步要不了她的命,她也不想被打死,但每一步依然都很艰难,她的手指捏在手机上,不觉已有些泛白,娘娘当惯了,不是不会伺候人,但要她把乔韵当皇上,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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