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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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瑕笑了下,落落大方地说,“对不起,刚才我有点走神了……”

室内发出暗笑声,嘲弄的气氛没人明说,但人人都能感觉到渐浓,这几个案子下来,她在市局里也是有了点名气,一个行外人,凭着玄乎其玄的奇技淫巧,让领导大惊小怪、奉若圭皋,当然有人乐见她出丑——

“因为,推测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刘瑕说,“不管凶手是因为什么原因连续犯案,并且都选择了保险公司的投保人,他的目的,肯定都不是为了钱。”

【我不是在针对谁,我的意思是,在座所有人都是垃圾】……当然,她没有丝毫不礼貌的表示,但嘲讽效果是差不多的,整个房间的呼吸都为之一顿,张局的声音里也带了惊讶,“刘老师,你是说——”

“首先明确一点,保险公司不是慈善家,保险公司就是正常的、逐利的商业组织,并不承担任何维护社会稳定的职责,也就是说,任何险情的赔付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巨额险,又尤其是巨额寿险,更尤其是凶杀死亡的巨额寿险,其赔付时间应该要用年来计算,因为蕴含大量复杂的调查工作,这里的因果联系,我就不多说了。景云可以为我作证,景云,是不是这样?”

连景云冲她投来一个略带疑问,但更多的还是充满笑意的眼神,他点点头,“尤其是这种凶手还没被抓到的凶杀案,和车祸那种还不太一样,没有破案之前,我们是不会赔付的,即使是车祸,如果责任方在车主那边,在厘清车主和保险受益人的关系之前,公司也绝不会轻易赔付。”

“所以,这就完全否定了雇佣杀人的可能,”刘瑕在所有人能反驳以前说,“黎山家境很普通,巨额保单是来源于他之前去非洲打工时,公司为他投保的人身险,我已经让……我的数据专家去查了他的银行账户,他在非洲赚到的钱,大部分都投进房子里,也就是他现在居住的那套二手老公房。他的保险受益人是他的老婆,一个家庭主妇,几乎没途径找到大额现金。同理还有高洪杰,他的经济情况我们已经了如指掌,他同样拿不出一万块以上的积蓄。凶手如果是接受雇佣,只能寄望于他们的远期收入,也就是说,从交易初,可能有一年以上的时间间隔,这其中风险很大,比如说,高洪杰现在就在医院,如果他死了,凶手一分钱也拿不到。”

“会为了钱铤而走险的人,往往都希望尽快拿到尽可能多的钱,他们会有这样的耐心吗?没有,所以,这不是雇佣杀人。——当然,可能有人会抗辩,无知也是一种罪,很可能凶手和雇佣者都以为自己能很快拿到钱,所以策划了这两起凶杀案啊。”

她的问题,让很多人止住了发言的表示,刘瑕举起手,环顾着所有人,语调平静、缓慢,似乎一边说,一边还在沉思着别的问题,“但问题是,如果这一切的驱动力都是金钱的话,那么,为什么两次都采用同一种杀人方式呢?我可以在眨眼间就说出十种以上风险更小,更不容易引来警方注意的办法,就当高洪杰和黎山的妻子非常愚笨吧,但如果假设成立,他们是在网络上找到这个杀手的,那么在高兴亮之死被新闻报道之后,黎山的妻子如果还想要钱的话,怎么也不可能同意杀手还用同一种办法来杀人的,我知道,很多时候愚昧和贪婪会让人变得惊人的愚蠢,但再愚蠢,趋利避害也是人类的本性,如果换一种方法就能降低被发现的危险,他们为什么不换?”

“那也许他们就是这么蠢呢,”一名老警察有点嘴硬,“你觉得会为了钱杀人的老兵能有多聪明?刘老师,可能你接触得还不够多,我告诉你,每个杀人凶手都一定是有缺陷的,绝对是这样子,你不能拿正常人的理论来研究他们,这个行不通。”

“好,那么,我们就姑且以‘这是一起买凶杀人骗保案’来作为前提,那么,按照你的推理,高洪杰的智力先不说,黎山的妻子是个相当愚蠢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警方肯定查不出凶手,也不会意识到这是骗保案,凶手也是这么想的……那么,请问,这样的智力水平,是怎么让他们选中了这个犯案地点呢?”

电脑上适时出现了一张监控探头分布图,显示出沈钦到底还是在关注着对话,刘瑕打开激光笔,“被害人住的小区附近正好有个建筑楼盘正在施工期,目前在灌注地基阶段,因为梅雨天气,水泥不能及时干透,所以工地人员稀少,当然也谈不上塔吊,这一块区域都是人迹罕至,是非常合适的犯罪区,被害人每天早上都要穿过这条路去买早饭,请问凶手如果是靠本能愚蠢行事,为什么会选择在风险更大的支路段上行凶呢?虽然这里白天上班时间也很少有人经过,但毕竟是一条正常的路段,时不时还是会有车辆通行,更别提遇到闲逛老人的可能了。”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虽然楼盘所在的青年路上只有一个探头,但这探头还是在工作的,而爱民支路路口的两个探头,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坏了,但到现在还没修好。凶手不愿意被探头拍到,这就是他的理由。爱民支路是更好的选择,那很短,绿化也很不错,这是街景照片——他不愿意被看到,所以避开了探头,又有信心在目击者出现前就解决掉对象,所以大胆地选择了这个地段,很明显,凶手的心理特质和愚蠢有很远的距离,他会思考,这样的人如果要求财,如果是被雇佣杀人,他就绝不会做得这么嚣张。”

所有人都哑然,完全陷入她的推理无可自拔,刘瑕突兀地回头看了沈钦一眼,造成节奏上的一个突兀空白,她顿了几秒才继续往下说,“所以,不是雇佣杀人,没有经济利益,高洪杰的可能被完全排除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这样的凶手——他杀害了两个人,给保险受益人带来了数百万的利益,但自己却一分不取,还面临着被法律惩罚的风险,他是为了什么呢?他有出众的能力,任何一个可以这样杀人的人都不会为生计发愁,这一点可以肯定,他有充裕的时间——从地点的选择来看,事前一定做了不少踩点调查,他有特有的消息来源,居然能知道爱民支路上的两个探头已经坏了,这个消息是一般人不易知道的,甚至就连警察队伍内部都不会说能随便查到这个信息,那么,有能力、有资源、有空闲的一个人,经过精心准备,杀掉了两个与世无争的普通人,他为的是什么呢?”

在满室的寂静中,刘瑕最后看了沈钦一眼,她深吸一口气,似在为自己打气,心里无数情绪把她往后牵扯,沈钦崩溃的那一幕一再重播,和吴总的笑声一起反复萦绕,几乎形成她的梦魇,那个小女孩又出现了,她还穿着那不合体的冬衣,在悬挂的尸体前回过头,缓缓地看向她——

刘瑕闭闭眼,稳定了一下情绪,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知道,国内对于连环杀手的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这个概念,对大部分人来说都只存在于影视之中,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国人口众多,要给众多案件建立联系并不容易,也因为我们国家的确是客观上较少产生连环杀手,整个东亚文化圈都似乎较少有类似的现象出现,否则,即使案件再多,特定的MO——犯罪模式,也是很容易甄别的。所以,我简短地介绍一下连环杀手这个概念,希望大家别嫌我多事,连环杀手,就是一种对杀人有嗜好的罪犯,他们多数都是心理障碍者,大部分杀人犯为钱、为情而杀,所有的凶杀案都可以规划为这两点,不是因为利益,就是因为感情,但,连环杀人犯……他们为了取悦自己杀人。就像是这个案子里的凶手,他经过精心策划,杀掉两个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引起了一场大骚动,他为的是什么呢?——他为的是满足自己的爱好。”

“木马案,佳木斯杀人魔,”张局说,语调有些拿不准,“就像是这种杀人狂?特定的受害人,特定的……你说的那种MO?这种案子,好像市局的确没有处理过……”

大多数人都陷入了回忆,正喃喃地摇头,一开始开口抬杠的老警察有点不服气,“处理是没处理过,不过拿木马案那个案子来比的话,凶手一直都是挑选年轻的小男生,对吧?特定的受害人类型,特定的手法,骗上木马。那我们这个案子,手法有了,割喉,受害人类型呢?保险公司投保人?这是什么类型,木马案的凶手应该是个Gay吧,所以挑小男生,还有什么挑小男孩的,挑漂亮女人的,挑穿红衣服的人的,这都可以理解,但是……挑保险公司的投保人?这个逻辑,和你之前挑的那个刺一样,很牵强啊!”

“确实,黎山和高兴亮除了都在禄安保险投保以外,基本没有任何共同点,如果以此来建立受害人的类型的话,确实是信息不足。”刘瑕点头同意,眼神偶然对上连景云,他正皱眉望着她,眼底的疑窦之色越来越浓,“但,如我所说的,国内对处理连环杀手案还欠缺经验,在国外,对于这种高智商、以杀人为乐的连环变态杀手,犯罪学家已做了不少专项研究,其中对连环杀手的一种分类,今天我想要介绍给大家知道——大家听说过这种连环杀手吗?这种叫做‘警探追求者’的杀手——”

“警探追求者?”

“这是什么意思?”

对这个新鲜的词语,人们纷纷做出反应,或是重复念叨,或是互相询问,屋内的声响有些杂乱,但随后,‘砰’地一声大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景云一下站了起来,他的动作过大,把椅子都带到地上,但他完全没有去扶的意思,也不在乎自己成了注意力的焦点,脸色极为难看,紧盯着刘瑕不放,眼神里所有的疑惑都落了空,只余下愤怒与不可置信。

“虾米,”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极度压抑后的风雨欲来,“能和你私下聊聊吗?”

刘瑕张口要说话,但被他不容置疑地打断,“——现、在、马、上!”

第77章苦涩的追求者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还想不想破案?”

两个经过压抑的声音同时响起,男声充斥着压抑的怒火,而女声却清凉如水,隐透冰寒,像是一把长矛,一下就刺破了连景云的防卫,他眼底闪过错愕,气势瞬间中断,但很快又被更盛的愤怒卷上,“不要强行制造对立——”

他忽然顿住了,双眼扫视着她,像是最精密的X光,一分分、一寸寸,让刘瑕有些被窥视的不安——很快,连景云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的怒火渐渐沉淀下来,化作更深层次的哀痛,他不再迫近刘瑕,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看向了别的方向。

“那天晚上,你是去见……吴总了吧?”

他对她发火,并不出刘瑕的意料,以连景云的聪明,他肯定是能推理出来的,而以他的人品,看穿了以后也肯定会大为光火,她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看破这一点——她的手不禁抚上脸颊,像是在寻找面具的破绽:她是在哪里泄漏了线索,以至于被他发现了这本没打算提起的隐秘?

“不用想了,”连景云眼光扫过,有些没好气,但语气也有隐隐的恋爱,“不是你突然变笨,在言语里泄漏了线索。”

“?”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每次去见过吴总之后,你总是这样,比平时更拒人千里之外,更有伤害想靠近你的人……也就是我的欲望,”连景云的语调,是让人心痛的平常,他谈论着自己受到的挫折,仿佛就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也就是说,你会变得比平时更无情……只是一点点,你自己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得出来。”

……还有她不知道,他却能感觉的线索?

出于礼貌,刘瑕没让自己的诧异流露到表情上,这并不是她看不起连景云,只是客观地说,两人的智力——就仿佛她与世界绝大多数人一样,的确存在一定的差距……

“并不是我突然变得比你聪明,”又是眼神一扫,连景云就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声,他唇角流出一丝笑意,又好气又好笑,爱意里有些恨意,但恨意的背后,终究还是对她骄傲的宠溺,“我说过,只要对象是自己爱的人,每个人都会变成观察入微的神探……”

话语的末尾,消失在丝丝喟叹之中,连景云自嘲地一笑,没给刘瑕发酵任何情绪的机会,又回归了正题,“我知道,这个警探追求者,肯定和沈钦有关,我也不怕承认,是的,即使这会引动他的心理阴影,也许会造成再一次的崩溃,为了破案,我也会主动和他谈论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我,我也可以这么回答你,但虾米……”

他的眼神,倾注进了无尽的真诚和温暖,将自己敞开,似想要感动刘瑕,让她不再倔强,连景云的声音低沉又醇厚,情感复杂又苦涩,“哪怕注定要伤害,态度不一样,温柔不温柔,也改变这过程,你明明知道这道理,为什么还要欺骗自己?为什么……总要伤害那些爱你的人?”

他的问题,如此赤裸,这么动情,刘瑕一时,竟无法闪躲,被他的声音问入心底,仿佛雷霆,在永恒的冰墙上方阵阵咆哮回荡,激起阵阵破碎的涟漪,她轻轻地、毫无意义地摇着头,似乎在为自己辩解,又似乎是不堪承受这痛楚的感觉。

“你这么恨吴总,还想让他对你的人生施加影响吗?”暗沉的疑问度入耳际,她本能地摇头。

“不……我并不恨他。”

“既然你不恨他,又为什么要学他一样,总是在伤害爱你的人?你可以用你的聪明寻找到一个接一个的借口为自己辩解,就像是他一样……”连景云低沉地说,这话语,似乎在他心底滚动酝酿了漫长时间,每个字都浸透了岁月中被推开的苦涩,“但谁是真正的傻瓜呢?善意与恶意,你当别人真的分不出来吗?你当我们就真的不会受到伤害吗?”

“……”

我当然知道你们会受到伤害,但这不就是我希望的吗,是你们从不吸取教训,听不懂回绝,是你们从来不懂得离开……

在他失望的苛责中,她多想为自己辩解,但那预料中徒劳无益的争辩,又让刘瑕只能不断地摇头,用沉默去填充一切,连景云在她的眼神中渐渐地平静下来,愤怒终究为怜惜取代,他举起手,在触碰到她的肌肤之前,动作凝重得几乎停顿,但最终,仿佛突破了什么障碍,他抚了上去。

微热的碰触,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抚摸下来,伴着坚定又不容置疑的吩咐,“把沈钦叫出来,和他好好聊聊,让他感受到你的温柔……我买了你的钟点,虾米,这是主顾的要求。”

刘瑕别开脸,瞄向走廊角落,她有些不情愿——这抵触感并非是因为连景云的要求,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自己的窃喜,就仿佛……不喜欢的家庭作业被老师豁免,考试当天被家长带走旅行,这种暗搓搓的心思,让她对自己燃起厌弃感:太过软弱……真没出息。

“这有用吗?”也因此,她还在做徒劳无益的抵抗,“他恐怕已经猜出来了吧,如果那个杰克威尔森真的是‘警探追求者’的话,即使他们没有真正接触过,凭借我的提示,他也应该能联想到自己在美国的破案经历才对吧……”

连景云震了下,吃惊又愠怒,还有隐隐的自责:他应该想到这点才对——

“呃,Hello……”

一个又低又弱的声音,忽然打碎了走廊角落的气氛,刘瑕和连景云都火速转过头,瞪向还有半身没在拐弯后的沈钦,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探出了头,把眼前这一幕尽收眼底:连景云一手撑在墙壁上,把刘瑕困在怀里,壁咚……

另一只手还抚着她的脸颊……摸脸杀……

彼此互望一眼,意识到此刻暧昧的姿势,下一瞬间,他们已经分开站好,又交换眼色,确认两人的音量低到不可能为沈钦听到——

沈钦好像也没表现出什么妒忌或是受到刺激的情绪,甚至没对这一幕做出什么吃醋的反应,他的态度奇怪的克制,甚至可以说是心不在焉,仿佛大半心神都被另一个难题牵引,“嗯……是这样的,在你们私聊期间,张局长已经独立做出研究,判断在如今的推理前提下,‘杰克威尔森’的嫌疑最大……”

刘瑕和连景云再度交换一个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吃惊:沈钦的语气,这么事不关己,难道……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

“嗯,如果是变态杀手的无差别杀人的话,报案者往往相当可疑,”连景云先恢复正常,他若无其事,举步和沈钦会合,“这就和纵火案的报案人、灭火人都有相当嫌疑一样,杀手总想和侦破方产生一定的联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博取更多的关注,以及智力上的优越感,当然,这也能很好地掩盖他在现场留下的线索。”

“是啊,所以他已经联系威尔森,准备让刘小姐借口寻找线索,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对他进行询问了。”沈钦说,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在刘瑕和连景云之间来回游移,“还有一个点,他没有提到,不过我看现在人人都在想:既然刘小姐说,他是‘警探追求者’,也就是那种迷恋负责侦破自己制造的案件,不断追求他们注意力的凶手,那么就他选择的目标来说,他追求的侦探,与其说是市局里的某个人,还不如说是……”

连景云看看刘瑕,愕然指向自己,“我?”

“这就得看你之前侦破的案件里,和外国人有没有接触了,或者你和他有过接触,但并非是杰克威尔森这个名字……”沈钦似乎也在研究他的表情,但很快就确定不是连景云,他转向刘瑕,语调不可思议,“刘小姐?”

……真不是沈钦?

他之前有过配合美国警方办案的经验,这一点她和连景云都看出来了,她是听到过沈钦说漏嘴,连景云估计是蛛丝马迹的观察——虽然在他们合作侦破的案件里,因为条件的极度特殊,连景云的发挥余地总是不大,但他其实是个相当出色的警察——这一点应该是不会有假,那么杰克威尔森是沈钦的‘追求者’,这完全是1+12的简单推理,如果沈钦有处理过类似的案件,哪怕是没见过威尔森的人也好,都会去核实一下,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吧。

难道推理出错了?威尔森不是那个追求者,追求者另有其人,现在还潜伏在阴影中?

对刘瑕来说,这世上的秘密实在不多,就如同她的推理实在很少出错,这是极为罕见的时刻:对案件,她似乎完全失去了掌控,前所未有地茫然与不确定。

“……刘小姐?”沈钦的双眼上上下下地扫着她,“你在哈佛读心理学博士的时候,肯定经过大量的咨询培训吧,这个威尔森,会不会是你的一个病人——”

从他的语调可以听出来,沈钦非常不喜欢自己的猜测,毕竟这也意味着刘瑕将直接面临一个变态杀手的爱慕,这也和他一直以来呵护她远离任何危险的愿景背道而驰,但这也更肯定了刘瑕的观察:别提‘伯仁之死’的心结了,她和连景云刚才那架吵得极没意义,沈钦就没有一秒怀疑过自己是那个导致两个无辜伯仁死亡的人。

……就像是她也没有一秒怀疑过自己是那个人一样,威尔森绝不是她的病人,她完全可以肯定,在这个案件以前,她从没接触过他——就算他整过容,她也能从步态把他认出来……

“刘老师——”张局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冲她遥遥招手,刘瑕梦游一样地飘过去,完全忽略了沈钦的问题,只是含糊匆忙的摇摇头。

“……这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沈钦嘀咕了一句,又回头看看连景云:他没有走的意思,还站在原地瞪着自己,表情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

他站得很近,身高对他造成压迫感,沈钦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连景云似乎意识到这点,他退后一步,但这呵护又惹怒了沈钦,他努力地站直,迫近一步,想要直视连景云的眼神,但终究没这个勇气,只好看向窗外。

这对峙,气氛微妙,敌意与戒备又混合了来自案情的共同疑惑和深思,因为用力过度,沈钦的眼眶肌肉有丝颤动,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声音里的共鸣,努力祭出和对方相当的气势,“你知道……我喜欢她。”

“啊?噢……”对方反应过来了,显然,久远——其实也不是很远以前,两人上次交锋时的对话,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这个高大俊朗,充满爷们味儿,曾令他妒忌又忌惮,自惭形秽的情敌先是露出哂笑,似乎想要嘲笑他的缓慢进步,但随后,那笑里又带上了一丝苦涩,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比他要好,他是……正常的,开朗的,他就像是那些幸福长大的孩子一样,好像一枚小太阳,即使见识过无穷黑暗,也从不畏惧散发自己的光与热,任何挫折,都打不倒他的正能量,他对她的爱慕,也丝毫不比他浅,他们之间的历史他永远也无法去比,这是一场他占尽了优势的对决,可眼下,他笑容中苦涩与疲倦,却仿佛诉说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故事。

“那……挺好啊。”连景云说,他拍了拍沈钦的肩膀,“那就……祝你成功喽……”

第78章猫鼠游戏

“威尔森先生,你好。”

“你好。”

“很抱歉,又耽误你的时间了。”

“没问题,很乐意为警方服务——顺便说一句,女士,你的英文非常好,和上次的翻译相比感觉更能沟通,这一点让我很高兴,因为我真的很想为案件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谢谢你的夸奖,也谢谢你的热心,威尔森先生。”

“不客气,这主要是因为那副画面——实在太残忍了,真令人作呕。我希望凶手很快被绳之以法,和公众隔离开来,越远越好。”

“是的,是的,我了解。”刘瑕说,接着改用中文和祈年玉确认,“可以全程都用英语,对吗?”

“嗯,只要有录像资料就是有效的。”在一边守着的祈年玉有点无聊地说——他的英语还没好到这地步。

“好——”刘瑕点点头,转回来正面对着威尔森,对方回给她一个有些好奇的礼貌笑容,从她刚才用余光注意到的表情来看,威尔森确实是真的一点都不懂汉语……

“威尔森先生,这是你第一次造访中国?”

“是我第二次过来,我之前跟着旅行团过来旅游过一次,对中国有很美好的印象。”很标准的回答,同时笑容开始有所保留:威尔森好像把她当成了那种热衷于卖弄英语,和外国人闲聊却不干正事的警察。

好吧,这和他的入境记录对上了,杰克威尔森,37岁,某外企的技术支持,三年前来过中国旅游,这是他第二次到访,也是出公差,工作是为世纪公园附近的某家外企进行安全协议核查,确保符合保密规条。这间外企是全球闻名的大企业,在S市落户时还曾上过新闻,威尔森在这间企业已经工作了十年。从履历来看,完全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尊敬的企业中工作的可尊敬员工……

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他的身材非常精干紧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最普通的运动也能不经意展示出肌肉的爆发感,不少小动作都显示,他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这也能和他的履历对起来,他在大学毕业后当了两年兵,曾在伊拉克驻扎。他完全有完成双杀的能力,伊拉克的严苛环境也有促进心理障碍发育的土壤……

但,这能让他成为一名警探追求者吗?如果不能的话,他为什么会来到S市,不由分说地杀害人海中的两个陌生人?如果能的话,他又是怎么锁定目标的?他不会中文,一定要有人帮他,不论是寻觅目标,还是确认监控,都不是威尔森一人能做到的事。

她可以肯定连景云在那些骗保案里绝对没和外国人打过交道,至于自己则更不必说,但沈钦真的对他毫无印象,可见他也没遇到过类似手法的案子,自己的猜测是否真的错了?如果威尔森是,谁在背后帮她?

她的目光落下来,对准了案卷中地图,在监控圈上标识着简单的小区和楼盘名字:不愧为S市发家的大企业,和上次的双硫仑案一样,这一次,在第二个被害人小区附近,那个建设中的楼盘,一样隶属于滨海集团。

“希望这件事不会让你对中国的印象变差,”她的眼神回到威尔森身上,仔细地端详着这个长相精干的外国人,他不帅,鹰钩鼻有些大,从特定角度看,气质有些阴沉,但总体说来,还算文质彬彬。“威尔森先生,能请你再对我描述一次案发现场吗,我的同事已经转述了,但我想要听听你的看法。”

威尔森扶扶眼镜,“当然。”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该从哪里讲起呢……嗯,就从那天早上说起吧,我一般每天五点半起床,六点钟出门晨跑,在这里的时候也差不多,然后我到了公园以后,开始跑圈。”

刘瑕打断他,“从哪里到哪里的两圈?你知道,世纪公园是很大的。”

威尔森在地图上给她指出来,“这儿到这儿,我每天都绕着这一段路跑。”

“每天都能见到高先生——也就是受害者吗?”

她的问题当然没安好心,威尔森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似乎在掂量着她的用意,片刻后他笑了,刘瑕有种感觉,威尔森对她的用意已了如指掌。“当然,他每天都会在这几个长椅上,不是在这里,就是在这个角落,这好像是他的习惯…”

“但这一次,你过去时没有发现活人,而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的,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是跑第几圈的事?”刘瑕盯着问,语速在渐渐加快。

“第二圈。”威尔森也不自觉跟上,语调没有半点迟疑。

刘瑕的瞳孔骤然缩紧,她猛抬起头盯着威尔森: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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