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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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执业以前,我们要为此接受专业训练的,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对很多咨询师来说,长期和负面情绪打交道,的确会影响他们自己的心理环境。*

*但你就不会?*

刘瑕笑笑,*对,我就不会。*

沈钦停了几秒,似乎也在掂量着是否要寻根究底——让刘瑕吃惊的是,他并没有选择突破边界,考虑到他一贯的表现,这个选择的确罕见。

*好吧,你牛【沮丧脸】*

*我就不行*

*其实我觉得那个杀手说得没错,这个案子挺没意思的*

*不是说智力层面没意思,呃,好吧,其实智力上也挺没意思的,废了半天找到的证据和你的思路南辕北辙,简直就和证明题找不到方向一样坑爹……我觉得它从人性上真是挺没意思的*

*是吗?*

*是啊,这对谁有意思呢?你看肖恩华,苦了一辈子,谁不说他是个好人?他就填在这个好人的坑里了,连命都能不要,就为了给家里人一个交代……他要知道他老婆和孩子怎么想的,还会买那份保险吗?吕萍、肖良才,他们谁活得有意思……*

沈钦在网络上总是要多话一些的,他的消息,与其说是在和刘瑕聊天,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打字速度飞快,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我以前一直觉得沈家人活得都特病态,个个需要治疗,要能全关进精神病院,还为世上除一大害,你看我被养得,从小就觉得世上只有钱是好东西,任何事情都围绕钱,后来懂事了我多羞愧啊,浑身铜臭!一有这本能的反应我还要呵斥自己,不许这么庸俗!其实现在看这想法根本没错,世上也不止这么一个家庭眼睛里只能看得到钱啊,其实这特么才是常态吧……到底这社会病了还是我病了啊我去……那你说我还费什么事呢?我这多年的心路不是白走了吗……*

刘瑕望着手机笑,说真的,她蛮喜欢沈钦这个习惯,颇能丰富他的档案:这样看,沈钦的确如他自述,在美国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过着正常的生活,和社会存在相当的交流,否则他是无法完成克服错误观念,形成新世界观这个复杂的过程的。而他也并不算是高功能反社会人格,或是阿斯伯格综合征,他有正常、强烈的道德观,也算有浓厚的交流欲望,更不缺乏幽默感,或者……

说得明白一点,这个人还挺逗比的……

拉着卷动条,她暂时忘却了‘证明题找不到思路’的苦闷,重读着沈钦的吐槽,嘴角噙笑:眼睛里只能看得到钱、任何事都和钱有关、不许这么庸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活得没意思……这位妇女太讨厌了……

零零碎碎的字句,如同星火,在刘瑕心里迸发出烟花,今早提审吕萍时的幅幅画面在她心里一遍遍倒转,一片晦暗的迷宫里,出口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调羹从指间滑落,撞出清脆的声音,她猛地站起身,失声轻呼。

“我明白了!”

回顾此案,线索俱在,逻辑链完整,原来真相,真的就这么简单。

第19章梁婷

“梁婷,今年30岁,在某公司供职,和方立从大学时期至今相恋十年,性格文静,人缘不错,没了。”祈年玉跟在刘瑕身边,眼巴巴地就像个小狗腿子,“刘姐,真不是我不给力啊,关键梁婷她情绪太激动了,第一天开了镇定剂就不说了,昨天过去问她的时候,就能回答一些基本问题,一往下问,她就说头疼,说想不起来,包括和方立的一些细节都不愿意回忆,医生说这再往下发展可能就是心因性失忆症——就和张艺谋那部电影《归来》里演得一样,选择性把这段记忆都给遗忘了,不然她承受不了……哎,瞧我——还和你解释什么呀刘姐,你可是专家——”

中国的医院永远不会有禄安静的时候,住院部走廊里人来人往,处处角落都上演人间悲喜剧,几个家属坐在326号病房门口抹眼泪,祈年玉捅了刘瑕一下,“方立家里人……刚到。”

326病房是四人间,梁婷在最靠外的病床上坐着,双眼肿得快睁不开了,她一直在流眼泪,对刘瑕和祈年玉的出现木无反应,梁婷的母亲脸色不太好,“你们还过来干嘛!这么大的事,我女儿要不要休息几天的?都说了什么都不记得,还来,逼疯了你们赔啊?”

“阿姨,我们这次不是来探病的。”祈年玉胸有成竹地说,“刘老师是我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我们听说梁小姐是这个情况,特地带她来看看。”

梁母打量刘瑕几眼,神色稍微缓和,侧身让开,走到梁婷身边柔声说道,“婷婷,医桑看你来了,你擦擦眼泪好不好,来,小心点,别把眼皮擦破了。”

几个邻床家属指指点点,也是低声叹息,“是真可怜的,都快结婚了,两个人感情老好的。”

“肚子里小孩都有了!这下坐不坐得住真是不好讲。”

这倒是解释了方立家属不去闹赔偿,先来探望的行为。刘瑕在床尾坐下,仔细打量梁婷,先不说话。

“阿姨,你放心好来,”按她的吩咐,祈年玉开始给梁母吃定心丸。“刘医生在国际上名气都很大的,是哈佛博士!平时做咨询,一小时要一千块呢!什么心理疾病,到她这里迎刃而解,任何症结瞒不过她的,她同时是我们警方特约的心理顾问,不知道帮我们破获多少案件,能力非常出众——”

这间病房,住的都是地铁事故的轻伤患,经过几天恢复,均已无大碍,无非是蹭地铁公司的钱多做点检查,因此气氛轻松,人人都饶有兴致地听,方立家属也探个脑袋进来,刘瑕不动声色,仔细地查看梁婷的表情——她没有过多的反应,仿佛根本没把祈年玉的话听进去……

但,她的眼皮抽动了几下,在哭肿的双眼上,这个微表情的表现,特别的明显。

刘瑕放下最后一丝疑虑,涉入此案来第一次,她有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案件的来龙去脉、发展轨迹,乃至案发后所有人的心理,都已在她的视野之中。

“梁小姐,”她轻声说,“我能理解你悲痛的心情——你和方先生的感情,一定是相当好的。”

梁婷当然没有任何反应,刘瑕不以为忤,她转向梁母,“阿姨,如果没有这个不幸,近期方立和她都要结婚了吧?”

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事,等于往梁婷伤口上撒盐,梁母表情不乐,只是看在刘瑕专业身份上才勉强点头,“要的,婚房都看好了。”

“首付还没付啊?”刘瑕问。

“没有,不过总也就是这几个月了,”梁母对着刘瑕,看着门口,“讲起来,我们家婷婷也是没得说,都讲上海小姑娘不好伺候,阿拉上海人势利眼,梁婷从大学起就跟着方立,到现在十年了,总算帮她等到方立出人头地,中间也不是没有人来追过她的,这些我们做家长都看在眼里,也不是没劝过,到底她心里就认准方立一个人,我们也看他人好,有能力,这才最后点头。虽然讲没领结婚证,但现在孩子都有了,梁婷就是方立的老婆,这点没话好说的!”

方家来的是方立的父母,还有个叔伯兄弟,三个人都是老实面相,对梁母的话,唯唯应着。“是是,这个当然……”

病房里又感慨一番梁母做人的‘清爽’,毕竟现在这个局面,一般家长为女儿打算,总希望她能打掉小孩,再找一个。祈年玉也有点不解,刘瑕看他一眼,忽然想到沈钦,嘴角一抿:梁母的表现,得按他的直觉反应来理解——还是为了钱。

方家人尽在掌控之中,又得到赞许,梁母不免有些得意,她又俯下身去劝女儿,“婷婷,听话,为了孩子,你也得振作起来,这是方立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梁婷没有显示出听劝的样子,她摇摇头,眼泪依然在流,梁母转头小声和刘瑕说,“医生讲,这是太悲伤了,自我封闭,要慢慢调节。”

刘瑕点点头,对祈年玉做个手势,让他清场,“婚房地段不错吧,首付多少啊?”

谈到房事,丈母娘总是有很多话说的,“地段么也还可以,首付120万——小方还是有本事的,他说要全出,我说那不要,我们家还是出30万——虽然讲和别人不好比,但他家里困难,这些钱都是自己这么多年攒起来的,也不容易,到底是给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梁婷的眼皮又跳几下,刘瑕围绕着婚房的一系列问题,似乎唤回她的神智,她的眼神渐渐凝实,落到刘瑕脸上。

刘瑕对她诚恳地点点头,低声说,“梁小姐,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挣扎的,警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梁婷脸色蓦然一变,她警戒、防备地盯着刘瑕,显然未被说服,刘瑕点点头——对方立还有很深的维护心,这是正常的。

“如果没意外,婚房的首付,应该几个月前就该交了吧?”她没搭理梁婷,反而问梁母。

梁母看看女儿,又看看刘瑕,“……对,但后来小方说手续上有点问题……”

“手续上没有太大问题的,方立是把准备交首付的90万借了一半给老板。”刘瑕摇摇头。

“什么!婷婷——”梁母的声音一下尖起来。

这一次,梁婷脸上真的露出了惊讶,刘瑕把眼神移向她,正式与她直接交流。“这次出借,没得到你的同意,对吧?”

梁婷依旧不语,但表情已骗不了人。

“为了这件事,你们吵了好几次架,是不是?”

“方立是不是一直向你保证,不管肖恩华能否度过难关,都会对这50万有个交代?”

“……是。”梁婷首次有了反应,只是声音仍微不可闻。

“方立是不是和你说过,肖恩华打算安排人在南非枪杀他,骗取1200万的巨额保险金?”

“……是……”

方家家属出现轻微的骚动。

“他是不是说过自己正在为肖恩华安排这件事?”

“是……”

梁母的声音都变了调,“婷婷!这——”

“他是不是很生气地告诉你,他发现吕萍对于这50万的债务毫不知情,肖恩华根本就没打算对他这50万,做出什么交代?”

屋内一下静了下来,两家家长,似乎都有不祥预感,所有反应都随之凝固。整间房就像是雕塑会场,唯有一直以来最像雕塑的梁婷热泪长流,仿佛终于卸下千斤重担,她哽咽点头。

“是……”

不需要一个老道的警察,也能做出判断——这个证人,已经是到手了。刘瑕轻轻呼出一口气,“肖恩华的400万保险,应该在今天正式结束抗辩期,是不是?”

“是。”梁婷说,她捂住脸,肩膀抽了一会才抬起头,语气倒平静了。“从,从这钱借出去开始,我就一直和他说,这笔钱不能不声不响就出去了,至少要写一张欠条。为这件事,吵过好多次,肖老板一开口,他当时就上网银把钱转过去了,连欠条都没要。方立一直说没事,说肖老板有义气,是好人,不会屯这笔钱,说要欠条就没意思了,墙倒众人推,这是肖老板最难的时候,我们不能逼他。我说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看错他了,他也不听……”

“后来有一天,他回家的时候好……好生气,我说怎么了,他还不肯承认,后来逼他,他才不清不愿地说……说肖老板给他交代后事的时候,根本没提50万的事,他怀疑肖老板要不够意思了,吞钱不还,我那天真的好生气,我和他说了好多话,我说我真的守不下去了,十年了,终于有一点希望了,转眼又落空,我爸爸妈妈那边怎么交代?劝了那么多次,不要信肖老板,还是信,还是信……我哭着拿巴掌打他他都不还手……”

她又捂了一会脸,再开口时,语气毫无起伏,“后来,哭完了闹完了,到底看在孩子份上又坐下来想办法,我说人死没关系,家在这里跑不了,他说我不了解吕姐,吕姐不会给钱的,就算有欠条都不会给,肖老板肯定也给她说过了,就是有欠条,只要她放弃继承,就算上法院也不用还钱。”

“我说你跟了肖总那么多年,吕姐不能这么对你,方立说你不懂,吕姐这个人,心里就只有儿子,除了儿子就是钱,他算是把她给看透了……他说他想报警,揭发肖老板骗保的事,我……我说,还不如就让他去呢,现在他也没50万还你,他去了以后就有了,吕姐还就还了,要是不还,反正机票都是你定的,你不仁我不义,你问她要500万。”

她开始连续不断的摇头,“方立一直说,他不是那种人,他说这也不是钱的事,是一口气咽不下去,是肖老板辜负了他的信任……那天在地铁站,后面人挤上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就变了,我一下就猜到他想到什么了——他心里一直憋着火,这邪火被风一吹就……我真的,我想说话,可没来得及,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把手伸过去……谁也没注意到,良才闭着眼听歌,吕姐和小叔子说话……就连肖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就那么一推——然后肖总那么一拉……”

一声迟来的、悠长的嚎叫声终于响了起来,方父向病床方向掷来一物,“你撒谎!我儿不是这样的人,你撒谎!”

他冲过来要打梁婷同刘瑕,被祈年玉上去一把抱住,梁母本来听呆了,现在回过神来,一秒钟进入战斗状态,“你敢打我女儿——你敢打我女儿,我同你拼了!”

几个警察冲进来控制事态,其余病人和家属在门口围成一个半圆指指点点,脸上写着纯粹的欢乐与好奇,梁婷无视这一团混乱,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的地铁站,双眼圆睁,抱着膝盖轻轻颤抖,在这世界上,刚发生了最不可思议的事,而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的爱人突然间离她而去,这还不是最坏,最坏的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父亲,居然是个杀人凶手。

刘瑕把方父掷来的一只鞋扫到床下,她审视着梁婷的表情,不由轻轻叹一口气,俯过身,把这个瘦小女孩的双肩轻轻按住。

“梁小姐。”她低声说,“我知道,你一直处于道德和感情的纠结里,你不想让方立背上杀人凶手的名声——他没有这么坏,仅仅只是一时冲动。”

梁婷颤抖的幅度开始变大,她咬着唇,但呜咽声还是传了出来。“他真的……他真的……”

“肖恩华本来就打算自杀了,瞒着不说,又会怎么样呢?”刘瑕说,“但,不论你怎么说服自己,这道坎依然跨不过去,你隐藏不了这个秘密,这负担太大,远超你的能力——这完全可以理解,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尽力了,没有对不起方立,是不是?真相是我们自己发现的。”

梁小姐握住刘瑕的话,就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她紧闭双眼,拼命点头,“我真的……我真的……”

“一会到警局,把事情最后说一遍,这件事就结束了,明白吗?”刘瑕柔声说,她几乎有些愧疚感:现在的梁小姐,已经全无主意,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只要能迎合上她的心理,她恐怕都言听计从,而刘瑕的做法,多少也有些滥用专业知识的嫌疑。

梁婷迟疑地睁开眼,“真的?”

“真的,说完了,所有这一切,全都结束了。”刘瑕望进她的双眼,“我们走吧?”

和她预想的一样,梁婷闭上眼,脸上闪过悲壮色彩,最后挣扎数秒,最终吐出一口气,下床直直穿过一团混乱,走向警察。

梁母和方家人反而因此分开,全都追着梁婷过去,“婷婷等等!”

祈年玉偷偷对刘瑕树个大拇指,这才拔脚追出去,刘瑕站在原地,目送一群人龙卷风式远去,不知为何,微微摇了摇头。

手机震了一下,倒是略微提振她的心情,沈钦似乎还有些疑问:*就这样?才两天不到,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20章肖恩华

“刘姐,我有个问题实在想不明白,你说,这肖恩华他到底是什么心理呢?”

嘈嘈杂杂的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充满了破案后的轻松感。在门外依稀可以听到方立家属的哭声,几个审讯室的灯都亮着,肖建波、肖良才、吕萍……依次都在做着最后的笔录。祈年玉忙活了一通,甩着手给刘瑕倒杯水送来,一脸虔诚地问,“他要骗的可是一千两百万啊,真不差方立这五十万,他怎么就没想到给人家呢?”

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是不太受欢迎的,几个老警察嘘嘘地呵斥他,“去,忙你的去。以后你就知道了,当事人的心理要都这么合情合理,哪来这么多杀人案?”

“就是,你以为这是演电视啊,每个疑点都能给你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告诉你,一般案件,只要有90%以上的疑惑得到解答,关键性证据能形成证据链,取到证人证言,这就已经很难得了,你要和死人说道理,那你就不该来公安,你得上静安寺里去。”

祈年玉不生气,只是嘿嘿地笑,刘瑕也跟着笑,嬉笑声中,张组长也参与进来了,“虽然案是铁案了,但刘老师您也给试着分析一下呗,让我们都学习学习您的思路,对以后办案也有帮助——说实话,您是怎么认定方立,放弃看似更有嫌疑的肖良才的,这个我还真有些好奇。”

嘴上在取笑祈年玉,其实一屋子警察也都渐渐安静下来了,注意力全集中在刘瑕身上,还有人从走廊里飞奔进来,探头探脑地打量她:能快速结案,专案组当然是求之不得,但在专业能力上弱人一头,很显然,不少人也并不是那么服气。

“张局太客气了。”刘瑕盛情难却,她斟酌片刻,“我没有受过正规的刑侦训练,思维方式和大家的确不同,刑侦重物证,证据链指向哪里,凶手就在哪里。但对我来说,一个人是不是凶手,取决于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凶手。”

“肖良才、吕萍、肖建波、梁婷、肖恩华、方立,这六个人里,拥有凶手气质,能够有这个执行力去结束一个人生命的,就只有肖恩华、肖建波和方立三人,当侦探过程逐步排除掉肖恩华本人、肖建波和被雇佣的外来者之后,对我来说,唯一的解事实上就只有方立,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给他找到动机而已。”

“遗憾的是,这样的思路只适合我,并不能在局里推广,我没有侦查权,接触不到证据,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不能决定案件的侦破进程,如果没取到梁婷的证言,这个想法影响不到案件的发展,所以我才能如此大胆地假设求证。对于有执法权的诸位来说,这种思维模式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你们会接触到大量的一手证据,而这种先入为主,由思维主导的破案方式,也许会导致你们不知觉地对证据做了倾向性筛选,反而成为揭露真相的阻碍,制造出冤假错案。所以我也是有言在先,这种方法只能作为参考,也正是因为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在肖良才身上,我才能关注方立,起到查遗补漏的偏师作用。”

“至于肖恩华为什么单单搁下方立的50万元不给交代呢?个中原因,我也只能猜测,无法求证了。”刘瑕在阵阵轻笑声中继续说道,“在这么多讯问中,大家对肖恩华的性格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做事到位、讲义气、靠谱,用吕萍的话来说,‘对谁都会有个交代’,你可以说,抛开骗保这点来讲,他确实是个好人。甚至于骗保这点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他已经山穷水尽,借遍了亲戚朋友,得有个交代,而骗保他也是骗保险公司的钱,不管怎么坏,他也是为了还钱。”

“保险公司也很可怜的!”连景云露出哀怨的表情,众人都笑。刘瑕也笑,“但我注意到了这番供述里自相矛盾的点——肖建波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也是肖恩华的债主,但肖恩华从未对他说过何时会还钱。”

“当然,很多人都会说,肖恩华也许是觉得吕萍会为他还掉所有欠债,自己无需特意打招呼。但肖恩华去南非,是去赴死的,这是一次精心安排的自杀,但他不能留下文字遗嘱,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死得无声无息,不能好好告别,这件事都比单纯的死亡要更可怕,以肖恩华的性格,如果他打算‘给个交代’的话,他一定会自己表达,在这一点上,我信任方立的判断,肖恩华不是没来得及交代,他是已经不打算交代了。1200万的赔偿金,看似很多,但要完全填补他留下的债务漏洞,恐怕还有些勉强——虽然说人死债灭,只要肖良才放弃继承,他的所有债务都会化为乌有,但那是说正规途径,吕萍和肖良才未必能彻底摆脱小贷公司,扣除这笔钱之后,余下400万能够肖良才花用几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对肖恩华来说,他没有可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只能选择妻子和孩子,肖建波、方立……这都被排除在了交代的范围之外。”

“但他会不会顾虑到方立可能产生的情绪呢?他就不怕方立反水吗?”刘瑕摇摇头,“肖恩华也许有过犹豫,但在心里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不起方立,他在发达时,对方立的交代已经够多了,方立一直跟着他,一个普通二本生,家里没钱没势,进公司时什么也不懂,八年后在S市都要安家了,这一切,还不是他给方立的吗?他都要拿命换钱了,方立难道还会要回那50万?对肖恩华来说,方立只要够到位,就不会要这笔钱的,而方立也的确一直以来都很到位……事实上,我甚至一直在怀疑,肖恩华到底是怎么拉住方立的手的——以他跌落时的身体姿态,如果不是方立对他伸出手,肖恩华很难准确地抓住他的胳膊。”

办公室沉默下来,即使是看惯了阴暗面的警察,也无法继续保持玩笑心态,张组长叹了口气,“一时冲动,一念之差。”

“搞定了!”两个警察匆匆走进办公室,献上一份卷宗,“张局您看,梁婷签字的卷宗——”

这句话就像开关,所有人立刻又转了起来,案情水落石出,只能稍微缓解他们的压力,接下来还有数不尽的文书要做,对他们来说,工作才刚刚开始。

“刘老师,这次真的太谢谢你的帮忙了,”张组长来和刘瑕握手,表情透着一丝狡黠,“也让我在市里露了个脸,今晚务必得赏光,咱们不醉不归!”

刘瑕只是笑,连景云出面说,“老师你别闹了,就你那老肝还不醉不归,信不信我和师母告状去——您该干嘛就干嘛去吧,糖衣炮弹也不好使,刘瑕这是我专属的秘密武器,就算您是我老师那也不能让。”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张组长被喝破心事,眉毛立起来了,“啊?还没大没小了你——”

“什么!真的?!”

走廊里传来的喜悦喊声,打断了这两人半认真的玩笑,连景云就势脱身,“出什么事了?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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