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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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小雨把眉毛皱成了喜马拉雅:“你还要去网吧?信不信出门就能把你刮天上去!”

“你当这是龙卷暴风雪啊,”陈涛好笑道,“我就是去看看情况。”

“这有什么可看的,网吧不是还有金属卷帘门呢嘛,又不能吹飞。”鹿小雨嘟囔着,一脸的不愿意。

也不怪鹿小雨纠结,都这天气了陈涛还不留下来陪自己,那以后岂不是想抓他片衣角儿都希望渺茫?

见陈涛还是有点犹豫,鹿小雨快郁闷死了:“爱去去,还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嗯?”陈涛没太听清。

鹿小雨深吸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注意素质”,才终于冲着陈涛展开笑靥:“我说,你要真放心不下呢,就过去……”

“嗯。”陈涛居然还煞有介事的点了头。

“陈涛!”什么注意素质通通抛到外太空,鹿小雨一个枕头飞过去正中那该死的狼崽子,“你再往出走一步!你试试!”

要搁两年前,陈涛绝对会走这一步,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鹿小雨的反应也值得。可如今,也不知道是坏心眼少了还是真的成熟了,陈涛很少再去主动撩拨鹿小雨身上的导火线。

乖乖的走回床边,陈涛看着老佛爷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无奈的笑笑,拿手机拨通了白范的电话。

“喂,干嘛啊……”电话那头的白范鼻音很重,一副没睡醒的架势。

“我想和你说一声,今儿我就不去网吧了。”陈涛言简意赅。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白范在那边哀号:“天哪我的哥哥,合着你还考虑过要去?你脑袋没事儿吧,就这鬼天气你上哪儿逮客人去!”

陈涛愣了一下,敢情人家白范压根没准备开业,不然能睡这么香嘛。陈涛瞬间觉得自己的敬业精神特伟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书籍是灵魂的塑造者,陈涛觉得很有道理。自己的人格这不就被塑造提升了么。

陈涛手机的听筒声音可媲美扬声器,所以白范的话鹿小雨一个字都没漏全部接收。看着陈涛郁闷的模样,鹿小雨乐开了花:“行了,社会的小螺丝钉,赶紧顺应天意歇一天吧。”

说话间,鹿小雨忽然瞄到了陈涛的手机。打从和陈涛重逢,鹿小雨记得陈涛用的就是这个破山寨机。结果上次这人把手机弄丢了,换个新的还是这款。鹿小雨想不明白陈涛干嘛就对此机情有独钟。就那声音,那造型,那档次……鹿小雨都不想评论了。

顺着鹿小雨的目光,陈涛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然后笑着举起来晃了晃:“别看不起国产的。”

鹿小雨白了他一眼:“你干嘛就死抓着这款不放啊。”

“我乐意,你懂啥,”陈涛挑眉看着鹿小雨,眼睛里闪动着美丽的光,“刚买完这款手机没两天,某个潜逃了多年的小白眼狼就一头撞我怀里了。我当时就想,这哪是手机,这就是一道天降灵符……”

鹿小雨切了一声,撇撇嘴:“我那阵子就是倒霉……”

如果这时候陈涛可以变小钻进鹿小雨的身体,他就能看见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融化成涓涓小溪。

雪,还在疯狂的下着。窗棱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再加上迷蒙的冰花,外面的世界似乎被阻隔了。喧嚣被阻隔了,纷杂被阻隔了,一切的景物被阻隔了,一切与生活无关的人也被阻隔了。

似乎,屋子里的两个人连带上几件家具,就是整个世界。

鹿小雨知道雪还在下,可他听不见那凛冽的暴风雪的嘶叫,能听到的,只有陈涛那压根儿和动听无缘的破锣嗓子。

眼下,这块破锣已经敲了十多分钟了。

“……所以说,当初你就没给我讲过几回题。每次我问你,你就搁那儿唱高调,什么做题不能死做,题海战术没有任何意义,得学会解题思维,这样才能一劳永逸。那你他妈的倒是给我思维啊,我一问,你又说不是自己思考出来的印象不深刻,然后就把那小头一扭,小鼻子一翘,拿后脑勺给我瞻仰了……”

鹿小雨头痛的看着陈涛,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个男人都有当怨妇的潜质,关键就在于找准合适的时机然后挑起一个该死的能触动他变身的话头。就像刚刚,鹿小雨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初中那会儿你笨到家了一个题得讲好几遍”,结果陈涛就变身成了祥林嫂。

鹿小雨悔得想撞墙。本来人家陈涛同学重新脱掉衣服又钻进被窝里难得的小鸟依人,自己干嘛非得没话找话企图打破尴尬局面啊!

“鹿小雨,你给我认真点听,怎么连悔过都这么不诚心!”陈涛见鹿小雨听自己说话都敢走神,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儿。

“啊!”鹿小雨一时大意,被弹了个正着,赶紧揉揉额头,同时愤慨的瞪着陈涛,“疼!”

陈涛被瞪得有点不大自在,下意识的就收回了罪恶的爪子。可他随即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动作以前都属于常规范畴的肢体交流啊,啥时候成了准犯罪动作了?而且最郁闷的是,他还真的有了丝罪恶感。不妙,大大的不妙。

看着陈涛先是挑眉,然后瞪眼,接着刚刚放下眉毛又皱了起来,再然后慢慢眯起眼睛,最后倒吸了口凉气……鹿小雨艰难的扯扯嘴角,接着右手握拳作举话筒状伸到了陈涛面前:“陈先生,能和观众分享一下您刚刚的心路历程么……”

啪!这一回陈涛再没犹豫,第二个脑瓜崩儿褪去了一切柔情消散了所有动摇,堪称心狠手辣见血封喉。

“……”鹿小雨连啊都啊不出来了,五官大团结的揉了有两分钟,才冲着陈涛咬牙切齿,“有这手艺你用在挑西瓜上好不好!”

陈涛被逗得乐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得,祥林嫂还得继续。鹿小雨直接阵亡。

不知什么时候,聊天从陈涛一个人的苦难回忆变成了两个人的共同追思,比如除了万恶的学习,他们还曾一起去过游戏厅——当然是陈涛带的,一起作弊——当然也是陈涛带的,一起给历史书上的伟大人物们加点小胡子小眼镜小虎牙之类——当然又是陈涛带的,一起糊弄老师说前一天压根没留过某项作业——当然还……咳,这个主谋就是鹿小雨了,陈涛只是从犯,呃……还有全班同学。

人的大脑真的很奇怪,有些东西你以为你忘了,事实上你也真的忘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契机它就又忽的跳了出来,连带着它周围的张三李四也跟着现了身,这个过程很奇妙,也满是惊喜。

说着说着,不可避免的就又要提到中考,提到鹿小雨那次非常不讲究的毁约。然后,陈涛哀怨依旧。

“这都过去几百年了,你还准备抱着它进棺材啊。”鹿小雨烦躁的抓抓头发,只要一提起这事儿,他在陈涛面前就好像矮了一截,然后就得收起老佛爷的阵势摆出小媳妇的姿态,秉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永远跟着陈涛走的坚定立场。靠,谁让他理亏呢。

“我倒是想一笑泯恩仇,可你给我娇嫩的小心灵上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巨大,疗伤这么多年也不见成效啊……”陈涛捂着胸口,一副心绞痛的架势。

鹿小雨头皮发麻,自己那颗小小的心脏已经开始蹲墙角对手指了。陈涛还捧着胸口作哀怨状,鹿小雨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爆发。只见他伸出爪子狠狠拧上陈涛的脸:“我这不都拿自己抵债了嘛,你还想咋的!啊?你自己搁床上啥样不知道啊,我亏大了我!”

欺负鹿小雨得有个限度的,一旦超越极限,后果不堪设想——陈涛后悔了。

大雪下了两天两夜,陈涛和鹿小雨就腻歪了四十八小时。都说时光飞逝,可鹿小雨觉得何止飞逝,简直就坐着火箭往前跑,重逢,已经是前年冬天的事儿了。

抛开一切世俗琐碎,留下的只有纯粹的情感。风雪包围中的小小房间里,鹿小雨和陈涛好像有斗不完的嘴,停不下的纠缠。两天两夜,他们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聊了,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尝试了。鹿小雨再次深深的感觉到,陈涛真的很宠他……咳,除了在床上。

“有你这么下死手的吗!”又一次不和谐的床底活动之后,鹿小雨咬牙切齿。

“废话,你不反抗我能下狠手吗!”陈涛振振有词。

“你不弄那么匪夷所思的姿势我能反抗吗!”鹿小雨声声血字字泪。

“……”陈涛终于知道理亏,用沉默表示悔过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斗嘴,和聊天。比如某次失败的春游,某个发生巨大意外的升旗仪式,或者某个谁也不愿提起的暧昧傍晚……

原来,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事是莫明其妙的。只要它发生,那么便一定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诱因,也许太过分散,也许太过琐碎,所以我们才会在结果突然出现时讶然惊叹。然而,细细体味,便又满心欢喜。

雪,在一个天空还是宝石蓝色的清晨,悄悄的停了。

最后一丝月光费尽周折的从窗花间的空隙偷溜进来,把浅浅的光辉洒在凌乱却不失温馨的软塌上。

鹿小雨牢牢搂着陈涛的胳膊,睡得正甜。

大年三十儿是个阴天,从一早就开始狂风大作,外面一直黑压压的,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从天上倾泻而下。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也越来越少,都赶着回家过年,街道便有了丝萧瑟的味道。

网吧从两天前就停止了营业,白范乖乖的去陪爹妈,陈涛则和鹿小雨张罗起了年货。好在动作迅速,所以今天他们可以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面等着十二点敲钟。

“陈涛——”鹿小雨的声音从遥远的空间飘了过来。

“干嘛?”陈涛胡乱的拨着电视节目,有点无聊的吃着花生。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继续隔空喊话:“有什么可说的啊!”

“小爷我无聊嘛——”

“鹿小雨!”陈涛终于爆发,“老老实实上你的厕所!再废话我就把你锁里面直接过年!”

“坏人……”百无聊赖的小鹿哥哥总算消停了。

与此同时,坐落在墙角的固定电话忽然响起。这电话鹿小雨分到宿舍的时候就有,用的不大多,倒是陈涛开了网吧以后,成了陈涛的业务专线。所以陈涛想也没想,就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你手机怎么关了?”电话那头的开场白很有特点。

陈涛皱眉,电光火石间把声音在大脑中分析了一下波段,呃,有点陌生。下意识的看看插座上并排充电的两个手机,鉴于业务素养,陈涛还是据实以告:“没电了,正充着呢。”

“我说呢。你在家?”

“嗯!”陈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多新鲜,不在家那接电话的是鬼啊!

“那沈盟找过你吗?”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很着急。

陈涛因为似曾相识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忆起是那个可恶的占据了鹿小雨心里第二把交椅的污蔑他是黑社会的长相没什么特色的男人:“没有啊,他找我干嘛。”

“可不找你他能去哪儿呢!”男人已经开始冒烟了。

“在哪?自己家呗,你是不打错电话了,等我帮你问问他家电话号码……”

陈涛正准备放下电话替这个焦急的陌生男人去五谷轮回之所找鹿小雨打听,结果就听那边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怒吼:“你他妈谁啊!鹿小雨呢!”

“呃……他不太方……”

嘟——嘟——嘟——

“靠!他妈的文明社会注意素质好不好!”陈涛郁闷的挂上电话,回头就看鹿小雨神清气爽的重返人间。

“你刚才吵啥呢?门板都让你震得直哆嗦。”鹿小雨皱起眉头,看着莫名其妙吹胡子瞪眼的陈涛。

伸手一指电话,陈涛撇撇嘴:“刚刚有个炸药桶找你哥,我没说两句他……”

陈涛话才说一半,鹿小雨已经一个健步冲到电话旁飞快的查找来电显示,接着下一秒就回拨了过去。陈涛看着鹿小雨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是滋味。

那边鹿小雨已经开始叽里咕噜的说起来,前面几句没注意,陈涛就听清了最后一句,鹿小雨对着电话咬牙切齿:“电话里说不清,我这就去你家!你给我老实等着!”

挂了电话,鹿小雨就开始往身上套衣服,毛衣毛裤外衣外裤,眨眼间就裹上了羽绒服。陈涛冷眼看着鹿小雨手忙脚乱,硬是忍住了一声没出。直到鹿小雨全部穿戴完毕,才想起好像把某个人遗忘了。再去看陈涛,结果只得到轻轻的一声冷哼。

“我哥不见了,我现在要马上去和王朝一起找,王朝就是我哥的那位……”鹿小雨劈里啪啦说一大堆,结果陈涛连表情都没变。微微皱眉,鹿小雨总算觉出了不对劲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呀,你赶紧去,别回头你哥再有个磕了碰了的,你还不得心疼死。”陈涛其实没想这么阴阳怪气,但是话赶话的就说出来了,好像这些话有自己的意识,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鹿小雨本来就急,结果被陈涛这么一挤兑彻底炸毛,顺手从衣架上操起好几件衣服唏哩哗啦都丢到了陈涛身上:“你他妈的赶紧穿衣服!”

“干嘛?还准备拿我当免费劳力使啊。”陈涛从衣服堆里扑腾出来,一脸的不乐意。

“陈涛!”鹿小雨又气有急。

“鹿小雨!”陈涛也腾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掐腰作茶壶状。

“陈、涛。”这一次,鹿小雨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字儿。

“……”

十秒,目光较量胜负立现。

“哎,这呢这呢,喊那么深情干啥啊,你看咱是奔二环还是去城郊,我听你的。”茶壶自觉自愿的给自己套上棉袄,小围巾一围,欧了,出门。

鹿小雨直接在楼下拦的出租车,然后直奔王朝家。陈涛现在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叫王朝了,这名字忒容易记。

一路上,鹿小雨再没说过话。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脸上那真真切切的焦急。陈涛瞄了几眼,觉得纯属自虐,最后强迫自己把脑袋转向了窗外飞逝的风景。

玻璃里侧上了厚厚一层雾气,让不断后退的景色变成了一幅幅抽象画。陈涛看得眼睛发痛。可奇怪的,嘴角却慢慢上扬,最后弯成一个浅浅的苦笑。

——呵,如果沈盟是鹿小雨的亲哥,多好。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抵达目的地。陈涛还没来得及怒斥司机的破技术,就被鹿小雨连拖带拽的弄下车,然后连电梯都懒得等一口气爬到了王朝家。

说实话,王朝让陈涛颇为意外,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气质陈涛一眼就能看出来,虽不能百分百准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对于王朝,陈涛的结论是,一个容易让同性自惭形秽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只是,眼前的不安定因素已经彻底不安定了。

焦头烂额中的男人没有闲暇和陈涛寒暄,点个都就算认识了,然后就开始对着鹿小雨讲述沈盟离家出走的案发经过。

几分钟以后,陈涛借鹿小雨的光,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并不复杂,就是王妈妈想抱孙子,但王朝和沈盟明显不可能满足老人家的愿望,所以王妈妈就想让王朝提供精 子,然后弄个试管婴儿也算对老人们的慰藉。王朝自然是果断拒绝的,尽管王妈妈各种轰炸外带亲情牌苦肉计,都没有动摇王朝那颗冰冷的心。但就在昨天,在王妈妈又一次徒劳无功的电话轰炸之后,今早沈盟忽然不见了,手机也打不通。所以……

“试管婴儿的事,我哥知道吗?”鹿小雨正襟危坐,就差拿个小本本做笔录了。

“我不确定,昨天我在客厅接电话的时候,卧室门没关,他就在里面,也许……”王朝使劲回忆,一脸辛苦。

“也许?”鹿小雨皱眉,“那他今天早晨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字条之类?”

“啊,有。”王朝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字条,递给鹿小雨。

“我、出、去、一、会?”鹿小雨念着字条,呆楞了好半天,然后没好气的对着王朝翻白眼,“你脑子里是豆腐渣吧。我哥这不说的很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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