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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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恪忽然推开她,一路喊着爸爸,哭着就朝楼下跑去,林杭景才回过神来,忙跟着跑下去,叫道:“小恪……”小恪一路跑下楼,究竟是烧得迷迷糊糊,一下子就跌在那地毯上,林杭景伸手将他抱起来,沈恪一边哭着,一边伸着手攥着她的手,抽抽噎噎地道:“妈妈,我以后……都听话,你找我爸爸回来,好不好?”

  林杭景心中刺痛,含泪道:“好,你乖乖的,我去给你把爸爸找回来。”

  她下了最后的决心,只当是再做一次噩梦,她站起身来,对一旁的张妈说道:“照顾好小恪。”转过身就要走出去,谁知才一转头,却是一怔,只见萧北辰站在大门处,身后跟着几名持枪的卫戍,门外显然是上了岗哨,他本人却披着荷叶绿的军用雨衣,寂静无声地站在那门口,等待着她回过头来。

  林杭景看着他,他的目光乌黑的夜一般,她紧紧地捏住手指,只觉得自己的心往下飞速地沉着,就好似连天和地都开始旋转起来,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个声音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她的声音冰凉冰冷的,只一字一字地说:“你的条件,要多久?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三年……”

  萧北辰看着她,目光深邃,他一步步地走上来,军靴上还有雨水,滴在了那绵软的地毯上,瞬间便洇了进去,他走近她,军帽下的双眼炯亮如燃烧的火炭,竟似有火星子迸出一般,他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回答她,“我要你一辈子。”

  早有这样的预感,就好象是一个牢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曾经逃脱了,现在却又重新被捉了回来,原来这样的兜兜转转还是要回来,耳旁是沈恪的号哭声,她的声音仿佛是被泪水泡哑了,泛出无奈的苍凉,只说了一个字,“好……”那眼泪便从她的眼角一下子滚落下来……

  何来如果,终成殇恨

  萧北辰看着她,目光深邃,他一步步地走上来,军靴上还有雨水,滴在了那绵软的地毯上,瞬间便洇了进去,他走近她,军帽下的双眼炯亮如燃烧的火炭,竟似有火星子迸出一般,他笔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字地回答她,“我要你一辈子。”

  早有这样的预感,就好象是一个牢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曾经逃脱了,现在却又重新被捉了回来,原来这样的兜兜转转还是要回来,耳旁是沈恪的号哭声,她的声音仿佛是被泪水泡哑了,泛出无奈的苍凉,只说了一个字,“好……”那眼泪便从她的眼角一下子滚落下来……

  他把眼眸一垂,硬是把那一颗眼泪给忽略掉,胸口却是一阵阵重生般的激荡成狂,只拼命压抑着,淡淡地开口道:“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现在跟我走吧。”

  林杭景含泪一怔,“走?”

  “去新平岛,你这都拖了六日了,我若再磨蹭,咱们就等着给沈晏清收尸吧。”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郭绍伦才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戎装上湿淋淋的满是雨水,迎上来对着萧北辰笔直地打了个立正,方道:“报告少帅,火车已经安排好了,一个晚上就能到新平岛,火车沿途驻防,安全无虞,那边的萧公馆也都通知了,莫参谋长调了第五团,此刻已经驻到了新平岛的萧公馆,英租界方面也已经打点妥当。”

  萧北辰笑道:“莫参谋长办事果然火速。”

  他们这样的一对一答,只让林杭景心中一紧,刹那间明白,眉宇间竟是几分怒意,声音也是颤的,“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谁知道呢,也许准备好了,也许还没准备好,”他回过头来,看着她,淡然道,“你只需好好记的救出沈晏清后,你就不是什么沈夫人,你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都是。”

  他眉宇间隽永清俊,表情如此的笃定,云淡风轻,一切都在他精心的计划安排中,包括她在内,她总是逃不出他的手心去,他总能轻而易举的毁了她想要的生活,林杭景的心底里生出一阵寒意来,目光里有着雾一般的空茫,沈恪呜呜地哭着,伸着小手要她抱,她俯下身去,将小小的沈恪抱在怀里,小孩子的身上有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她听到他转过身去的脚步声,她心中刺痛,忽地愤恨出声,那一个字一个字都是极其清晰,“萧北辰,你记住,这一辈子,我都恨你。”

  萧北辰回过头来看着抱着沈恪的林杭景,他乌黑的眼眸一瞬间静寂了下来,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话,“我记住了。”

  深夜时分,开往新平岛的专列在大雨中出发,因为沈恪哭闹不休就是不肯独自留下,闹得林杭景没有法子,只能带着他一起上了火车,那火车上的头等车厢相当宽敞,犹如小小的卧房,富丽堂皇,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地毯上摆放着软皮沙发,沙发一侧的桌子上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

  萧北辰坐在软皮沙发上,朦朦胧胧的灯光笼罩在他的周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手里的打火机,那幽蓝色的火苗时而跳起,时而熄灭,沈恪躺在一旁的床上,不停地咳着,不能安睡,林杭景便坐在一边,摸着他的头发,静静地陪着他。

  那车厢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火车在车轨上行进的声音,一路传进来,车窗上覆着一层白蕾丝纱幕,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萧北辰抬起眼眸,默然看着她,她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两年多,你怎么过的?”

  她听到他说话,心里却是微微一刺,把目光微微一垂,看着在被子里咳嗽的沈恪,低声说道:“那是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萧北辰道:“我要知道。”

  她回头看他一眼,他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回避的意味,她转过头来,看着那车窗上的白蕾丝纱幕,淡淡地说道:“从大帅府里逃出来,就直接躲进了女修道院,修道院的泰瑞莎姆姆曾是我母亲的老师,我当时只想着离开北新城,但走不出去,后来被一些事情拖住,没法子走,半年前本想去借着泰瑞莎姆姆的帮助去美国的,可是你彻查得太好了,我上不去船。”她顿了顿,“还有我父亲母亲,还被囚在襄京,我放心不下。”

  他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忽地灭了,目光里闪过一丝奇异的颜色,缓慢道:“就这些?”

  林杭景已经不愿意再说些什么,只道:“是。”

  他只等她这一句,当即开口,迅速有力,“那沈晏清出现在你哪个时间段里?!”

  她蓦然一惊,刹那间心中一片慌乱,回过头来却正对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竟是洞悉一切的雪亮,她瞬间兵败如山倒,声音竟是鲠在喉间,没有办法对答,他看着她的样子,眨眼间心里便升起的那一个念头让他呼吸急促加快,“林杭景,你骗我?!”

  她脸色雪白,脱口道:“我没骗你!”

  他的神色已经冷峻,咄咄逼视她,“你从未离开过北新城!沈晏清来北新不到三个月!你只需给我一句话,你们怎么在半年前结的婚?!”

  他的逼问如巨大的海浪般砸过来,瞬间便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心乱如麻,他灼灼的目光让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呼吸已经不稳,哪还能想出什么借口来圆回自己说的话,手心里攥满了细细的冷汗,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沈恪忽然出声说道:“妈妈,你怎么忘了,半年前我和爸爸来过北新的。”

  她如蒙大赦,低头去看沈恪,只道:“小恪……”

  沈恪一面咳嗽着,一面吃力地小声说道:“爸爸带着我来北新玩……北新的小面人最好看了,可惜不能吃,爸爸说能吃的是糖人,就是那时候……爸爸和妈妈……”他顺顺当当的给林杭景圆回了那些话,才说到这,就已经咳得不行,林杭景忙捂了他嘴,道:“好,我知道了,等着爸爸回来了,还给你买糖人,小恪乖,好好的睡觉。”

  沈恪睁大眼睛仰面看着林杭景,咳声小了些,“爸爸最爱妈妈和我了,等爸爸回来了,我们还一起去公园玩,妈妈教我叠小船,我们去放小船去,不放风筝,上次我吵着要放风筝,惹得妈妈都掉眼泪了,爸爸还训了我,小恪再也不玩风筝了,不让妈妈伤心。”

  沈恪这样说着,忽然觉得脸上一湿,他转动着眼睛,看着林杭景的脸上有着晶莹剔透的眼泪,他躺着,慌忙伸出小手去给她擦,“妈妈别哭,都是我不懂事,让妈妈难过。”林杭景握着他软软的小手,柔肠百结,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已经很懂事了。”含泪的声音竟是哽咽的,温热的眼泪便又涌出了眼眶。

  旁边传来门响,是他走了出去,她低着头,眼泪一行行地落下,手里便是沈恪温软的小手,沈恪睡在她身边,呼吸渐渐地均匀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那扇半掩的门,隐隐能看到他的身影,就站在外面,她的眼眶里忽然重新溢满了泪水……

  那些纷乱的往事,两年中发生的事儿,他不会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那个让她时时刻刻都会记起那些屈辱和伤害的孩子……她怀着那个孩子躲在修道院的育婴堂里,泰瑞莎姆姆对她说,不管你有多少恨,这都是上天的旨意,孩子是无辜的。

  她只想走,却走不出去,颖军强查修道院,她冒着大雨躲到山上去,动了胎气,要不是泰瑞莎姆姆救治,她和孩子都会死,她咬着牙熬着,熬尽了最后一滴心血生下那个孩子,却又是早产加难产,痛得她死去活来,血几乎都流尽了,那个时候,垂死挣扎的她紧攥着刘嬷嬷的手,哭着只是说恨,是真的恨,那样多的恨,她恨他,恨他强取豪夺,恨他肆无忌惮,恨他毁了她最单纯的爱,恨他毁了最单纯的她。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来到这里,如果她从未见过他,那她这一生一定是在江南水乡的柔风细雨里氤氲着,还有那片水乡的光芒,甜糯一如善醇的米酒……如果早知道这是最后的结果,终成殇恨的结果……

  只可惜——

  这世间万事,最经不得的就是如果两字。

  专列在早晨的时候到了新平岛,雨才刚停,空气里有着清新的湿气,天边是微冷的青色,整个火车站都已经戒备完毕,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郭绍伦带着警卫连的人簇拥着萧北辰先下了火车,迎上来的人就是一个第五团团长冯铁城,啪地一个立正敬礼,萧北辰点点头,再转过身来,看着林杭景领着沈恪才下火车,沈恪一咳一咳的,林杭景竟也是一咳一咳的,沈恪还开心地笑着,“这回妈妈可就跟我一样了。”萧北辰便走过去,看看林杭景,道:“我先送你们去萧公馆。”

  林杭景心里极是忧虑,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救沈晏清?”

  萧北辰看着她,目光骤然一冷,淡然道:“你急什么?我保证沈晏清绝对能活着也就是了,汽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先回萧公馆。”

  拥红堆雪,只是无情

  林杭景无奈,带着沈恪上了车,汽车一路开往了萧公馆,这萧公馆便是萧家在新平岛的一处宅子,平日里也就几个下人在这里看着,这会听说萧北辰要到了,老早就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管事的老人李氏夫妇便领着宅子里的下人便在大门外候着,先看着卫戍侍从在公馆周围都布了哨,便有几辆小汽车开进来。

  林杭景被沈恪传染了感冒,一路上照着他的样子也是咳个不停,摸摸额头竟也微微发烧,沈恪反倒高兴起来,直嚷着这回妈妈和他都一样了,林杭景被他闹得哭不得笑不得,才随着萧北辰进了客厅,李伯上来给萧北辰见了礼,躬着腰道:“三少爷,我是看着这宅子的老李,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我说。”

  萧北辰将军帽递给一旁的侍从,道:“现在去找个医生来,给他们两个看看。”那李伯忙去安排,萧北辰便回头看了林杭景和沈恪一眼,看林杭景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忽地一笑,道:“你们两个可得离我警卫连的人远点,回头别因你们两个废了我一个警卫连的战斗力。”

  林杭景却是微怔,抬头看萧北辰黑瞳里一片轻松,隐有笑意,她不知该如何答对,只把头低了下去,沈恪咳嗽了几声,忽抬起头来喊道:“不许你跟我妈妈说话。”

  林杭景一惊,拉着沈恪,道:“小恪,不要淘气。”

  沈恪也不管,瞪着萧北辰,仿佛宣告一般地喊道:“妈妈是爸爸的。”萧北辰看看沈恪,又看看一旁的林杭景,唇角一扬,竟然走过来,林杭景慌地攥紧了沈恪的手,萧北辰已经走到了沈恪的面前,俯下身去看着沈恪,淡笑道:“叫爸爸。”

  沈恪把眉毛一横,“坏人!”

  萧北辰道:“你要是不叫我爸爸,我就不救沈晏清!”

  沈恪立刻瞪大了眼睛,有点害怕的样子,看着萧北辰,半晌妥协了,却恶声恶气地叫了一声,“爸爸。”

  萧北辰道:“妈妈是谁的?”

  沈恪瞪眼,脱口道:“是爸爸的。”

  萧北辰伸手在沈恪的头上拍了拍,微笑道:“好。”一旁的林杭景蹙起眉,将沈恪揽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不要欺负小孩子。”

  萧北辰从沈恪面前直起身来,看着林杭景,笑一笑,道:“你这话说的,如今我是他爸爸,我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他!”

  林杭景默然地把头转过去,也不跟他对答,便有下人上来引领着林杭景和沈恪上楼,那房间却是中式布置,一色的紫檀木器,林杭景安顿了沈恪先躺下休息,沈恪拉着林杭景的手,小声道:“妈妈,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林杭景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微微一笑,道:“爸爸会很快回来的。”

  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却是李伯领了医生进来,后面紧跟着端着早餐的下人,林杭景便让那医生先看视沈恪,她只站在那窗前,静静地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却看到萧北辰已经上了汽车,那汽车驶出宅子,一路开了出去。

  泰恒俱乐部是新平岛龙枭帮总龙头老大洪福生开设的大游乐场所,洪福生靠着英租界的势力,明里是和善守法的洪福生大亨,暗地里却是贩卖鸦片,开设赌场,绑架杀人无所不为,新平岛就有一句话,“泰恒明里亮,龙枭夜吃人”,说的就是这黑帮界的老爷子洪福生。

  颖军少帅萧北辰以晚辈的姿态拜会洪福生老爷子的场所,是在英租界的一家大饭店里,此举大大给了洪福生面子,傍晚时分,萧北辰正等在包厢里,只见包厢的门一开,洪福生老爷子便一身缎子长衫,紫膛色麻皮脸上满是笑容地走了进来。

  萧北辰便站起来,不卑不亢地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洪伯伯竟是一如当年,越发精神了。”

  洪福生也不客气,指着萧北辰笑道:“我当年见你这小子的时候,你也不过十二三岁,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别的不说,你这脾气派头可比你父亲大多了,我也明白,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这些老骨头,竟是些废物!”

  萧北辰知道他话有所指,却是一笑,“洪伯伯言重了,我有几个胆子敢对洪伯伯说废物这两个字,若果真如此,我父亲打也打死我了。”

  洪福生坐下来,手上的玉斑指在雪亮的灯光下熠熠生光,索性开门见山,“你们颖军在北新城内,把我洪福生那点生意闹得是沸反盈天,一口气封了个干干净净,我如今求到了少帅门前,放我老头子一条生路如何?”

  “洪伯伯说笑了。”萧北辰亲拿了酒来给洪福生斟了满杯,笑道:“这其中本有误会,只因我大哥沈晏清出了事,我是心急如焚,才彻查了北新城,封锁了交通线,手下人也不知事儿,竟是惹到了洪伯伯,这是我的不是,我给洪伯伯赔礼,先自罚三杯。”

  洪福生看着萧北辰连喝了三杯酒,只抚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斑指,道:“你明白,我也不糊涂,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着拐弯抹角,不是我要沈晏清的命,也不是英国人要沈晏清的命,竟是那扶桑人出了天价要杀沈晏清,其中原因,你也清楚。”

  萧北辰笑一笑,道:“我自是清楚,沈晏清乃一介文人,尚能不顾自身安危促成南北联合,得罪了扶桑人,洪伯伯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江南江北人尽皆知的头号人物,又怎么会替扶桑人办事!”

  洪福生把眼一眯,看了看萧北辰,哈哈大笑,“你小子倒会说话,竟是个人物,我自然不会替扶桑人办事,做那汉奸走狗,也知道你和沈晏清的关系,那沈晏清现在就在我府上关着呢,是吃了点苦,但性命无忧,如今你亲来了,给了我三分薄面,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等过几日放了他就是了。”

  萧北辰笑道:“既如此,我谢谢洪伯伯了。”

  洪福生喝下一杯酒,夹了口菜吃到嘴里,道:“你也别忙着谢我,我如今手下有个小弟兄,为我挡过枪,救过我命的,闻听过你颖军少帅的威名,很想与你见上一面,不知萧少帅你赏不赏这个面子?”

  萧北辰便笑道:“我说过,即是洪伯伯开口,我萧北辰又怎会说半个不字。”

  洪福生淡笑,“果然够爽快,明儿晚上我请了京剧名角秋筱菊到我洪家花园唱堂会,还请萧少帅大驾光临,我那寒舍,倒也能蓬荜生辉一把了。”

  萧北辰见完那洪福生,便坐了汽车回萧公馆,月上柳梢头,那街面上人来往,摊贩吆喝,也还繁华,郭绍伦犹豫了片刻,转过头来看着坐在后面的萧北辰,道:“明天晚上少帅真的要去洪家花园,那可是洪福生的老巢,太危险了。”

  萧北辰看着外面的夜景,淡淡道:“你没听见那老东西说吗?过几日才放沈大哥,那这几日,沈大哥的命还攥在他手里,我若不去,恐怕不行。”

  郭绍伦忧心忡忡,还要说话,萧北辰一挥手道:“放心,那老东西决不敢把我怎样,我就去看看他这闷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他说完,只往车窗外看着,忽看到路边的一家花店,隔着玻璃窗看过去,那重重叠叠的花山,繁华灿烂,门外,更有纯白如雪的百合、茉莉,在风中轻摇。

  他的心蓦然一动,脱口道:“停车。”

  萧公馆内的客厅里,桌面上开着一盏灯,映着那沙发一侧的大黄梨木屏风上的苏绣牡丹灿若织金,沈恪已经吃了药睡着了,林杭景便留在客厅里,等着萧北辰回来,也好早点知道沈晏清现在的情形,一旁的李伯看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书,便走过来说道:“沈夫人,我把留声机给你打开吧。”他白天听到沈恪管林杭景叫妈妈,便口口声声称呼她为沈夫人。

  林杭景便摇头,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这样看着书挺好的。”她才这样说着,忽觉得一阵芬芳的风从外面涌了进来,回过头去,却看到好几名侍卫倒背着枪,捧着各种鲜花,盆景走进来,满满地摆下一整排,林杭景惊愕地坐在那,就听得外面传来敬礼声,转眼就看萧北辰走了进来,他才走进来,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杭景,便笑道:“我当你睡了,本想摆满整个大厅,明儿早上吓你一跳的。”

  他英挺的面孔柔和温暖,眼眸里有着隐隐的喜悦,看着她只微微一笑,林杭景手指一紧,心底处竟然是一阵百味杂陈,却又无声地压下去,也不看那些花,只静静地开口道:“沈晏清怎样了?”

  他便站在那里。

  客厅里似乎一下子就寂静下来了,倒好像都放着冰,丝丝的冒着凉气,冻着人心,他静默着,身后便摆放着那些几乎将花店搬空的花朵,洁白的茉莉,纯净的百合,热闹的铃兰……各式各样,他亲自选来,费尽心思只为博她一笑,她却依然如此平静的看着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她一心关心着的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

  那雪亮的灯光斜斜地照过来,他军帽下的眉眼在那一刻却是分外的清晰,透出淡淡的寒意来,他定定看着她,半晌才道:“他没事儿。”

  林杭景脱口道:“那什么时候他才能……”

  她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竟是他转身抓过一盆茉莉便狠狠地掼在了地上,将那盆花摔得粉身碎骨,林杭景先是被他吓了一跳,怔了片刻,目光已经安静下来,开口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也不回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冷冷道:“我也不知道我这到底在干什么,我若是知道,何苦把自己作践到这步田地。”

  情丝万缕,梦醒人归

  林杭景目光微黯,看了看他笔挺的背影,转身就上楼,一旁的李伯忙跟上来说道:“沈夫人,我带你去……”萧北辰却是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对着李伯冷然道:“以后不许叫她沈夫人。”李伯一骇,慌地转过头来道:“三少爷。”萧北辰抬起眼眸看着僵立在楼梯上的林杭景,淡淡地说道:“叫她林小姐。”

  李伯便被萧北辰冰冷的语气吓得喏喏连声,重新对林杭景说道:“林小姐,我带你去房间。”林杭景只把眼眸无声地一垂,便跟着李伯上了楼,萧北辰看着林杭景上了楼,在他的身后,郭绍伦还带着几个侍卫往客厅里搬花,萧北辰的眼瞳一片漆黑,忽然转过身冷声道:“还搬什么搬!全都给我抬出去砸了!”

  郭绍伦怔了下,看看萧北辰难看的脸色,也不多说,便带着那些侍卫往外搬,萧北辰坐在那长沙发上,那被他摔碎的茉莉盆栽便出现了他的眼前,泥土盖住了茉莉的芬芳,花叶凋零,他的目光微微地一凝,只坐在那里,默然无声。

  第二日林杭景早早的起来,先去探视沈恪,沈恪的感冒好了很多,林杭景喂他吃完了早饭,才走下楼来,就看到大厅的黄花梨木格子窗前上摆着一盆茉莉,莹润洁白的花朵迎着窗外的凉风轻轻地晃动着,那窗外的阳光竟也透着茉莉般的点点轻柔,她怔了怔,走上前去推开那扇门,迎面一阵香风吹来,吹得她乌黑的发丝轻轻地扬起……

  那庭院长廊两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花盆,茉莉、百合、铃兰……一直摆到庭院尽头的海棠石叶门,门前是一颗玉兰花树,满树玉兰花,树下摆放的是牡丹、玫瑰等盆景,一旁的墙上爬满了蔓蔓藤箩,开着紫色的小花,却也透着几分清幽,藤萝垂落下来,便是秋海棠、芍药等盆栽迎风摇曳。

  李妈看着林杭景只静静地站在庭院里,便走出来献着殷勤道:“林小姐,这是昨儿晚上三少爷特意为你布置的,你好歹看看,喜欢还是不喜欢?”她本想多为三少爷说几句好话,谁知林杭景静静地看了看那一片繁华热闹,站了很久,才默默地把眼眸垂下,嘴唇轻抿,倒似个倔强固执的孩子,竟是一句话都没有。

  洪家花园正是泰恒俱乐洪福生的宅子,这一日大门前便支起了迎客的五彩牌楼,两边站满了洪家打手,尽是全副武装,郭绍伦却已经和第五团团长冯铁城封锁了这半条街面,萧北辰临近傍晚时分才到了这里,洪福生一身长衫,笑呵呵地领着萧北辰往那唱堂会戏的大厅去,才刚坐下,就听得锣鼓声声,京剧名角秋筱菊已经开嗓,唱的正是一出《霸王别姬》,看台上,也就是洪福生和萧北辰两人而已。

  萧北辰本对这种京戏兴趣不是很大,只枯坐着,好不容易听完这一出,那秋筱菊谢了场,便有人抬了一笸箩的钱来往台子上撒,稀里哗啦下钱雨一般,这唱戏的方才下场,洪福生拿起茶碗喝了口茶,笑着对一旁的萧北辰道:“我那小弟兄早就到了,正在门外等着呢,萧少帅就给我这老头子个面子,见一见?”

  萧北辰面容淡淡的,洪福生已经放下茶碗,往后靠在椅子上,拿着烟枪舒舒服服地吸了口着烟,随意地拍了拍手,那布满了茧子的手掌拍在一起,响亮极了,就听大厅外一声门响,萧北辰随意地瞥了一眼,见一个短打扮,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枪,敞袖开怀的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脸的冷冽之气,他却是一怔,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一旁的洪福生笑道:“萧少帅可还认得他?按道理你们可是旧相识,我欠着他一个人情,如今只要把你请来,我也就还了他这个人情,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去处理,我可管不着了。”

  萧北辰看着那个人走过来,乌黑的眼瞳无声地缩起,来的那个人却笑起来,眸光泛出黑曜石般的冷意,道:“萧少帅不记得我,我却记得萧少帅,若不是当年萧少帅那一枪的成全,也没有我的今日。”

  一句话便掀开了所有的前尘旧事,萧北辰淡然冷笑,只用一束散着寒意的目光在那人意味深长的脸上淡漠地一扫,“你倒命大!”那人便冷笑道:“我天生与常人不同,长了个右面心,可惜萧少帅当时不知道!”

  萧北辰淡淡一笑,“现在知道也不迟。”

  洪福生听着他二人说话,却半句也不插嘴,只看着戏台子,那戏台上又是一出锣鼓喧天,便是洪家老爷子亲点的一出武戏开锣了。

  这新平岛比北新城偏北,一到夜里,便透出秋寒之意,萧北辰这一夜却是半夜方回,才走进大厅,李伯便上来说林小姐还等在楼上的书房里,萧北辰知道她定是在等沈晏清的消息,直接上了楼,才推开那扇门,却见那粉纱罩子台灯发出朦朦胧胧的一片光,无声地笼着她,她靠在长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萧北辰走上前去,脱下自己的黑色军氅,小心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似是真的冷了,那军氅上还留着他身上的暖意,她在睡梦间本能地朝着氅里缩了缩,缩成孩子般小小的一团,呼吸极细极匀,他俯身在她面前,默然地看着她洁白安静的面庞,那书房极静得,只有落地中的秒针走动声一下连着一下。

  在静寂无声的凝望中,他那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上浮起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缓缓地低声道:“到底,你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从粉纱罩子下透出的灯光笼罩着他们两个人,他只安静地凝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在睡梦中的她忽然锁起眉头,似乎是做到了不好的梦,脸色渐渐地发白,闭着眼睛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孩子……孩子……别带他走……别走……”

  她被噩梦纠缠住,只是睁不开眼睛,纤瘦的手从军氅中伸出去,似乎是要抓住些什么,萧北辰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在摸到萧北辰手的刹那间,竟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一片浮木般,用力地抓住,眼泪便从紧闭的眼睛里渗出来,打湿了乌黑的眼睫毛,“孩子……回来……”

  她这样连声喊着,却把自己喊醒了,才一睁开眼睛,那还含着泪的眼眸里便映入萧北辰的面孔,如此的猝不及防,避也避不开他的目光,那个孩子简直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她宛如还在梦中,面孔苍白,脑海里全都是梦中的情形,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就仿佛是一个依靠,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哭诉着说:“……孩子……孩子……”

  他目光一紧,“什么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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