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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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个号码,都是一个结果,李竺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关机啊,乔韵不在,媒体必须得采访他啊,对外他必须要有个口径啊——我艹!”

她一巴掌就拍到了桌上。

“他该不会是已经在去美国的飞机上了吧!”

用劲太大,李竺的手掌都拍红了,可她居然都没感觉到痛,一声‘艹’含在嘴里一唱三叹,半天才婉转地吐出来,“这孙子,动作还真特么够快的啊……”

第138章暴风眼

暴风眼的中心一片寂静,只有片刻可见那昏黄的天空。暴风眼的中心一片死寂,瞬间就仿佛永远,那昏黄的天空。

“Joe,Joe!”

“啊,”乔韵回过神,歉然地说,“抱歉,我刚——”

她想找个理由,但说到一半话就断在了嘴边,别说灵感,正常社交的能力好像都被夺走,她已经不记得该怎么才能让Cece释然。

“你还好吗?”Cece居然没生气,而是仔细打量她,“Baby,今早到现在,你走神很多次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乔韵欲言又止,她真的走神了很多次吗?没什么感觉啊,好像从事发到现在,也就是……也就是过去了两天不到?还是三天?她其实还适应得挺好的,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奇怪的,真正值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找她,挺有意思的,别人不说,傅展呢?青哥呢?秦巍的裸照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韵】这边的电话应该也会被打爆吧?他们难道不需要她给个说法吗?还是已经对外研究好了一套公关的台词?和李竺那边通过气了?

远隔重洋,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国内的工作手机已经设置了呼转,泛泛之交只能通过QQ联系,但她那以后还没开过Q,没上过国内的网站,能找到她的也就是知道国内手机的那几个亲友,傅展没打,李竺没打,爸爸妈妈也没打,连倩倩都没声音了,他们都在想什么?是国内的风浪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吗?

但不管有什么变化也不关她的事了,他们已经分手了。乔韵其实说不上多难受,多么的无法接受,这一刻她曾几千次几万次的设想过,成为她不愿复合最主要的犹疑,秦巍是那个要强求的人,她是那个提现实的人,她被现实击垮过,知道它的分量,不是不爱,只是清楚地知道这样无法继续很久。爱能让她强求自己,让她千方百计地想要继续,但爱不能让所有阻碍消失,她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不放手’,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先放手。

秦巍和她说了分手,是秦巍先说的,他先放弃了,不再强求了,这通电话打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乔韵刚开始还是生气的——她,好吧,她有过猜疑和想象,但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有过动摇并不代表最后会不相信,她相信的,她知道他的,一定是被人算计了,说不准就是谭玉的那个局。她气他不带脑子,连那个酒店的陈设都没记清楚,气他疏忽大意,被人设了局,气他让她丢了脸,需要对外解释,气他自己的事业会受到影响,而这完全也只能怪他自己,当然她也更因脑海中那荒谬的想象而生气,也有本能的醋意,秦巍的环境也让她不能不有那么一点点猜疑,她总想着先骂他一顿,听他解释几句再想办法来帮他一起解决这困境——这要求很过分吗?

如果是面对面,她应该能看得出来,那一刻他需要的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已经快被掏空了,需要有人给他安慰。

如果是面对面,她会上去抱住秦巍,等这段低潮过去再和他作天作地。如果是面对面他们会度过这个关口,但现实就是他们没法再面对面,他们想要的已经无法再协调,已经很不同了。

这个事实没法改变,谁也不愿改变,不能改变,所以秦巍说了分手,在他最失败的一刻,他也不恨她,只是看到了他们的不同,这也是她在复合以前一直在告诉他的,他们之间的不同。她对这一刻有准备,真的有准备,就只是——

“Joe!”

乔韵眨眨眼,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抱歉,Cece,我——”

“你是不是病了?”Cece居然没生气,而是有点关切,“Joe,你看起来很不好,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放心,我下次再介绍Fiona给你认识。”

Fiona?

乔韵用十几秒才想起来,Fiona是这次派对的关键,她是《珠宝与时尚》的资深编辑,这本杂志算是二线,受到金融危机冲击,现在广告很不好卖,事实上,凯文曾告诉过她,今年GA在美国的广告预算削减了30%,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一线那六本杂志以外,小传媒的日子很不好过。而【韵】手里的广告预算正是一块敲门砖,如果能搞定Fiona,以此为跳板就可以进入犹太圈子,听Cece说,Fiona的丈夫在Saks5任职高层,他和不少买手关系肯定不错。

她手里是有预算在的,今天来这个派对就是为了把钱花掉,乔韵歉然地说,“抱歉,Cece,我今早泡澡太久,又没吃东西,可能的确有点不舒服——应该是血糖问题。”

“那你快吃点。”Cece似乎不太信,但也没追问。

“当然,给我几分钟。”

过了多久?48小时?72小时?她到底在放空个什么劲?明明已经有准备,就像是一场电影,当然第一次你会为猝不及防的悲剧结局震惊,甚至被击垮到拒绝接受现实,但第二次,第三次重温的时候,虽然依旧感慨,却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恢复过来。

她不难受,不痛苦,不像是第一次被甩那么失落,这一次她不再觉得自己是被秦巍居高临下地甩掉,被挂电话,被说分手,突然却不突兀,就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忽然间以出人意料的形式爆发,会愤怒,但心底最深处又何尝没有准备?

他说了分手,他终于说了分手。

他没再打来,她也没打回去,她应该打回去的,她应该至少陪他度过这段最糟的日子,被拍了裸照已经足够惨,更惨的是女朋友在这件事上始终不发声,那几乎就坐实了出轨。曾经情比金坚的宣言将全成为笑话,他的星途本来已毁了一半,她不出声,剩下的一半也会毁掉。要分手也不能现在分,至少对外绝不能现在分。

她是在等什么?怕跌面子,不肯给秦巍打电话分析利弊?在等李竺打来求她?这些都不是理由,乔韵明确地知道她是会做的,不需要任何人求她,她和秦巍分手不分手她都要安排这些事,她和秦巍的联系已经不再是一句分手能斩断的了,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了这些,她不是因为受创的自尊不这么做——她只是……她就只是忽然间没有力气去面对这一切了。

就像是机器人,电池被取走,靠应急电源撑着,但无关的模块已被逐一关闭,除了本能以外甚至连思考都做不到。她就这样一再断电,一眨眼就是几小时,这就只是——

“嗨,Fiona……”

Fiona一定要被搞定,为什么?因为她关系到【韵】打入主流时尚的大业。

【韵】一定要打入主流时尚,为什么?因为它要做大。它要做大,为什么?因为这是投资人和创业伙伴共同的想望。她为什么要在乎投资人和创业伙伴?因为她想要自己的品牌。

她为什么想要自己的品牌?因为她想要展示自己的设计,她想要做自己的设计,她想要让自己开心。

她现在开心吗?

她在做自己的设计吗?

她到底在搞什么?她为了什么,为了谁,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东西离开了中国,离开了她和秦巍往下走去的可能?

她被介绍给Fiona,乔韵像是抽离出来,冷眼旁观着‘自己’和Fiona的交谈,她今天真的漫不经心,一点也不Fun,这让Cece有点难堪,她看得出来,她知道,但就只是提不起力气去在乎。她就像是身在暴风眼,这平静的一刻被拉长到了极限,身边一切言笑晏晏因此都仿佛只是梦,全都是假的,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乎?

Fiona的反馈反而比Cece好,她开门见山就说到广告,她反而觉得乔韵直率坦诚,“我一直认为关于你有太多流言蜚语。”她说,八卦的开头,但乔韵没有话去接她,她应该,只是她不想。

秦巍现在在做什么?他现在是怎么样?会比她失落吗?他的事业一夕之间被毁于一旦,他主动斩断了一条最方便的求生索,他会怎么应对,他还会继续做演员吗?他现在……会比上一世她被说分手以后更难受吗?

也许是不会的,男人天生比女人狠,说了分手就不回头,只有女人才沉浸在过去里不放。就像是她,明知是这个结局,却仍还忍不住要再试一次,试过了,该没遗憾了吧?真的和想的一样,真的走不到最后的,真的是要说放手的。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乔韵自己都不解,你在低落什么呢?

“Sally……”有人和她在说这个名字,像是风中的喊叫,风眼中的她却只听到只言片语。“啊,她来了……”

Sally何,乔韵忽然想起来,她还有些和她有关的事没做,只是现在像也不再重要了。她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周围像是有人在互相介绍,但她没留心听,Sally何精致的妆容像是一张面具,从她眼前漂浮过去成为定格,白嫩嫩的公主风妆容,有些做作的惊讶表情,眼睛里忍不住的笑意。“Joe,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Joe已经来纽约有一阵子了。”Cece说,“是你最近太少出来玩了,Sally。”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Sally说,她的眼神还绕着乔韵打转,过度的欣喜让她的嘴角都在颤抖,她一定盼着这个机会盼了许久,眼下就像是天降了一张福利彩票:乔韵,在这个节骨眼上,佯装没事人一般地出现在全世界最暗藏杀机的社交场合里。整个派对都丝毫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为……至少今天不应该在这里看到你吧——你没事吧,Joe,我已经听说了,这真是太可惜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

Cece、Julie,甚至是刚认识的Fiona,她们都感兴趣地竖起耳朵,她有心事,谁都看出来了她的恍惚,谁不想知道她背后的故事?

Sally在散布着她的奇耻大辱:她的男朋友被人偷拍了裸照,散布在大众面前,号称对她从来都一往情深的男朋友被人拍了裸照,天知道背后他一直都在干什么?

基于政治正确,所有人都会为这种侵犯隐私权的做法倒吸一口冷气,但这不妨碍她们怜悯的眼神:她是个失败的女人,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看不好。很奇怪,一对情侣发生感情变故以后,所有人都会觉得被背叛的那个是比较失败的一方——是值得同情的,正确的,但也是失败的,反而出轨的那个仿佛嗨成了赢家。

就像是一出滑稽的梦境,流言蜚语如病毒在人群中蔓延,望向她的眼神在一双一双的变质,而Sally的快乐在一点一点增加。她不顾乔韵现身此地,她背后说的坏话可能被拆穿,也不顾【韵】的高层里有她得罪不起的人。她的快乐不是这些因素能消减得了的——天啊,乔韵在她面前已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有这一笔,什么样的帐不能勾销?

而乔韵就只是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不感到愤怒。就只是——这一切还有什么重要?

“是真的吗?Joe?”Cece来到她身边,“天啊,我现在能理解了——但你得控制一下Sally,她是不是不太喜欢你?”

“我真的很明白你现在的心情,Joe,但你得控制住自己,如果你还想在圈子里混的话,你就得挺起脊背来,相信我——Sally已经快把这件事传遍Party了,而我真的不希望她带着一群人过来,名为安慰,但实际上只是在进一步羞辱你。”

Julie也对Sally表示反感,以她们的交情来说,她还挺有正义感。但乔韵只是无动于衷地望着这一切,望着Sally毁掉她的名声和尊严。

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动这根手指头。

朋友们的劝告消失了,Cece和Julie在叹息中离开她身边,她们的友善并不包括为她正面对抗Sally,不,友谊还没到那一步。乔韵看着Sally走过来,她带着喜气洋洋的笑,身边跟着派对里最三八最惹人讨厌的金发Bitch,她们打算和她说些什么,她都猜得到。

但只是不在乎。

“Joe,eon,别这样垂头丧气。”Sally带了一杯酒来,好心地塞到她手上,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虽然你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但也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吧?”

最热情地传递这个消息的人不是你吗?

她是用英文说的,在人群中激起一两声轻笑,乔韵木然地看着她们,甚至没费心感到愤怒,她就这样静静地等着Sally的下文。

——但没有等到,Sally没有说完,她脸上的得意化为惊讶——比看到乔韵还惊讶的那种,张开嘴看着门口。她那喜气洋洋的做派忽然转为了慌张,就像是一只鹿被大灯照住,只能站在那里停着不动,所有的反应都因此暂停。

人群出现轻微的骚动,乔韵和所有人一起转过去看着门口。看到那个非常眼熟的男人出现在那里,在侍应的陪伴下冲她挥手。

她反射性地挥挥手,侍应离开了,在嗡嗡的议论声中,这个打扮得体的英俊男人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沿途还和两个熟人停下来打了招呼。

“Sally。”傅展含笑说,“没想到这么巧,你居然也在这里。”

Sally在恐惧,她鼻尖沁出了一点汗,但乔韵没去留心她的情绪——她的世界在傅展出现的那一刻忽然恢复了转动,就像是一股无比强烈的力量推动了飓风,她一下离开平静的风眼,来到了这旋转不停狂风暴雨的现实中。这男人光是出现就有这么大的力量,他本身就代表了那股强大的,几乎无法违抗的力量——

秦巍、李竺、谭玉、销量、设计、GA、凯文,爸妈、林女士,Fiona,Judy,所有一切的一切流转过脑间,像是狂风吹拂着她的衣袂,眩晕得她喘不过气,从许久以前渐渐成型的低气压疯狂旋转,把她卷在中心,身不由己地推出了这么远,乔韵想: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到底要干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有浮光掠影,Sally忽然哭了起来,Cece和Fiona窃窃私语,有人带着她往外走——

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当她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的公寓里了,行李箱被摊开了,傅展蹲在它跟前在收拾着什么。

“我为你定了机票。”注意到她的眼光,他对她说,“明天下午,你在纽约的工作全面由我接手,你应该马上回国。”

她对他不太好,从来说不上体贴,一直在逼迫他,可他却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及时地出现在她门前——这应该意味着什么,按照常理这应该能激发出什么,但乔韵没有感受到,事实上她根本没在听傅展说话。

“我们应该谈谈了。”她说,沉浸在自己的决定里,对傅展,对他所代表的一切深吸一口气,“傅展,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第139章风中蝴蝶

“现在已经是8月中了,距离东京秀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新季的服装已经陆续出厂了吧?当然还有秀场款,都已经运到东京了,我收到秀场策划的邮件了,只是没有回——还是看了的,别怀疑,”乔韵突然跳跃地问,“傅展,你们担心我吗?——你担心我吗?”

傅展一直在密切地研究着她的表情,他瞳孔有些放大,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中,“我们都有点担心你,不过,我想你现在需要安静。”

“是啊,我需要安静,这样的打击,我肯定不喜欢别人问个不住。”乔韵自嘲地笑了下,“我爸妈肯定也是这样想的,我已经很惨了,最好还是让我自己平复……都觉得这对我是很大的打击,是不是?”

傅展没说话,乔韵看看他,“你觉得我是不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屈辱,要和秦巍分手?”

“我觉得你需要一点时间回国处理私人事务。”傅展柔声说。“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情绪。”

“觉得和秦巍分手会是很惨的打击,是不是?”乔韵问,又笑了笑,拿起手机翻了翻,她居然错过了这么多短信和QQ信息,“陈蓉蓉还在劝我,叫我千万别想不开——她怕我自杀啊,你觉得离开秦巍会活不下去吗?”

“至少活得会没那么好吧。”傅展语气很有保留,他总是喜欢顺着人讲话,把自己真实的心意藏起来。

乔韵盯着他一会,试着琢磨傅展现在的想法,但又发现她其实并不真的在乎,她已经烦透了琢磨人心的游戏,这作为调剂还行,但已经在她的生活里占据了太多的时间,太重要的地位。“肯定会活得没那么好,但不会活不下去。”

她忽然有点严肃起来,“没有了一个人没了另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因为失去一个人结束自己生命的都是弱者。我可以对你保证,傅展,没有一个人非得要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甚至没有一个人非得要另一个人才能活得好。”

“失恋是一回事,因为失恋失去对生活的斗志是另一回事,如果因为失恋搞砸了生活的全部,要怨的人只有自己,把憎恨转移给他人只是迁怒。”她像是对傅展说,又像是对以前的自己喃喃自语,有趣的是,曾发生过的一件事,会因为人的不断变化而随之变形,化为不同的模样。“你可以对全世界多模糊焦点,但其实到头来是真的无法欺骗自己。如果能重来一次……”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会选择弥补的遗憾不是被秦巍甩掉,不是没能创建自己的品牌,在她所有一团糟的人生里,她想弥补的遗憾并非是从帕森斯退学,并非是和秦巍分手,并非是迟迟未能创建自己的品牌,一直在青哥手下工作。

“你知道吗,David,”她说,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防火梯,警笛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来,点缀着曼哈顿的夜色,“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什么实质性的遗憾也不想弥补,我只想告诉从前的自己,其实人生总有缺憾,你做的所有选择铸就了你的人生,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你需要明白的只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而已,只是这点,再无其他。真正的你,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只是等待你自己的发掘。”

真正的她是什么样的?在帕森斯退学是因为承受不了课业压力,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设计被人评判,用商业化标准告诉她,‘你的设计对大众来说还不够好’,这种被人打量的感觉如刺骨的锥,那种生活让她极度不快乐,甚至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她不喜欢为了别人改变自己。这一点现在也没变,流苏系列,水晶裙,卖得那么好,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不喜欢为别人改变的感觉。

“我曾以为我的设计不能征服大众是一种失败,衣服不能卖是失败,设计被骂是失败,被男朋友甩是失败,让投资人失望是失败。但我渐渐才明白,过不上想要的生活才是一种失败,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想对那时候的自己说……”

但其实回到过去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东西,拥有过后才会知道其实对你并不重要,金钱,权势,物质和名气,都有过才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人一生走过的路原来真的没有一步空废,原来真的无需后悔,所有的挣扎和苦痛都会在之后的某一刻被证明自有意义。

所有漫长的,一点点把她杀死的挣扎,所有吹拂不停,将她的血肉刮走的暴风,所有鲜血淋漓的伤口,如果能让她在今天看明白这一点,那就都是值得,她不需要再次倒回人生也能往前走去,她依然会受伤,可再不会不知道该怎么活。

“我不再想把设计部门搬来纽约了。”她突然说,直接结束了刚才的话题,“事实上,我根本不想再要组建设计部门了。”“九月份的秀,我想把衣服全都换掉。本来的秀场款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换我喜欢的款式,上之前的太极系列。”乔韵想了下,又修改了自己的说法,“或者可以上他们作为副秀,但主系列还是太极。”

“设计部门,将来遇到合适的人才也可以延揽,但我不想再给自己设定时间表。当然这会造成我们没法扩大产品线,不过短期内就这样也挺好。”

“纽约这边的社交圈,我不想去讨好了,广告费没必要乱花,想要宣传我们有很多别的方式。我要让Judy付出代价,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等我从国内回来,我要告她,我已经想好了,找两个记者来炒作这个新闻,《时尚界的肉体交易》,听起来就非常的有意思。”

“这会让我们一辈子也没法走进纽约时装周,但我已经无所谓了,纽约时装周就像是一根胡萝卜,为了它我做了许多不想做的事,但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我知道,这就和‘民族品牌’、‘国内第一设计师’,‘GA投资的第一个亚洲品牌’,我挣到的第一个一百万,一千万和一亿一样,它也许能让很多人满足,但对我来说,除了片刻的兴奋以外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对我而言,也许对所有设计师而言,唯一有意义的只是做出自己想要的设计,市场、媒体,所有其余人的认可都只是锦上添花。把设计师品牌市场化也许是资本最狠毒的奸计,它让所有的设计师都在满足别人、讨好别人的冲动和满足自我的本能中狠狠挣扎。是的,为了资本你要做太多违心的事情,它对品牌有好处,你要对投资人负责——但设计师只想满足自己,所有的艺术品都只在自我满足时最优秀。”

“我不知道活下来的人怎么取得平衡,但我知道不快乐的人是什么结果,自杀了,吸毒了,被逐出自己创立的品牌了,”乔韵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神终于凝回到傅展身上,“如果你想把我买出局,我也不怪你,David,我知道这听起来的确挺自私,没有你们的帮助,品牌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但我我却只想设计我自己的东西,只专注于自己,不肯为你们牺牲。”

“但我也不会撒谎,这就是我。”她说,她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光芒,就像是一把锈蚀的刀被慢慢擦亮,“本质上我算不了什么好人,我只优先关心自己,没有牺牲精神,你们的感受我其实压根就不在乎,除了我喜欢的人,别人的想法我他妈一点也不在乎。”

“你可以恨我,买我出局,把【韵】从我身边夺走,我无所谓,我现在发现我是真的无所谓,我想要的只是一种很简单的生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我想要的设计,也许这些设计只有几个人,甚至都没有人欣赏,我不在乎,Idon'tgiveafug**,我只要完成设计本身就很满足。”

这一刻的意义如此重大,就像是万花筒被打碎,天空的色彩被缓缓拼接,她的世界终于再度清晰,乔韵几乎感动地长叹一口气,她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那无止尽的暴风正在慢慢平息,她可能已很久没吃东西,但语气从未如此坚定,每一句话都似乎潜藏在心底很久,每一句话都似在重新发现自我,都是对束缚的解脱。

“金钱和权势,这些东西当然很好,在你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它们是很好的替代品,不嫌多。对有些人来说它们就是目标本身,也许有些人会为这些满足,但对我来说,它们取代不了我真的想要的东西,我被它们迷惑过,我曾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些,事业上的成功,金钱,社会地位,能让我去睥睨某个人的资本。”乔韵说,“多幸运我能发现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多幸运我和他都成长到能明白这些绝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我要回去了,我要去找秦巍,重新过上我喜欢的生活,也许结局不会好,我还是会和秦巍分手,事业会失败,有一天我会一无所有,失去全部。”乔韵说,她站起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明确,放松与满足,从没有一刻能和此刻相比,那从未远离过她的焦虑不安,自我怀疑,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抓在手心的强求,在这一刻化为暴风中的蝴蝶,她依然鲜血淋漓,依然为描述中可怕的远景颤抖,但她已经不会为这担忧而畏缩,她重新回到过去所能弥补的恰恰正是这一刻的勇气,她所能抛弃的唯一不是让她变得脆弱的感情,恰恰是这畏惧受到伤害的怯懦。“但我不在乎,我他妈一点都不在乎,我们对结局的恐惧左右了整个过程,为了结局我们要克制自己,为了结果我们这一刻要忍辱偷生的活。”

“但这只是荒谬的悖论,结局永远都不会到来,而我只要享受过这过程就算是活过,我的每一天都要算数,每一天我都要真正的在活。”乔韵说,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傅展,审视着他如木雕泥塑般的姿态,空白的表情,她从来没抓住过他的把柄,但这无所谓,从现在起她不需要严谨地生活,不需要再处处去照顾别人的感受,没证据说话会尴尬?冤枉他会伤害到傅展的感情?说实话,她真特么不在乎。“我现在要回去,你也和我一起,纽约这摊的规划,全部放弃。你可以恨我,厌恶我,把我买出去——联系Kevin,联系青哥。但只要我没出局的一天,就只能按我的心意去做。”

“别再想着暗中影响我的决定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她说,几乎是有意挑衅,她不再需要一团和气,甚至隐约盼望傅展翻脸把她赶出局,“别想着控制我、影响我,要走就走,我也不会为留住你努力,想要留那你就只能接受事实——我其实甚至不想和你交流,你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你要做的只是选择,要么赶走我,留在纽约,找Kevin联合投票,要么,出现在机场,和我一起回国。”

她看看表,晚上十一点,今晚无论如何也没有机票回中国了。但无所谓,现在她前所未有的积极与活力,她有很多事要做。

“你给我买的飞机是几点?明天下午两点钟?很好,那就说明你有十三个小时。”乔韵拉开大门,对傅展做个手势。“旅馆应该就在隔壁街区,把握你的时间,充分考虑。”

她没再看傅展的表情,一如所说,她真的不在乎。她的人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他所代表的一切她已经弃若敝履。乔韵径自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她不知道傅展具体用了多久接受这突然的变化,当然也就不知道他具体的离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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