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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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炎提出的请求,楚千淼想了想,回答:“好啊。”
她看到任炎好像松口气的样子。
“要不,你先给我说说你外婆的基本情况?我先临阵磨枪知己知彼一下。”她对任炎说。
任炎两手交握在桌面上,沉吟一下,从头说起。
“我外婆原来跟舅舅和谭深住在一起,就是谭深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后来我工作了,自己买了房子搬了出来,那时不限购,我把对面也一起买下来了。但那时外婆和谭深一起住。再后来,谭深出国,我回国,我就把外婆接到对面由我来照顾。”
“她以前腿脚好,经常到我这边来溜达,帮我收拾收拾东西。所以……”任炎顿了下。
楚千淼自动接下去:“所以你之前不敢把我往这里领,怕被外婆撞见。”顿了顿她大气地宽慰任炎,“这都过去的事了,我翻篇了,别有负担,继续说。”
任炎探手过来,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一捏。那力道里有种无言的感激。
“后来谭深也回国了,外婆搬去他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外婆总希望让他们兄弟俩多联系,总催他去谭深那里吃饭。
他就总是借口工作太忙,不去吃饭,好避开谭深,等谭深不在家的时候他再抽空去看外婆。
“还记得我跟你很凶地要周报那次吗?”任炎问。
楚千淼点点头:“记得。”
那次他给她发信息,先发的是:周报呢?!
那两个一反他常规的问号和感叹号简直让她受宠若惊,她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得到冷淡寡欲的任总如此情绪强烈的特殊对待。
不过让她更吃惊的是,任炎马上又把那条消息撤回了,他重新发了个平淡句:周报。
他这行为简直堪称出尔反尔,她为着他这番鲜见的出尔反尔把这事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是我生日。”任炎对楚千淼说,“我不受自己控制地去了上海,想见你一面,但我见到了谭深,和他做了那个让你生气的约定。后来我连夜回到北京,又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那时她住在谭深那。外婆跟我寒暄,我以为她惦记我,记得我的生日。我跟她说,我有空去看她。” (69)
“结果她不是记得我的生日,她真正要跟我说的是谭深的事。”
外婆说:小炎啊,小深说他想要和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复合,他说那女孩现在在你手下工作,你们走得很近。小炎,你帮帮你弟弟,那女孩本来就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哪有一个女孩配兄弟俩的?所以你不能和弟弟抢这个女孩啊!
任炎把外婆的话复述完,淡淡一撇嘴角。
这个动作牵动了楚千淼的心。她无比地怜惜他,为着他没有从亲人那里得到应有的怜惜。
她真想早认识他二十年,然后教会他: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输就输在太能扛太懂事,导致外婆把关爱更多地倾倒给了会哭的谭深。
“谭深出国做项目之后,外婆又搬回到我这里由我照顾。”任炎继续说。
“后来你有天跟我说,栗棠提醒你,我从来没带你见过我的家人。我让你给我点时间。”任炎看着楚千淼,说下去,“那天我回到家以后,问保姆外婆睡了吗,没有的话先不要睡,我过去看看她。然后我去了对门。”(122)
“那晚我跟外婆摊了牌,我说我和你在一起了。外婆很激动,她跟我说这样不行,我和你在一起,如果让谭深知道了,他该怎么办呢?”
外婆说:不行,那是你弟弟的女朋友,你让你弟弟知道你们好了,他该怎么办呢?你弟弟带她回家过过夜的!你们两个男人同时和一个女人好,这算怎么回事?你们是兄弟还是连襟?不行,你们不能在一起!
“当晚我们不欢而散。到了第二天白天,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接到保姆电话,她说外婆病倒了。”
楚千淼一下子明白过来当时任炎为什么把她放在路边,宁可让她觉得有些受伤也没有松口带她一起去探望外婆。因为外婆就是被他们的事刺激生病的。(123)
她现在这么一想,也明白为什么一直在国外的谭深第二天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他是回来护理他奶奶的。
楚千淼问任炎:“那,外婆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任炎告诉她:“身体还好,就是记性越来越差,很多事记了忘忘了记。”
楚千淼眼睛一亮:“这样啊……她要是能忘了我那感情好,我们就省事了!”
任炎看着她,说:“不一定,因为我和谭深,她对你应该印象深刻。”
“哦。”楚千淼蔫了下,但她马上又振作,问任炎,“你外婆性格怎么样啊?”她隐约记得干爸干妈来北京那次,他好像说过外婆的性子跟他有点像,比较冷。
“她本来性子比较冷,不过最近她记性变得不太好之后,倒是像变了个人,随和了很多。”
听到这句话,楚千淼心里有了底。
刺探完所有对方军情,楚千淼洗漱换衣服,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地对任炎一挥手,说:“走,任老师,我们出征!”
******
任炎带着楚千淼刷开对门的指纹锁。
他拉着她披荆斩棘似的往主卧室走。一路上楚千淼觉得自己像进了任炎家的镜像世界——两套房子布局正好反过来,装修却是一模一样的。
到了主卧门口,她看到房间里窗口前的摇椅上,正坐着位老人在晒太阳。她旁边的木椅子上坐着保姆。
保姆回头看到他们,刚要说话,任炎对她打了个手势。
保姆噤了声,悄声起身抬脚走了出来。
任炎带着楚千淼进了屋,路过茶几时他顺手又拎了把木椅子。
他们走到摇椅旁边。任炎放下椅子,在外婆面前坐下。
他轻轻叫了声外婆,迷糊地盹着的外婆睡眼朦胧地看向他。而后她一脸惊喜:“小炎,是你啊,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任炎认认真真纠正她:“外婆,不是的,我昨天早上刚刚来过。”
楚千淼:“……”
她想扶额。
直男果然不知道怎么顺着老人的糊涂嗑糊涂地唠下去,不知道怎么讨老人欢心。
外婆陷入苦恼思索:“昨天你来了?不对,你没来!你不是出国了今天刚回来吗?”
任炎还要对外婆做科学的时间观世界观纠正,楚千淼站在他旁边,一把捏在他肩膀上,把他的纠正给捏了回去。
任炎侧抬头看她一眼,拍拍身边的木椅子让她坐。
等楚千淼坐下,任炎指着她问外婆:“外婆,你还认识她吗?”
外婆扭头看向楚千淼,眼珠在浑浊的眼睑中转了好几圈后,忽然说:“是你啊!”
外婆对楚千淼说:“我记得你,你是小深的女朋友!”
******
任炎担忧地看向楚千淼。
楚千淼用眼神示意他没关系,转而对外婆大大方方地笑着说:“外婆,我以前是谭深的女朋友,但现在不是了!”
外婆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抖落着吃惊:“啊?你们分手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千淼磊落地回答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啊,是任炎的女朋友。”
外婆连皱纹与皱纹之间的夹缝里都溢满了吃惊:“什么?你变成小炎的女朋友了?”她话音语气一变,“这不行!你原来跟小深好的,我记得你在家里和小深过过夜的!孩子,你和小深,你们、你们都到了那个程度了,你怎么还能转头又和小炎在一起呢?你这样不要小深和他哥哥在一起,小深很可怜的!”
楚千淼感觉到身边的任炎身上肌肉正在僵硬。他在怕她难堪。
她抬手拍拍他的膝盖,看着外婆说:“外婆,您不能光疼谭深一个人,任炎也是您的孩子,您也得疼疼他,他也很可怜的!”她开口时是那种小辈在老人面前怎么撒娇卖痴都不过分、越撒娇卖痴越讨老人喜欢的声音语气。
任炎扭头看楚千淼,眼神里闪烁出奇异。
外婆果然吃了她这一套,顺着她的话走:“小炎怎么了?他为什么可怜,有人欺负他?”
楚千淼带着替任炎的委屈,一点头。
外婆立刻扭头去看任炎:“你被人欺负了吗?小炎你怎么从来没对外婆讲过?”
楚千淼发现外婆对任炎的这句关心话,居然是很发自内心的。
所以……他们家未必没有真情真爱?只是一切毁于不善沟通?
“外婆,”楚千淼把着摇椅扶手轻轻一晃,让外婆看向自己,“任炎他啊,就算被欺负了也是不肯多说一句的,还是让我来告诉您吧,其实欺负他欺负得最凶的人就是谭深了!”
外婆看着楚千淼,震惊得无以复加:“你别乱说,这不可能!他们是兄弟!”
楚千淼刚要说话,外婆抬起手掌根压着太阳穴揉了揉,然后她放下手,问楚千淼:“啊……你是谁来着?你怎么会在我家?”
不等楚千淼回答,她一拍摇椅扶手:“我想起来了,你是小深的女朋友,你之前来过家里,我记得的!”
楚千淼:“……”
她想这一场车轱辘仗,可真是不太好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楚千淼:外婆,论车轱辘话,我谁都不服,我就服您!!!
【【【15字以上2分评,无上限红包继续走起!】】】
下章外婆副本get后,开始get谭深,嗯……离完结大概几章的样子吧

☆、我们没有做【捉虫】

《服不服》第一百四十三章:我们没有做
楚千淼做了两组深呼吸。
她又耐心地对外婆解释一次自己不是谭深的女朋友了、她现在是任炎的女朋友。外婆又跟她重复了一遍“啊!这可不行!”的过程。
然后在楚千淼进一步要说服她时, 她又像电脑重启一样,把前面的过程重新归零。
要不是看着外婆的眼底浑浊得实实在在,眼神也混乱得不容置疑, 楚千淼真的要怀疑外婆是不是故意的了。
第三次又说回车轱辘话的时候,楚千淼想, 既然这个谈话方式外婆老是断片, 也许她应该换个方式了。
她看着外婆布满皱纹的面庞, 以及说话时的神情,觉得在苍老的背后她其实看到了一个因为记忆力在逐渐衰退、内心正在变得彷徨的老孩子。
她想她或许应该像对待孩子那样去对待外婆。
楚千淼笑了笑,对外婆说:“外婆,我们聊点别的!外婆啊, 您平时都爱干什么啊?”
外婆回答她说, 听评书。
楚千淼一听这个, 立马来了正中下怀的精神。她老爸没别的爱好,就是走到哪里手里都提溜着个小半导体听评书, 楚千淼从小到大跟着蹭了几大车的评书听。
她朝任炎愉悦地飞了个眼,转回头开始跟外婆探讨起评书。外婆说她最喜欢《乱世枭雄》。楚千淼一拍巴掌——这是讲张作霖的,她正好听过。
她端详着外婆,从外婆的皱纹里透过去看她年轻的时候——从外婆的喜好来看, 想必她年轻时也曾经是位飒爽女性。
这就好办多了。
楚千淼引导外婆讲一段评书来听听。老人平时只有保姆陪着, 保姆受教育程度有限,跟外婆能聊得不多。外孙子是个冰块,三句话就能把天聊死,死得不能复生。孙子的嘴倒是会说, 但恐怕最近一二年忙着斗表哥也没怎么有时间能陪陪老人。
这回逮着了能聊天的对象,外婆立刻忘记盘问身份的事情,很有精神地和楚千淼讲起《乱世枭雄》。楚千淼一边听一边拍彩虹屁:
“外婆,这段您讲得精彩,气愤渲染的特别到位,比单田芳原版说得都好!”
“外婆我不得不赞美您,别人听评书听的是热闹,您听评书,这听的是学问啊!您不光听,您还能有自己的一番分析,分析得又特别独到,外婆您可真棒!”
“外婆您等下,我去拿根笔拿张纸,我得把刚才您说那句话记下来,您刚才出金句了您自己知道吗?”
她真的起身去找了纸笔,认认真真地写字,一点都不敷衍老太太。
任炎在一旁看着楚千淼,越看嘴角越往上翘。
真是久违了的感觉。
自从她做了楚总,她渐渐地冲上了投行的金字塔尖,能受她逢迎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好久没有再欣赏到她拍马屁的本领。现在她有机会把这本领又使了出来,功力不仅没倒退,反而更加炉火纯青。
他想他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能得着这么一位宝贝。
在外婆讲述的过程中,遇到卡壳的地方,楚千淼会特别不着痕迹地帮她往下带一带。外婆就能继续兴致勃勃地讲下去了。楚千淼时不时地和外婆交流下观点,她们的观点总是能契合得叫外婆格外高兴。
这一讲不知不觉讲到了快中午,外婆主动拉着楚千淼的手说:“孩子,留在这里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让保姆阿姨给你做!”
任炎扭头看了楚千淼一眼,眼神里满是诧异。
老太太从来没主动留过谁在家里吃饭。
楚千淼笑眯眯地答应着好。外婆把保姆阿姨叫进来,保姆阿姨想问楚千淼爱吃什么菜,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问老太太:“这位……”
老太太直接告诉她:“这是我的评书小书友。”
任炎又看楚千淼一眼。
楚千淼冲他眨眨眼,大大方方地对保姆阿姨说了一道家常菜的名字,而后她飞快地小声问任炎:“你刚刚那么看着我,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外婆正在跟保姆阿姨叮嘱,饭做得软烂一点,不然她咬不动。
任炎轻声地回楚千淼:“我觉得你要成精了。”
她可不是快要成精了,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外婆对她反复归位于“小深女朋友”的印象,不着痕迹地被评友的印象给冲刷掉了。
他下巴朝正在和保姆阿姨说话的外婆努了努,问楚千淼:“居然主动留你吃午饭,你怎么做到的?”
楚千淼冲任炎挑挑眉,也小声说:“你不是都看着呢吗!老人嘛,越老越像小孩子,你说过的,我对付小孩子有一套。”
老小孩和小孩一样,都愿意被人夸,愿意在别人面前有存在感,愿意被别人重视和陪伴。这几样,楚千淼恰好都能做得很好。
一顿午饭的功夫,楚千淼把外婆哄得又是乐乐呵呵兴高采烈。任炎整顿饭都在开眼,看一个女孩怎么做到随便一句话就能把老人哄得开心高兴。
吃完午饭外婆应该睡午觉的。但难得有人能陪她聊得这么畅快,她连午睡习惯都打破了,拉着楚千淼的手让她再坐坐,再陪自己聊聊天。
楚千淼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她对外婆说:“外婆,这样,您上床,靠在床上,您讲一上午了,歇歇嗓子,这回换我给您讲故事,您听听我讲得怎么样。等我讲完,您直接躺下睡一觉,好不好?”
外婆吃了她的哄,上了床,靠在床头靠枕上,准备听故事。
任炎搬了两把圆木凳到床前,和楚千淼一人坐一把。
楚千淼对外婆说:“外婆,我要开始讲咯!”
外婆一副等着听的样子。
楚千淼开始讲:“外婆,我给你讲的是我自己的故事。我上大学的时候啊,喜欢我们学校一个学长。那时候我大一学长研三。而我为什么喜欢学长呢?一开始原因很肤浅,是因为他长得帅,帅而且高冷。小女孩嘛,都喜欢拽兮兮的,后来我还看到了他的腹肌,哇,绝美极了,我就对他更觉得喜欢了。对了,看到他腹肌那次,是因为他帮我干架。那时有一波社会人员找我学姐麻烦,我替学姐跟社会人员叫阵来着。我的嘴巴厉害,把社会人员损得够呛。
这之后其实社会人员对我挺怀恨在心的,曾经私下又来过学校一次想堵我,给我点颜色看看。但偏偏不巧,他们找我的时候遇到了那位学长,那位学长当着他们的面掰断一根木棒子,跟他们说,以后不许再找我麻烦。那些人立刻被镇住了,扭头走了。那天说不巧又很巧,我把学长怎么为我暗中出头的,在暗中全看到了眼里。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真正喜欢上了学长。”
楚千淼说到这,停了一下。外婆听得津津有味。楚千淼扭头看看任炎,对他一笑。
任炎眼底有意外。
楚千淼看着他笑着想,他一定不知掉,她也有他的一些压心底的甜甜小秘密。
她又转回头,对外婆继续说:“外婆,我觉得我和您肯定是一类人,心直口快,有什么话不能藏着掖着,一定得说出来。”
不然的话您也不会那么直白地一次次告诉任炎:你可别跟你弟弟抢女朋友。
外婆受用地点点头,表示这话她完全同意。
楚千淼说:“所以我回头就鼓足勇气,给学长写了封情书。”
楚千淼感到身旁任炎动了下。那一动是把眼底的意外和惊讶不自觉地移动到了身体上。
楚千淼问外婆:“外婆您猜后来怎么样?”
外婆很憧憬事情会向着美好方面去发展,回答她:“你喜欢你学长,你学长暗中护着你,那看到你的情书以后,你们肯定成了!”
楚千淼笑着摇摇头:“您猜错了。”
外婆“啊?”了一声。楚千淼笑一笑,继续讲下去:“我在情书里告诉学长,我喜欢他,知道他打算出国,想在他离开前得到他的回应。但很不幸,我收到的回复是只有一行字的拒绝:请不要再这样恶作剧。”(01)
外婆又“啊”了一声,有点心疼她的小书友就这么被人残忍拒绝了。
楚千淼能感觉到自己的侧面快被任炎盯穿了。她知道他正涌起满肚子疑惑。她没转头看他。她现在会继续说下去,给他解惑。
她看着外婆说:“等事过多年后啊,通过种种迹象和事实的组合,我才知道,原来当时那封情书,学长他并没有看到。外婆您猜这是为什么?”
外婆说:“你放错地方了?”
楚千淼笑着摇头:“没有,我特意找到他自习的屋子,那是我们第一次打照面的阶梯教室。我趁他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溜到他座位上把信封夹在了他书里,我在信里让他把回复写在信封背面,放在这个位置的桌膛里。然后我就溜掉了。”
“而学长为什么没有收到这封信呢?因为当时那间阶梯教室里还有个男生,他坐在角落里,不引人注意。我们叫他t吧。经过事后推断,应该是男生t在我出去之后,走到学长的位置前,拿走了那封信,并且学着学长的笔迹写了那句回复。等学长离开之后,他再把那封信又放回了学长坐过的位置的桌膛里。”
外婆越听思路像是越难得地清晰起来,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明晰,问楚千淼:“可是那个男生,怎么会模仿你学长的笔迹?他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楚千淼笑了下,笑容里有一丝沧桑唏嘘:“其实那男生是学长的表弟,那男生的父亲对学长很好,男生觉得学长抢了属于他的父爱,所以他就想尽办法抢走学长所拥有的或者即将拥有的一切。尤其当他发现学长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或者东西,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抢过去。而学长呢,因为家里长辈灌输的思想,觉得自己欠弟弟的,所以对男生一让再让,让到一再约束自己,不叫自己有喜好**,活得简直像个苦行僧。”
外婆听得动容:“弟弟不太懂事,家长也不公正!你这个学长,怪可怜的!”
楚千淼深深地望了眼外婆。原来所有人都是当局者迷的,站在局外时丝毫看不出这种影射关系是对应着自己。
但能站在局外为任炎感同身受,也已经很足够。
她对外婆笑了下,继续说:“这还不是最可怜的部分,最可怜的是,男生t截下情书后,让我以为学长不喜欢我所以拒绝了我,趁着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他用了很多心计来追求我,把我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外婆又“啊!”了一声,似乎在为她和学长就这么错过感到惋惜。
楚千淼接着说:“后来男生t带我出去喝酒,他给我喝了一种饮料,喝完我就失去了意识。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种甜甜又好喝的饮料,其实叫**酒,是心怀不轨的男人迷晕女孩子用的。”
外婆神色一厉:“怎么有这么坏的男孩子?!也不知道他家里人怎么教他的!”
楚千淼眉梢动了动。
“孩子,后来呢?后来你怎么样?”外婆的语气充满对楚千淼的担忧和关心。
“后来,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躺在男生t的房间里,躺在他的床上。他说他确实想那个我来着,但最后关头怕我醒了发怒,就停下了。那天我袖子上丢了颗扣子。”
外婆松口气:“还好,总算这个男生还有点良心。”
楚千淼嘲谑地笑一笑:“他虽然没有真的碰我,但他让全世界人都以为他碰过我。他让他的奶奶以为,我跟他在他房间里过了夜。后来我和他分手他到了国外,他又跟他表哥撒谎,说我和他发生了关系,就在他房间的发财鱼缸前。他一直以这个谎言做武器,阻断他表哥和我之间的一切可能性。不止如此,他也不允许表哥有任何幸福的可能性,只要是他觉得有可能成为表哥女朋友的女孩,他都会想尽办法和女孩发生关系。”
外婆听到这里,手在抖。
楚千淼从她渐渐清明的眼神里知道,她可能开始有所察觉这段故事里的人物对照了。
她趁机挑明:“外婆,您没想错,在这段故事里,学长就是任炎,男生t就是谭深。任炎他不会像谭深那样表达、耍赖、撒娇,所以您一定不知道,他背地里挨了谭深多少欺负,而您能看到的,是哥哥优秀,弟弟还小,哥哥理应让着弟弟。”
外婆的嘴唇也在轻轻地颤。
楚千淼一鼓作气:“外婆,谭深一直让您以为,我和他过了夜发生了关系。”顿了下,她语气郑重,“但我没有。”
“不久前知道任炎和谭深是两兄弟的时候,我想到我和他们两个都谈过恋爱,我其实有觉得很难堪。但后来我冷静下来问我自己,如果我和谭深当年真的发生过关系,我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会不会因为难堪放弃任炎?我有没有勇气对抗您的嫌弃和阻拦?”
“我马上就想明白了,在这件事上,只要我和任炎我们俩不互相嫌弃,我们干嘛要在乎别人怎么看?”
“况且,”楚千淼拉住外婆的手,对她说,“外婆,我和谭深并没有发生过关系。”
“而我今天告诉您这些,不是要为我自己当说客,我就是想您知道,如果许多年前没有谭深的有心破坏,我和任炎早就在一起了,在这段感情里,谭深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粗暴破坏者。而就算有谭深,就算他在您、在任炎、和我之间,左懵右骗,但他也再不会成为我和任炎的障碍。外婆,作为当事人,我和任炎不在乎的事,其他人的反对对我们其实无效的。”
顿了顿,楚千淼声音里动了情,她握着外婆的手,声音软软地满是恳求:“还有外婆,您别光顾着疼谭深,任炎他这么多年其实过得很苦的。我知道老人总觉得家里小的那个、能穷折腾那个得多关照着;反而会忽略大的、懂事那个。但是外婆,任炎他再懂事,在您面前不也是个孩子吗?您知道这几年他这不会说的孩子被谭深那熊孩子欺负成什么样了吗?”
楚千淼畅畅快快地把谭深这些年怎么欺负他哥的,都讲了出来。
外婆手在颤,嘴唇也在颤。如果楚千淼一进门就说这些,她会叫她闭嘴,别胡说八道离间他们家人的感情。可现在楚千淼是她信任的书友,她无法想象一个跟她聊天那么投机、兴趣那么相合的忘年交会平白无故地讲这些话。
她转头去看任炎,去从他脸上求证,楚千淼说的是不是真的。
任炎无言地对她轻轻一点头。外婆嘴唇颤动得更厉害了,眼圈也红起来。
浑浊的泪水马上冲破她的眼眶,蜿蜒流在她的皱纹间。
“小炎,是外婆做得不够好,是外婆的疏忽!以后外婆会多疼你!小深做得不好,外婆会说他!”
楚千淼看不得老人这么哭,抬手给外婆擦眼泪。她没回头看任炎,可也猜得到他现在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的眼睛一定也是红的。
他一辈子能享受到最丰盛最温暖的亲情,恐怕就是这一刻了。
外婆忽然握住楚千淼的手,声音微哽,对她说:“你是个好女孩,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小炎!”
楚千淼重重点头。她起身去给外婆倒杯水。外婆趁势去拉任炎的手,带着眼泪看着他。
楚千淼把水杯递给外婆,让她别哭,给她擦干泪,叫她喝点水。
外婆听话地仰头喝了半杯水。
把水杯放下后,她一抬头,看向楚千淼,然后就慢慢地皱起眉问:“啊……你是谁来着?”
“……”楚千淼看到外婆的眼神又变得浑浊起来了。
她笑着说:“我是您评友!”
外婆一拍水杯,“啊”的一声,又说:“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我评友!”
楚千淼转头去看任炎,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算了,她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清醒的,而她在清醒的时候忏悔了,这对你来说,就是难得的宽慰和公平了。
******
楚千淼扶着外婆躺下。等外婆睡着,她和任炎起身回到对面。
任炎抱着楚千淼,坐在窗口的摇椅里。她的背紧紧贴着他胸膛,他们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他们一起看着窗外光明的城市。
任炎贴着楚千淼的耳朵有些诧异地低语:“原来你真的向我告白过两次。”
楚千淼轻笑一声,扭头看他:“可你最该诧异的,难道不是我和谭深没有真的做过吗?”
任炎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我不在乎这个。”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楚千淼挑眉:“那你一听到我提谭深,晚上那个我就特别用力?”
任炎看着她,说:“我用力,是吃醋,但对象不限于谭深一人。听到李思部门和你一起做过项目的顾凯对你有意思那晚,我也很用力。出去吃饭的时候服务生多看你,我晚上也会很用力。但你都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上我在用力。只有提到谭深时我很用力,你会注意到我用力。”
他像在说绕口令。顿了顿后,他又告诉楚千淼:“所以其实是你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我是不是在乎你和谭深做没做过上面了。千淼,真正在乎这件事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楚千淼怔怔地看着任炎。那一瞬她恍然大悟。
仔细想来,确实是这样的!
原来这件事上,她才是庸人自扰的那个,原来她才被真正困在局中。她总说任炎不晓得沟通,仔细想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笑起来,捧着任炎的脸重重亲他。
但有什么关系呢?也许这就是恋爱吧,因为在意,所以彼此心里总是都藏着点小忐忑,总是胡思乱想地猜疑着,揣测着,牵肠挂肚着,也酸也涩,但终归都是甜蜜。
******
楚千淼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被任炎过成了套路。
他总是挟喵喵要挟她:和我结婚,你可以天天看到猫。
楚千淼被他求婚求得都快皮实了。
又经过一个周末的采阳补阴,星期一一早,楚千淼神采奕奕地去上班。
刚在公司坐下,她就收到任炎的信息。
他又姿态高冷行为厚颜地跟她要劳务费:两天劳务费,一千八百块,请楚老师支付一下。
楚千淼好气又好笑地直接给他转账两千。
“多给你两百,留着给你劳务所得交税用!楚老师讲究吧,睡你都是含税价!”
早间小情趣结束,楚千淼进入工作状态。瀚海家纺的项目忙完之后,接下来她可以全力跟进部门里的另一个借壳项目了。
她研究项目资料到快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任炎的电话。
楚千淼听到任炎的声音时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声音有些凝肃。
他告诉楚千淼:“看下瀚海家纺的盘。”
楚千淼立刻在电脑上输入瀚海家纺的股票代码。
她握着手机,看着电脑屏幕,心情也开始跟着任炎变得凝肃起来。
盒农股份在二级市场大力吃进瀚海家纺的股票,看起来离举牌线只差一步之遥。
作者有话要说:任炎:今天我老婆为我出头了,真他吗爽!
节日快乐亲爱的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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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男人【捉虫】

《服不服》第一百四十四章:发光的男人
楚千淼想到多年前为瀚海家纺做上市的时候, 在改制之前周瀚海想把他手里的股份让出一些来,分成三部分使用,一部分股份转给朋友、一部分用作股权激励、还有一部分用作股权融资转给私募基金。他让任炎为他设计一下股权架构。
她记得当时任炎就提醒过周瀚海, 告诉他这样可能将来会导致公司的股权有些分散。(05)
周瀚海当时说,没关系, 他依然是控股股东。
但那也是当年。
这之后过了股票锁定期, 私募退出。瀚海家纺经过非公开发行股票融资、瀚海家纺收购兆寰教育等等事项后, 周瀚海的持股比例已经被稀释到22%;赵正寰和其他几个正寰教育的股东在收购完成后合计持有瀚海家纺15%的股份,瀚海家纺管理层合计持有3%的股份。
出于对公司经营稳定性的考虑,周瀚海、赵正寰为代表的原兆寰教育的股东、以及瀚海家纺管理层,三方签订了一致行动人协议, 三方总计持有公司40%的股份, 满足可实际支配上市公司股份表决权超过30%的条件, 是瀚海家纺的实际控制人。三方承诺在公司股东大会及董事会对公司事务决策时保持一致行动。
楚千淼现在看,发现瀚海家纺的股权分散、公司大股东持股比例少、公司估值又不太高、未来有很大的升值潜力、完成收购以后现金流不错……这样的上市公司正是适合在二级市场上被举牌的对象。
只是没想到首次举牌会发生得这么快, 举牌者又是盒农股份。
楚千淼握着手机问任炎:“你觉得,盒农股份这是打算干什么?”顿了顿,她把问题转换得更加准确透彻一些,“谭深他在打什么主意?”
鹰吉资本现在是盒农股份的大股东, 盒农的很多决策意见都由鹰吉来裁决。而谭深是鹰吉资本的副总, 显而易见今天这个结果里逃不脱谭深的身影。
任炎说:“举牌一般无非是两个目的,一为投资,这种多为短期持有,股价上涨之后持有者就会抛售离场;二为收购, 这种情况通常是举牌方觊觎上市公司的资产,希望通过举牌成为上市公司的大股东、控制人。”顿了顿,他说,“你觉得盒农举牌瀚海,更像是哪种情况?”
楚千淼当然觉得是:“第二种。”
盒农股份想控制瀚海家纺。
但盒农为什么想这么做?她脑子里飞快地转。
举牌收购一家标的上市公司,收购成功后即意味着举牌方拥有了标的公司的资产,这样的话举牌方在以后,既可以对标的上市公司的资产增值坐享其成,又能对标的公司的资产及自己的资产进行产业整合。
所以是了,原因其实很显而易见——目前教育领域前三甲的教育机构,盒农股份已经收购了兴飞教育、亦思教育两家,瀚海家纺收购了兆寰教育一家。假如盒农股份能控制住瀚海家纺,那么相当于盒农控制了教育市场的前三甲,这样的话,说盒农控制了整个教育市场也不为过。
而盒农背后是鹰吉资本,所以相当于是鹰吉资本想要控制整个教育市场。
楚千淼几乎有些想要佩服谭深。除去私人置气的成分、他想要任炎好看的成分,他这个举措简直堪称高远、堪称睿智。
她暗暗地想其实如果他肯放下自己的偏执怨念,不把对付任炎当做最大的人生目标,他好好的活自己的人生,也该是位很出色的青年才俊。
楚千淼在心里叹口气,转回念头,对任炎说:“但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疯狂?盒农股份之前收购兴飞教育和亦思教育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现在想在二级市场上再收购瀚海的股份,这可又是一大笔资金需求,盒农能搞到这么多钱吗?”
任炎回答她:“的确不太容易,但鹰吉资本是专门和钱打交道的,他们的财路广,可以通过高杠杆配资为盒农筹钱。”
楚千淼说:“但这样风险就太大了,一旦股市波动或者出现其他情况,鹰吉资本很可能会被高杠杆债务反噬。所以他们真的愿意冒这个险吗?”
任炎默了下,说:“你在资本市场的圈子里待了很多年了,还看不透人性逐利的本质吗。当人知道有利可图的时候,往往对风险视而不见。”
楚千淼想是啊,也许谭深就是抓住了鹰吉资本主事者的这个心理,所以能鼓动他大张旗鼓地展开这次举牌行动吧。
楚千淼握着手机想了想,问:“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任炎说:“稍安勿躁,先静观其变。”
这一番静观其变过程中,盒农股份的动作很快。有鹰吉资本这个大钱包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资助,盒农很快在二级市场把瀚海的股份增持到了10%,进行了第二次举牌。
到这时瀚海方面,大家的心态都还算平稳,只是比之前稍稍紧张了些,但还没有达到慌乱的程度。
但很快,一个消息彻底打破了大家的平稳——盒农的股东也在二级市场下场抢筹,举牌吃进瀚海家纺5%的股份,而他与盒农股份形成了一致行动人。
形势一下变得紧张对峙起来——盒农方面只要再经过一次举牌,持股比例就要逼近第一大股东周瀚海。
这场举牌事件发生得快速迅猛,把对峙过程强制性直接推进高.潮。各大财经网站开始关注这件事并跟踪报导,楚千淼从任炎那里知道,瀚海家纺一天接到无数记者来电,他们都希望周瀚海或者其他能代表公司的负责人可以就此次连续举牌事件接受采访。
但任炎让周瀚海保持沉默,什么都先不要说。因为只有什么都不说,才让举牌方什么信息都摸不到。
但盒农股份和鹰吉资本方面有发言人接受了采访。
楚千淼刷着新闻页面,看每个财经频道都在铺天盖地展示它们的记者采访到了盒农大股东鹰吉资本的一位谭姓副总裁。
新闻内容里,据谭姓副总裁所透露,最近盒农股份对瀚海家纺连续举牌背后的意义深远而重大,未来教育产业的整合统一将在此一举。
谭姓副总还说,鉴于此,鹰吉资本对此次举牌收购非常重视,会尽一切人力财力帮助盒农股份完成旗下教育产业的整合统一。
楚千淼看着这些新闻内容,心脏搏动的脉搏一下比一下沉重。紧张感被一下一下的心跳搏动得越来越具压迫力。
看样子,谭深不会停手,盒农股份会继续在二级市场扫进瀚海家纺的股票。
她想瀚海家纺此刻的气压一定很低,周瀚海、赵正寰以及其他董事监事高管们,一定已经开始惶惶不安。
这天上午刚到公司,楚千淼正在看另外一个项目的项目资料,侯琳敲门进来。
侯琳通知她:“领导,瀚海家纺那边周总的秘书刚刚给我打电话,她说瀚海那边下午会开个内部会议,大家要针对最近盒农举牌瀚海的事商讨一下对策。周总和任总都说想请您一起去开会。哦,周总秘书还说,周总和任总现在被事情绊住了,所以没能亲自给您打电话。”
下午楚千淼带着侯琳准时应会。
到了瀚海家纺,楚千淼才知道任炎和周瀚海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绊到都无暇亲自给她打电话——持有瀚海家纺股份已经达到15%的盒农方,向瀚海家纺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要求,并且提出了很多项议案,其中一项极具攻击力,他们要求罢免现有董事,重新进行选举,届时盒农方面也会推举董事人选。
楚千淼看着这无稽地要求,无语到发笑:“这是在学宝万之争里的手法?”
瀚海董事会秘书余跃如临大敌:“可不管怎么样,盒农的确有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和审议议案的权利。”
周瀚海眉心解锁,问任炎:“任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不是申请停牌?”
任炎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余跃有些沉不住气地问了句:“那得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啊?”
楚千淼出声替任炎回答余跃,也是回答一整个会议室里的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威严力,字字掷地有声:“在我们能商量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的时候,再停牌,然后实施对策自救;如果到时能顺便还以对方一击,让它就此彻底地偃旗息鼓,那就更好了。但在此之前,停牌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停牌必须有合理合适的理由,否则监管部门不会批准。另外停牌后如果没有有效的抵御措施,复盘后还是要面对盒农这个野蛮人的反复侵略。”
任炎轻轻一点头,说:“没错。”
赵正寰没有周瀚海的城府,即便内心焦急也不毛躁显露,相比之下,他明显地着急:“那我们现在就赶紧想个对策出来吧,盒农那边再增持下去,我看周总第一股东的位置早晚得换成他们!”
他一语道出所有瀚海管理层人员压在心中的忧虑,偌大会议室里,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里面流动的是每个人的忧心忡忡。
任炎看着周瀚海,神情笃定,字字有力:“周总,临时股东大会和罢免董事议案这件事,请交给我来处理。”
******
散会后,任炎对楚千淼说:“刚才你有一句话提醒我了。”
楚千淼问他:“哪句话?”
任炎卖起关子:“以后时机成熟再告诉你,等我确定能实施起来的时候。”
楚千淼于是不再多问。有时时机不成熟的刨根问底,无异是庸人自扰。
她和任炎换掉沉重的工作话题。任炎替外婆对她发出邀请:“你的评友叮嘱我,今晚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楚千淼欣然赴约。
自从和外婆交成忘年书友,每隔几天楚千淼就会去到外婆那里,陪她讲讲评书聊聊天。外婆的记性还是在变差,但变差的速度总算是减慢下来了。
楚千淼教会了家政保姆在线买菜。领略到网购的魔力后,外婆和保姆两个人全都像小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地每天下单,蔬菜鱼肉一堆堆地送到家里来,外婆那边的冰箱放不下,现在连任炎家里的冰箱都变成了储菜仓库。
为了干掉这些菜,外婆每隔几天就兴致高昂地邀请楚千淼到家里吃饭。
这晚是星期五,楚千淼跟着任炎到外婆那边的时候,意外发现谭深也在。外婆把他也叫回来一起吃饭了。
四个人围成一桌,只有外婆是真正快乐。楚千淼见识到了谭深哄外婆的本事,他撒娇卖傻,扮痴扮嗔,外婆给他哄得乐呵呵。
楚千淼再看看任炎。木讷得跟快大石头一样,还是从冰里挖出来的那种。
一顿饭时间,楚千淼的心其实都有一点提着,她怕谭深突然发作,和任炎发起冲突来。那这顿家常饭得把外婆吃得堵堵的。
好在谭深在吃饭时没有发难。但在吃完饭后,菜盘撤下去、饭后清茶端上来时,谭深突然抬头看向任炎。
他揽着外婆的肩膀,语气真真假假地委屈,对外婆说:“奶奶,我哥他又欺负我!你看他抢我女朋友!”
外婆顺着他的话一怒:“这可不行!”
楚千淼心里咯噔咯噔的。她好一段日子的评书相陪,居然抵不过谭深一句话的胡说?
外婆紧跟着扭头看向任炎,又看向楚千淼。她浑浊的眼底本来有要教训哥哥的意味,可看到楚千淼后,她迟疑下来,思考起来。
谭深晃她的肩膀,催她:“奶奶,你想什么呢?你不该说说我哥吗!”
外婆看着楚千淼,摇头:“不对!”楚千淼用眼神给她鼓励和鼓劲,让外婆对自己混乱的记忆有了底气。她说了声不对后,继续说:“我想起来了,不是你哥欺负你,是你欺负你哥!不是你哥抢你女朋友,是你使坏截了你哥女朋友!”
外婆扭头看向谭深:“小深,你哥不能欺负你,你以后也不能再说假话欺负你哥!”
谭深一下愣在那,但他马上对外婆笑起来,笑得像个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大男孩:“奶奶说什么都对!奶奶累了吧?让阿姨服你去洗洗涮涮准备休息吧!”
谭深叫来家政保姆,不着痕迹地把外婆支走了 。
桌子前只剩下三个人。
谭深忽然笑起来,笑得春风和煦地说:“怎么样,任总,瀚海家纺那边的诸位,最近还好吗?你和他们都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吧,说不准多久之后瀚海家纺就不姓周了!对了,等到瀚海家纺改姓那天,我会告诉周瀚海的,他为什么这么倒霉被鹰吉资本看上——这都是因为有你在呀!”
任炎看着他,冷淡而简洁地说:“瀚海家纺到底会不会改姓,我拭目以待。”
谭深的脸色像川剧变脸,刚刚还满脸的阳光灿烂,现在一下变得冷戾嫌恶:“说起来,我是不是小看了你们的卑鄙了?居然能给奶奶洗脑认为我欺负你,简直可笑!”
任炎瞥他一眼,一如既往地懒得理他。
楚千淼一向不愿背负名不副实的骂名,她对谭深说:“让外婆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这不叫卑鄙。还有,说假话才叫洗脑,说真话叫阐述事实。要说洗脑,是你给外婆洗了十几二十年的脑才是。”
谭深转头看了楚千淼一眼,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疼痛。
“楚千淼,我和任炎说话的时候,希望你别插嘴,毕竟这是我们的家事。”
楚千淼被噎了一下。
任炎这回开了口:“她马上是你嫂子,有的是资格插嘴我们的家事。”
楚千淼心里一暖。谭深眼底一暗。
他像情绪有些失控,指责任炎:“你抢走我爸的关心,抢走她,现在连奶奶都抢走,任炎你有完没完,你是想我死吗?”
楚千淼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越来越发现谭深是那种永远看不到自己做错事、却永远能把这错误直接安到别人头上去的人。
“谭深,一直以来,干着你所指责的那些事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楚千淼看着谭深说,“谭深你知道你自己像什么吗?你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得不到想要的就作就闹,就使坏,就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可你都三十岁了,也该学会长大了!”
谭深暴戾地踢了下桌子腿:“闭嘴!”桌子都被他踢偏了,“你知道些什么?这本来就都是任炎的错,我才是受害者!任炎,当初你怎么没死在山里呢?你没死却害我爸因为你死了!还有楚千淼,你以为你是谁,用得着你来说教我?你不过就是个和弟弟搞完又和哥哥搞的……”
他不堪入耳的话还没说完,脸上被泼了一整杯水。
餐厅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起看向突然再次出现的外婆。
外婆手里的水杯还没有放下,杯子和她的手在一起重重颤抖。
她眼睛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泪。她放下杯子,有点不知所措地拿起纸巾,替谭深擦脸上的水滴。
“小深,你不能这么和女孩子讲话,你不能这么和你哥讲话!你们是兄弟,等我走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们应该互相照顾,你们不能互相伤害!”
外婆哽咽起来,整个干瘦的身体都在颤抖。
这一晚楚千淼心里难受极了。外婆原来一直没有走开,她就站在门口。她难得清醒地,第一次目睹到两兄弟相处的真实情形。他们相处的样子颠覆了她心里兄友弟恭的假象。楚千淼替外婆难过,她在这一瞬甚至祈祷,就让这个老人糊涂下去吧,就让她以为这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吧,别把这扎心的一晚记在她心里面。
晚上任炎抱着楚千淼坐在摇椅上,楚千淼怀里抱着喵喵。两个人一只猫,静静晒着窗外的月光。
楚千淼问任炎:“外婆会把今晚的事忘了吧?”
任炎安慰她:“会的。”
楚千淼摸着喵喵的肥脑袋:“但谭深一定不会忘了,他一定会更怨恨你。所以后面盒农和瀚海这场仗,一定不好打。”
她摸喵喵的头,任炎摸她的头。
“不怕。”他说,“我有你帮我。”
******
再到工作日时,任炎开始指导瀚海应对盒农的出击。
很快瀚海家纺召开了董事会议,会上所有董事一致投反对票,不同意盒农股份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要求。
财经版面的新闻马上跟进这通进展,记者们纷纷猜测:假如盒农股份依然坚持罢免瀚海家纺董事的议案,想为自己争取董事席位,那么下一步根据规定,在董事会不同意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情况下,他们接下来有权向监事会提议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如记者们所猜测的,很快盒农股份就向瀚海家纺监事会又提出了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要求。
周瀚海再次召集大家召开会议。
会上大家讨论盒农股份此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监事会一样不会同意这项提议啊!”赵正寰在会上说,“所以他费这事儿干嘛,是为了恶心我们吗?”
楚千淼想告诉他,没错,按照谭深那操行,这还真是有可能他在故意恶心人。
任炎告诉周瀚海:“周总,我对这件事背后的操盘者还算比较了解,如果我没猜错,我想在监事会之后,我们和盒农的对峙会进入白热化阶段。所以在这之前,大家多养足精神吧。”
楚千淼觉得真是奇怪,从盒农第一次举牌瀚海到现在,瀚海一直处于被动的下风,可她看着任炎运筹帷幄的样子,总觉得瀚海说不准在哪一刻,就会被这个男人带领着逆风翻盘。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就是对他有这样的信心。
***
很快,瀚海家纺又召开了监事会,毫无悬念地会上全体监事全票否决掉了盒农股份想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要求。
媒体继续猜测,盒农股份接下来的动向,他们会不会依然坚持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就在这期间,盒农股份完成了对瀚海家纺的再一次举牌,盒农以及它的一致行动人合计持有瀚海家纺的股份已经达到21%,直逼周瀚海第一股东的地位。
媒体在这次举牌的刺激下显得异常兴奋,一方面大家惊奇于盒农股份背后的鹰吉资本的强大财力,一方面他们好奇瀚海家纺会怎样行动起来抵御盒农这个打到家门口的野蛮人。
一时间盒农举牌瀚海的热度在资本市场上变得风头无两。
谭深借着这风头主动打电话给任炎,告诉任炎说:“怎么样,被临时股东大会的事闹得焦头烂额吧?结果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我们的缓兵之计!”他声音里充满得意,“任炎,在你忙着否决临时股东大会时,我啊,正带着人在二级市场扫你们瀚海的股份呢!”
他最后阴恻恻地说:“任炎,我告诉过你的,我不会让你好过!等盒农把瀚海吃下了,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瀚海家纺天翻地覆,我会让你在瀚海家纺待不下去,就你像在力通时一样,最后得灰溜溜地滚蛋!”
任炎声音冷淡极了:“好,我等着你。”
***
楚千淼在一旁把这通电话从头听到位。她有点忧心忡忡,原来任炎是着了谭深的缓兵之计。
瀚海家纺那边的股东和管理层已经像一锅煮开的水,她真担心周瀚海会不会把压力和埋怨倾倒在任炎身上。
任炎像看透了她的关心,安抚她:“周总和我是绝对互相信任的。”
话虽这么说,但楚千淼听到周瀚海给任炎打电话时,心里还是提着一口气。
周瀚海声音沉重,问任炎:“任总,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任炎镇定如常,告诉周瀚海:“周总,是时候停牌了。”
******
第二天的交易日,瀚海家纺因为公司正在筹划重组或增发等重大事项,申请停牌。
任炎叫上楚千淼,又让楚千淼叫上唐捷和王骏,大家一起在瀚海家纺马不停蹄地开会和商讨下一步行动。
在会议上,瀚海家纺管理层有人发声质疑任炎的优柔寡断,如果公司早点停牌,就不会给盒农继续增持瀚海股份的机会。这人话音一落,立刻有别的管理人附和发声,说早前的两次董事会监事会纯属浪费时间,给足了盒农股份在二级市场吸筹的时间。
楚千淼想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她转去看周瀚海,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情绪的端倪。但他面沉似水,除了心情沉重意外,什么都看不出。
楚千淼决定替任炎说两句:“各位领导,我相信任总的一切部署都是有他的原因的,请大家稍安勿躁,听听任总怎么说,好吗?”
那位管理层埋怨的情绪依然很重,不大痛快地说:“那任总就快说说吧,别再耽搁了,要是再耽搁耽搁,瀚海真的易了主,别说我们,连周总都得失业了!”
楚千淼觉得这种时候讲这种丧气话最有损军心,简直等同挑拨离间。
她抬头瞄瞄周瀚海,周瀚海及时发了声:“谁再唱衰,谁就出去,瀚海家纺不需要这样没士气的管理人员!”会议室里一下变得落针可闻,周瀚海转头对任炎说,“任总,你开始说吧!”
他的话掷地有声,楚千淼心里长舒一口气。周瀚海对任炎还是信任的,这就好!
任炎点点头,目光调向楚千淼:“现在盒农方持股为21%,如果再让他们增持下去,股份就会超过周总,到时候就会撼动军心,所以我们选在这时停牌。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做一次定向增发,由周总您来认购一部分股份,增加自己的持股比例,同时也稀释掉盒农的持股比例。增发的事情,就有劳券商方面的楚总、会计师方面的唐总和王律师帮忙了,一定要尽量地快!”
楚千淼果决地应了一声:“没问题。”
赵正寰对任炎发出提问:“任总,为什么我们不早一点停牌定增,早点稀释掉盒农的持股比例?”
他显然问出了其他觉得任炎优柔寡断贻误时机的管理层们心中的疑问。
任炎眼神从楚千淼脸上划过。
眼神交汇中,楚千淼立刻心领神会到他是为什么这样做!
她替任炎回答:“因为就算之前停牌稀释盒农的股份,那时候盒农背后的鹰吉资本,资金充足,它为盒农筹集的首批举牌资金离到期日也还有很大富余,所以就算我们定增完,盒农照样能继续大举增持。”
她顿了下,继续说:“但现在不一样,举牌到现在这个阶段,鹰吉资本的资金应该趋于紧张了,为盒农提供的首批举牌资金也陆续到了兑付的日子,也就是说,到了现在,鹰吉资本既需要想办法兑付前面的资金,又需要募集新的资金,压力变得很大,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定增稀释它的股份,它未必还有实力继续增持下去。”
她的话说完,会议室里的人恍然大悟。
他们陆续改了口风:“还是任总深谋远虑!”
一旁唐捷突然出声:“任总,您刚刚说完定增的提议,我算了下,目前盒农方持股21%,股东大会批准增发的决议需要出席会议三分之二以上股东同意才行,这也就是说,我们这边的股份起码要达到42%才行,但目前看,周总、赵总和管理层合计持股是40%,还差2%。所以我们增发的提案,很可能会通不过!”
会议室里因为这种突发的可能性暴出一片哗然声。
这回连周瀚海也坐不住了,他转头问任炎:“任总,这件事我们怎么解决?”
楚千淼提着口气看着任炎。
任炎对周瀚海说:“周总,我想让我的两个朋友进来一下。”
周瀚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
任炎打了个电话,说了声:“你们进来吧。”
下一秒楚千淼看到雷振梓和邵远推开会议室的门走进来。
她微微一愣,但电光火石间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
雷振梓和邵远都在投资公司工作,资金充足,也方便在二级市场进行运作,所以任炎找他们,一定是因为——
“各位,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也是瀚海的新股东,”任炎对会议室里的人说,“之前在盒农提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求的时候,不光他们趁着缓兵之计在二级市场吃进瀚海的股票,我也找了我的两个朋友私下吃进瀚海的股票,现在他们每人持有瀚海家纺的股份都是3%。所以现在,我们持股比例总计达到46%,增发议案,会在股东大会上通过的。”
楚千淼看着任炎,心脏在胸口前剧烈地跳。
她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算无遗策的男人?每一步他都想到了,每一处细节在他的计划中都遗漏不掉。
她听到之前那两个向他发难的管理层在对他道歉:“对不住了任总,我们目光短,错怪了您!原来您是用盒农的缓兵之计对他们也缓兵之计了一下!”
楚千淼按捺着心里的热烈想,她的男人可真是个会发光的男人。那么接下来,轮到她为他增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明天后天不更,大后天更肥肥胖胖肥肥胖胖的结局章!【我需要两天时间好好收个尾么么哒
【【【本章15字以上2分留言,无上限掉落红包!!!】】】
那个这章有点专业……看不太懂没关系,就知道任炎很厉害就行了,不管谭深出了什么招,他好像中招了但其实将计就计,就,这么理解就行啦哈哈哈~
上章结尾有个小bug已经修改(上章写到凌晨脑子不好使了),原来写的是水水从盘面看到盒农买瀚海股票——在举牌(持股达到5%)之前是看不到具体都谁买了自己公司股份的,除非上市公司去证券登记结算公司打印本公司股东名册。但到了举牌线就要按规定公告了所以会知道~

☆、大结局之上【捉虫】

《服不服》第一百四十五章:绝地的反击
一边紧锣密鼓地准备定增, 楚千淼一边把盒农举牌收购瀚海的过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又重新串了一遍。
她想象假如她是任炎,等瀚海定增完成以后,盒农持股比例被稀释掉, 她会让接下来的形势怎样去发展?到时她又该怎样去应对将会出现的新情况?
她前思后想了一遍,觉得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是出于想要继续增持资金需求量会进一步扩大的原因, 盒农股份就此停住, 不再举牌。
另一种可能是鹰吉资本将不惜一切成本继续助力盒农增持瀚海的股份。
楚千淼想, 假如这件事里没有偏执的谭深在推波助澜,鹰吉资本方面很可能会将举牌收购的决策就此止步于定增完成、持股比例被稀释之后。
但偏偏有谭深。
他也许会对鹰吉资本的主事者说:既然我们都已经投入了那么多,如果现在就此止步,那前面的付出就全都白费了, 还不如索性继续举牌下去, 别让之前的投入失去意义。等对瀚海的收购完成以后, 我们就可以整合教育产业,让三家教育机构发挥强大的协同效应, 到那时盒农的股价就会持续走高,我们的付出会得到巨大的回报。
虽然现在鹰吉资本的资金已经吃紧,但如果谭深坚持一条道走到黑,想办法鼓动他的上司继续抬高杠杆筹资, 哪怕股权已经被稀释了也要继续增持——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楚千淼想如果是这样, 那将是瀚海家纺的噩梦。所以她一定得做点什么,帮帮任炎和瀚海才行。
准备定增期间,楚千淼时不时和唐捷聊聊天,有事没事地问问他原来所里同事的一些情况。
她想他原来所里的同事曾和阚轻舟、谭深一起合作过海外借壳上市的项目, 说不定会了解一些鹰吉资本的情况。
不负她所望,唐捷在交谈中告诉她,还真有个原来做过那个海外借壳项目的同事,叫韩维,求他帮忙搭桥来着,从原来的会计师事务所跳到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来了。
楚千淼问唐捷,韩维为什么求他帮忙跳槽。
唐捷说:“他手头紧,原来的所又因为做项目违规被罚了一下,几个月内都申报不了新项目,他得跳出来赶紧挣钱才行。”
楚千淼又多问了一句:“他怎么会手头紧呢?”
就是这个多问一句,给她带来了关键性的柳暗花明。
唐捷说:“别提了,之前和阚轻舟合作项目的时候,阚轻舟跟大家说,鹰吉资本有个定增基金,一年期,银行二比一配置,到期能赚不少钱,很多人挤破头想投都没门路,但他跟鹰吉资本内部的人熟,能争取到投资份额,问大家有没有想参与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结果韩维和其他人,都没忍住诱惑,看着股市行情确实也好,就把家里钱全都投进去了,光他一个人就投了快两百万,他还挺高兴地跟我说过,等到期了收回本金利息就可以考虑给孩子换学区房了,结果现在一年期限已经到了,鹰吉资本却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他们,不肯给他们兑付。”
楚千淼想鹰吉资本一定是把所有资金都拿去二级市场举牌用了,他们就算想兑付一时也转不出钱来。
她问唐捷:“那这个韩维,本息两百多万拿不回来,就这么干挺着吗?不着急也不想点什么维权的途径吗?”
唐捷说:“他怎么不着急,他急得提起阚轻舟和鹰吉资本就骂,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一个小会计师,对方却是个大机构。他上门去找了好几次连个管这事的中上层都没看着。他也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而我能帮他的,就是先给他介绍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
楚千淼想这样大的一个投资机构,在被无权无势老百姓要账的时候居然也可以这样赖皮。
所以做一个普通人多么难,谁的欺负都要受一受。
楚千淼想了想对唐捷说:“唐哥,我是律师出身,如果你和这位韩维先生关系还不错,你明天中午可以把他约出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坐一坐,我可以帮他出出主意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捷当即表态:“这感情好!对啊千淼,我怎么把你老本行给忘了!你稍等,我这就联系他。等这事办成了,得让他好好谢谢你!”
楚千淼笑着说:“不,我也得谢谢他,说到底,这次我和韩维,应该是互相帮助。”
第二天楚千淼带着侯琳、唐捷约了韩维,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席间韩维把通过鹰吉资本参与的定增基金投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这只定增基金是以鹰吉资本做劣后gp,由另一家基金公司f进行募资做lp,成立有限合伙,再借助资管渠道设立资管计划,参与到上市公司的定增当中。
韩维他们一共七个人参与了出资,金额总计壹仟伍佰万,由韩维代持作为自然人lp和鹰吉资本方面签订了投资协议。
“也就是说,你和基金公司f都是这只基金的lp?”楚千淼问韩维。
韩维点头:“是的,不过基金公司f是先投进去的,我们是后来投的。”
楚千淼想了下,问:“那现在投资期限到了,鹰吉资本除了没有给你们兑付,它给基金公司f兑付了吗?”
韩维说:“基金公司f的老板和鹰吉资本的老板关系不错,鹰吉资本给他们兑付了四分之一,剩下的他们应该是达成了可以晚一些兑付的补偿协议之类的东西。”
他说着说着脸上泛起愁容:“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很惨了,鹰吉资本摆明了就是拖着我们。我们想去起诉鹰吉的,可鹰吉又拿新出台的定增减持新规跟我们说事儿,说根据新规,定增解禁12个月内减持不得超过50%,所以我们那部分还减持不了当然也就无法兑付,具体什么时候能减持会另行通知。但我们谁都知道,鹰吉这话就是在敷衍我们,觉得我们就算去起诉,他们也能拿减持新规挡回我们,我们告不赢的,所以他们就拖着不给钱。但说实话,他们可以减持的50%的部分,除了兑付给f公司的那四分之一,剩下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谁知道?反正肯定没有归还投资者!”
韩维说到这搓了把脸,又气愤又沧桑:“我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现在鹰吉这么有恃无恐地拿着新规做倚仗跟我们耍流氓,让我们告也告不赢,我真是天天又窝火又窝囊!”
楚千淼劝了他两声,想了想,拿起手机,查了点东西。
放下手机时,她脸上带着笑容。
她对韩维说:“韩会计师,您想现在就告鹰吉资本逾期兑付,因为减持新规的出台,这个目前的确告不赢,除非您再等一年,一年之后他要还是不兑付,到时减持新规也护不了他了。”
韩维闻声脸色灰暗。
“不过我给您出个主意,能让您现在就告成。”楚千淼字字清脆地说。
韩维闻声眼中立刻闪起光芒:“楚总您说!”
楚千淼笑着告诉韩维:“我刚才查了一下,鹰吉那只定增基金的lp里只有基金公司f没有您,也就是说鹰吉资本虽然跟您签了投资协议却一直没有做工商变更,没把您变更到lp里去。这意味着你们投的那壹仟伍佰万的投资款,根本就没有投进定增项目里去,这些钱被鹰吉拿去做别的用了。而这个行为,韩会计师您完全可以告鹰吉资本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您可以申请财产保全,冻结鹰吉账户。”
韩维越听眼睛越亮,等楚千淼全都说完,他原本灰暗沧桑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活力生机。唐捷在一边跟着听完后对楚千淼说:“千淼,真有你的!”
韩维对楚千淼百般道谢。
楚千淼对韩维话锋一转,说:“韩会计师,您不用因为我帮您出了主意而谢我,因为我也有事想请您帮忙。”顿了顿她说,“我想拜托您,现在先别起诉鹰吉资本,因为现在还不是时机。等时机到了,我告诉您,您再起诉,您看行吗?”
楚千淼把原因说了说,唐捷在一旁听得直瞪眼:“千淼,你这一步一步拿捏的,太妙了,牛!”
韩维听完也立刻表态说:“楚总这没问题,我愿意配合您一起行动!”
临分别时,韩维又对楚千淼说了一遍“谢谢楚总”。
楚千淼连忙笑着回:“不,别客气,我们是在互相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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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韩维先走了,楚千淼叫了车,趁着等车的功夫,唐捷陪她说了会话。
唐捷笑着告诉楚千淼:“千淼,说起来你和任总还真有默契,他这几天也在问我原来所里和鹰吉资本合作的海外借壳项目的事。”
楚千淼怔了下后,笑着问:“哎?那他都问了些什么?”
唐捷说:“他问的都是那个项目的具体操作情况。”
楚千淼“啊”了一声,点点头。
她叫的车来了。她跟唐捷告别,带着侯琳上车。
上车时她忍不住饶有兴趣地挑起嘴角笑着想:不知道他在做的事,和自己打算做的会不会是同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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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淼带着侯琳打车回公司,准备和项目组成员过增发申请材料。
她们都坐在后座上。
回程的路上,侯琳有一点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千淼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侯琳斟酌了一下,说:“领导,我有点不算公事的事,能和您说说吗?”
楚千淼对她笑:“当然,我们现在又没在公司,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我说一说。”
侯琳侧转身,面对她,抿抿嘴,开了腔:“领导,是这样的,固定收益部有个男同事叫葛松,他跟我说了好几次喜欢我,但我每次都跟告诉他了,我有男朋友的,我们的感情很好,可他昨天又给我发了信息,说只要我还没结婚,他就不会放弃,说反正追求我是他的权利。领导,我好烦啊,我真的想让他明白,他所谓的权利已经打扰到我了!”
楚千淼听得心里一跳。她好像看到了谭深的影子似的。
她想了想,告诉侯琳:“既然这样,你等下回公司就去和他直接把话说绝说死,告诉他不管你结婚与否,他都没有机会,而且在别人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要坚持追求,这不是什么权利,这是骚扰。他后面要是找你麻烦,别怕,我去找他领导。”
顿了顿,楚千淼还告诉侯琳:“听你的描述,这个叫葛松的有点混不吝,你跟他谈的时候留个心,录个音。”
侯琳清清脆脆应一声:“好嘞领导!”她搂着楚千淼胳膊开始拍马屁,“领导您真英明神武,有什么烦恼我跟您一说,立刻就迎刃而解了!”
楚千淼笑一笑,收下了这记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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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增事项进展得很高效很顺利,定增完成后周瀚海的持股比例升高,而盒农所持有的瀚海家纺的股份被稀释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
盒农股份对瀚海家纺的野蛮收购,被打退到了前一个阶梯上,瀚海家纺变得相对安全起来。
瀚海的管理层们嚷嚷说,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睡上一个安枕无忧的好觉了。
任炎让周瀚海给了他们一晚上的踏实好觉睡。第二天他让周瀚海再度聚齐各方人马,大家就公司未来到底该如何长治久安地发展下去,继续开会。
这次会议上,任炎没有从分析瀚海的情况入手。这次开会他带着大家仔细分析了一下盒农股份的股权结构。
之前大家一直在兵荒马乱的状态中忙着防守;现在兵荒马乱的状态告一段落,他们终于能认真冷静地挪出精力来,由任炎带领着他们去发现,原来在经过种种资本运作和收购两家教育机构以后,盒农的股权结构其实也很分散——盒农的董事长何安农持股比例只有12%,而鹰吉资本对盒农的持股比例为25%,是盒农的第一大股东。
展示过盒农股份的股权架构,任炎环视全场,掷地有声地对到会者们说:“所以接下来,我们的行动是——”
他说到这时,视线划过楚千淼,定在她脸上。
他们的眼神交汇,电光火石间,楚千淼心领神会:“——不如反向举牌收购盒农股份!”她把任炎给她的留白默契地接了下去。
所有到会者闻声精神一震,讶异之余又纷纷漾起“妙啊,是该这样!”的兴奋情绪。
赵正寰最为激动,他问任炎:“这可真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任总您是怎么想到这一步的?”
任炎看着楚千淼,回答赵正寰:“这是楚总给我的启发,上次开会时她说了一句话,她说瀚海实施自救的同时,如果能顺便还以对方一击,让对方就此彻底地偃旗息鼓,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正寰看看任炎,又看看楚千淼,一脸苦恼:“您二位都这么睿智,我可先赞美您二位谁好?”
其他人都笑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轻松振奋。
周瀚海出了声。
“主意是好主意,”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举牌盒农的话,鹰吉资本也会帮着盒农继续举牌我们吧?或者鹰吉资本也会继续增持盒农巩固第一股东的位置。这样的话,我们举牌盒农的压力会成倍加大。”
他这句疑虑让大家原本振奋得无忧无虑的情绪,一下多起了一丝忧虑。
楚千淼和任炎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后招。
任炎挑挑眉梢,示意楚千淼先说。
楚千淼笑了一下,消除周瀚海的疑虑:“那我们就先让鹰吉资本什么也干不了!”
她顿了下,对周瀚海以及所有到会者说:“前几天会计师方面唐总的同事,起诉了鹰吉资本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已经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了鹰吉资本的账户。虽然他能申请冻结的额度有限,但他今天会联系媒体报导这件事,因为一直以来的举牌事件,鹰吉资本早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有关它被起诉的新闻一定会被推送到各大新闻客户端的首页,到时候凡是和唐总同事有同样遭遇的投资者都会去法院起诉鹰吉资本、申请财产保全,这样的话积少成多,鹰吉资本的账户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基本就失去战斗力了。那盒农股份也就失去了资金支持。”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响起来了一声嘹亮的:“好!”
******
楚千淼有点意外地转头看向声源——这声好居然是一向稳重内敛的周瀚海叫出来的。
“千淼你做得太好了!我早就对这个鹰吉资本厌恶得牙根发痒,它简直就是仗着有钱无事生非的资本市场的毒瘤!”周瀚海愤愤地、又有点解恨地说。
楚千淼转头去看任炎。
他两只眼睛像黑潭一样,亮而深邃,简直快要把她吸进去。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嘴角一挑,说:“在被诸多投资者起诉涉嫌欺诈发行和欺骗投资者的同时,鹰吉资本之前为盒农股份提供的首批举牌资金也陆续该兑付本息了,如果他们没钱兑付,这就又是一脑门子官司。”
他顿了顿后,又说:“除此之外,鹰吉资本因为在之前海外借壳上市的项目上涉嫌违法违规操作,马上还得应付监管部门、经侦部门的联合调查,鹰吉资本就要自顾不暇了。”
楚千淼听到这,立刻明白任炎之前向唐捷打听那个海外借壳项目的事是为什么了——原来他和她打算做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他是在收集鹰吉资本在那个项目中违法违规的证据。
会议室里,人们消化着任炎带来的这些讯息。
董秘余跃最先回过味儿来,他无限感叹地给任炎和楚千淼戴高帽:“任总和楚总,你们俩太牛了!你们俩这一出手,这你一下我一下的配合打的,简直就是资本市场两大高手双剑合璧,所向无敌啊!”
其他人全都附和。楚千淼和任炎相视一笑,心里既有琴瑟和鸣的振奋,又有心心相印的甜蜜。
接下来的时间,任炎和楚千淼帮周瀚海制定了整盘的举牌收购计划。
周瀚海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首先在二级市场扫进盒农5%的股份,对盒农进行了第一次举牌。
他的举动一下让媒体激动起来。最近瀚海、盒农、鹰吉资本之间的交锋,带给媒体们太多的峰回路转和意想不到,他们打开听觉视觉嗅觉,每天都睁大眼睛关注着这场反举牌的后续发展,嗅着里面隐藏着的硝烟味儿。
很快周瀚海不负众望,第二次举牌盒农股份,他持有盒农的股份已经达到10%。
这之后周瀚海按照任炎和楚千淼事先的布置,对盒农股份方面做出公开承诺:未来十二个月内,他将不再继续增持盒农的股份。随后他通过媒体表示,这两次对盒农的举牌,不过是想交叉持股一下,这样对双方来说都公平一点、也安全一点。
他的承诺和他通过媒体表达的态度,成功地麻痹了盒农股份,于是盒农股份并没有像瀚海家纺之前那样,想要发起一次定增来稀释掉周瀚海的持股比例。
但在这之后不久,有一位叫卢芳的女士在二级市场上也举牌了盒农,她买入盒农5%的股份。
媒体记者们对这位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神秘女士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们直觉这位女士和瀚海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多方打探,想要采访这位女士,但却都被有性格的卢女士拒之门外。
媒体记者们只能通过其他渠道多方打探这位卢女士的底细,最终他们拼凑出这样一幅人物侧写:这位女士是某上司公司的财务人员,其薪水只是一般人水准。之所以这么有钱,是因为她是一位拆迁户,房多钱多,有钱任性。但她举牌盒农股份到底跟瀚海有没有关系,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
在新闻报导下方几乎一秒钟跳出一条评论,内容基本都是:啊啊啊为什么她这么有钱还要朝九晚五地上班,这是什么高尚精神!
以及:卢女士还缺儿子/女儿吗?大学毕业会很好听地叫妈妈那种!
和:请记者帮忙联系一下我妈妈,我和她走失了,请帮我们相认!
……
楚千淼一边给任炎念着这篇新闻报导以及下边的评论,一边笑得肩膀打颤。
卢芳能举牌盒农,其实是楚千淼做的工作。
在研究全盘计划的过程中,找谁来做第二阶段的举牌人,是个问题。
任炎本来想到了雷振梓和邵远。但一方面由于雷振梓和邵远之前在二级市场扫了不少瀚海的股票,想要再扫盒农的股票的话,需要一点时间去筹集资金。另一方面,他们两个之后还有其他用处。
而除了雷振梓和邵远,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这个财力。
就在这个差点卡进僵局的时刻,楚千淼一下子想到了卢芳。她把这个人选向任炎说了一下。
起初任炎担心卢芳性格古怪,尽管她对楚千淼另眼相看,但未必肯拿出一大笔钱来投入到二级市场中去。
这时楚千淼给任炎讲了件事情:“我之前帮卢芳出主意,让她打赢了一个买房子的官司。但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最初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就因为她女儿在幼儿园关系最好的小伙伴家住在对门,她为了让她女儿高兴。”
楚千淼趁着任炎听得挑高了眉,对他说:“所以如果我去找她,告诉她,她举牌盒农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是帮助周瀚海在整合统一国内的教育产业,这样的话以后她女儿不论小学中学大学甚至是想出国留学,所有补习班所有培训班所有加强班,她女儿通通都是vvvvip;而且她手里持有的股份未来还可以增值,会挣到钱。这样的话,你说,她会不会答应我?”
当卢芳听了楚千淼的这番话,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卢芳甚至是兴高采烈地对楚千淼说:“你不知道现在的辅导班多贵,好的老师的一对一课程甚至报不到名!这回好了,我家女儿一辈子的课程都不用愁了 !”
楚千淼跟她谈到股票以后会升值时,她颇不以为意地说:“嗨,在别人那我图钱,在你这我就图开心!再说我也不差钱。不说别的吧,就冲我女儿以后能享受一连串的至尊vip教育,这事儿我就愿意跟着你干!”
当楚千淼把卢芳愿意举牌并立刻行动起来了的消息告诉给任炎时,任炎挑着嘴角笑了。
他的笑容里满满地写着,他的女人不一般,而他女人身边的女人也全都不一般。
******
神秘的卢女士举牌盒农后,盒农方面警觉起来。而这期间,鹰吉资本官司缠身,又被多个部门联合调查,自顾不暇。盒农只能依靠自己自力更生。
卢芳举牌后,盒农马上发出公告,宣布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审议定向增发的议案——盒农企图采用瀚海家纺之前使用的办法,稀释掉外部举牌者的持股比例。
盒农方面算了一笔账,盒农的董事长何安农持股12%,鹰吉资本持股25%,两方合计持股37%。而就算周瀚海和卢芳真是一伙的,他们合在一起的持股比例也只有15%,只要何安农和鹰吉资本对定增议案投了通过票,周瀚海和卢芳全都反对也无所谓——毕竟只要出席会议的股东所持表决权的三分之二以上通过,定增提案就通过。
但很不幸,盒农股份的如意算盘没能按计划打响。在临时股东大会上,定增提案不仅被持股10%的股东周瀚海和持股5%的股东卢芳否决掉了,还被另外两个默默在二级市场扫货到2%和2%的股东雷振梓和邵远也否决掉了——因为持股不到5%的股东不需要公告,疏忽大意的盒农股份吃了闷亏。
至此,周瀚海、卢芳、雷振梓、邵远合计持股19%,投反对票。根据规定,投同意票的持股比例需要达到38%以上,定增提案才能通过,而何安农和鹰吉资本总计持股为,37%。
盒农的通过定增稀释举牌者持股比例的反收购计划,就此流产。
这通变故又令媒体记者们兴奋了好一阵。他们很难在两家上市公司间看到如此峰回路转的精彩剧情。媒体方面从最初被动的跟踪报导,到现在已经变得主动期待事情的后续发展和纷纷猜测最终的精彩结局。
这之后盒农尝试过通过增持股份自救,但一则鹰吉资本账户被冻结,官司缠身自顾不暇,帮不上忙;再则盒农董事长何安农把他的资金都花在了之前举牌瀚海家纺上,眼下已经没有更多的筹资能力,筹措不到增持的资金,所以这个自救方法,最终也不了了之。
而瀚海这边,却势头正劲。
先是雷振梓和邵远又各自在二级市场买入盒农2%股份——雷振梓扫货扫得很嗨,直言为了帮助心爱的阿任,倾家荡产也没什么关系;但邵远扫货却扫得高贵冷艳,一口咬定他不是帮忙,用不着感激,不过是觉得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扫点货留着以后增值也不错。只是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任炎倒是可以在他妈妈董兰面前多说点谷妙语的好话,毕竟任炎给董兰的公司做了上市,董兰对任炎始终是高看一眼的。
楚千淼对邵远如此不能前后如一的高贵冷艳觉得好笑,但也对他能如此用心对待谷妙语感到欣慰。
到这时,瀚海系人马持有盒农的股份已经达到23%。
在媒体和各方人马的翘首观望中,不久后又有位名为杜啸峰的男士,以5%的持股比例举牌盒农股份。
所有人的好奇再一次被这位叫做杜啸峰的神秘男士所点燃。他们想知道这位男士是不是也是瀚海系的一员。
***
杜啸峰是整盘计划的最后一步。起初这个画下点睛之笔的举牌者,任炎并不知道应该找谁来做。
有钱,又愿意加入他们,和他们无条件拧成一股绳去对付盒农股份,这样的人实在不好找。他们能在雷振梓和邵远之外多找到一个卢芳,已经是很大的幸运,现在想要再多找一个人出来,实属不容易。
在任炎绞尽脑汁想着人选的时候,楚千淼已经默默帮他把这个人选联系好了。
她找了杜啸峰。恰巧杜啸峰之前的投资款到期翻了倍,加上他原来手头上的资金,刚好够在二级市场举牌盒农股份。
楚千淼把瀚海家纺和盒农股份对阵的情况一说,再开诚布公地讲了下后续计划,杜啸峰立刻二话不说,答应帮忙。
后来楚千淼把杜啸峰叫到瀚海一起开会,杜啸峰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任炎说:“这事儿,不管挣钱不挣钱,我都愿意帮忙!和千淼妹子,我还谈什么钱?我们之间掂量的是人情味儿!”
这句话触动了楚千淼。会后她对任炎说:“你以前告诉我,做项目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理智、冷静甚或冷漠,而最不需要的就是人情味儿,你说这东西在职场和资本市场都是多余的,是弱点,是拖累,应该收起来。”
“但你看卢芳、看杜啸峰,以前我跟他们相处没把人情味儿收起来,我能帮忙的时候就帮帮他们,然后你看,现在、在关键时刻,他们都愿意转身来帮我们!所以人情味儿它才不是拖累,它其实是助攻,是强大的武器!它在关键时刻能给我们带来回报!”
不只卢芳、杜啸峰,还有木介(69)、还有唐捷、还有王骏……还有很多人,她曾经对他们洒出去的那些人情味儿,最后其实都给她带来了回报,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与她同仇敌忾,他们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次,任炎对她的人情味儿有用理论,点头同意了。
楚千淼欣慰又开心。她想她改变了任炎,她让他的理智变得有人情味儿了。而她其实也在被任炎改变,她过于泛滥的人情味儿变得有了理智。
原来他们在互相相处中,都在慢慢中和对方、改变对方,他们变得越来越靠近彼此。
她想这样挺好的,他们能在职场中练就出一颗理性而保持人情味儿的心,这真是一场皆大欢喜的修行。
******
就这样,任炎和楚千淼双剑合璧,操控全局,完成了初步的举牌收购计划。到此时大家持股情况为,周瀚海10%,卢芳5%,杜啸峰5%,雷振梓4%和邵远各4%。大家形成一致行动人,瀚海系总计持股为27%,已经超过第一股东鹰吉资本的25%,离30%的要约收购,也只差一步之遥。
这场收购和反向收购事件跟进到此时,媒体彻底爆炸,纷纷全版面报导本年度最精彩的举牌与反举牌大战,他们用最惊心动魄的文字描述事情发展的曲折、事情结果的令人意想不到,他们用最牵动人心的措辞提问:瀚海系,会不会继续收购盒农的股份到30%?瀚海系是否要对盒农进行要约收购?瀚海系的收购是否以终止盒农股份的上市公司地位为最终目标?
在外界的猜测达到兴奋最高值的时候,也在盒农董事长何安农的心理防线达到一触可崩的时候,任炎对周瀚海说:“周总,是时候了,我们不棒打落水狗,我们所做的反向收购的这一切,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置气,而是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所以周总,现在是时候和何安农进行一次谈判了。”
***
周瀚海和何安农的会面谈判,牵动着无数关注举牌和反举牌事件的人的心。大家难得在资本市场看到这么一环扣一环、每环都很精彩的商业事件,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热情堪比追剧。
周瀚海在谈判中,在任炎和楚千淼一左一右地帮扶下,对盒农的董事长何安农清清楚楚阐明几个观点:
“鹰吉资本现在一身官司,自顾不暇;后面盒农想继续指望鹰吉做大,恐怕是不太可能实现了,索性不如盒农趁此机会解锁和鹰吉的绑定,与我们瀚海系结成合作。
现在盒农持有一部分瀚海股份,而我们瀚海系的一致行动人也持有盒农的股份并且已经成为盒农的第一大股东,我们互相渗透得都很深入,所以何总,不如我们两方展开合作,协同发力,共同整合国内的教育产业,共同创收盈利;
至于公司治理方面,瀚海可以给盒农留一个董事席位;但瀚海要在盒农的董事会拥有半数以上的董事席位。”
后面这条,是任炎和楚千淼让周瀚海对何安农提出来的。没错,他们就是想瀚海系作为盒农新的最大股东,通过对董事会的控制达到对公司的控制。
前面的建议,何安农都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但对于后面这个要求,何安农表示不同意。
任炎和楚千淼早就料到何安农不会那么容易妥协。他们让周瀚海强硬地刚到底。
“如果何总不同意董事会这个设置,”周瀚海气沉丹田地说,“那我们瀚海系只好继续增持盒农股份了,等我们增持到30%,会向盒农的全体股东发出全面要约,收购他们的股份。等收购完成时,盒农将不再符合上市公司条件、终止上市公司地位。”
任炎补充:“资金方面,我们瀚海系也很充裕,现在我们两家的收购和反向收购热度很高,很多险资和私募都联系过我们,愿意加入进来,所以后续全面要约收购的资金问题,请何总不用为我们担心。”
楚千淼听着任炎的话,在心里笑骂了他一句老狐狸。他说得好像真的为了对方考虑似的,其实都是绵里藏针地软威胁。
而既然任炎已经唱了白脸,那她唱黑脸好了:“何总,恕我直言,要约收购完成后,我们不会留您继续待在盒农。”
他们白脸黑脸,一软一硬,加上周瀚海的中庸拉拢,很快彻底攻破了何安农的心理防线。
何安农权衡利弊后,最后与周瀚海就合作方案达成一致意见:两方将达成倾力合作,共同整合国内未来的教育产业;今后盒农股份会对瀚海家纺未来的经营发展发表建议,而瀚海系未来对盒农股份的经营发展起决定作用。
两方达成合作的消息宣布后,新闻媒体再次掀起新一波高.潮,各大版面通篇报导评说:这样的结果恐怕是最皆大欢喜的结果,也会是利益达到最大化的结果。纵观这次的举牌与反举牌商业事件,每个环节一步步发展下来,实在是步步惊心又步步出人意料,每次交锋都精彩纷呈,叫各路看客看得惊心动魄。而说起整件事里最牛的人,应该就是瀚海背后对整个事件进行全局操盘的人。
不久后经过一些人的仔细挖掘,有媒体报导说这件事的操盘者不是一个人,是两个,并且其中有一位是女性。而他们一男一女具体是谁,瀚海系众人守口如瓶。
大家只能私下根绝种种迹象去猜测,其中一位是周瀚海的私人顾问,另一位则是位投行美女精英。大家私下里把他们叫做资本市场的神雕侠侣,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一对。
*****
举牌收购与反举牌收购的大战就此落幕。
喧嚣过后的平静,总叫人觉得格外珍贵。
楚千淼听人说,在之前举牌瀚海事件中,谭深的决策和操作给鹰吉资本带去了巨大的损失与风险,鹰吉资本方面打算开掉谭深,在此之前,他们对谭深正在展开离职审计。
楚千淼听得唏嘘,却也不觉得特别同情。因为,人总要对自己作过的妖负责。
平静了两天后,楚千淼听到一个消息:阚轻舟被经侦部门带走调查了。
楚千淼立刻问任炎,这是不是他的杰作。
“唐捷说你之前找他打听过鹰吉资本那个海外借壳项目的事,你是不是在收集实质性证据?”
任炎点点头:“我找到证据证明他们自买自卖,做了虚假交易操纵了利润。另外他们还在借壳过程中涉嫌操纵股价。这回阚轻舟得好好喝一壶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写起来才知道,结局好多情节好多字啊!前天昨天写了两万字,还没写完,本来想写完一起发,又怕大家等得着急,我就拆成两章,先发一章上来,希望大家别怪我不是一起发的结局,因为下一章还差一段内容,不想草草写完,所以我还得写一阵qaq下章比这章还肥!!!
大结局下我今天晚上可能写不出来整章,因为我昨天就睡了五个小时qaq我明天写完改完就发上来,最晚20:00,行吗……下章估计一万大几千的字数(现在写到一万零点)……

☆、大结局之下【捉虫】

《服不服》第一百四十六章:大结局之下
顿了顿, 任炎声线沉了一度:“但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谭深。”
楚千淼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你这么做不是公报私仇之类的,你就应该这么做, 毕竟不管谁,总得对自己做错的事负责才行。”
任炎隐在眉间的迟疑淡去了。他需要有人告诉他, 他这样做没有错。
楚千淼看着他笑:“外婆刚刚给我打电话, 叫我晚上过去吃饭。”
任炎怔了下:“但我今晚有事, 舅舅的律师约我见一面。下了班你自己打车去外婆那里,吃完饭外婆睡下了你就回我们家等我。”
他把“回我们家”说得无比自然,楚千淼都没听出有什么值得反驳的。
下了班,任炎和楚千淼各奔各的目的地。楚千淼直接打车到外婆那吃饭, 任炎去赴了舅舅律师的约。
律师性吕, 是替舅舅管理家族信托的。任炎和吕律师见了面, 吕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两份文件交给他。其中一份是舅舅的又一份遗嘱,此外还有一份文件。任炎翻开那份文件后, 眼底涌满震惊。
翻完文件他抬起头,看向吕律师时他眼底还翻腾着那些一时无法平息下去的震惊。
吕律师对他点点头:“没错,一切就如你看到的这样。”
任炎努力压下震惊的情绪,听吕律师对他说:“你舅舅一共立了两份遗嘱, 一份是在谭深三十岁以前, 由我来打理家族信托,提取每月的收益分成三部分,打到你外婆、你和谭深的账户里。”
“另一份遗嘱,是你舅舅生前交代我, 连着你手里那份文件,在谭深满三十岁以后,一起交给谭深和你。上周谭深满了三十岁,但我在出差,昨天我回来了,却又一直联系不上他,他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我只好先联系你,由你来转告谭深。”
******
晚上楚千淼陪外婆吃完饭又讲了会评书,哄着外婆睡下。
外婆躺下临睡前,呢呢喃喃地和楚千淼嘀咕着:“前几天好像是小深三十岁生日,我也记不清到底是哪天了,我给他打了电话,可是打不通。小深他最近也都没给我打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千淼心里咯噔咯噔的,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嘴里讲着宽外婆心的话。
“不会的,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应该就是工作忙吧。外婆放心,好好睡觉!”
她把外婆好歹哄睡着了,起身回了对门。她躺在床上边看书边等任炎,看着看着就把自己上下眼皮看到了一起。
她是被任炎落在眼皮上的吻啄醒的。
她一眼就看出任炎的神色与平时不大一样。但具体怎样不一样,她又说不太清。
她想起外婆临睡前的话,赶紧告诉任炎。
任炎沉吟一下。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说联系不上谭深了。
回家的路上他找人问了下谭深的事情。据说是举牌收购失败了,鹰吉损失巨大,鹰吉把谭深开了,顺带把好多债务推给谭深,要谭深自己想办法去扛。他想谭深兴许是担心被人追债,不得不关机。
楚千淼听了这番原委,唏嘘得半天讲不出话。等她再开口时,她叮嘱任炎:“千万别告诉外婆实话,她估计受不了的,就跟她说,谭深又出差了吧。”
任炎点头说好。而后他一挑嘴角:“你现在更像是外婆的孩子。”
顿了顿他问楚千淼:“怎么不问问我舅舅的律师今晚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楚千淼笑着说:“他是你舅舅的律师,跟你说的肯定都是你的家事,我干嘛要问。”
任炎坐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低语呢哝讲情话似的说:“你跟我结婚,我的家事就是你的家事。”
楚千淼笑着推他乱放电的脸:“你这人跟人求婚怎么总显得这么草率呢?钻戒啊,下跪啊,都不用的?就支张嘴硬求的吗?”
任炎一听她这话,当即起身走出卧室去了书房。马上他又走回来,返回时他手里多了个细绒盒子,他对着半瘫半靠在床头的楚千淼一开盒子,里面鸽子蛋一样的一颗钻戒差点闪瞎楚千淼的眼睛。
任炎端着那细绒盒子作势要往地上跪,楚千淼连忙从床上蹿起来拦住他:“哎停停停!今天太晚了……晚饭我吃了好多鱼……明天听说下雨……啊算了我直接说,我今天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你结婚,你别跪别跪!……啊好尴尬,要不这样,任老师我们还是去给你赚劳务费吧!”
任炎眯着眼瞪了楚千淼一会。而后他合上细绒盒子,放到床头柜上,捞起楚千淼去狠狠劳动了一番。
劳动结束后,他轻轻抚着楚千淼微潮的鬓角,祈求又无奈地问着:“怎么样你才肯嫁给我?”
楚千淼靠在他胸口前听他的心跳。听了一会她说:“我现在觉得我们和做夫妻没区别,既心心相印、甜甜蜜蜜,又保有彼此的独立性,所以我没有特别迫切地想要结婚的需求和念头。”
她靠着他的胸口抬头,问他:“你呢?你原来那么恐婚,为什么现在却这么迫切地想结婚?”
这问题她从前问过他,他也回答过。但她总觉得他给的回答没戳到她心窝子上,让她下不定结婚的念头去。
任炎长吻了她额头一下,像是一边吻一边寻找着从哪里下手回答这个问题好。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答案的开头。
“我以前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么活着。但是我遇到了你,你像个小太阳一样,把我变得喜欢这个世界,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好像找到了陈述自己心情的理想状态,脸上表情都变得越发祥和满足:“我喜欢这种普通的生活状态,也开始向往这种生活,夫妻子女,菜米油盐,人间烟火。这都是我过去缺失的。现在我想把我缺失掉的,都补回来。我父母感情不和睦的遗憾,我与他们之间没有天伦之乐的遗憾,我都想补回来。”
他难得地话多起来。
“我想和你成立一个家庭,有一个像安安那么可爱的女儿。我和你相濡以沫,坦诚沟通,我们陪女儿长大,教会她做个正直的人。”
他越说声音越发起了哑,显然动了情。
“我想和你有牵绊,一辈子那么长的牵绊。我想对你的人生负责,也想让你对我的人生负责!”
楚千淼向上挺了挺身,在他嘴唇上轻啄一口:“你今天口才好好,我决定今天给你的劳务费涨到三百块!”她窝回任炎的怀抱里,枕着他的胸口说,“你刚刚说得我都有点感动!可能你再求一阵子婚,我说不定哪天就会答应你了!”
她听着他的心跳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她长长的、又浓又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尽管一动不动,也像扇在了他心上,扇得他痒痒麻麻干什么都甘之如饴。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想,没关系,那他就再求一阵子婚,再等等她。
******
越找不到一个人时,越好像全世界都在找这个人。几天下来,任炎发现有很多人在跟他反馈说他们联系不上谭深。
就在这时,仿佛万人寻找的谭深却主动联系了他。
谭深在电话里的声音难得的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一丝消沉。他叫任炎时,没了以往的敌对心机,也没了那些阴阳怪气。
他甚至情感真实地叫了声哥。这是他前所未有的好态度。
他说:“哥,现在很多人找我,追债的,调查的,伺机寻仇的,家里我不能待了,我想出去躲一躲。我现在在高速收费口,你能来给我送点钱和换洗衣服吗?”
任炎想告诉谭深,躲不是办法,逃避也抹杀不掉犯过的错误,欠的债是有办法还的,但办过的错事得承担责任,不该躲出去逃避调查。
但他想有些事毕竟不适合在电话里说。
他稍稍迟疑的功夫,谭深又开了口。
他对任炎说:“哥,你要是不想给我送钱和衣服,就过来和我见个面聊聊天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让奶奶看到,她会担心的。其他人我也没谁可见的。想想真是讽刺,我跟你打了一辈子,可到最后我落魄的时候,能见的人却居然只有你一个。”
他说到后面那句话时,声音哑在嗓子眼里。像有很针扎进肉里,明明疼,却要装作毫不在意地与人谈笑风生。
任炎低叹口气,对谭深说:“告诉我你在哪个高速口,我去找你。”顿了顿,他拿起面前吕律师交给他的那份文件又看了看,告诉谭深,“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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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谭深发来的地址,已经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任炎今晚定了高级餐厅,定了大捧的空运玫瑰,还定了小提琴演奏。他还穿了能把他显得最帅最有型的一身西装,那枚他早就准备好的钻戒也正躺在他西装口袋里。他是打算在今晚正儿八经向楚千淼求婚的,在悠扬抒情的小提琴演奏中单膝跪地那种。
他的车今天限号,他怕下了班赶去餐厅迟到,还特意提前跟雷振梓借了车。
他开着车在奔赴谭深临时之约的路上想,如果和谭深快一点说完事情,他应该还来得及按约定时间赶回西餐厅。
但为了以防万一,在路上他还是给楚千淼打了通电话,告诉她等下他可能要晚到一会,他有点事要做。楚千淼当时正在开会,也没给他太多时间让他说清是什么事,只是匆匆说了句:好的,等你。
他们就双双挂断了电话。
楚千淼这边,她以为任炎去办件事会很快的。她开完会就打车赶去西餐厅。
可是在餐厅里她等了又等,等来了一大捧空运玫瑰,又等来了穿着燕尾服的小提琴演奏者,听完了一曲又一曲悠扬的世界名曲,任炎的事还没办完,他人还没有来。
从种种迹象上看,楚千淼已经猜到任炎今晚要干什么了。她想餐厅里的其他人应该也都猜到了。但他们一定比她猜的更多更远,甚至已经开始暗中同情她:这样一个应该是求婚的场景,如今只有女主角在,男主角却迟迟不到。而女主角虽然面带淡淡微笑从容等待,可是心里一定很无助很着急吧?毕竟,看这架势男主角怕是临阵脱逃了。
等待的过程中,楚千淼给任炎打了两个电话,想问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任炎应该在忙,都没有接。但第一通电话打过去后,他倒是回了信息过来,告诉她说:刚到约好的地点,恐怕还得一会,你饿了就先点点东西吃,别傻等我。
楚千淼笑着想,她当然要傻等他。
可是又傻等了很久,等到她再打任炎的电话时,发现任炎的手机居然关机了,她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这一晚上的等待显得那么漫长和蹊跷,她开始后悔自己下午下班前没多问任炎一句:你去忙什么事啊?
她一次次重拨任炎的手机号,希望能把关机状态拨打到重新开机,她越拨越有些心慌,越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也越发坚定一个信念:以后他说有事去办,她一定要多问一句:什么事,和谁,去哪里,我怎么样能随时找到你。
她拨着拨着,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她一惊、一喜,以为是任炎的回电到了。可马上又有点失望。打来电话的,其实是雷振梓。
看着来电显示上跳动着雷振梓的名字,楚千淼竟隐隐觉得有些心慌。一直等的人没有出现,未曾等的人突然冒出来,这在电视剧里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把电话接通,和雷振梓打了声招呼。
到这时,世界还是正常的。
可下一秒雷振梓一开口,楚千淼觉得世界整个都在转。
“快!千淼,快!快去医院!阿任出事了!”
楚千淼立刻起身。
可她居然没起来,腿和脚都在不听她话地发软,她刚刚迈出去半步就狼狈地跪在地上。
服务生快步走过来扶起她,满脸都是对她无言的同情。他们真的以为她是被男人临阵脱逃的打击刺激到了,无法面对。
可与服务生们以为的这种悲剧情节相比,听到任炎出事了进医院才真正叫她伤心欲绝。她宁可自己真的是被临阵脱逃抛弃掉,都比听到是他出事了要好!
她支撑住自己,叫自己不能慌,出门打车直奔医院。在路上她听到雷振梓急慌慌语无伦次地告诉她一些事:
“谭深那个王八蛋把阿任骗出去,约在高速口,他又骗阿任带着他开上高速公路,开了一段后,他就开始作死抢方向盘,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了,身败名裂,而这些都是阿任害的,他要和阿任同归于尽!他妈的这个疯子!疯子!他想用阿任父母去世的方式和阿任一起同归于尽!这个死变态王八蛋,他故意用这样的方法折磨阿任!”
楚千淼除了听到雷振梓的讲述声,还听到咯吱咯吱声。她过了好一会才明白,那其实是她的牙齿在打战。她浑身的骨头好像也都在打战,她心跳快得已经快连成一条线。
她着急往下听个结果,可又害怕听到那是个坏结果。
她握着手机,在咯吱咯吱声里,听雷振梓继续说。
“……后来车子撞上了栏杆,有人报了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
楚千淼听到这一句时,脑子里嗡嗡地响,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极度快速地模糊扭曲。她用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能慌,不能哭,这也不是天旋地转的时候。
她深呼吸,拉回自己的理智,她喘着气问雷振梓:“然后呢?!任炎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意外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分析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雷振梓语速又快声音又凌乱:“阿任的车今天限号,他怕晚上跟你的约会迟到,今天跟我借了车开……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能自动同步到云上,车上还有我的手机号……有路人叫了救护车又打电话给我……阿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正在往医院赶!”
楚千淼隐隐听到在雷振梓的声音落下后有个小朋友的奶音在对他说:你不要着急,你慢慢说呀……
她听到雷振梓把头转开去说了声“谢谢安安,安安你乖”,然后他声音又大了起来。
他声音凝重,字眼像哽在嗓子眼里,需要一个一个地用力挤:“千淼,听起来阿任他……可能不太乐观,你有个心理准备!”
雷振梓挂断了电话。楚千淼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巨大的恐惧包围住她,让她的心跳得不能落底,让她的呼吸也变得错乱没有章法。
剩下的路途上她反复在做两件事:恳求司机师傅快点,再快点;努力冷静下来想,如果任炎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车子好像开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才到地方。楚千淼下车时脚下跌撞。
她反手把出租车门碰上的时候,心里重重落下一个决定: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变成了植物人,也无所谓,她养他一辈子!
他要是真不成了,她就去跟谭深拼了。
做下这么悲壮的决定后,她反而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恐惧难过,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腿软跪倒在地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必须得坚强,必须得站直挺住,如果连她都倒下了,谁去照顾任炎呢?
她迈步向前跑,脸上迎风有凉凉的两道。她抬手摸了下,原来是有泪水流过脸颊。她狠狠一擦。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她得冷静,坚强。
她冲进医院,直奔急诊。
大夫护士都在奔跑,跑得她一颗心坠落又坠落。
她好不容易拦住一个护士问,刚刚送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护士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一上又一下。
“车祸失血过多,需要马上做手术!哎你是不是病患家属?等你半天了赶紧签字准备手术了,再耽误来不及了赶紧的!”
兵荒马乱之中她跟着护士一路小跑,准备签字。
落笔前护士问了句:“你是患者妻子吧?”
楚千淼回了句:“我是他的女朋友!”
护士马上吃惊地脸色一变:“女朋友不行!”她火急火燎地问,“直系亲属呢?刚才不是说马上就到吗?!”
楚千淼苦苦哀求:“我来签,让我签!他直系亲属来不了,我能负责!”
护士依然拦着不让:“这位女士,有这功夫你不如赶紧叫患者家属来,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哈!”
楚千淼急得眼圈都红透了,她拉着护士的手颤声地求:“护士,求求您了,让我签吧,您给他快点动手术吧,我真的,真的跟他妻子没两样的,我们马上就结婚了,我求求您,就让我签字吧,你们快点给他动手术吧!”
楚千淼说话的时候尝到有咸涩的味道流进嘴里。她才发现自己哭了,哭得哀恸悲切,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没有答应任炎的求婚,痛恨自己不是他妻子的身份。
如果,如果她还有机会,她一定再也不犹豫地答应他,嫁给他!她要拥有这个在生死时刻可以为他签字保命的资格!
护士同情她,安慰哭得浑身打颤的她。
有人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她愣在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
可她不敢回头,怕自己是在伤心过度之余产生了幻觉。
直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傻丫头,要手术的不是我!”
她缓了好几妙,终于确定这不是幻听。
她猛地转过身,抬起眼。
朦胧泪眼后,是他,没错是他。
她一下笑起来,又哗啦一下哭得更惨。
她上下左右地审视检查他。他脸颊上有一点擦伤,额头上贴了块胶布,西装有些皱,西裤上沾了些灰,看起来比平时狼狈了些,但还好,他的胳膊腿还在,他的呼吸心跳还在,他还在。
她猛地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
她呜呜地对他说:“任炎,我们结婚吧!”她边说边哭,“我不想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被挡在手术室外,我想救你,我想我能有资格签字救你!”
任炎环抱住她,抚着她的背,安慰她。
他想这顿伤受得真是值得。
但是——
他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哭花的脸,对她挑起嘴角笑着说:“好,我们结婚。但求婚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好吗?”
他把手伸进西装口袋里,拿出那枚钻戒,问她:“嫁给我好吗?”
她重重地点头,点得眼泪乱飞,抢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任炎笑着看她摇摇头。场合不对,气氛不对,他的精心准备全都浪费了。可他此刻只觉幸福。
******
真正患者的真正家属出现了,护士带着去办手术手续。楚千淼和任炎让到一边,靠墙站着。
楚千淼紧紧握着任炎的手,怕他下一秒会飞了一样。
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的伤和额头上的纱布,咬牙切齿地问:“谭深呢?他把自己作死了没有?”
任炎看着她,知道她这次是气到了骨头缝里。
他用眼神安抚她,告诉她说:“我们都晕了一下,但他也没什么事,只有手受了点伤。我们之中伤得最惨重的,是雷振梓的车。”顿了顿他说,“谭深刚刚被经侦带走了。”
楚千淼一怔,对谭深就这么突然被带走有些意外,可再想想她又觉得一切发展都在情理之中。
消化了一下这个讯息,她转念又问:“啊,雷振梓!他说他也在往医院赶,他很担心你,你手机关机了,赶紧用我的给他报个平安!”
楚千淼边说边把自己手机递向任炎。
任炎告诉她,他的手机摔坏了。又说:“雷振梓比你早到,他已经看到我人没事了。”
楚千淼随口问了句:“他人呢,走了吗?”
任炎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异样。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楚千淼往一旁走了走。
不大有人经过的一个走廊小角落里,雷振梓正蹲在地上……嗷嗷地哭。
楚千淼:“……”
“他以为你出事了,伤心过度?”楚千淼扭头问。
“嗯,这是一半原因。”任炎答。
“那还有一半原因是?”
“他在哭他的车。”
“……”
楚千淼抬眼又仔细看,才明白雷振梓为什么蹲在地上哭不站着哭。
他对面正站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像个小天使一样,粉雕玉琢的,声音里全是好听的奶气。
她伸着嫩嫩地小白手给雷振梓擦眼泪,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别哭了。
雷振梓越被劝越来劲,嗷呜嗷呜地,拉着小女孩的小手絮絮叨叨:爸爸以为他死了呢,还好他没死!但爸爸的车死掉了!
楚千淼本来想走过去凶他一顿,怨他夸大其词,误导自己,让她差点难过死。
但她看着雷振梓蹲在地上那么个哭唧唧的样儿,又觉得凶不下去了。
他也是为任炎真的挂心。
她忍不住又去看那个小女孩。
真是粉面团一样,又漂亮又可爱。她又伸着白嫩小手给雷振梓擦眼睛了,一边擦一边还用很无奈的语气奶声奶气地安慰着雷振梓说:“求求你别哭啦,你一哭好丑呀!好啦好啦,我叫你爸爸,你就别哭啦!”
楚千淼看到雷振梓一呆,下一秒他一把抱住小女孩,惊喜过度到差点去世:“安安,你刚才说你叫我什么?!”
小粉面团奶声奶气地说:“我叫你爸爸呀。好啦,你可别哭啦,爸爸!”
雷振梓激动得一把抱住安安,更加老泪纵横。安安小手手抱着他肩膀轻轻地拍……
楚千淼在一旁看着小安安,心都软成了一片水。
她想任炎说得没错,为了能有这么个可爱的女儿,结婚这件事是值得考虑并提上日程的。
******
楚千淼和任炎打车回了他的家。受了一晚上的惊,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楚千淼随便煮了点面打算填饱她和任炎的肚子。
结果这胡乱煮的面倒被吃出了山珍海味的味道。
吃光了面摸摸嘴,肚子已经撑了,嘴巴却还有点意犹未尽。
面就是最普通的面,她煮也是用最惯常的方法煮,所以这么好吃、吃不够的留恋感应该不是味道的关系。
这餐简单便饭的幸福感究竟来自哪里?楚千淼想了想,发现这也许就是一种“家”的味道。在外面经历过一场风雨,回到家中,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简单地吃口面,内心平静得祥和又充实。她想原来这才是幸福。
收了碗筷,楚千淼坐回到餐桌前。她和任炎都没着急回房间,他们面对面坐着消食聊天。
楚千淼问任炎,他和谭深见面以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任炎说:“开始那些,你都已经知道了,基本就是雷振梓告诉你的那样,谭深把我骗上了高速。”他顿了顿,接着说,“谭深很讲究仪式感,他觉得他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他的,如果没有我,他会活得很阳光,很出色。所以他恨我,他想用我父母离世的方式,和我同归于尽,他知道我对父母的离世始终心怀愧疚,他认为这种方式的同归于尽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楚千淼听得一颗心起起落落:“还好你们算运气好,没有在高速上丧命!”
她说起这个来还在觉得后怕。
“但我们没死,不是因为运气好。”任炎看着她说,“是因为他过来抢方向盘的时候,我告诉他,吕律师那天找我到底因为什么事。”
***
任炎告诉楚千淼,那天吕律师找他,到底给了他两份什么文件——一份是舅舅的第二道遗嘱,是关于家族信托的处置方案,上面写明,谭深满三十岁之后,家族信托可以取消,取消后资产分为两份,任炎谭深各一份,外婆由任炎和谭深共同照顾。
而另一份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
那份鉴定上显示,谭深并不是舅舅的亲生儿子。
***
楚千淼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发表什么样的感想。
她问舅舅是什么时候知道谭深不是他亲生的?
任炎告诉她:“在谭深他母亲净身出户以后。”
******
吕律师是唯一知道前后所有事情经过的人。
那天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给了任炎。
那年因为任炎舅妈出轨,舅舅和她离婚,让她净身出了户。
舅妈离开后,舅舅犹豫过,要不要做个亲子鉴定。但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付出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心的,他有些害怕,怕结果万一不是他想要的,他该怎么面对谭深?今后又该怎么对待他,和他相处?
所以尽管心里打着鼓,但舅舅一直拖着没去做这个亲子鉴定。
直到任炎上了高中以后,舅舅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变差,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开始有了做好身后事的打算。他找到吕律师,把财产设成了家族信托。又想了想,觉得不一定自己哪天就会过去,人活只有一次死也只有一次,活得既然不明不白,那不如死就死个明明白白。于是他狠狠心,私下里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叫他非常痛苦。谭深真的不是他亲生的。
而痛苦之余,更难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母亲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恐怕不能。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说。
可他接下来要怎么面对那孩子呢?
他痛苦地煎熬了很久,终于还是狠不下心不要这个养了很多年的儿子。他对谭深付出的感情,每一点每一滴都是实打实的父子情,那些交付出去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一份鉴定报告说磨灭就磨灭得掉。
后来他想,不管怎么说,谭深母亲的背叛,和谭深是没有关系的。谭深对他这个父亲的爱,也每一分都是真真切切的。说到底可恶的人是谭深的母亲,谭深本身是无辜的。
而那时,谭深的母亲已经生病去世,谭深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件事,只要他不说,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所以他决定压下这件事,还把谭深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养,想着谭深以后可以把他的姓氏传承下去,想着等谭深三十岁的时候,他再把这件事告诉谭深。
三十而立,那时谭深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大人了,他应该成熟到可以接受一切人生突变的可能性了。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立了遗嘱,连着那份亲子鉴定一起放在吕律师那里,约定不管他活不活得到谭深三十岁,到了那一天,都由吕律师来把谜底公布。
结果他对自己还真是了解,他真的没能坚持到谭深三十岁。
***
在高速路上,谭深说任炎抢了他这一生所有的一切,他的父爱,他的奶奶,他的事业,他的女人……对比他无以为报,只想和任炎同归于尽。随后他就开始疯狂去抢任炎的方向盘。
任炎一边躲着他的发疯,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的那份亲子鉴定甩到谭深脸上,叫他自己看。
谭深看完久久不能动,像傻了一样。
然后他歇斯底里地说鉴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任炎让他清醒一点,让他这就给吕律师打电话问问看,鉴定到底是真是假。
谭深立刻给吕律师打了电话进行确认。
挂断电话后,他安安静静地坐着。有点痴傻了一样。
任炎在下一个高速口掉头往回开。
刚开出去不久,谭深就又开始发疯了。但这次他没有想抢方向盘;这次他是想自己跳车。
******
“我一边开车躲车,一边又要阻止他发疯,最后车子就撞在了路栅上,我们都晕了。”
楚千淼听得震惊又唏嘘。
原来事情前前后后是这样的经过。
她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一切都变得有理有据可寻了——为什么后来舅舅对任炎那么好,好到超过对自己的儿子。
心中的愧疚是一方面因素,但最主要的恐怕还是舅舅那时已经知道谭深不是他亲生的,他对谭深的感情一定很矛盾。他爱这个儿子,又恨这个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于是他把爱释放在爱起来不必那么矛盾的亲外甥身上。于是他对外甥的爱引起了儿子的极度不满和心理扭曲……
这是怎么样一个合情合理却又悲剧黯然的关系链条?似乎这链条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辜。
楚千淼回头看这一家人,她只觉有句话说得真真地没错——人生如戏。
想来真是讽刺,谭深一直以为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被任炎抢走,他于是想要掠夺任炎的一切。可到头来,真相居然是不管他不曾得到的、还是被他抢夺过去的,其实都并不属于他。
这结果实在太颠覆了。她曾经想,得把什么样的惩罚施加在谭深身上才够本,才解气?
眼下这个惩罚对于谭深来说,不只够本解气,简直要了他的命。有什么比告诉他,他一直以来所偏执的、所想要抢夺的,从来就不属于他还更悲哀的?没有了。原来他一直都只是个站错位置的外人。
******
几天后,栗棠敲开楚千淼办公室的门。
栗棠脸上的妆容很精致,但她精致妆容下的神色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憔悴。
她坐到楚千淼办公桌的对面,姿态优雅,声音恬淡,对楚千淼问:“能请你下去喝杯咖啡吗?”
语气也是和从前的高冷矜傲大不相同,眼下她客气得都有些不像她。
楚千淼靠在皮椅上,没有特别吃进栗棠客客气气这一套。她也不是做慈善的圣母,别人从前那么冷淡高傲给她使绊子,如今只要露出一副客气样子来,她就通通可以既往不咎的。
她没应栗棠的请求,打了内线把侯琳叫了进来。
她对侯琳笑着说:“帮我和栗经理做两杯咖啡,谢谢。”
侯琳出去了。栗棠嘴唇动了动,对楚千淼说:“要不然,我们还是去楼下咖啡厅吧。”
楚千淼对栗棠挑一挑眉梢,一笑:“我们侯琳做的咖啡可不比楼下咖啡厅差。”她的声音语气里引含着不言而明的后半句:也不是谁想喝就能有造化喝到的,请珍惜。
栗棠坐在椅子上,嘴唇又动了动,但这回没再多说什么。
侯琳很快端着做好的咖啡进来,顺便向楚千淼汇报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
楚千淼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会提出一两个犀利问题。那些问题让栗棠眉梢轻挑。想来如果是她亲历在项目现场,这样的问题她不仔细想一想还真是答不出。
但侯琳却基本都能对答如流。偶有她答不上或一时说不清的,楚千淼也不直接告诉她。楚千淼会给她一点启发和提示,引导她把最恰当正确的解决方案组装成型。
这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汇报工作很快速很高效地进展完毕,楚千淼让侯琳出去了。
整个过程总共没有几分钟,却叫栗棠脸上涌起层层感慨。
她对楚千淼说:“我刚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才刚毕业,什么都不懂。一晃都这么出色了,说不定几年后又是一个你。”
楚千淼挑挑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如果我带着她,能让她快速成才,这是我乐于见到的。我带她,她再带别人,一茬一茬地带下去,这才是职场文化和职场事业的传承,尤其是女性职场。”
楚千淼看到栗棠听完她的话,似有所动。
她端起咖啡轻抿一口,抬头问:“栗经理今天来找我,是有事吧?有什么事还请直说,我这还有一堆工作要做。”
栗棠沉吟了一下,说:“马上快午休时间了,所以可以和你聊点私事吗?”
楚千淼很直接:“说实话,你我之间我最不想聊的,就是私事。”
之前每一次和栗棠聊完私事,楚千淼只有一个感受:这个本该优秀的女人,格局越来越小。
栗棠眼角眉梢有些叫人意外地,居然挂上了点祈求:“今天,就请你和我再聊一次。”
楚千淼抬眼看看窗外。天气不错,阳光灿烂,晒得人的心情都跟着晴朗。
索性听听她到底想说点什么也无所谓,谁叫她今天心情好。
她转回头对栗棠说:“我等下约了任炎吃午饭,你恐怕只有十分钟时间。”
栗棠连忙说:“足够了!”
她前所未有的几近卑微的反应几乎叫楚千淼意外。
栗棠顿了顿,开了口:“我想跟你聊聊谭深。”
楚千淼微微一皱眉。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你就给我十分钟听我说一说,这对谭深,很重要。”栗棠说,“谭深被鹰吉开除、被带走之前,一直在我那。他跟我聊了很多很多,我也知道了一切,包括,他和任炎的关系、和你们之间的所有渊源。”
顿一顿,她话锋忽然一转,问了楚千淼一句听起来非常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还记得《蓝色生死恋》的情节吗?”
楚千淼有些不明所以,挑挑眉梢,但还是回答了一声:“记得。”
这剧是悲情韩剧鼻祖,讲的是两个刚出生的女婴被抱错从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这剧曾经哭得她泪流满面。当初她好像是和什么人一起看的这部剧来着,应该是在刚上大学不久。
“怎么想起问这个?”楚千淼问。
栗棠笑了下,说:“你都不记得了?”
楚千淼挑眉。
“谭深说,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陪着你一起看了这部剧。”
楚千淼混沌的记忆豁然明晰起来。
是了,是谭深陪她看的这部剧,也是刷完这部剧,她哭得稀里哗啦,谭深就说带她出去喝点酒开开心,然后她就被他灌晕了。
“谭深说,所有看过这部剧的人都在同情恩熙,同时觉得心爱可恶。只有你,在看完这部剧的时候说,你也替心爱难过,你说虽然恩熙催泪,但你也心疼心爱,恩熙么,所有人都爱她,但是心爱呢?她被抱错到贫穷的家庭,有个脾气暴躁粗劣的养母,有个流氓养兄,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到十几岁之后,终于回到自己亲妈跟前,亲妈却只爱恩熙。明明她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可应该属于她的母爱,母亲却全无保留地给了恩熙,甚至为了恩熙有点敌视她。所以你说其实心爱也很可怜。”
“谭深说,就是你的这番话,让他感同身受。他说明明父爱是属于他的,却被任炎掠夺走了。人人都觉得任炎没有了父母很可怜,可更可怜的难道不是父爱被掠夺的他吗?但没人承认他可怜,只有你,你透过心爱看到了他的可怜。”
“谭深说本来那天他带你去喝酒,是想对你下手的。可是想到这世上只有你看懂了他的可怜,他最终没能下去手。”
楚千淼听到这里,头皮一紧。她握了握皮椅扶手,问栗棠:“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甚至连这种私密事。
栗棠惨淡一笑:“我求他跟我说的。我想知道和你比起来,我到底输你输在了哪里。”
她转头看向窗外,自嘲地笑:“结果他还真的什么都跟我说了。”
“他说别的女孩只顾跟他撒娇,花他的钱,跟他闹性子,不管他怎么无法无天都捧场叫好叫帅。但你不,你从不哄着他,你跟他斗嘴,你呛着他,让他知道自己不对,知道不对还不改,那就不行;你也从来不肯花他的钱。他说你是他交往过的女孩子里,最叫他烦心的,可偏偏是这样的你,最叫他放不下。”
栗棠说到后面时,声音渐渐空幽起来,仿佛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毫不相干的事。楚千淼有点同情她。也许这时候只有把自己放在毫不相干的位置上,才能做到描述心上的男人和其他女人的过往时能够保持淡然平静吧。
栗棠忽然转回头,冲她一笑:“他说你很鲜活,他曾经差一点就因为你打算和任炎和解了。可是后来他觉得你喜欢他并没有那么多,他一个人陷进去刻骨铭心,太卑微了。所以最终他还是和你分了手,出了国。他说回头看,这是他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他还说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错过你。”
栗棠说到这里停下来,楚千淼不知道发表点什么感想好。
如果她还年轻,还在大学里,或许她会有许许多多感想,或许会遗憾自己没有救赎下谭深。
可现在她只想说,那些事,终归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感慨再多,唏嘘再多,遗憾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处?人总得向前看,往前过。
栗棠没有等来预期中楚千淼的感慨,有点替谭深失落似的:“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楚千淼摇摇头。
栗棠笑了下:“你真是个狠心的人。”
楚千淼否定她的说法:“能对自己束手不管、让自己没有目标放任自流下去的人,才是狠心的人。栗棠,你才是狠心的人。”
栗棠就着这句话,狠狠一震。
像终于有盆凉水,能把这几年浑浑噩噩的她兜头浇醒。
是啊,这几年她都在干什么?她夹在任炎和谭深之间,起初连自己想要的到底是哪一个都分不清。她一直活得心高气傲,没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可却只能眼看着自己生命里唯二爱的两个男人,都对一个叫楚千淼的女孩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来劲。
她真的不甘心。她真的很嫉妒。她嫉妒得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因为嫉妒失控地去做一些猥琐下作的事,她在海归聚会上企图让楚千淼丢脸;她以为楚千淼要跟谭深复合了,想办法怂恿何落雨去跟楚千淼说从前谭深曾经一脚踏两船的事;她把楚千淼和任炎在机场拥吻的谈恋爱证据私下发给阚轻舟……
她做了很多丑陋的事,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堪。可让人不甘的是,做了这些事的她却从来没能在楚千淼那讨到便宜。
所以这几年来,她到底在干什么?原来她没有目标,放任自流;原来她是个对自己狠心的人。
楚千淼的声音打断她内心里的翻江倒海。
“栗棠学姐,我们步入正题吧,”楚千淼对有点走神的栗棠说,“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想对我说什么或者你想让我做什么?”
******
栗棠整理了一下情绪,正色甚至是祈求地,对楚千淼道明来意:“我想请你看在谭深对你真的很用心、真的很不同的份上,帮他个忙。”
栗棠说:“律师说,谭深在里面的状态很不好。他说他一直作为目标去争去抢的,原来毫无意义,原来他根本就没资格去争去抢。所以他很颓废很消极,他已经……多次企图自杀。”
她声音低哑下去:“我托律师带话给他,我说我会等他,但他依然没什么求生欲。我知道你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你能不能,帮帮他?不用帮太多,让他燃起求生欲就行!”
楚千淼看着栗棠,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一刻她忽然对栗棠有了一点同情和佩服,原来最终没有放弃谭深的人是她。
她想栗棠虽然虚度了五年多的时光,但到了现在这一刻,她总算弄清楚她自己想要的是谁了。
“我能怎么帮你?”楚千淼问。
栗棠闻声眼底一亮:“你跟他说点什么吧,我让律师带话给他听!”
***
楚千淼最终说了一番狠话。
她告诉谭深:你现在受到的法律惩罚,都是你做错事之后应该受的,你不冤枉,所以别觉得委屈。按时间推算,你爸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他亲生的,可他还在养你,也打算把身后的家产留一半给你,他对你终究是有感情的。所以别再自怨自艾。
你一直以为你想要而得不到的,都是别人欠你的。但其实连你得到的,都是比你应该拥有的多了很多。从来都不是别人亏欠你,是你的掠夺偏执对其他人造成了伤害,是你亏欠别人。你亏欠养大你的人,亏欠你一直在掠夺的人,亏欠那些无辜被你看上又甩掉的女孩们。你还亏欠全心全意爱你的奶奶一个安详无虑的晚年。你看你欠了很多人很多债,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别做懦夫,想死也等出来把债还完再死。
栗棠有点目瞪口呆地把这番狠话通过律师传达给了谭深。几天后她再出现在楚千淼办公室时,脸上的神情有感激也有点服气。
“其他人都在讲好话哄着他,我也是,但其实哄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只有你肯讲狠话敲打他。但偏偏,是你的狠话把他敲打出了求生欲。虽然他现在没有彻底振作,但起码不再想死了。他现在很配合调查,该交代的事都在仔细交代。你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奔头了,他说起码,要出来给奶奶养老送终。”
栗棠很真诚地对楚千淼道谢:“谢谢了!”
她看着楚千淼,说:“不只谢谢你帮谭深,我也要谢谢你敲醒了我。”
是楚千淼,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何虚度了五年的光阴。
“嫉妒使人变得不高级,回头看自己,我看到我真是失败,也真的不如你,我一直在男人方面和你较劲,但你呢,你不是。我在算计怎么赢得你身边男人的时候,你却在努力赢得你的事业,我格局这么小,又怎么可能赢得过你呢?是我浪费了我自己宝贵的时间,是我轻贱了我自己。但好在,现在我清醒了。所以楚千淼,”栗棠的脸明媚起来,“五年后我们再比一比,到那时候我们再重新论个高低吧!”
楚千淼看着栗棠。看着看着,她对她一笑。
这终究不是一糊涂到底的女人。
她只是错拿了恶毒女配的脚本,她本来那么优秀。可越优秀越会因为求而不得变得心理扭曲,越会失去理智原则去做一些坏事。
她不原谅栗棠做过的那些坏事,但也并不希望她未来不幸福。这世上能做到各自安好,已是最好的皆大欢喜。她也不会记得和栗棠的五年之约,因为她的下一个目标要比她强,她不会向下去比,向后去看。她同时警诫自己,得一直努力才行,不然连做优秀的人的对手,都失去资格。
晚上下了班,陪外婆吃过晚饭,楚千淼和任炎回到他们自己的小天地。
楚千淼把栗棠这两次找她的前前后后都对任炎讲了一遍。
任炎沉默了一会,说:“谭深能改就好,能重新开始就好。我不指望他和我做亲人。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彼此间不互相仇视已经很不错,我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现在变得很有喜怒哀乐,我也会计较会在意了。以后我和他能各自安好,就是对彼此未来人生的最大放过。”
任炎说得平铺直叙,楚千淼听到他说自己变得会计较时,却莫名觉得他有种可爱的大叔萌。她忍不住探手去摸他头顶,嘴里还溜出个“乖”。
任炎一把拉下她的手,神色间有那么一点哭笑不得。
他揉着她软软的手掌说:“谭深可能要几年后才能出来。等他出来,我会按照舅舅的遗嘱,把遗产的一半分给他,剩下的一半,我不要,都留给外婆。我也不打算告诉外婆,谭深不是她亲孙子的事,就让她快乐一点度过晚年吧。”
楚千淼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那就这样吧。
******
完成了瀚海和盒农的收购大战后,楚千淼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阚轻舟谭深在被调查,等他们做的那个项目的问题查清楚了,力通证券作为财务顾问一定会跟着受到处罚,到时力通的保荐资格很可能会被暂停。
她想也许是时候想一想,她职业发展的下一步了。她或许到了应该换番天地的时候。
投行的业务,能做的她都做过了,并且都做得很好。所以接下来,她也许可以换到别的领域去试试看,去展开新的征程,学新的本领,长新的能耐。
比如像任炎那样,到企业去。之前做项目时,有个她看好的行业和公司,不只一次向她抛出橄榄枝想挖她过去做高管。她现在有点心动,想跳过去。
但在此之前,她收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备孕多年一直没成功的秦谦宇和他老婆,年初时悄悄去做了试管婴儿,成功了,前两天两个胖胖的小奶娃哇哇大哭地来到人间。
楚千淼和任炎一起去秦谦宇家看小宝宝。秦谦宇对楚千淼一口一个大嫂地叫,叫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秦谦宇的老婆漂亮得不得了,也温柔得不得了,她拉着楚千淼的手,一脸受不了地说:“自从孩子出生,秦谦宇他就亢奋得不太正常,千淼你别理他!你都不知道,我生孩子那天,他哭得比孩子还大声,大夫都以为我一口气生了仨,他也是我儿子呢!”
楚千淼就这么哈哈笑着听秦谦宇老婆又温柔又美丽又一本正经地……在那一张嘴就跟讲段子似的给她讲笑话。
临走的时候秦谦宇老婆和楚千淼互相加了微信。秦谦宇老婆看着楚千淼的头像说:“千淼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头像是个男的?”
楚千淼闻声想了一下自己头像为什么是男的来着。忽然她就想起来,这还是因为这问话的眼前人换的呢——那时是在项目上,秦谦宇在对话框里跟她说:你先把头像换成男的。虽然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但你的女生头像会让我老婆没有安全感,她没有安全感会直接导致我没命。(25)
她于是就换了周星驰,一用就用到了现在。
她不由感慨,一晃竟然这么多年了。可一晃竟也好像是昨天的事似的。
当晚楚千淼跟任炎说了想要跳槽到企业去做高管的打算。任炎对她的提议给予完全支持。
他问楚千淼打算什么时候辞职。
楚千淼说:“做完手头这个项目吧,不管到时力通有没有被暂停保荐资格,我都先把自己的事有始有终地完成。”
任炎赞许地摸摸她的头,有样学样地对她说了声:“乖”。
楚千淼差点笑喷。
他现在确实能计较,她逗过他的地方,他一准会找机会找补回来。
楚千淼给项目收尾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侯琳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她。侯林说她在公司加班,固定收益部的葛松也没走,跑到她工位又跟她说喜欢她,说着说着就强行抱她亲她。后来有同事经过,葛松说,是侯琳主动勾引他。
楚千淼听着侯琳的遭遇时,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她想起自己曾经的遭遇。
她问侯琳打算怎么办。
侯琳说:“领导我咽不下这口气!”
楚千淼说:“好,我明天去找葛松的领导,我让他当着全公司人的面,给你道歉!”
第二天楚千淼去找葛松的领导,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对方觉得楚千淼和侯琳小题大做:“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你情我愿的事儿吗,楚总你还是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觉得大惊小怪了!”
楚千淼义正辞严告诉他:“真不是你情我愿,这是性骚扰,假如您护着葛松不肯道歉,我们会起诉他!”
对方不以为意,葛松有些得意。公司里风言风语传起来,说什么的都有,说的最多的是侯琳背着男朋友和葛松偷情,被发现后为了面子,只能一口咬定是葛松性骚扰她。
侯琳委屈得哭。
楚千淼问她:“上次我让你拒绝葛松的时候录个音,你录了吗?”
侯琳立马想起来这茬,赶紧把录音笔拿给楚千淼。
楚千淼把录音透过广播系统,播给全公司的人听。里面侯琳如何坚决拒绝、葛松如何死缠烂打,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办公区。
但葛松依然拒不道歉。楚千淼毫不迟疑地让侯琳起诉葛松性骚扰,她帮她联系律师。
侯琳内疚,觉得自己的事实在太麻烦楚千淼。
楚千淼告诉侯琳:“给你争取你的权益是我的责任。保护我的下属是我的责任。而且我不只是在帮你,我也是在帮我自己。当初我遭遇过和你一样的事情,那时社会舆论对待这样的事还很不宽容,觉得多半是女人浪荡,裙子太短衣服太透的错;所幸现在女性的职场地位在逐渐改变了,我一定要帮你讨这个公道。其实我这也是在为当年的我自己讨公道。”
录音放出去,终于不再有人说侯琳是主动偷情。
但侯琳起诉了葛辉后,各种说三道四的言论又被激起一波。男员工们私下议论说楚千淼和侯琳做得太过了,毕竟都是同一家公司的人,居然要闹上法庭那么难看。
有的男员工在茶水间里奚落着开玩笑说:“现在女员工可太金贵了,小手都摸不起了,摸一下就叫你吃官司!”
其他人起哄地笑。
楚千淼推门进去,喝止这些无耻笑声。
“你们不觉得可耻吗?女员工的手凭什么可以给你们摸呢?你们人在现代,脑子活在清朝吗?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样子,不服我是是不是?不想听我的训是不是?那就少在这满脑子龌龊,努点力工作,赶紧坐到我这个位置,赶紧超过我!不然没办法,我这个女员工就是你们的上司,训你们你们就得受着!”
男员工们虽然说三道四,但好在女员工们都在默默支持楚千淼。她们给楚千淼和侯琳打气,每天楚千淼都会收到的来自小姑娘们越来越多的崇拜目光,还有她们送过来的小零食,好吃的。
她们说:“楚总,您一定别撤诉,得叫那些人知道,动不动就跟我们说荤段子,动不动就在我们肩膀上拍一下摸一把,这些都不是应该的,这些都是犯法的!我们女孩子出来工作,想穿漂亮裙子也不是为了方便给他们占便宜的!”
任炎也无条件地支持她。他知道楚千淼心里有遗憾,为了他不被乔志新告,她也不能告乔志新而留下的遗憾。他愿意帮她抹平这道遗憾。
侯琳起诉葛辉后,公司领导们一一找楚千淼谈过话,希望她能劝说侯琳跟葛辉和解。领导们说毕竟都在一家公司,撕破脸不好看,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楚千淼问,那么,葛辉道歉吗。
公司领导们支支吾吾说,葛辉说了,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
楚千淼告诉侯琳,坚决不要撤诉,你现在讨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公道,更是公司以后所有女员工的尊严。
侯琳坚定地告到底。
最终虽然过程艰难,到好在结果振奋人心,法院判定侯琳告葛辉性骚扰胜诉。
葛辉不服,打算上诉。
到了这个时候,楚千淼发现公司里的风向好像悄悄地变了。
那些男员工们都在谴责葛辉:“都闹到这个地步了,还要上诉?丢人啊!”
楚千淼想虽然后面官司还得继续,但她很欣慰,结果或许已经不重要了,眼下大家的反应已经是最大收获——他们已经知道,摸女员工小手这种事,是丢人的事了。
上班期间她在网上看到新闻,看到网友在发起me too反性侵运动——大家在呼吁遭受过性侵犯的女性说出自己的经历,呼唤起社会的关注。
楚千淼翻着下面的留言,边看心里边充满感动。
再也不是几年前猥琐男“谁叫你裙子太短”的受害者有罪论了,现在有无数人在为保障女性权益发声,有无数人呼吁想穿漂亮的短裙是女人的权利,女人的裙子不管穿得多短也不是可以被侵犯的理由。
楚千淼想,这样的变化可真令人欣慰。
或许现在的职场环境对女性来说还没有达到理想状态,女人想要升职,依然需要更多的努力,依然要面对更苛刻的评判和审视,但她想,这终归是个好时代,是肯给女人机会的时代,只要是有真本事,女人也会有机会闯出一番天地。
她坚信未来女性职场大环境会越来越好,大家会越来越正视职场性骚扰的问题,会对女性员工越来越尊重。她愿意为缔造这样的职场环境,更努力一些。
办好了侯琳的事,楚千淼正式向力通证券提交了辞呈。
很多人挽留她,很多人拉着她的手哭了,说舍不得她。
除了侯琳,秦谦宇哭得最凶,他拉着楚千淼的手叫着大嫂,发出拷问灵魂三连问:“为什么要辞职?官司不是赢了吗?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楚千淼笑着告诉他:“不,我就是想开了,才决定辞职的。投行业务我已经做到天花板了,我想换个新的天地,学点新的东西。”
这几年她经历了投行很多大风浪,差不多了,是时候走出安全领域去探索新的人生了。
******
为了庆祝楚千淼跳槽,展开新的人生,任炎特意去学了怎么做水煮鱼。
周末这天,任炎打算做水煮鱼给楚千淼吃,恰巧邵远和谷妙语想喵喵了,登门来撸猫。听说任炎要做鱼,谷妙语毫不犹豫地决定她和邵远打算留下来吃完饭再走,不管她说这话时任炎和邵远的眼神多么互相嫌弃——嫌对方两人是己方两人的电灯泡。
起先楚千淼还在客厅尽着地主之谊讲究着待客之道,她陪着谷妙语和邵远,和他们一起撸肥喵喵。
后来任炎把她叫去了厨房,就此把她给扣下了。
谷妙语半天不见楚千淼回客厅,和邵远商量着,跑去厨房看了看动静。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简直辣眼睛。
那两个人居然没羞没臊地大白天在厨房里搞激.吻。
鱼在水池里活蹦乱跳,他们吻彼此吻得烈火燃烧。
谷妙语看着限制级的画面愤愤地想:这二位这么不正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晚饭啊!
这么想着时,她落进了邵远的怀抱。
邵远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不如我们自己出去吃晚饭,顺便把喵喵偷走?”
******
任炎把楚千淼叫到厨房里,让她陪着自己做鱼。
楚千淼一边陪他一边聊天。
她问任炎:“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你最想回到哪一天?”
任炎关掉冲鱼的水龙头,想了想,对楚千淼说:“想回到在阶梯教室自习的那一天。想告诉那天的我自己,等下会有个小姑娘来替她的三个学姐答到。不管什么原因都别再错过她,因为那小姑娘是你以后的老婆。”
楚千淼笑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很甜。
“你呢?”任炎擦干了手,一把拉过楚千淼。他靠在流理台上,揽着她,对她问。
“我会回到给你送情书那天。我要告诉当时的我自己,别扯没用的,写什么信?搞得阴差阳错,喜欢就去直接当面说!”
她说完,他们都笑起来。
原来他们的愿望是一致的,他们都想回到过去,去校正彼此白白错过对方的那几年。
虽然并不能真的回到过去,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终究再次相遇相爱,他们注定再次相遇相爱。
任炎低下头去,吻住楚千淼。
鱼在水池里活蹦乱跳,他们吻得烈火燃烧。
间隙中,楚千淼喘喘地对任炎说:“刚才好像有两个人偷窥我们,他们好像还把喵喵偷走了!”
任炎声音沙哑,手指抚过她脸颊,呢哝低语:“谢谢他们,没做我们的电灯泡!”
他摸着她的脸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她长发披肩,满脸灵动,坐在前排座位上。蓦地她一回头,眼睛亮晶晶地叫他学长。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她迎视他深情的凝望。
她也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她向后排转身,他一抬头间,她眼前一亮,他帅得叫人心动。应着心跳怦怦的鼓点,她叫了他一声学长。
一晃经年,他们把最初心动的样子一直烙印在心上,烙印在每一个吻中。
他们抱着彼此绵绵细吻。
西落的太阳在彻底消失前拼力送出一抹旖旎霞光,映得整个房间都染了赤金的光。窗外微风轻送,晚霞闯进窗口,洒落在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上。炽金的光芒勾勒出爱情最浓烈的样子。
——学长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
因为无论时光怎样流转,我都将爱你如初,我都将爱你永远。
——谨以此文献给每一个努力不息的你,你会收获这世上最好的事业与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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