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是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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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是习惯
作者：苏寞
如果爱情可以分类，第一种叫一见钟情，而第二种就叫习惯。
既然迟早有一天，第一种爱情会变成第二种，那么从效率出发，应该跳过一切非必须步骤。
这个故事，是以名为习惯的爱情为主线的。
扭曲的青梅竹马，每个人都会惦记的十年，冷笑话、狗血、小白，就是本文的风格……
好吧，即兴创作本身，是会产生抽风和扭曲的故事，套用一句被用烂了的话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ps，前面五章会有一部分关于网游的情节，不喜欢此类情节请直接拖，不喜欢拖的……我也无能为力了口
又ps，第一次写现代文，一定是现代小白文，绝对不是纪实文，人物抽风行为在现实中绝对是令人发指的，没有雷同价值TT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颜，严箫，诸阅宁，钟韫蔚┃配角：┃其它：
chapter.1
食堂。
人来人往的食堂。
带着白色厨师帽的师傅用勺子在饭盆里挖起一勺白饭，和蔼可亲地问面前的女同学：“同学，你要打什么菜。”
莫颜往盛菜的格子里环顾一番，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要肉多的，打包。”
食堂师傅震撼了。师傅已经很久没有见识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饿汉气魄，而且还是出自一个女同学。
莫颜提着装满饭盒的大塑料袋，躲过教学楼外的值班保安，直接拐上楼梯。
说起Z大，随便哪个学生都会深情款款地描述那翠绿的草坪，那满草坪打滚的狗崽，那一到雨季就洪涝的人工湖，还有近年来迅速崛起、正冲出中国走向亚洲的食堂。
食堂，是一种精神和物质层面的指标。
莫颜冲进二楼自习教室，用一种欢快且跳跃的语气说：“严箫师兄~吃~饭~了~”
某人正垂头翻课本，哗啦一声撕开半页纸。
莫颜打开盒饭向对方展示其中内涵：“红烧排骨，肉排，糖醋里脊，狮子头，回锅肉，水煮肉片……不管你喜欢什么，应有尽有。”
严箫面无表情：“没有鱼吗？”
莫颜惊讶：“你喜欢鱼？不是肉？我居然都不知道，箫哥我真对不起你……”
严箫还是面无表情：“你的电脑系统我重装好了。只不过，女王受，忠犬攻，那是什么？”
莫颜顿觉尴尬：居然被发现了，她自问是个很低调的人，从来不明目张胆高呼“将世界bl化”，一切YY还只停留在文档阶段。她想了一下，正色道：“这是专业名词。”
严箫哦了一声，拿过装饭的盒子：“你那个故事很眼熟，歪曲得又恰到好处，语文学得不错。”他掰开筷子，下了定论：“电脑我没收了，考完试还你。”
莫颜嗷地扑到桌上，言辞激愤：“很早以前就有人说，文学创作要贴近生活，要从生活中取材，那个故事绝对不是在影射你，你怎么能擅自对号入座？！”只不过那位女王受阁下所作所为，碰巧你也做过罢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几天了？”
莫颜被说得一愣，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一个月。”
“那你把课本看过了？开始复习了？”
“没有……”因为底气不足，连说话声音也慢慢轻了下去，莫颜撑着桌子垂死挣扎，“可是我和别人说好了，今天要去刷游戏副本的，这怎么能赖？”
“你这学期考网游么？有时间打游戏写那种文章，还不如去睡觉。”严箫坐直身子，执筷夹菜，他手指细长，执筷的动作也雅致，一举一动都是从容不迫。
莫颜已经抓狂，这分明是在公报私仇，不过是把他写成耽美男主角了嘛，犯得着这样斤斤计较：“那不行，我还有论文要写。”
“你要打论文的时候提醒我一声，我帮你把电脑带到自习室来。”
莫颜简直欲哭无泪。
严箫用筷子在排骨上一点：“下次不用打这么多肉。”
莫颜小声嘀咕：“反正就当是喂……”只是最后一个关键字在对方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回去。
PM 9：00严箫打开莫颜的电脑，看了桌面那泡面头、拿棒棒糖的粉红色大头娃娃五秒钟，鼠标轻点，换成系统自带的那种。
某人的幼稚，真是二十年如一日。
他打开游戏登陆的页面，输入密码，点击登陆，进度条一格格前进。
严箫认得莫颜近二十年，再准确点说，是十九年又八个月，这是一段孽缘，一段极端扭曲的青梅竹马的岁月。
登陆上游戏的画面是在某个热闹的城市，长袍束发的玩家们在街道上穿梭往来。这个叫剑舞online的网游近来很火，服务器常常爆满，很有经商头脑的开发商承诺，此网游终生免费，一等玩家进门，立刻开始高价卖各式各样在打怪过程中暴率极低的稀有道具。
严箫一上线，私聊频内立刻刷出了一串消息。
【剑神大战独孤九剑】 刷藏剑阁，速度来。刷藏剑阁，速度来。
【你是猪】 少个加血加状态的速来。
【衣袂飞舞】 默默你怎么来晚了？快点过来吧，藏剑阁马上要开了。
【衣袂飞舞】 要带足药噢，听说很这个副本超级难刷的。
莫颜练的是辅助型的职业，会疗伤，会加各种状态，门派衣服又好看，是玩网游的女孩子的首选。
可是，严箫看着那个握着佩剑、衣衫飘飘的女子头顶，赫然是人物的名字：默默瞌睡。名字上面，是一句话心情，“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他默然点开人物状态栏，从等级慢慢看下来，当看到攻击力的时候，彻底无语。
这种辅助型的职业，攻击招式只有一种，且攻击力极低，练级做任务只能靠和别人组队分经验。而莫颜练的这个号，辅助招式需要的属性一般，攻击却高得奇怪。
果然是浆糊脑袋。
严箫将默默瞌睡传送到藏剑阁入口，古朴的山庄外已经挤满了人。他瞄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正好九点零五分。他记得藏剑阁是每晚九点开放，十点半结束，进入藏剑阁之前有八分钟组队准备时间，现在时间正好。
他很快加进队伍，领队的是那个“剑神大战独孤九剑”，三分钟一过，队伍被送进副本。
藏剑阁第一关的大boss是护院总管，每晚定会不断放出恶狗和家丁，充当其帮凶。那护院总管对手下打手十分爱护，一旦发觉他们死伤惨重，定会发出熊熊烈焰，烧得闯关者鸡飞狗跳。
严箫眯着眼，看着道士飞剑卡位，然后站在道士身后四步的位置，开始加血加状态。四步，是精确计算出来的距离，稍微远一些，就没有办法照顾到周围的队友，再近一点，boss一道烈焰过来，最先扑倒的那一个就是他了。
他左手捧起水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身后突然探过来一颗湿淋淋的刺头。那刺头看着屏幕，眉花眼笑：“呦，帮你家小妹妹练级呢。”
严箫头也不回，看着屏幕：“不是我家，是隔壁的。”
“既然小妹妹喜欢玩游戏，你不如把你自己的号给她玩算了，还练级呢这多麻烦。”刺头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头发，“啧，这个道士怎么卡的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刺头大名诸越宁，据本人吹嘘是出自世代相传的书香世家，名字十分斯文而外表十分狂野，他本人就是那斯文和狂野气质最完美的综合体。然而，诸越宁这个大名，叫的人甚少，同寝室的都称其胖哥。
究其原因，言简意赅一个字，胖。
他初得此大号，曾亮出肉拳头威胁说谁敢叫一声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可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在胖哥之后送上诸（猪）哥的尊称，胖兄只能倒过来哀求大家：“兄弟，别，还是叫胖哥吧……谁敢不叫，我跟谁急……”
胖子很哀怨，连连埋怨计算机系的连基本的文学素养都没有，取个外号都没半点想象力。可是被胖哥来胖哥去的被喊多了，有次听见别人喊他诸阅宁的大名，半天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严箫看着屏幕上boss的血条，淡淡说：“如果我把号给莫颜，别人会奇怪我是怎么把等级练上去的。”
胖子“切”了一声，盯着战况直看：“当年胖哥我打藏剑阁的时候，只爱第二关，那个喜欢提刀乱砍的泼辣小姐可比管大门的肌肉男美多了，一边砍还会一边叫‘色狼，看招’，多有情调啊……”
可惜刷副本是个纯粹消磨时间的东西。
严箫一边看着屏幕，一边翻开专业书，看几行字又抬头看电脑。他站位极好，boss发招时别人都血条狂掉，默默瞌睡却无辜地站在原地，几乎毫发无伤。
剑神大战独孤九剑大呼小叫：“是色狼，绝对是色狼，看见美女就怜香惜玉，不公平！”
公子无道很快接话：“我老婆本来就是美女~老婆是哦？”顺便还加上一个两眼冒心的表情。
严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忽然觉得，那些游戏里的人妖，或是模仿女生的口气说话，或是向着同样性别的男玩家嗲声嗲气地喊老公，这实在需要勇气。
他微微偏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胖子一眼。
胖子察颜观色，呛声道：“看什么看？网游里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人妖！”他胡乱用毛巾在头上一顿揉搓：“这种事，认真你就输了。”他话音刚落，对床立刻有本高阶牛津字典迎头扔来：“人妖散退！”
严箫转过头，重新注视显示屏。一队人磕磕碰碰过了藏剑阁前六关，被传送到最后一关。第七关，是被广大玩家公认为极其rp的一关。不管是拿武器砍还是放出绚丽的招式，你都看见大boss剑魔的头顶冒出一个华丽丽的伤害值——“1”。
可历史教给我们，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
上有难题，下有对策。这世上没有砍不死的怪，只有菜鸟的玩家。
队长剑神大战独孤九剑挺身而出，向剑魔boss施放毒气，boss一边成比率掉血，一边扛着巨大的剑追杀剑神大战独孤九剑，对其他人完全视而不见。
现场状况顿时变得十分诡异：剑神绕着场地亡命而奔，boss锲而不舍追杀其后，而其他人就地坐下，开始嗑瓜子闲聊。
『队伍』【公子无道】 老婆你今天真厉害（心）。
『队伍』【衣袂飞舞】 是啊是啊，今天特别顺利呢，上次连第五关都没过^_^『队伍』【贫道法号无边】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MM在就是好。
『队伍』【剑神大战独孤九剑】 你们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干嘛全部坐着聊天？！
『队伍』【衣袂飞舞】 嘻嘻，因为剑魔GG眼里只有你啊……
『队伍』【剑神大战独孤九剑】 ……我靠！
…… ……
严箫推开电脑，拿了衣服毛巾去洗澡。洗完回来，正一前一后兜圈子的那一对还没消停，私聊栏却几乎被刷爆了。
【公子无道】 老婆（心）今天你亲亲老公厉害吧？
【公子无道】 老婆，让老公看看你吧，你手机和qq是多少？
【公子无道】 老婆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公子无道】 老婆……
…… ……
严箫鼠标一点，直接关了私聊，手指同时按下，默默瞌睡从练级状态变成了pk状态。
『队伍』玩家 公子无道 死亡，将在三秒后自动传送出藏剑阁。
世界，终于安静了。
严箫捧起杯子，眼前水雾袅袅，在空调的冷气中缓缓漾开。
与此同时，大boss剑魔头顶最后冒出一个血红的伤害值，轰然倒地。
『系统』一群武林高手在队长 剑神大战独孤九剑 的带领下，打败了藏剑阁剑魔，这实在是震古烁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举。
胖子刚真人pk完，凑过来看：“闯过七关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高手特受人崇拜？”
严箫向椅背一靠，微微笑着：“这种事，认真你就输了。”
这句话，被原封不动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沉香完结后一直没有开新文，实在也是因为很忙……
转眼间我这只大米虫也要为生计奔波了，新学校也签到了，最近对于前途很是惘然。
第一次写现代文，没什么经验，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请大家见谅，鞠躬~
chapter.2
莫颜早上接到班长的短信，在晚上之前要上交学年总结。
她很郁闷，这种应用文几乎是从小写到大，结果进了大学还是一学期一小结，一学年一总结。她只得给严箫发了条短信：“箫哥你今天去自习的吧？记得帮我把电脑带上。”
她原来是不这样叫严箫的，最多喊一声严箫师兄。
莫颜自小是在严箫的阴影下长大的。她爸妈和严箫爸妈原来是一个学校教书，那时候人民教师的待遇还不怎么好，两家住了一个教工宿舍，恰好还是对门的。
严箫比莫颜大了一岁多，一生下来就是白净秀气，套句住在楼下的老主任的话说：“你看这孩子那眼睛，那鼻子，明明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看着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莫颜呱呱落地后，经常在两家的父母的关照下，和严箫摆在一起。
可惜莫颜对于这段纯洁而懵懂的青涩年华完全没有印象，如果不是有照片为证，她一定觉得大人们都是在糊弄她。而之后，她会不幸到同严箫读同一所小学，之后又读了同一所初中，那完全是悲剧。严箫属于学业体育全面开花的优秀学生，老师不愁家长不忧，莫颜的妈妈更是喜欢拿她和严箫比，且谈话内容永远是以“你看人家严箫”为开场白。
曾有一段时间，莫颜已经到了听到“严”和“箫”读音相似的字就会条件反射发飙的地步。
好不容易熬到初中毕业，莫颜干脆地在志愿表上填上了某个和严箫一年前被保送过去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的高中。这样，不但在学校不会碰上，就连在路上都不会照面。
可是选学校就和搬家一样，严、莫两家各自搬了两次家，第二次的时候居然又搬到了同一个小区同一幢楼同一层。
家长们欢喜地说，这叫缘分啊。
莫颜多郁闷啊，真是掏心窝子的郁闷啊。所以当她自己知道不幸和严箫又考在一个大学时，恨不得仰天长啸。
谁说人倒霉起来，就不会霉成一种极致？
当莫颜在开学报到那一天，拖着箱子在偌大陌生的校园迷路，听见一个很热情的男音在身后说：“同学你好，你是新生吧？要不要我帮忙？”
莫颜闻声回过头，站在面前的是个胖胖的男生，眯着眼笑时脸颊边还有一个酒窝。
文艺点说，有一种人，全身上下充满了亲切的气质，你看着他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于是那种好感会在名为微笑的催化剂的影响下，被催催催不断变大，在心里膨胀成了一团，而那种感情就叫一见钟情。
更文艺地说，此刻莫颜心中也正有这么一团正不断膨胀。当然，后来事实证明，这叫相似的气场引起了心灵的共鸣。
那一瞬间，阳光从树影间倾泻而下，映出那一地的斑驳，夏日微热的风吹拂而过，这一切静谧而美好。正如某著名漫画里说的那样，这一刻，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胖胖的男生走到她身边，笑得越发殷勤：“同学，你这箱子挺重的吧，我来帮你。哎，你住在哪幢宿舍楼啊？”
莫颜指指后面：“不、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严箫清清爽爽从远处走来，即使顶着一身猛太阳还是不减从容：“先去宿舍放下东西吧，你住哪幢楼？青溪还是蓝田？”
莫颜拿出入学须知看了一遍：“青溪。”
Z大的宿舍楼都有名字，且这名字取得极富色彩感，例如白沙，紫云，翠柏，丹阳等等。
胖男生看见严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就说这是缘分，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大家都是一家人。”
莫颜被踩到痛处，立刻炸毛：“谁和他是一家人？！”
严箫扫了胖子一眼，很是冷静：“既然大家是一家人，箱子就归你提了。”
胖子立刻说：“都是一家人了，这样客气来客套去就是见外了吧？咱俩兄弟是谁和谁呢？”
被耽美深深毒害的莫颜立刻下意识地产生一种微妙的联想。严箫的眉目生得俊秀，气质也极好，微微皱眉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虽然胖子的美型度还待提升，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十分和谐的。于是，莫颜才偷偷写下一篇文，却没想到自家小电在被病毒攻击成了瘫痪，之后经严箫之手恢复，那篇文也暴露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严箫不再和胖子啰嗦，低下身接过莫颜手里的拉杆箱，简短地说：“我先送你去寝室，再去注册学籍。”
莫颜留恋地看着那位胖师兄。
胖子则微笑：“箫哥纯爷们，这点重量的行李他肯定不会拿不动的。”
莫颜立刻笑场，十分严重，本来还想装成淑女的梦想，犹如一枚七彩肥皂泡，啪的一声破碎成泡沫。
于是，命运BT的齿轮开始转动……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莫颜在食堂吃完晚饭，顺便去超市买了一叠方格稿纸。
这正是学期小结的精华所在。
这年头，是信息爆炸的时代。网络上，各式各样的信息都有，学期小结自然也不例外。于是校方想出了一个主意，所有的个人总结，入党思想报告，实习报告，不收打印稿，必须用方格稿纸誊写。
莫颜走进自习教室，见到严箫正在收拾资料，一叠A4被标满了各种计算机指令。
严箫看见她，站起身离开座位：“我去食堂，要我带什么？”
莫颜摇头，打开桌面上摆着的电脑，按下开机键。趁着某人不在，正好登陆下游戏，说不定还有熟人在线，至少要和别人说一下，这之后一个月为了考试要断网。
她一上线，就看见右下角有信息传来，是衣袂飞舞发来的：“默默，你和公子无道吵架了吗？昨天怎么把他给pk了？”
公子无道是她玩剑舞online最早认识的人之一。他加了好友，还提出要带她练级，再后来，又提出“当我老婆吧，一起玩的兄弟们都找到老婆了”。
莫颜被这个理由弄得哭笑不得，然后就答应了。
问的人随意，没道理回答的那个就要一头热。这之后，她还是独自采集，做药，做任务。
网游里，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不必当真。
可是衣袂飞舞的话，还是让莫颜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pk过他了？”
衣袂飞舞很快回应：“就是昨天晚上！刷藏剑阁的时候！”
衣袂飞舞：“都到了最后一关了！公子最后被pk掉，连经验都分不到，太悲摧了！”
莫颜很快明白：“哦，昨晚上线的不是我。”
衣袂飞舞：“你被盗号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莫颜囧囧有神：“不是，昨晚我另外有事，是某个师兄帮我刷的副本。”
隔了很久，衣袂飞舞才回过来小心翼翼的一句话：“你那位师兄，长得帅吗？”
“……”莫颜支着下巴，在私聊栏里打了一句话，“是不是，那个公子无道把师兄给调戏了？”
严箫回来的时候，莫颜正对着电脑猛抄学年总结，一边抄一边发挥宝贵的发散性思维：“光阴似箭，200X学年终于过去了。在这个学年中，我能够上课不迟到不早退，不缺课逃课，作业认真完成，及时上交……”
严箫走到莫颜身边，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莫颜转眼已经写到了对未来的展望：“……我要更加勤奋学习，不断进步，在前路的道路上充实自己的内涵！”她放下笔，将密密麻麻写了字的稿纸夹在学年总结的封面里，抽出概率统计的习题册算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身侧人的侧脸：“师兄啊，这道题你会不会做？”
莫颜只有在有求于对方的时候，嘴巴特别甜。
严箫不说话，接过习题册写了几行字就把书递还回去。
莫颜心满意足：“啊，原来是这样。”
每逢考试之前两周，必定是自习教室和图书馆爆满的时刻。莫颜还是头一回这么早就开始奋斗了。她不由想，严箫真是堪比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冷漠而毫无趣味可言。
她抽出英语六级考试的真题卷，开始做快速阅读，正做到一半的时候，有人乒乒乓乓冲进教室。她抬头一看，那个有趣味的来了。
胖子抓抓头发，一屁股坐在莫颜前面那张桌子上。这种大教室的桌椅都是连在一块的，他坐下的重量还带动了别的桌椅。
胖子双手撑着桌面，摆了个优美的姿势：“你这学期要考六级了吧？准备得怎么样？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胖哥哥我。”
莫颜眨眨眼：“胖师兄，你换了新发型了？”
胖子得意状：“帅吧？英姿勃发吧？”他摇摇手指：“看在你这么识货的份上，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胖哥哥我好了。你严师兄多闷骚啊，哥哥我多热情。”
严箫头也不抬，语气甚是平淡：“那也好过有人涂了一头发胶，只能借助外力弥补自身缺陷。”
莫颜扑哧一声笑出来。
胖子哀怨地看了两人一眼：“箫哥，那位英语系的季美女外找，你看我辛辛苦苦来通风报信还要遭受心灵创伤……”
莫颜嗅到八卦的粉红色气息。
严箫刚转身出门，她就丢开六级卷子，巴巴地问：“是不是季冉雅师姐？是不是，是不是？”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么，系花亲自出马，箫哥沦陷指日可待啊。”
“呃，我为什么要着急？”莫颜转念一想，骇然，“我懂了，但绝对不是我要缠着箫哥的，是他行使监护权过度，强权政治。”
胖子翻翻她写过的习题册，嘀嘀咕咕：“你们经济专业挺辛苦的吧，考完了胖师兄请你吃饭。”
莫颜立即朝他笑得很谄媚：“那说定了，这不能赖啊。”
付钱的是老大，请客的是大哥，衣食父母不可得罪，这是真理。
chapter.3
昏天地暗的复习。
可怜莫颜满心苦水只能往回咽。刚进学校那年过得太逍遥，突然紧张起来，只会头昏脑胀。严箫早早在考试之前两周就复习完，专门等着荼毒她。
据说他们男生寝室聚众打牌时，输的那个往往贴了满脑袋白纸条，游街示众三分钟。
莫颜还以为他也要用这招对付她，只见严箫拉过她的手，波澜不惊地说：“做错一题，就在手上写三个字，等到手上写满了，就写在脸上。”
十一点差十分，莫颜呵欠连天飘回寝室，带着满手的“我是猪”。
同寝室的萌萌见状感慨说：“严师兄挺热情的嘛，现在才放你回来。”
莫颜被整得身心俱伤，连暴走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头钻进卫生间：“快快帮我计时，争取在熄灯前洗完。”
萌萌堵在门外，隔两分钟就报一次时间：“离十一点整还有八分钟……还有六分钟……两分钟，快到点了啊……”
十一点准点，莫颜冲出浴室，整幢宿舍楼沉寂在突如其来的黑暗。
莫颜摸黑捞出手机，惨兮兮地发信息：“师兄，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要不放心就黑了我的电脑清了我所有文件夹吧……”
只是可惜了里面分门别类的耽美文。
一分钟不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提示：1条新短信。莫颜按下确定键，上面清清冷冷几个字：“明早六点十五分。”
莫颜爬上床梯，一头栽倒在被窝里，还来不及忧伤而明媚地泪流满面，就睡着了。
有人说，虐这东西，真正虐到了心肺里，一面掉眼泪一面还觉得很爽。
莫颜愤怒：听听这话，就是没有亲身体会过虐身虐心，她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只不过严箫气势太强，她开始时来不及反抗，等到应该反抗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爆发小宇宙。
考试周闪得迅猛。的的确确，只能用“闪”这个字。莫颜记得昨天才考第一门，转眼间已经飞奔到最后一门考试了。
考完最后一门，有几门成绩已经出来。
莫颜点开学生系统一看，简直被震撼了，这华丽丽的分数为哪般？查分数的系统还可以依照专业成绩自动排名，她选中自动排序，看着那一排以个位数居多的名次，只想热泪盈眶。
若不是莫颜上学期的成绩太一般，拿个一等奖学金都没有问题。
她捞出手机，对着屏幕留图为证。
严箫正走进计算机系的教学楼。
理学院的教学楼一向来布置得冰冷而简洁。
他们不需要激情，不需要花哨的词汇，有的只是严密的逻辑和精准的推算。所有富有创造力的发现都是建立在层层严谨思考之上。
而文学院不需要理智，不需要严谨，你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那种想象是浪漫的，意外的，却异常美好的。
胖子曾在自己的转专业申请书上如此深情地写过。
人，是需要任意妄为的激情。而人生，则需要不断探索不同性别之间零件的不同。
学工办的老师被糊弄地一愣一愣，最后摆摆手开了绿灯。
严箫正要踏进办公室，忽然听见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他按下确定，看着那条来自莫颜的彩信：箫哥，你是我人生的向导指路的明灯，有图有真相^_^底下，是一张考试成绩的截图。
某人一向是好的不学，坏的学得飞快，把胖子那满嘴胡说八道学了七八成。
严箫失笑，调出名片薄拨出胖子的号码：“今天你请客，记得洗洗干净，付不出账就拿自己抵着。我和莫颜不会帮你付的。”
Z大学生街十分繁华，一溜全是小饭馆，天南地北，咸的甜的辣的都不缺。
其中，最受学生族欢迎的还是水煮鱼。
端上桌来的定是十分豪迈的一盆，里面有豆芽、酸菜、金针菇之类的蔬菜，还有削得极薄的鱼片，汤底泛红，是货真价实的麻辣。
开始时候，难免有学生吃不惯辣。可吃过这水煮鱼后，就成为无辣不欢，嘱咐老板“不要微辣，要最辣，越辣越好”。
因为是中午，出来吃饭的学生特多，把简陋的小店里挤得满满的。
莫颜记得这学期有个据说是在美国某名校授课过的教师给他们上经济法，此教师带着一口别扭港台腔且讲课随意到东拉西扯的地步，甚是喜欢说“你们这些学生啦，怎么就会喜欢吃外面脏兮兮的东西，学生街上的小店对面就是垃圾桶，你们都不嫌脏”。
莫颜每回听都起鸡皮疙瘩。
大家都不太待见。在学生街聚餐时候，经常会看见有人抓着筷子模仿某人腔调：“对面就是垃圾桶，你都不嫌脏，真讨厌啦……讨厌死了啊讨厌……”
到了学期末给授课教师打分的时候，该教师爆出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分。可见在校园里，横行的一定是学生。
热气腾腾的水煮鱼被端上了桌。
胖子细细端详一阵盛着水煮鱼的钢盆，叹道：“悲哉，居然不是青花瓷盆。”
莫颜掰开一双竹筷：“大家都是这个时候出来吃饭的么，瓷的当然不够用了。”
胖子敲敲钢盆：“我觉得这像是脚盆……”
迎面一双筷子丢过来，正中胖子脑门，莫颜反驳：“这叫实用！”
严箫听着这两人的讨论，忽然没了胃口。
胖子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学理科的，就是实用主义，没有一点情致……”
莫颜囧了，胖子师兄你明明也是理科出来的好不好？不管是取材还是质地，都是。只不过在大二那年，胖子居然申请转专业，从计算机系转到中文系，这件事在当时简直震惊全校，被列为Z大不解之谜之一。
而最后两个学院的院长居然都批准了，也足够骇人听闻的。
胖子咬了口鱼片，注视莫颜一阵：“听说你这回考得挺好的，奖学金肯定有份了，这复习得挺辛苦的吧？”
莫颜噎住了，偷偷瞄了严箫一眼，只见他还是面无表情，斟字酌句地说：“都是严师兄的功劳嘛……是辛苦了一点，别提了……”
胖子埋头猛吃，含含糊糊地说：“看来学得真的挺痛苦的……”
莫颜拿过一份菜单，很是高兴地说：“师兄，我也不和你见外了，再多点几个菜好了。”
这一顿饭很是价廉物美。
莫颜满足地做饭后消食的散步，随口问严箫：“你直接回家吗？我爸等下来帮我运东西，搭便车都比挤公交车方便的。”
她和严箫都是本地的学生。
只是Z大地理位置偏僻，从宿舍到公交车站路途也有些远。有人戏称，这是绝佳的松散筋骨的方式啊。
严箫目不斜视往前走着，他腿长个子高挑，一步差不多能抵莫颜两步：“先不回去，后天有短学期实践。”
莫颜听他这样说也不意外，举目遥遥看见远处有一道婷婷袅袅的身影朝这里走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好看的，青春洋溢，或活泼或腼腆，还有些许稚气。可是眼前这位，连莫颜也不得不感叹：这就是极品啊极品。
长发如瀑，皮肤雪白，恰到好处的妆容，装扮古典。
曾有人在各大高校的里讨论过，Z大学风严谨，资源却紧缺，养眼资源更是灭绝。这位仁兄还扬扬洒洒长篇大论，说那些女硕士、女博士、女博士后的存在，是由于她们找不到归属而不得不义无反顾投身学术界，这是一种女性的悲哀。
曾几何时，莫颜隐约觉得大概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看到自己的女导师，就觉得这才是无稽之谈。
那位女导师，高学历，高收入，美貌温柔，有车有房，唯一缺少的就是丈夫。她对于自己的专业侃侃而谈，眼里是对自己的事业的热爱。不是空虚而拿别的填补，而是充实和满足。
这个时代的女性，已经不再是男性的附庸品。纵然达不到完全的平等，其进展却有目共睹。
那道婷婷袅袅的身影走到眼前时停下了。季冉雅看着严箫，轻声说：“等下我来找你。”
严箫点了点，径自同她错身而过。
胖子妒忌到眼红，只差用手指点点戳戳：“你什么时候和系花勾搭上的，都不告诉兄弟一声！”
严箫连表情也欠奉：“有一次她叫住我，我那时根本不认得这个人。”
莫颜叹气。她差不多已经可以想象出这个场面了。季冉雅是校学生会副主席，又是系花，全校有一半的人应是知道她的。她估计也觉得严箫一定是认得她，于是停下来打招呼，结果严箫只能回给她一句话：“你是谁？”
胖子继续眼红：“系花是我们文学院全体男生的女神。”
莫颜先到宿舍楼，打过招呼就跑了。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她冲进寝室，第一句话是：“我撞破了一桩奸/情！”
另外三个立刻前后包抄上来，唧唧喳喳：“什么奸/情？”“奸/情在哪里？”“谁和谁的奸/情？”
听完这一简单事情经过后，萌萌说：“这样说起来，我昨天在超市还见过季师姐和严师兄站在一起说话呢。”
“好像前两天，他们还一起在图书馆借书呢。”
唧唧呱呱。
…… ……
雪亮眼睛的群众们最后得出结论：新一对校园情侣的产生指日可待。
chapter.4
莫颜回到家里，开始了漫漫暑假。
暑假，就是用来长肉和犯懒的。莫颜睡饱两天，才想起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玩剑舞online了，想起来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很迫切地想玩的心情。这是从前没有的事。
莫颜打开电脑，登陆游戏，帮派里正聊得火热，可是出现的名字都十分陌生。
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感觉像是穿越了一样。
莫颜叹了口气，没什么练级的心情，就把人物拉去安静的地方做药。隔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qq聊天的窗口，尹琏发来一个满脸冒火的表情：“你多久没来了？最近帮派里有很大变化，公子无道整天和别人打情骂俏。他们这几天都在一起练级的，我每天都看到他们去刷好感度呢。”
尹琏是莫颜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当初玩剑舞也是尹琏硬拉着她去的。
莫颜看着那段话，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宽慰自己是复习得太辛苦了都看不懂人话了，便回复道：“这么说，我都还没正式嫁出去就成下堂妇了？”
尹琏囧了：“没嫁人那就不叫下堂妇了好不好……”
莫颜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不生气啊，这种男人，不管是他甩我还是我甩他，都是我比较赚啊，对吧？”
尹琏想，这真是好气度，好高风亮节啊。
只见聊天窗口上又出现一行字来：“可是，毕竟我是被甩的，这很没面子啊……”
“可是，又有一句话说，认真你就输了……”
尹琏再次囧了：“你到底想论证什么？”
莫颜想了想，心安理得地打下几个字：“我也不知道。”
莫颜独自蹲在门派角落里做伤药，私聊栏上突然跳出一句话来。
【公子无道】 老婆，好久没看到你我想死你了（心）。
莫颜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果然，男人是这个世上最会睁眼说瞎话的动物。她想了想，囧囧地回复：“你不是另结新欢了吗？结婚不用给我发喜帖了。”
在剑舞online里，结婚系统可说是极其rp的。先要组队去月老那里接任务，等到两人的好感度到达500后，再准备各种婚礼用的道具，之后订下婚宴场地便可礼成。
既然公子无道已经和别人去刷好感了，自然是为了结婚。
莫颜自认三观很正，不准备卷入这场三角绝恋中去。
公子无道：“老婆你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另有新欢了？我从来都只爱你一个。”
莫颜已经不仅仅是起鸡皮疙瘩了，她都想吐了。什么叫“我从来只爱你一个”，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对方是方的圆的还是扁的都不知道。
她本来想回复“你又没见过我哪里来的爱”，可是转念一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所在的服务器是华东某区，里面的玩家大多在同一个城市。她都这把年纪了，可不想再玩见网友的无聊游戏。
隔了一会儿，公子无道又发消息过来：“老婆，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莫颜茫然：“你找我干什么？我今天不想练级。”
“太久不见了，想来看看你。”
莫颜想了想，在键盘上敲下：“正巧，我刚刚卖材料赚了点钱，你现在钱够用吗？”
莫颜是这么一个人。
练级，她犯懒；跑任务，没了坐标就得迷路，但是做生意，非常上道，必杀技是倒卖赚价差，且从不显露财富。莫颜想起刚开始玩剑舞的时候，不认识其他人，也没有加入任何帮派，只有她和尹琏互相依靠。那时候认识公子无道，他曾给过她们几件普通装备。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菜鸟。
她静静等着，等到公子无道给她回复：“老婆你真好（心），你在哪里，我这就过来！”
莫颜鼠标一点，衣袂飘飘的女子站起身来，奔向物品保管员。她取出200金，告诉公子无道交易的地点，然后直接用回城符纸传送到城市。
熙熙攘攘的人流。
此时春色无边，杨花开得最盛。玉桥拍马而过的少年郎，杨柳台上玉人相望。
剑舞是个制作得相当出色的游戏。
莫颜不待对方骑马奔近就点开了交易，把包袱里的金子全部划给对方。用这些金子买以前对方给过的装备，绰绰有余。
交易完毕后，她发给公子无道一条信息：“这样一来，我就不欠你了。”这种没节操的拿女人钱的家伙，当朋友也嫌太差劲。莫颜敲敲键盘，显然忘记了是谁先提出要给人家钱的事情。
等到晚上再上线，和帮会里的人一起刷怪的时候，莫颜这才明白什么叫二脸皮，什么是rp无下限。
公子无道和她私聊：“老婆，你身边还有没有金子了？我想买点东西，可是钱不够。”
莫颜有点奇怪，之前用来还人情的金子买极品装备自然是不够的，可是要买药买材料什么的，够他买很多了。
莫颜正想问他想买什么，只见尹琏急吼吼地来q她：“莫颜，公子问你借钱了吗？他刚才也问我借了。你千万不要借给他，他是用来买结婚用的东西的！”
莫颜一怔，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做了一件蠢事。虽然她对网游里的结婚并不当回事，可现在对方不但毁约，还要让她出结婚的钱，这未免太过了。她来玩网游，图的就是不用动脑很欢乐，却不是来当圣母找气受的。
更何况，就算包养男人，起码也要包养个有内涵有品格的吧。
尹琏继续q她：“你下午不在线的时候，帮里有人说起这件事。我还截了图，你要不要看？”
莫颜干脆地说：“不用看了。”
这种事，看了也是憋气，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来得安稳。
她懒得和公子无道多说，直接删了好友退帮走人。她的等级在帮里不算很高，却是辅助职业中最高的，她一退帮，帮主副帮主立刻来留人。
莫颜不想解释，一路朝城镇狂奔，路过城郊的时候，碰见两个五十多级的玩家在pk过往新手玩家。两人一见她过来，拿刀的拿刀，用剑的用剑，齐齐往默默瞌睡身上招呼。
莫颜囧了，这两位大概还是刚玩不久的新手，居然没有看出她有八十级，身上一套装备也是高防御的，她就是站着让他们砍，也得砍上一会儿。于是她决定遵循追求高效率的路线，与其等他们慢慢砍，还不如直接送他们回城复活。
莫颜按下热键，变成pk状态，用唯一的攻击招式先挂了其中一个，另外一个想跑回城避难，还没跑到城门口，就被衣衫飘飘的女侠给屠杀了。
莫颜站起身泡了杯奶茶，回来的时候，只见路边站着一道青衫萧然的身影。
那人站在满树杨花下，黑发拂动，身后斜负着一把剑，光华隐隐，时明时灭。
莫颜看着那人头顶上的名字，顿时愣了。
醉踏清秋。这个名字很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她飞快地点开天下高手排行榜，第五位赫然就是醉踏清秋。
要知道本服务器前十的高手都是神出鬼没，她都还没见过几个呢。
只见醉踏清秋移动了一下步子，头顶上出现四个字：我是严箫。
“……噗！”莫颜一口奶茶喂了电脑。
她被秒杀了。
严箫眯着眼看显示屏，只见默默瞌睡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都没动静。估计某人等会儿就会连珠炮似地问出一堆话来。
可他猜错了。
默默瞌睡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箫哥，不如我们结婚吧？”
这回轮到他被呛住了。
莫颜觉得自己狠狠赚到了。丢了一个公子无道，却捡到一个醉踏清秋，这哪赚哪赔也太明显了。
默默瞌睡欢天喜地拖着青衫的俊秀男子去月老那里定情，因为路很远，跑了一阵还没找到地方。醉踏清秋终于不耐烦了：“骑马去，我带你。”
剑舞里的男女互动模式都很有些粉红色泡泡的氛围。其中最粉红的就是男女共骑。游戏里的女子被打横抱上马，小鸟依人状依偎在男子怀里。
莫颜将这场面截了图发给尹琏看，尹琏立马开始打鸡血：“啊啊啊这不是天下高手榜上的醉踏清秋？！你什么时候和他有这种关系了？！这游戏我玩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清秋真人呢！”
莫颜十分欢乐地回复：“因为我们要结婚了嘛。”
“嘛，虽然是我求的婚，不过人家答应了。”
事实上，严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于是按照惯例，莫颜觉得这就代表他在某种程度上是默认了。毕竟能嫁给天下高手榜上的人，那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两人在月老那里牵了红线，就组队去刷好感。
莫颜趁着打怪的间隙：“师兄，你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对方没回应。只是砍怪的姿态隐约凶狠了些，几个绚丽的招式放完，已是一片荒芜，寸怪不生。
莫颜享受着躲在后面蹭经验的乐趣，看着长长的经验条一点一点地变色。其实她现在的等级已经不低了，每次升级都慢得让人心焦。
突然，醉踏清秋收起佩剑：“后面归你打，我休息。”
莫颜还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很郁闷。严箫挑的练级的地方，怪的等级都比她要高，根本打不来。她还没说话，只见一位琴师款款走来，轻纱衣衫轻拂，盘膝坐下，将琴架在膝上。
莫颜看到对方头顶上那“潇湘夜雨”四个字时，差点风中凌乱了。
醉踏清秋不过是天下高手榜上第五位，而潇湘夜雨却是排在第二，且是前十名中唯一的女玩家。
其实这些都不算最稀奇的，真正稀奇的却是，潇湘夜雨在男玩家们中口碑非常之好。曾有一次，几个男玩家在世界频道对几个比较出名的女玩家评头论足，用词极尽刻薄猥琐，却惟独对潇湘夜雨青眼有加。
传说潇湘夜雨是那种如细雨般温柔，如疾风般豪爽，既有野蛮女友的娇纵，也有小女子的嗲气，富有古典气质，才情出众，且是对月空望又对花生情般多愁善感的神秘女子。但凡男性玩家，往往对她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最后拜倒在潇湘MM的石榴裙下，至死不悔。
莫颜看着琴师纤细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莫非，潇湘夜雨就是……”
严箫干脆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诸阅宁。”
诸阅宁，就是胖兄早已被大家遗忘了的大名。
chapter.5
莫颜觉得自己圆满了，颤抖着手发出一个满头黑线的表情：“原来是胖师……噢不，人妖师兄啊……”
潇湘夜雨捧着脸，轻轻一甩袖子，一脸娇羞状：“讨厌啦，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
莫颜再次将一口奶茶喂给了显示屏，抽出几张纸巾抹了抹，抓起手机拨通严箫的号码：“难道胖师兄就是用这种办法迷倒万千男玩家的？”
严箫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慢悠悠地传过来，听得出是还笑着说的：“的确有人就喜欢这种。”
莫颜囧囧有神：“原来胖师兄还有招惹男人的体质啊……”
严箫但笑不语。
她刚才头脑一热打了电话，现在听着信号那头的动静，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干巴巴地问：“你们的实践要多久？”
“半个月，”严箫语声一顿，又静静说，“很快的。”
莫颜端着手机，陷入没话说的状态。大概是阴影早已深入人心，根本不敢太过放肆地说话。对于这点，她也唾弃自己。只是她这边不说话，严箫也不说话。莫颜在心里抓狂，这样的状况不是白白浪费电话费么？
她清清嗓子：“师兄啊，我今天忘记给手机充值了……”
严箫语调微微上扬：“嗯？”
“其实，前天的时候已经余额不足了……”
“所以？”
“我、要、挂、电话了！”
严箫沉默一下，语气平淡：“哦，你挂吧。”
莫颜放下手机，重新看着电脑屏幕，只见那位美丽的琴师已经把周围刚刷出来的怪都扫荡了，正很没形象地叉腰狂笑：“啊哈哈哈哈哈，你胖师兄很厉害吧哈哈哈哈哈！”
莫颜想，这难道就是所谓“如疾风般的豪爽”？
这个世界混乱了……
她违心地说：“真厉害啊厉害……”
“啊哈哈哈，不要太崇拜我了，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哂、不值一哂！”
莫颜及时截他的话：“不过，你的琴师和严师兄的道士，这两个人物的名字还真的很相配啊。”
胖子很得意：“这种充满了古典气质和内涵的名字当然是我取的。像严箫这种连李贺和李商隐都分不清的人，哪能啊？”
莫颜支着下巴回想。严箫大约是不知道李贺和李商隐的分别。只要他觉得这是对他来说没用的，就不会花心思。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想做什么，想拿什么样的奖，从来都没有落空的时候。升高中时，他说喜欢某重点高中的氛围，后来他果然保送去了那里。他说，他只能在校际运动会上拿到跳高跳远的第二名，后来也果然是第二名。
做人，总不会一直这样事事顺心罢？可是严箫却是。
莫颜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当计划赶不上变数的时候，他又打算如何处之。
当然，她绝对不是在幸灾乐祸地期待。
胖子继续得意地说：“当初我注册了两个尊贵帐号，一个是琴师，一个是道士。本来想等他们长大一点，然后让他们结婚。可是才练了半天，我就发觉道士这个职业真不是人玩的，连发个招都要呆呆傻傻站在那里摆半天pose，真的pk起来谁还会等着你摆造型，这个时间够别人砍上好几下的。所以我就把这号扔给严箫了。”
对于道士喜欢摆造型这点，莫颜也是赞同的：“道士发招的确是慢，不够攻击够高。”
胖子说：“何况就严箫那两把刀技术，一刀砍别人一刀刺自己，我也不放心把我家孩子嫁给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那个天下排行榜的……”
胖子这边还在唾沫横飞，只见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将琴师震开三步，血条刷刷掉了一半。醉踏清秋青衫翩翩，抽剑出鞘，剑华明灭格外美丽。
莫颜头皮发麻，他们不是准备在这个鬼地方pk吧？万一来个两败俱伤，她只能用死遁回城了，玩家死亡可是要掉经验的。
潇湘夜雨亮出七弦古琴：“有种来pk，谁怕谁？”琴师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地坐下：“我忘记带药了，等我打个坐回复下。”
莫颜囧了，立刻给潇湘夜雨回血：“你们真的要打？那我要干什么？是不是等死一个的时候把人复活？”
严箫说：“你站在一边看。”
默默瞌睡乖乖退到一边，看着两大高手转为pk状态。
套句胖子的话来说，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倒地前要死缠烂打，打不烂敲不扁；倒地后要像个爷们，挺尸在地就不必再起来了。
莫颜看着两人接连放出各自门派中的绝技，光华绚丽到炫目，周围刚刚跑出来的怪还没有活动开筋骨，就被无情地蹂躏了。等到琴师飞快地弹出一曲高阶魔音时，默默瞌睡也被波及到了，几乎连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游戏画面上就跳出一句话来：您已经倒地身亡了，请点击确定回城。
莫颜看着少掉的经验，只觉得心痛无比。
幸好心痛了没多久，胖子缺血状态出现在身边，骂道：“X的，居然还掉了一级！”
这个世界立刻圆满了。
在空调的冷气里裹着被子睡到外面艳阳四射，这已经是莫颜的习惯了。一如往常的，她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摸到手机，屏幕显示有两条新短信。
莫颜打开一看，顿时郁闷了。因为其中有一条是，尊敬的XXXX用户，手机号为13XXXXXXXXX的用户为您的手机充值XXX元，您目前的账户余额为XXX.X元。那个号码，正是严箫的手机号。
莫颜飞快地编辑短信：“箫哥，我还没有穷到连手机费都没有的地步啊……而且昨天是在开玩笑，你不会连最基本的幽默感都没有吧？”
隔了好半天，严箫才回复：“没事，等开学后你拿到奖学金了，帮我冲三个月话费。”
莫颜顿时觉得室内温度又下降了两度。原来严箫不是没有幽默感，只是他的笑话比较冷。
空调，还是打高点好。
然而，艳阳天的暑假就是用来长草的。
莫颜看着外面凶猛的阳光，再听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又将再创高温，干脆宅在家里不出。
剑舞online开始进入不断调节职业属性来平衡玩家矛盾的阶段，不少人退出。而在默默瞌睡和醉踏清秋文定礼成后，她对网游的热情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把号给了尹琏，就把游戏程序移除了。
莫颜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暑期生活刚过去一个月，就被一个电话给拨乱反正了。她接起电话之前，看见来电显示上是一个有点熟悉的本地号码，想也不想就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属于女性的干脆利落的声音：“是莫颜同学吗？我是理学院学工办的江老师。”
莫颜心中立刻涌起不好的预感，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恐怕是为了那件事：“江老师，可我是经济学院的，不是理学院……”
“我知道，可是理学院的本地学生不够用，我才打电话给你。你这几天都有空闲的吧？”江老师根本没等她回答，当机立断地截下话头，“是这样的，过两天就是学生军训，你是本地学生，就过来当下辅导员。明早七点到东X楼一楼开会，有军训事项和安排要说。”
莫颜根本没来得及插话发表任何意见，对方在说了句“就这样了，明天不要迟到”，然后匆匆收线了。
莫颜捧着手机，陷入极度悲愤中：“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呢，不带这样的！”
这根本就是扰乱正常经济市场运作的强买强卖的行为。
如果，挂科算是学生们的噩梦的话，那么军训就是噩梦中的噩梦。Z大是在新生入学一年后安排的军训，大家早就散漫惯了，要镇压住仅仅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师弟师妹们，难度实在有点大。
翌日，莫颜瞌睡连连地直奔学校。
依旧是个大大的艳阳天，阳光明媚通透到刺目，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明晃晃的。路边的超市和冷饮店早早开门，隔着玻璃门，冷气开得很足。
莫颜走近教室，已经有几个被拉壮丁过来的同年级学生已经在了，瞧见她特悲悯特同情地问：“同学，你也是被硬拉来的吧？”
莫颜无语地点点头。
“没办法啊，每年军训的学生辅导员，从来都没什么人肯自愿当的。”
莫颜忽然觉得，如果可以给他们此刻的情绪配个背景的话，那必定是暗无天日的黑。
七点整，教室门外响起一阵高跟鞋和大理石轻撞的声音，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教师走进教室，靠在第一排的桌边：“人都到齐了？很好，以后军训时候也要这样，不能够迟到。”
莫颜听声音，认出眼前这位女教师就是昨天打电话给她的那位。
“我们今年军训是在校内进行。原则上，学生在军训期间是不能够出校门。这点，学校会有人随时来查房。你们作为学生辅导员，要和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们沟通好，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责任要落到个人。”江老师顿了顿，目光缓缓掠过学生们的脸上，“明白了吗？”
莫颜彻底郁闷了，如果那些学生真要偷跑出去，她难道还要整夜堵在那里守株待兔吗？何况学校可攀爬外出的地方实在太多，她就是精分成十个也不够用。
于是美好的早晨就消磨在条条框框的军训事项里了。
理学院分成三个连队，每个连都有四个班，她被分到其中一个，全部都是应用物理系的学生。
莫颜将名单翻了十七八遍，企图从名单中找出更多的女生，但还是失败了。
管学生宿舍的阿姨给她了钥匙：“二楼左转第一间寝室，原来是给楼长住的，是单人间。”
学校果然还没有忘记人道主义，起码住宿是有保障的。
莫颜打开门，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这才意识到一个最严重的问题。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威信可言的脸。
她拿什么叫那帮小男生乖乖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
依照惯例，第一天五章，后面真的不敢保证速度了……飘走 chapter.6
晚上的时候，经历一年大学新人生活已变成老油条的同学们鱼贯走进大教室，参加军训前动员大会。
这种会议都是程序上，而实际却不一定需要。
莫颜站在讲台上，调试了一下麦克风，企图镇定微笑以对讲台下骚乱：“各位同学，我是这次军训带你们应物系的学生辅导员。”
底下交头接耳，正十分热烈地讨论什么。
这是惯例。不管是在什么场合，总会有些人憋不住、非有这么多话要向别人倾诉。不管是女生多的班级还是男生多的班级，都没有例外。
莫颜额头青筋直跳，忍耐地开口：“我叫莫颜，是0X级经济学院的学生，比你们大一届。所以说，大家将要经历的军训，我已经在一年前就经历过了。”
她吸了一口气，放重语调：“军训的事项，我在这里就不重申了，反正大家都已经拿到军训手册，有什么不明白的，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但是——”底下嗡嗡的说话小了一点，她微微一笑：“大家在学校里已经待过一年，违反哪条规定该受什么处分，想必有同学已经尝试过了，就算缺少实践经验的，应该也有丰富的理论知识了。所以，大家如果违反纪律被我们的教官抓到的话，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讲台下的说话声终于暂且停住了。
莫颜笑意盈盈，很欢乐地说：“第一，和教官真人pk，赢了，教官也没脸处分你。第二，乖乖接受处罚，罚写一万字检讨书，每个字都要手写，不收打印稿。当然先提醒大家一句，没有拿到武术黑带的同学请不要随便尝试第一种办法。”
“如果被我们连的总辅导员，也就是你们理学院学工办的江老师抓住，对不起，请直接跪到学工办写三万字检讨，检讨书最后留给江老师保管，毕业后会放在大家的档案里一并发还。”
“当然，如果被我抓到，碍于情面，我一定会放过大家。所以请大家在想违反纪律的时候，先通知我一下，起码我好在事发时第一时间等着，在学校风纪组之前先处理掉一切人证物证。”莫颜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却凝滞了，这种渐入佳境的紧要关头，她居然忘词了。
底下的同学们看着她，全部安安静静地等着下文。
莫颜脑中灵光一现，说了句：“好了，还有些琐碎的注意事项，我挑比较重要的几条和你们说一下。”她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一本笔记本，翻开，看着上面的列出的几条要点开始照本宣科：“现在是八月份，是本市最热的时候，天气预报上的数据虽然还没有到40度，但是军训时的地表温度肯定不止。”
“军训是辛苦的，我很理解大家现在的心情。我们学校的后勤工作也很充分，给每个班配备了药箱。我看过了，中暑的药品很多，所以大家不用担心天太热晕倒在场地上。”莫颜合上笔记本，正色说，“想装晕倒来逃避军训的同学，回去多练习几遍，别把教官当傻瓜。到时候被罚跑操场，那就不合算了。”
莫颜说完，底下居然还是一片鸦雀无声。
她叹了口气，还好想到要剽窃严箫在去年当学生辅导员时用过的那番说辞。他面无表情地讲完一段话，瞬间将同学们的激愤群情无情地打压到冰点，一直到军训结束，都是相安无事。
“呃，大家都不说话？还有什么问题，趁着现在提出来，明天上午整理内务之后，下午就正式拉练了。”
第一排的某个男生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问：“师姐，集合的时间这么早，我们都起不来啊。”
莫颜只觉得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她不过是被当成廉价劳动力发配过来的，不但作息时间和军训学生一样，连他们在大太阳下拉练的时候也要守在旁边。她都还没抱怨集合时间太早有起床气，居然还有人敢这么说：“理论上，迟到是不被允许的。”
“那实际上呢？”那个男生很配合地追问。
“实际上，每年军训都会有不少同学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迟到。女生，因为还没化妆或是化妆好还没涂防晒霜而迟到。”应物系仅有的几个女生挨在一起，低声笑了。莫颜继续说：“而男生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所以，凡是迟到的同学，迟到一分钟绕操场跑一圈，迟到两分钟跑两圈，以此类推，女生减半。教官会监督着迟到的同学跑完的。”
底下终于炸开了锅，男生们笑着抗议：“师姐，这太狠了，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莫颜微笑：“我觉得这个跑圈的规定很民主很公平。如果大家不喜欢跑操场，那就提早一点到场地。我要求不高，只要提早一分钟。好了，动员大会结束，大家回去吧。”她刚说完，抓起包就飞快地溜出教室。
校园里的夜风还是带着暑气，莫颜脚步轻快地跑回宿舍，边跑边想，果然是剽窃别人成果的缘故，虽然事先练习过，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说到最要紧关头居然忘词了。
于是，军训的第一日是在遍野哀嚎声中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虽然还是持续高温，可是截止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有出现伤病号。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军训，那是一场中国在读高校的书生们被部队教官蹂躏身心的浩劫。站军姿时，教官们会一边在队伍里闲逛观察大家的姿势，一边唱着从马里亚纳海沟走调到撒哈拉沙漠的流行歌曲，还要指责发笑的学生；走正步时，教官就会指责学生们踢出正步的声音居然还不及他一个人的响亮整齐，明明教官是穿着特质皮鞋而且他只有一个人走无论如何声音都只有一个；更令人发指的是排队吃饭的时候，大家聚在食堂门口，先要喊口号，喊得越响越好，如果比别的连队的喊声小了就不许吃饭……
莫颜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心里那个感慨。
想当年她也是那样的青春年少，现在真是老了啊老了。
傍晚的时候，连里领导将所有辅导员叫起来，开始检查内务卫生，顺便查点人数。
莫颜一得到消息，立刻先向班长通风报信。
可惜她还是高估了男生的办事效率。
他们刚走上二楼，只听见鸡飞狗跳的声音：“兄弟们，有人来检查了，快快！穿衣服！”
莫颜和同被当壮丁使的同学对望一看，都在对方脸上找到相同的情绪：无奈。
莫颜跟着连里的教官走进那帮男生寝室。
正打着赤膊猛敲键盘的男生一眼看见莫颜进来，惨叫一声，飞快地跳起来扯过衣服包上，万分委屈：“师姐，这里是男生寝室，你进来的时候起码要敲个门啊。”
连长带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乐呵呵地说：“小伙子这么害羞啊？”
寝室里的四个人立刻起立：“连长好。”
莫颜觉得好笑：“这是宿舍楼的规定，女生可以自由出入男生寝室楼，而男生不可以出入女生楼。”
连长说：“你们的牙杯毛巾都放得不对啊，这被子也叠得不好，地面还要再擦。在我们营里，地面干净得都可以喝汤了。”
莫颜忍着笑，教训道：“听到没有，要擦到地面可以喝汤，洗脸池可以当牙杯用的地步。”
男生们惨兮兮地说：“师姐，你太欺负人了……”
这哪里算欺负？只不过是把曾被欺压的那份，给他们重现一遍而已。
一路检查过去，走到走廊尽头那间寝室时，莫颜发觉这间寝室和其他粗枝大叶的不一样，居然还关着门。
她走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个男生走过来开门。
那人衣着整齐，看来不是临时慌慌张张套上的。他看着莫颜，微微露齿笑：“莫颜，你来了。”
莫颜睁大了眼，这种对白和巧合怕是言情剧里才会有的吧？敲开一扇门，门后站着的正是当年的青涩初恋，初恋并不惊讶，只是微笑：“你来了。”她当初看名单的时候，一心想发掘出更多女生的名字，居然没有注意到这点。
莫颜咳了一声，摆出公事公办的神情：“我们来检查寝室内务。”
男生侧身让开路，莫颜从他身边走过时，才发觉对方居然又长高了些。那年，她不过矮他小半个头。
莫颜展开班级名册细细往下看，果然找到他的名字。
欧络。
莫颜站在一边不说话。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尴尬，但还说不上不自在，不欢而散后再当朋友，她觉得自己应是没这个气度。
母亲总说她不会做人。可是什么样的才当得“会做人”三个字呢？
莫颜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超过十点了，洗完澡爬上床之前还检查了两遍手机闹铃，确定明早不会出现“全员到齐，辅导员迟到”的悲剧，方才睡去。
如果可以长睡不起，她定会如此，因为失去时才明白，她对于那张床铺爱得深沉……
chapter.7
后面几日持续高温，老天爷孜孜不倦、一遍一遍地刷新本市最高气温的记录。这令人钦佩的体育精神。
莫颜说不好是现在的同学们都太顽强还是别的什么，她带的班里，居然连一个脱队的都没有。倒是领队的教官，昨晚有三个进了校医务室打点滴。
学生辅导员每晚都要开一次例会。大家交流经验时说，和师弟师妹们打成一片那是十分要紧的，现在已经流行人性化管理。莫颜都是虚心听取意见但概不接受。有人性没威信，她还是交替使用怀柔和镇压策略的好。
莫颜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思忖着要不要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找个树荫偷偷懒。正四处张望间，忽然看见一人顶着明丽到炫目的阳光而来，却走得安适闲暇，一身清爽雅致。他瞧见莫颜，迈开长腿向她走去：“莫颜，你们总辅导员在哪里？”
莫颜叹了口气：“你是说江老师吗？她刚刚走过去。可是严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悠闲地在这里闲逛？会引起公愤的。”
从严箫出现在操场的那一刻，她已经看见队伍里有人朝他竖手指了。
严箫嗯了一声，朝着另外一边走过去。
于是民愤平息了。
至于另外一边的连队要闹心，莫颜就管不到这么多了。
可才隔了一会儿，严箫居然又悠闲地转回来，不甚在意地说：“人太多，不好找，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莫颜郁闷了：“师兄，你要等也不要在这里等，我好不容易才镇压住他们，这不容易的。”换成是她，身披蛤蟆装边承受猛烈太阳的烧烤边被教官压迫，突然看见某人神清气爽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心理绝对会不平衡的。
严箫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军训么，就是这样的。”
莫颜怒了：“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一连的学生辅导员从这边经过，他也是计算机系的学生，遂热情地打招呼：“严师兄，你这么早就回校了？”
严箫点点头：“有点事。”
那人也没多问，递过一瓶冰水：“师兄我先过去了。”
严箫接过塑料瓶，瓶子里面有一半还是冰，标签上沾着清凉的水汽。
莫颜已经可以感觉到队伍里燃起的熊熊怒火了。这时候，当然应当以怀柔为主。她走过去和教官商量一会儿，教官才吹了哨子：“休息十分钟，解散！”
得到短暂解脱的学生们蜂拥向操场外面的学生超市，带着要将超市水资源洗劫一空的气势，莫颜感叹：“真是奇观……”
她还没怎么欣赏这奇观，就看见别着红得很革命的袖章的总辅导员走过来，马上站直行注目礼。
江老师朝她点点头，然后对严箫说：“你还有手续没办好吧，到我办公室来。”
严箫把手上的水瓶递给她，跟着江老师走了。
莫颜拧开瓶盖，心里想着，不知道江老师说的“手续”是什么？
因为军训的缘故，最近食堂师傅烧的菜已经不是一般的咸。
莫颜一手端餐盘，一手端饮料，慢慢晃到餐桌边上。
食堂最爆满的时间已经过去，大约是军训太辛苦体力消耗很大，饥肠辘辘的学生是可怕的。莫颜都是晚半小时去食堂，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她这边刚一坐下，就看见严箫也端着餐盘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莫颜奇道：“你来办什么手续？”
严箫拿起筷子，轻声说：“交换生，等开学了就过去。”
“之前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那时候还没有确定，说了也没意思。”
莫颜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做什么事都是很有把握的呢。”
严箫像是有些失笑：“这怎么可能？”
吃完饭，两人从食堂出来，沿着小路慢慢走。因为是新校区，树木还没来得及长成枝叶参天、可蔽日遮雨的光景。
莫颜走到宿舍楼下，一眼就看见欧络的身影，第一反应就是有不明事件发生了。每年军训，多多少少总会有学生喜欢弄出些乱子来。去年身处这其中一员的时候，还不自觉，经常挑到好时机就溜走，今年方才知道，当辅导员真是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的苦差事。
欧络看着她，再看看严箫，微微笑着：“莫颜。”
这几天大家都被晒黑了不少，欧络也不例外。莫颜立刻就想到一个冷笑话：为什么黑人的牙齿特别白？
莫颜急问：“有人生病了？溜出去了？和教官打架了？”
欧络原本晒黑的脸更黑了些：“不是，军训闭幕式那天你有没有空？”
莫颜还想着如何不失风度又不损伤对方面子地婉拒，只听严箫在一旁慢悠悠地说：“莫颜，你妈妈说，军训完了就赶紧回家吃饭。”
欧络走了。
莫颜不得不感叹：“箫哥，你的冷笑话真是冷到南极去了。”
她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刚才那个人，是我初恋呢。复读了一年的缘故，现在反而比我低一届，我开始时也吓了一跳。”
严箫问：“第几次的初恋？”
“当然是第一次！”莫颜不经意提高声音说话，只见匆匆从身边走过的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很多歧义，忙压低声音，“呃，你的语文果然很差，初恋还分第几次的吗？”
在太阳底下站着说话很难受，两人绕了一点路，走到宿舍楼下背阴的花坛边坐下。
严箫冷不防开口：“这样说来，是你高中时候的事？”
“是啊，不过你现在要向我爸妈打小报告已经晚了，我后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真的没有浪费很多时间精力。”莫颜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敲了一下头。严箫有些无奈：“我好像从来没有向你爸妈告过状吧？”
莫颜摸了下头：“你真没有幽默感。”
她交握起手指，开始碎碎念：“不过那时候，常常为了一点芝麻大的事情吵架，吵完又和好，真是超级幼稚。后来分开了，也会很难过，现在想起那时候的心情，除了匪夷所思，再找不出别的词可以形容了……”
严箫微微笑了：“这本来就需要磨合和宽容。”
莫颜讶然：“师兄你好像很精通此道嘛。”
严箫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也就比你精通点。”
莫颜咬牙之：“在夸奖自己的时候，请不要贬低他人，谢谢。”
严箫办完交换生的手续就回去了。
莫颜又随着大部队苦苦煎熬几天后，军训也将随之落幕。就在剩下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里，还是出事了。
起因在于，应物系某生在站军姿的时候偷懒被教官抓到。这几日天气本来就热，暑气更易引起火气，不知为什么这个学生同教官扭成一团。
莫颜转了个身回来正好看见这场真人pk的尾声部分，简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只是一个没盯紧就出事情，真是太气人了。
教官用家乡话骂了几句就走开不管他们了。
莫颜只得跟上去，好话说尽了才把教官稳住，转过头来还要安抚火气直线上升的一帮男生。如果一个班里大半是女生，那么和教官打起来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也只能是零。她看着一张张桀骜不驯的脸，也摆不出好脸色：“大家跟我来，我们先不练了。”
她问教学楼的保安拿了钥匙，打开阶梯教室的门让大家进去，顺手打开空调。
教室里渐渐凉爽下来，教室外的树上，知了正拼命叫喊。
莫颜在讲台上发了一会儿呆，只见下面还是群情激奋，不由知怎么想到一句话来。男人是好斗的动物，所以这个世上才需要女人。她现在真是任重而道远。
她打开扩音设备，调试了一下麦克风，开口道：“军训就还剩下这么两天了，再忍耐一下就过去了。总不可能煎熬了这么久，连最后两天都坚持不过吧？”
没有一点效果，连反响都没有。
莫颜想了想，又换了种说法：“教官先打人是不对，可他们在部队里都是这样的，这是一种思维定式。行动永远快于思考。”
还是没半点反应。
莫颜无奈之下，只好说：“其实，那位教官不是正规受过训练的军人，他原来是部队里炊事班的，今年要就退伍了。大家多体谅一下，不要斤斤计较。”
终于把一群人都搞定了。
大概受了严箫的影响，她最近说话也越来越冷了。
然后，是乱七八糟的联欢晚会。然后，是结束。
军训闭幕后，江老师拉着莫颜说：“我看你处理事情还行，不如明年也继续当辅导员吧？”
莫颜连忙说：“江老师，这种锻炼的机会还是留给师弟师妹们吧……”
她已经被“锻炼”到饱和了。
八月底的阳光还是如此明亮。莫颜坐在公交车上，车里的冷气打得很足，外面却是明晃晃的一片，手臂上直起鸡皮疙瘩。
她直奔家中，很是期待有一顿丰盛的午饭，结果——
严箫正站在对门找钥匙，脚边堆着大大小小的印着某某超市字样的袋子。他看见莫颜，不甚在意地说：“唔，前几天S大组织全校老师去三亚，你爸妈和我爸妈都去了，大后天才回来。”
莫颜简直要出离愤怒了：“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知道这样，她就在学校里吃食堂了。
严箫找到钥匙旋开门锁，让开一条路：“嗯？我这几天收拾东西什么太忙了，就忘记了，我还以为叔叔阿姨已经提前和你说了。进来坐？”
chapter.8
严箫找到钥匙旋开门锁，让开一条路：“嗯？我这几天收拾东西什么太忙了，就忘记了。我还以为叔叔阿姨已经提前和你说了。进来坐？”
莫颜取出钥匙开门：“不用了，我现在都是汗，先洗洗干净再说。”
她走进玄关，弯下腰把换下的鞋子摆好，看见柜子上压着一张字条，她认得出是母亲的笔迹，大致是去三亚玩一周云云。居然只留了字条，连个电话也不打，莫颜将字条揉了揉，扔到垃圾桶里。
等她边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看见手机的屏幕亮着，有一条新短信。
一如既往的严箫的风格：饿了就过来吃饭。
莫颜微微笑了。想起中学时候，班里的团支书和他接触过一次，回来便说严箫师兄看着有点傲慢，其实很温和。这话不尽然，但也没有偏颇。
莫颜老实不客气，带上钥匙去敲对面的门。
严箫打开门放她进屋。
莫颜看着餐桌上的饭菜，真心实意地感叹：“我以后嫁人也要嫁个会烧饭的。”她抓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神色古怪：“师兄，你烧的菜……”
严箫语调微微上扬：“很难吃？”
莫颜连忙道：“那肯定是不难吃的，不过这个味道也太……太……”她稍稍停顿，重新组织语言：“好像有点太标准了，就像完全按照菜谱做出来一样，菜谱上说盐要放3克，然后放进去的正好就是3克。”
就像对付化学实验一样，该是多少化学试剂起反应，那么放进试管的也是多少。这还真是严箫的风格。
严箫将她面前的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端开：“冰箱里有速冻的，自己去热。”
莫颜马忙扑上去将他手上的盘子抢救下来。
看来某人恼羞成怒了。
莫颜立刻转换话题：“教我们口语的外教就喜欢西红柿炒鸡蛋，整整一个学期都吃这个，可还没吃厌。后来跟着学生去后面的学生街吃了一次饭，从此只吃金针菇炒肉，至今已有一年，很了不起。”
严箫没接话，细嚼慢咽后，喉结轻动。
莫颜漫无边际地想，她从一开始对严箫的定位压根就是错的，这哪里是女王受，分明就是冰山闷骚攻。
好吧，每个人都会有些特别的癖好，只不过她的小众了一点，不得已处于隐形状态。有些爱好，既然不能为周围人所接受，那么就应该在属于自己的小范围内留给能够欣赏的人观赏。大张旗鼓发表某些惊人言论，只不过会加剧周围人对于这种小众爱好的不赞成和误解。
个人兴趣和别人的有分歧，那是正常的，却不能勉强旁人认同，甚至任意歪曲对方的价值观。
然而，在理论和实践的博弈中，莫颜的理论一直比实践占了相当大的优势。
莫颜的父母一方面操心女儿的将来，一方面还要操心女儿空有满腹理论，最后却连最自己都照顾不了，是以才会在这几年动不动突然不见人影，让莫颜一个人慢慢适应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
严箫搁下筷子，凉凉地说：“那种书，你到现在都还没看厌？”
莫颜手上的筷子一顿：“兴趣嘛，当然没这么容易看厌，我看耽美，就像你看关于计算机方面的书。你排斥耽美，而我对于计算机上稍微复杂一点的操作也都是不懂的。”她说完这句话，有点惊讶：“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严箫嗯了一声：“你这种表情，然后盯着我看，我就知道了……”
其实他还没说出口，他们计算机系就这么寥寥几个女生，居然都和莫颜有着相同癖好。系里但凡有点人样的男生，他们的照片都上过本校某加锁的版块，黑掉一次就重建一次，十分顽强。
他该庆幸莫颜那种程度还是最轻的、最没杀伤力的。
隔日，严箫动身去机场。
家长们还在三亚享受海滩日光浴。
莫颜去送行。
到机场的时候，离过安检还剩下些时间。严箫停下步子，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
这五分钟是上演温情戏的时候。
莫颜绞尽脑汁，最后终于想出一句话来：“嗯……你不是有胃病么，要注意身体。”
严箫嘴角噙着笑意：“好啊。”
莫颜再想了想：“据说美国人对吃的不挑的，一道番茄炒蛋绝对可以征服他们的胃。”
严箫微微皱起眉。
莫颜又想了一下：“那中秋节的时候，要给你寄月饼吗？你喜欢哪种口味的？”
严箫拿起箱子，迟疑一下，复又转过身来，笑笑说：“来，抱一下。”
莫颜怔了怔，然后落落大方地伸臂抱住对方。温柔且平和的拥抱。过安检的时间到了，人流从他们身边经过。
严箫抬手环住她的背，在来来往往善意带笑的目光中，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笑着说：“多用脑，别光顾着挂科了。你能考进Z大，这很不容易的。”
莫颜瞬间被冻结在原地。
严箫将行李箱放到架子上，顺手帮邻座的老人的也一起放上去。
他在座位坐下。
带着职业笑容的空姐一遍一遍用轻柔的声音提醒乘客别忘记系安全带，并且不厌其烦地示范。
邻座的老人看了他一会儿，笑呵呵地说：“你们年轻人分开几天都会舍不得吧？”
严箫想起莫颜那时僵住的表情，然后又毫不客气地伸手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掐，掐得十分凶狠。他礼貌朝着老人家微微一笑。
莫颜站在候机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跑道上的飞机起飞，心里怨念得很：爸妈今天跑去休假了，明天又要去外地出差，都当她是透明人似的留个字条就玩人间蒸发；严箫家的情况和自己差了不多，这本来应该是很有阶级感情的同盟，居然怀疑起自己的智力来了。
两边都不把她当正常人看，这实在太悲哀了。
大学除了上课吃饭睡觉玩乐之外，最富有魅力的一件就是发展校园恋情。
胖子对其做了精准定义：没有恋爱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没有修完恋爱课程的人生也是被荒废的。
然而，开学不过一个月，已经发生了两起让他心胆俱裂的大事。
第一件大事便是，外语系的系花季冉雅挽上了别人的胳膊，笑得很是甜蜜。炮灰男主角严箫原本只是每年拿一等奖学金当过本学院学生会副主席，在文学院并没什么知名度，这一回却彻彻底底打响了名气。
有传闻云，某人为情所伤，黯然远走本市，远渡重洋就为遗忘情伤。
胖子所在中文系的师妹们更是妙笔生花，在系里刊物扬扬洒洒几万字连载小说，在歌颂爱情的同时，将炮灰男主角塑造成一个情深无限，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旷世情种。
胖子边翻杂志边喷笑：“善道！严箫同学作为专门破坏男女主角感情的反派男主角，可以瞑目了。”
话音刚落，趴在对面桌子上对着白纸写写划划的室友怒了：“别鬼叫鬼叫的，你爹我刚推算出来的结果又被你笑跑了！”不管是考试，还是课程数量，中文系永远是没办法和计算机系比的，所以胖子才会有大把空闲把言情小说当笑话集看。他觉得自己当初转专业的选择是正确的。
而第二件事，简单说来，就是在一个天边夕阳如血的傍晚，胖子正把一叠从图书馆里挖出来的、都已经起了毛边的旧书搬运回寝室，打算拼出篇论文来。莫颜正巧迎面而来，右手被牵在一个男生的手里。
大概是之前相处的时候都太过本色，当胖子看见莫颜朝他巧笑嫣然地打招呼时，居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胖子在MSN上用对待学术般严谨的态度和严箫讨论“恋爱之于人性的正面作用”，特别用上了莫颜这个案例：“我从前愣是没发现莫颜师妹居然可以淑女到这个地步，还细声细气叫我诸师兄。我要是早点发现莫师妹在恋爱时候会变温柔早就去追求她了，这下子亏了亏大了……”
隔了很久，胖子才等到了对方的回复：“她在你面前没淑女过，就代表从来都没有把你列在发展更深层关系的名单上。”
胖子哀怨了：“为什么就没有眼光好的女生发现胖爷我虽然不英俊但是很值得爱呢？”
某位被炮灰的第二男主角正在写一道计算机程序，无奈有人就是不识相，不断用这种低级问题打扰他的思路。
“因为你还达不到用气质衬外貌，然后让别人看上你的地步。”
胖子本是想寻求安慰，却意外在心灵上遭受重创，只得趴在桌上装尸体。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语言的伟大力量，有时候也是可以杀人的。
chapter.9
女生都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莫颜用勺子挖着面前那碗红豆冰，有点为难：“可是，每个女生喜欢和不喜欢的男生类型都不一样啊……”
胖子摆正态度，虚心求教：“那你觉得大部分都会喜欢什么样的？”
莫颜想了想回答：“成熟一点的，但不要太老成；聪明一点的，但不要小聪明；要英俊，但不要太英俊；要有前途有理想，但不要光顾着理想和前途；要对女朋友好，而不是对所有女性朋友都好……总之不是胖师兄你这样的。师兄你还待努力啊。”
胖子怒道：“你和严箫居然是一个口径！”
莫颜好奇了：“严师兄是怎么说的？”
胖子支吾半天，不情不愿地说：“他说，我还没到用气质衬外貌的地步。”
莫颜很欢乐：“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现在是新社会了，男色和女色已经占了相同的地位。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网络小说会这样流行吗？”
“这是中国正统文学的流失，”胖子义愤填膺，“这是一种对正统文化的侵蚀，里面不符合真实历史轨迹、不符合正规文字排列的实在太多了，没想到你居然喜欢看这类书！”
“可是这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一件事，大家偏好怎样的男人。那种像豪壮威武型的，有大块肌肉和黝黑皮肤的，都已经没落了，师兄。”莫颜用勺子搅着沙冰，“现在网络小说里流行的男人，永远是俊美优雅而体态颀长的，必定背负着叫人疼惜的过去，才会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有时还会流露出脆弱的神情……要深情，要对除了心目中女主角以外的女人不屑一顾，不管对方是多么优秀多么美貌多么温柔，要张扬华丽……”
胖子崩溃了。
谁来告诉他怎么把满身肥肉变成俊美颀长，怎么把低调（？）变成华丽张扬？
他想起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古典文学鉴赏课上，那样悲愤地，字字血泪地控诉正统文学宝地被占领的悲剧。他现在明白了……
严箫是在中秋节前两天收到月饼的。这并不意外。
因为月饼寄到之前，莫颜已经在邮件里和他抱怨过了，邮政局寄往海外的月饼都要进行检查，只有寥寥一两个品种口味可以邮寄。严箫父母托莫颜带去的月饼大多不合格，最后还是学校里统一发给教工的那种广式莲蓉月饼安然通过了检查。
严箫想起莲蓉月饼的甜度，还真有点受不了。
其实，在美国并非买不到国内的东西，街上也会有华人超市。
初到异地，那种不适感一时半会还无法调适过来。语言障碍，种族间隔阂，风俗差异，无法融入这个复杂的大熔炉，最后只能被限制在华人圈内。
严箫回到房间，顺手打开电脑。
莫颜在MSN上发来一行字：“月饼收到了吗？好吃吧？每年的滞销货都寄给你了，减轻大家负担了。”
严箫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着：“语音吧，打字太麻烦。”
“啊？噢，你等等，我找耳麦。”
可以想象出来的，一定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严箫靠向椅背，即使屏幕上的文字很温暖，也不过是隔着冰冷显示屏和光纤的那种温暖罢了。
“嗯……你听不听得到？”莫颜的声音其实相当柔软，“听不到自己把音量调大一点，我不能喊着和你说话……”
严箫沉默一下：“……听得清。”
莫颜兴致勃勃：“之前寄给你的蔬果干很好吧？据说多啃硬的东西有利于智力增长。”
看来某人还是很耿耿于怀在机场送行时他说过的那句话。
“光是蔬果干的重量还不足，这样浪费邮费，然后那个店主推荐说泡椒凤爪也很好吃……”
莫颜的寝室里最近掀起网络购物的热潮。四个女孩子聚在一起买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最后还把魔爪伸向了网购零食，在当过一回小白鼠后，顺便还给严箫寄了一份。
而那之后就是严箫的失误。
他和另外一名交换生是在校外找住家住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还有两名外籍学生。他不该在会客厅把包裹拆开，结果露出的两袋爪子把几个外国人都吓懵了。
莫颜正坐在电脑前面啃凤爪，听完故事后丝毫没有燃起一点同情心：“不就是几根鸡爪么，哪有胸毛可怕？”
胸毛……
严箫换了个端正些的坐姿，嘴角带笑，语气温和：“这凤爪味道不错，就是防腐剂和漂白剂放得多了点。”
莫颜噎了一下，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默默地把手边的包装袋扔进了桌子边上的纸篓里。
“严箫，你有工业词典吗？”虚掩的房间门被推开，曹同学探进半边身子，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小曹同学是个人物，门门课程接近满分，霸占着系里总分第一的宝座，且把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有人推测说，他的脑容量是目前Z大在读学生中最接近爱因斯坦的。
严箫在桌上一堆资料和书籍里翻了翻，找出一本厚重的黑皮词典。
小曹同学说了声谢谢，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怀疑地看着他，问：“严箫，你是恋爱了吧？”
这时候要切断语音聊天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严箫没说话。
“之前听别人说，你和外语系的季冉雅有段时间走得很近，是她吧？”原来考试狂人也喜欢听八卦。
莫颜隐约可以听到他们说话，很是迟疑地说：“师兄啊，其实……”
“嗯？”
“季师姐她……”
“怎么说？”
莫颜在心底嘀咕，难怪有句话说，当事人知道传闻的时间总是最晚的。看这光景，胖子居然还没对他提起过。
“咳，虽然师兄你这回输了别人一大截，不过我不会歧视你的，放心吧……”
严箫有些明白了：“我又不像你，初恋是谁我都不记得了。”
中秋一过，日子就如流水滑过。圣诞节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满目的白色，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坑。圣诞节过后，离春节也不远了。往年热闹喜庆的春节，在异国他乡，就再也享受不到。
严箫收到任课教授的电话，说是再过几天有个关于IT方面的会议，可以带几个学生过去旁听，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隔了一日，居然还收到正式的邀请信，信上言辞彬彬有礼。
同收到邀请信的还有小曹同学，言辞激昂：“终于到了报效国家的时刻了！”
开会的地方是在大森林里，附近没什么人烟，生态环境极好。
小曹同学恹恹地用中文说：“这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同行的还有一位二代华裔，虽然有一张黄种人的面孔，可是如果让他转过身去光是听他说话，只会以为是当地人。华裔听得懂中文，接话道：“这哪里是鸟不拉屎，这里的鸟又多又爱拉屎，我才出门散步，头顶就有两头鸟在拉屎……”
会客厅里的旧暖炉正泛红发烫，每个人颊边都有些泛红。玻璃窗外，雪花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瞬间又被寒风拂乱。
那是两个世界，一边冷，一边，却是热的。
莫颜惨兮兮的声音透过无线网络，有些虚渺，有些散乱，像是受了委屈在撒娇一样：“箫哥，我完蛋了……我挂科了……”
突然之间，雪落无声。
严箫恶劣地、不带半点同情地笑出了声：“乖，告诉哥哥，挂了几门？”
被踩到痛处的某人炸毛了：“一门，就一门！都是那个海归，那个假洋鬼子，我就差了零点五啊，只有半分他居然都不肯四舍五入，放我过去……”
“是教国际金融学的那个？”
“哼，就是他，气死我了！”
那位国际金融学的年轻副教授位列全校“四大名补”第一位，选的课本是原文书，判分的时候从不手软，只有他不小心忘记了的，绝不会有挂不掉的学生，每学期上第一节课的开场白必定是：“我最喜欢在课堂上看见熟悉的面孔了。”
“准备重修费吧，不过据说有人重修了两年还是过不了的。”严箫不介意在对方的尾巴上再踩上一脚。
莫颜说：“我们学院今年换了副院长，她把所有挂科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开会，挂了一科就听半个小时的训，还是累加的……这次真丢脸丢到家了……”
严箫顿时很遗憾，想来以后莫颜为了面子是死也不肯定重蹈覆辙了，这真的少了很多乐趣。
玻璃窗上漫起淡淡白雾。而窗外，依旧落雪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只买过桑葚果干之类的东西，鸡爪这种外国人害怕的东西应该是不能通过海关的…… chapter.10
假期伊始。
莫颜拉着尹琏一块去找实习单位。
曾有人说过一句经典的话，女人和男人不同的地方则在于，女人是群居动物，而男人一般喜欢独自行动。从小学到大学，你可以看到女生们大多是三三两两扎堆走的，不管是上课还是去食堂，哪怕去厕所也不例外。
莫颜和尹琏结伴去实习之举，名为“多个人多个胆”。
“其实实习生最苦了，单位不和你签合同，专门等着在实习期里拼命压榨你，等试用期过了再一脚把你踢开——免费劳动力谁不喜欢？”说起实习，尹琏就牢骚多多，“现在好的公司，你要实习除了倒贴钱还要有门路，就算是不怎么样的那种，也不要想着工资，提供中饭就不错了……”
莫颜囧囧有神：“请不要用‘你’这个主语，谢谢。”
尹琏悲观地叹气：“我怎么就感觉我们是骡子呢，在被宰杀之前还要先去磨坊做工。”
莫颜扑哧一笑：“不但要做工，还不准掉肉，这样才好被送去屠宰么。”
“你的笑话真冷。”
“彼此彼此。”
“哪里哪里。”
“远远不够还待努力啊。”
“太谦虚了就是虚伪喽。”
…… ……
本市，最不缺的就是那种民营小企业，其数量之多，所占据的产业之全，几乎构成了完全竞争市场。
用莫颜自己的观点来说，这种市场就是买卖双方的零和博弈。
两人被晾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小时，冻得双手冰冷，脸色惨白，方才有人理睬她们。可见，如果不人道点把应聘者比成物品的话，那么现在必定是供过于求，是完全由买方主导的买方市场。
办公室里的空调很温暖。
莫颜将缩在羊毛围巾里的脸露出来，站直身体，露出还算大方的笑颜：“经理好。”尹琏也照着做了，只不过和莫颜一样，声音都有些变调。
人事部经理只敷衍地嗯了两声，捏着两份简历，也没有拆开看的意思：“你们两个，成年了没有？”
两人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成年了。”
这种问题，回答起来只有挫败感。莫颜摸摸脸，她一直知道自己这张脸看上去比较面嫩，而尹琏就更夸张了。如果她还比较像一个大一新人的话，尹琏只能算是高中生。
“唔，那学历呢？会什么东西？”对方把简历往边上一丢，架起了二郎腿。
莫颜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小公司，自然不会像招聘会那样专业”，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在读大三，金融专业。”
“我是读人力资源的，也是大三。”尹琏的声音很凄凉。
“噢，好……那怎么证明？你们学生证和身份证呢？拿出来看一下。”
这真是太令人发指了！莫颜只得将悲愤隐藏在心底：“复印件都在简历里面。”
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公司集团都太过美好，才能衬托出现实的缺憾。
这时候，办公室外面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推开，一位极其干练的女性走进来：“你们两个是来应聘的吧？有会计从业资格证吗？”
大凡是学经济类专业的，基础会计都是必修课。莫颜才刚点了个头，就被对方一把揪住：“太好了，我们原来的老会计这几天生病请假，人手不够用，怕年关出不来报表和预算。”她只来得及看了尹琏一眼，就被拎着走了。
莫颜原本想说明白，她虽然有会计从业证，可是本身学的并不是会计专业，只懂些理论而没有实际操作过。
那位极干练的女性边走边和她说话：“我姓郑，你叫我郑姐就行了。我们公司是做外贸生意的，财务那边有三个出纳，会计只剩下一个。你先做一天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留下来做完这个月份的。”
莫颜只能晕忽忽地跟着走。
术业不同，开始果然很难上手。
莫颜对着记账凭证犯迷糊，她在书上是见过这东西，可从来用过，只能厚着脸皮去问另外一个年轻会计，结果对方哭丧着脸说：“我以前也没填过，这些都是请假了的那个老会计经手的，你看我连年度的资产报表都弄不平。”
报表不平是指资产和负债权益两方无法达到数值的一致，这是个精细活。
莫颜只得去档案室里找老的凭证，然后对照上面的格式依样画葫芦。尹琏中途来看过她，顺便还帮她带了盒饭，同情地说：“这很麻烦吧，我明白的……”
莫颜咬牙：“你不明白的，我看到那些表格都快吐了。”
尹琏笑得很荡漾：“真的啊？有几个月了？孩子他爹是不是那个在剑舞online里面的清秋师兄啊？”
莫颜震撼了，想当年在高中的时候，尹琏同学是多清纯一娃啊。师长们说得没错，大学就是个出人渣的地方，就算最后不变成人渣，那也和纯洁彻底绝缘了。
莫颜默默泪了：“孩子他爹还在美利坚王国种玉米呢。”
她们只当是玩笑，说笑完就算数，可是有人不是的。
就在莫颜打工生涯的第一天里，关于她的一条传言已经不胫而走了：“看到今天新来的那两个女孩子没有？就是个子高些的那个，别看她模样长得不错，看上去又乖，其实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就怀上了。”
在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是两位妈妈级的人物，对于这种八卦总是喜欢念叨几句的。
莫颜简直要风中凌乱了，这个传言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她之前只不过和尹琏开了个不入流的玩笑，怎么这么快就被越传越真了？
“听说男人也不管了，造孽啊……现在的女孩子和我们那时候是不能比了，这么开放，一点都不检点……”
尹琏拍案而起，只差掀桌子了：“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着造这种谣？！”
莫颜看她气得脸色都变了，气头也渐渐过去了，反过来劝她：“算了算了，大概是我们玩笑开得太过，有人误会了吧。”
尹琏看着她：“你相信‘清者自清’吗？”
莫颜，不假思索的：“不相信。”
“正好，我也不信……”
临近下班时候，郑姐到财务室来。
莫颜动作很快，已经把本月的凭证都整理完了。
郑姐检查了一下，点点头：“还不错，你留下来做完这个月份的吧。”她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咬文嚼字地说：“噢，对了，虽然是和工作无关，但是个人生活方面还是注意一点，不要把私事在公司里随便乱说。我们公司，有些员工是老板的亲戚，相当于半个老板，你想想这样影响有多坏。”
莫颜瞬间被冻结了。
她实质上的清白还在，可是名义上的就在今天，完完全全的，荡然无存了。
尹琏安慰她说：“你也不要心烦，这里算上财务的人事的后勤的跑单的，一共才五十多个人嘛。换句话说，知道你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也就这些人，我们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莫颜摇摇头：“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越安慰越糟糕，我做完这个月拿了工资就走人，再也不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干完今天就不干了呢。”
“开什么玩笑，现在走的话我今天岂不是当免费劳动力了？”
那家私营的外贸公司在靠近城郊的地段，员工上下班都不算很方便。而公司是早晚打卡的，有时候只差十几秒的时间，显示在通勤卡上的时间就是晚了一分钟。
江南冬日的早晨时常雾霭沉沉，格外寒冷，要从被窝里早早爬起来很是需要毅力。
莫颜很细心，看见同个办公室的同事为了赶时间会忘记吃早饭，就顺手多捎上两份。她已经名声狼藉了，只能用细致体贴的美德来让人们淡忘她的生活作风问题。
在办公室里忙碌时，大家难免要闲聊几句，闲聊的内容从明星到公司里的八卦。出纳之一的小红最为活跃，休息的间隙走过来坐在莫颜的椅子扶手上，亲热地搭着她的肩说话：“你见过郑姐的吧？听说她啊，和我们老板关系很那个，不然怎么会当上副经理的？她最不喜欢你们这种大学生了，凡是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都不喜欢。”
莫颜初来乍到，没什么发言权，亦不想嚼舌根，就敷衍地笑笑说：“不会吧？”
小红继续挨着她：“这个老女人，有事没事总要挑我的错，她就是故意的！”
莫颜很是超脱地想，这恐怕才是真相吧？
虽然早就听实习过的师兄师姐们说过些琐事，可是真正亲身经历了还是不一样。她可能是有精神洁癖，这病或许还不轻。
这样忙忙碌碌到月底，莫颜总算把繁杂的一套年度报表给做出来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光环加身，心满意足。
大约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生理期提前，莫颜买了止痛片和着热水吞了，继续抱着热水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做下期预算。
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正听见出纳员小红在里面说话：“……以前有个医生和我说过，莫颜那样的是因为堕胎很多次了，才会阵痛，要吃止痛药片……外面办公室里的那些男人还以为人家是什么清纯小女孩呢，早八百年就不是处的了……”
莫颜被狠狠雷到了，在她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做的时候，手已经自动自发拧开门把手，豪迈地把门砰的一声推去撞墙。
莫颜站在那里，看着那几张尴尬的脸孔，其中以小红为最。
耶和华说，别人打你左脸的时候，你应该伸出右脸来让别人打。
佛说，怀忿记恨之人不生嗔恚，是为无畏。
儒家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方知风光无限。
莫颜觉得脑子里一阵兵荒马乱，晃晃荡荡的一片。她甚至还想到了从前美术课鉴赏过的《呐喊》，她就如同画中脸部扭曲呐喊者一样，站在扭曲空间，阴暗的黄昏，从心灵深处发出旷野的呼喊……
后来，她有机会得以向严箫描述当时情景，特别着重描述了她当时的思维变换，从东方的到西方的，从古代的到后现代的。严箫居然不相信，还说她胡扯，不过是短短几秒钟哪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而事实上，莫颜的脸色从白变青，再由青变红，最后板着脸不受大脑控制地开始教训人：“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思想？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搬弄是非，还洋洋得意，难道这么简单做人的道理你都不懂？还是你父母亲、你的老师从来都没有教过你？我不妨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我可以告你诽谤！诽谤罪可以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莫颜发飙了。
小红被吓哭了。
世界混乱了……
尹琏知道这件事后被雷得不轻，评价说：“莫颜，你被我们高中班主任附身了……”
在被班主任灵魂附体后几天，实习期也到了尽头。
归家的都已踏上归程。往日交通极差的路段也越显冷清，只不过多了几分节日喜庆的气氛。
莫颜拿到工资袋，笑着向郑姐说谢谢。
“我们的宗旨，凡是人才都不该放过。”郑姐微笑着说，“当然，或许你不愿意，毕竟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
这是客套话，而并非求贤若渴的挽留。
莫颜点点头，莞尔：“如果我以后在私生活上有了什么不妥，我一定会再来应聘这个职位的，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是中短篇，第一次写现代文也写不了大长篇，就不拖时间，用三四天完结好了 chapter.11
本市的春秋季极短，昨日才是寒风凛冽，似乎转眼间又泛出了暑气。
毕业生论文答辩的场面，校园里穿着黑色学士服的身影，种种情景，都定格在按下相机快门的那一瞬。
严箫回国时正好赶上第一轮答辩。头顶电风扇哗哗作响，最后排的空调冷风似乎并不凉，嗡嗡的说话声，纸页飞快翻动的哗哗声，恍然间催人欲睡。
莫颜正支着脑袋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对着复习提纲发呆。
窗外，一群毕业生在树下对着相机微笑。
校园里挥之不去的，离别的色彩。
胖子考上本校的研究生部，而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都在老校区，必须得卷铺盖挪地方。
用胖子的话来说，就是“新校区是现代美学的悲哀，空有占地面积和数量，不过是一种不开化的文明”，而老校区从建校至今，历史久远，里面还有不少红瓦飞檐的疑似民国时期的建筑，“宿舍楼里的耗子和蟑螂怕也是百年成精的”。
莫颜最怕蟑螂，任胖子好说歹说都死活不肯去老校区一睹其风光。
严箫错过了考研的时间，直接一封简历投给看中的某IT家企业。
胖子翘着腿，嘴里叼着筷子：“严箫同学，为师恩许你出仕，不然简直就是替祖国浪费了大好人才啊。”
莫颜忍不住笑：“胖师兄，你太虚伪了。”
胖子推推鼻梁上的眼睛，含笑说：“莫颜师妹近来所修恋爱课程学分很高啊，师兄我很嫉妒。”
莫颜谦虚道：“没有啊，三年了连五个都没修满，及格分而已。”
胖子悲愤了：“我连一个都没修到！情何以堪！”
莫颜仔细瞧着对方的无框眼镜：“师兄你这眼镜是平光的吧？我记得你之前都是不近视的呢。”
胖子立刻转悲为喜：“我们系的小师妹说的，她说这样特斯文。”
“嗯嗯，那位小师妹对你居心不良啊……”
严箫微微笑着：“斯文后面也可以跟败类，就像衣冠后面跟禽兽一样。”
莫颜囧了：“严师兄你可是在玉米国受到什么刺激了……”
这话说得好生恶毒。
学生街上一片阳光普照。
这个世界，彷佛被析成一枚晶体，通透至极，也炫目至极。
胖子走在最前面说笑：“我以后征婚就可以这么写，男性，文化人，纯情，处男一名……”莫颜看着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最为熟悉的号码，立刻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莫颜母亲声泪俱下地说：“小颜，你爸爸住院了……胃癌……医生说是晚期，怪我们不早送来……”
莫颜愣住了，浑浑噩噩之中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胃癌，晚期……这样的单词有多可怕……
她看着前面，这一条街道像是没有了尽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能触手可及的，只有相隔一步之遥的修长背影。
莫颜伸手抓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严箫粹不及防。身后那人狠狠撞过来，然后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手，而此刻的学生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
他略微尴尬，转过头来莫颜的脸庞，心跳忽然一顿，以那种不及防备的方式。他拉开她的手：“怎么了？”
莫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妈刚才打电话说，我爸住院了……是胃癌。”
正喋喋不休的胖子张大了嘴，难堪地停顿在那里。
严箫说：“哪家医院？我和你一起去。”
莫颜轻声道：“肿瘤医院……”
严箫立刻打电话叫车，所幸莫颜的反应很小，不哭不闹，他说一句话就会听话地照办。
等他们急急赶到医院，却意外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莫颜的父亲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脸色的确很难看。莫颜的母亲则坐在单人病房的沙发上抹眼泪。
严箫在病房外面截住医生。
那医生翻了翻文件夹上的病历，语气温和：“是胃部溃疡导致的胃出血，因为发现得有些晚，病人有贫血的症状。”他合上文件夹，又补充一句：“以后戒烟戒酒，好好保养就没事了。”
现在大学教授大多走穴赚外快，莫颜父亲更是其中佼佼者，在外面给企业当顾问，一直应酬很多，结果拼酒拼坏了身体。
可那个“胃癌晚期”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莫颜立刻活过来，愤愤地往外面走：“真是的，哪有这样吓人的？！”
严箫连忙拉人：“好了好了，吓人总比变成真的好。”
莫颜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走进病房里去。
严箫站在外面，隐约可以听见他们一家子说话的声音，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莫叔叔是个很严肃的人，莫颜小时候对着爸爸那张脸，连撒娇都不敢。而阿姨却是小孩心态，莫颜常说她的妈妈有一颗少女心，而她自己却是异乎寻常的稳重安静，只有在自己面前时不一样，也只有在自己面前。
手机铃声响，他走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弄错了，是胃出血，你不用多问了。”严箫一接起电话，立刻堵上对方话头。
胖子的声音得意洋洋：“严箫同学，你就认了吧，其实你是很喜欢咱们小学妹的。你没见着自己那时的表情，啧啧。”
严箫停顿，然后微笑：“我本来，也没打算不认。”
胖子哈哈笑了两声：“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握着手机的手一下收拢，严箫的语气很是悠闲：“我不当踏脚石，只做最后那一个。”
“最后一个的后面还会有最后一个，这个最后是无穷尽的……”胖子越加得意，“你没优势的，要是搞得定你早就搞定了，没道理蹉跎到现在，等到大家都这么熟了哪里还有新鲜感？”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么？”
“当然不是，等下有散伙饭，你过不过来？”
严箫答应得爽快：“好啊，我现在就回校。”
他发了条短信息给莫颜，然后匆匆离开了。这个时候，估计也没人在意他是不是走开。
初到异乡时有不适感，一朝回国后却还是不适。
刚下飞机时觉得头重脚轻很是疲倦，然后开始不顾昼夜地准备论文答辩，等到真正清闲下来，才发觉时差根本就没倒过来。
严箫很头疼。
简历寄出后，很快就有了回应，结果也只好满面倦容地去笔试面试。面试官是高他三届的师兄，问完关于工作的问题后，取笑他：“你的精神状态真是惨不忍睹啊。”
严箫只能笑笑说：“时差还没换过来。”
面试官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有关信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回到家里，严箫恰好碰见莫颜刚从医院里探病回来，问了一句：“叔叔身体好多了吗？”
莫颜点点头，看着他转开门锁，忙问：“师兄，你家里有没有税法这本书？我想借来看看。”
严箫的父亲是教商科的，应该会有这类书。
他想了想，对书架上是否有这本书也没什么印象：“要么你进来找找看罢，我没留意过。”
莫颜在玄关换好鞋子，正要往书房去，忽然看见沙发边栗色的一团滚了滚，霸道地四脚朝天地横在地板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朝她看。
是一只小小的、样子很呆的狐狸犬。
严箫从边上径自走过：“我堂妹要来这里住两天，还带了这个东西来。”
他这几天都是浅眠，听见外面狗爪子在地板上磨出吱咯声响，失眠就愈加严重。
莫颜哦了一声，走开两步，那只小狗也爬起来亦步亦趋。她停下来看它，它就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歪着头看她。
莫颜忍不住说：“它看上好像有点呆呆傻傻的啊。”
严箫想起那个小堂妹发红的成绩单，低声自语：“谁养的就像谁……”
狐狸犬用头轻轻撞着墙，黑漆漆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莫颜瞬间被秒杀了。
她弯下腰抱起它：“可是很可爱啊。”
严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税法。”
莫颜简直依依不舍了：“啊，谢谢。那我明天再来借别的书。”
严箫思忖一下：“你要是有空的话，不如帮我看着我那个堂妹吧，坑蒙拐骗什么办法都行，只要让她把作业写完。我管不好她。”
莫颜很奇怪，严箫这种斯巴达形式的教育，居然还会没有用：“那你堂妹基础怎么样？”
严箫拉开抽屉，抽出一张成绩单：“你自己看。”
现在的小学成绩单已经和他们那时的不一样了，不用百分制而改用优秀合格制。莫颜看着满目的红色不及格，不由语塞：“你堂妹和你在这方面满不像的么……”
只因亲身体验过，莫颜才明白严箫为什么会说自己管不好了。那个小堂妹乖巧内向，不顽皮，别人说什么都点点头答应，但是转眼间就左耳进右耳出。莫颜向她讲解最简单的方程，她也乖乖坐着听，听完就忘。
总之，不管你说什么，她都有本事立刻给过滤掉了。
小堂妹唯一关心的大概就是那只呆呆的狐狸犬，时不时要抱一下。
莫颜只得用最卑鄙的办法，把狐狸犬抢走，等对方听懂一个知识点，就把狗还给她抱一下，如果多写两天的作业就带她去买狗食和玩具。
严箫则清闲得很，靠在椅子上看原版电影，最多等该吃饭的时候打电话叫个外卖。
莫颜鄙视之：“严师兄，你都不用去找个公司卖身的吗？”
严箫长腿交叠，支着颐看着屏幕：“找过了，下周一才开始试用期。”面试过后五天，就收到对方人事部的回应，让他在一周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去报到。
“难道你不多找几家以防万一么？”
“多找几家？可其他的相对来说，都没有跳槽的价值。”
莫颜真想吐血，一板一眼教小妹妹成语：“一差二悮的意思呢，就是说意外的差错或失误。像你哥哥那样大言不惭的，以后一定会碰上意外的差错，所以做人要谦虚。嗯，大言不惭是说有人说大话还不难为情，明白了吗？”
严箫偏过头望去。
意外的差错，其实早就有了，不必再等到以后。
chapter.12
九月是开学的好时节，也是怨声载道的一月。
胖子终于入住研究生宿舍，在翠柏苍苍的林荫小道逛了一圈后汇报：余在碎石小径上偶遇成双佳人，内心十分激动。
莫颜那位美貌温柔、有车有房就是没丈夫的导师自动离职。她站在办公室外，看着前导师往纸箱里装东西，第一次有些茫然：她以为对方是喜欢这个工作的。
“虽然有些可惜，没有等到你们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知性女子踩着高跟鞋微笑着站在莫颜面前，“以后再见的话，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喜欢喊老师。”
导师叫钟韫蔚，笔画繁复的名字。
莫颜和她一起走下楼：“为什么突然离职？是因为，不喜欢教课了？”
钟韫蔚摇摇头：“不是，我刚订婚了，而且……我也想另起自己的事业。”她声音温柔，笑声动人：“你还年轻，大概觉得结婚与否都不重要，可是等再几年，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这时候想法又会不同。事业和婚姻不抵触，可是难免会彼此消磨。”
严箫正端着咖啡站在小曹同学身后，指出他指令里的一个小错误。
他气质绝佳，简单的休闲西装和衬衣，早已不复象牙塔中为考试为参考书忙碌的模样。
是人，都会不断长大，然后走进社会，渐渐变成独当一面。
大四无疑是为融入社会而做准备的一年。
校园里一直有句口号，大四那是选修课不上必修课选上。莫颜抱着课本踩着准点走进教室，还能在前排找到好位置。
胖子在研究生部如鱼得水，富有感情地形容老校区：“杨花落，闲雨迟，翠微阑，魂消香敛是何处……”
待到寒假时，严箫收拾东西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独住。
莫颜静静看着，忽然记起很久以前，两家人从S大教工宿舍搬出去的场景。那时她还没上初中，看着严箫捧着一大叠书走下楼梯，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人们跑得再快，却永远快不过时间。
或许曾有那么个人从你生命里悄然经过，然后悄然离开。
或许十年以后你还记得，或许早已淡忘，或许那人正在身边。
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一个十年。
严箫站在面前，温和地微笑：“我的手机号码没有换，以后记着打来。”
莫颜开始辅修会计类学科，报考注册会计考试，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兴趣。大四第二学年开学后不久，投递了些简历出去，居然收到了某会计师事务所的笔试通知。笔试过后是面试，来自马来西亚的面试官用音调有些古怪的英语问她各种问题。
莫颜很谨慎地一一回答。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面试官却说，第一轮笔试的考官在之前告诉我，你的成绩是同组中最差的，你那天是发挥不好吗？
莫颜顿时懵了。她回想一下，微笑着回答：“我记得，我那天发挥得不错，我对自己有信心。或许，是您记错了吧？”
微笑是最有用的表情，不管是在何时。
莫颜忐忑地等待对方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面试官笑着站起身和她握手，让她回去等待通知。
她走出事务所的大楼，只见夕阳浸染天边，下班高峰时候的拥堵又出现了。
莫颜沿着长长街道走着，忽然身后有辆别克缓缓停下来。严箫摇下车窗，叫了她的名字：“你来这里面试？我送你回去吧，这路段车不好打。”
莫颜乐于搭便车，在副驾的位置坐下后，才问：“难道你就在附近上班？居然都有车了，我虽然有驾照可惜没有车……”
严箫看了一眼后视镜：“你这种马路杀手还是不要开上路吓人的好。”
“我是马路杀手，你还不是开自动挡？自动挡多没意思啊。”
“自动挡方便，同学。这条路动不动就能堵一两个小时，不停加档换挡很麻烦。”
本市什么都好，就是交通太差，凡是来旅游过的都是这么说。
莫颜看着对方的侧脸，鼻梁秀挺，睫毛细长，是很俊秀的长相。
在高架上堵了快一个小时，路面状况总算疏散一些。莫颜正想着今天面试的情况，忽听严箫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那个第三课堂学分修满了没有？”
第三课堂？
莫颜想了想，顿时明白。学校设有第二课堂学分，然后就有人戏称恋爱是第三课堂，应该也有学分拿。
她很郁闷地回答：“及格分算是修满了吗？”
严箫嗯了一声，又问：“那也没有正在修的了？”
莫颜更郁闷：“没有。”
严箫打出右转向灯，靠边停在小区外面，把档位挂到停车档，一手扶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么，我们交往试试看吧。”
莫颜一愣。
严箫用的是陈述语气，最多也算是祈使句。莫颜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她靠在椅背上，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莫颜总是会给人很奇怪的意外。
严箫波澜不惊地转过头看着她，只见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说：“严箫同学，请你和我交往，好不好？”
严箫笑着嗯了一声。
胖子说，严箫，你凭什么以为莫颜小学妹一定会要你过门。
严箫说，就凭没有人再会有这样一个十年。
如果爱情可以分类，如果第一种叫一见钟情，那么第二种就叫习惯。迟早有一天，第一种爱情会变成第二种，那时候，新鲜感不再，就会伴随着疲倦、加剧的争执、无休的冷战。
如果直接从第二种开始，没有幻想与浪漫，没有新鲜感，彼此早已熟知对方，哪怕是细枝末节的习惯。
为什么就不能从习惯开始？
严箫微笑着说：“我说过我不当踏脚石，只做最后一个。”
他从未如此确信过。
莫颜获得在事务所实习的机会，学校里还剩下一两节无关紧要的公选课，就堂而皇之地逃课了。
因为是新人，复印，打印，输入文字之类的最简单的事都轮到她头上。
最痛苦的是校对数据，大家称呼此种表格为千行表。莫颜开始还当这是夸张说法，等到真的见识到了，她才发觉，这话说得还是很符合实际情况的。她用尺子划着一行行对过来，对到后来简直欲哭无泪。
她对完千行表，趁着休息时间惨兮兮地给严箫发短信：“我数了一下，那表格真的有一千行，我眼睛都花了。”
严箫正走在斑马线上，缓下脚步回复：“你什么时候结束？我接你去吃饭。”
走在前面的经理转头看他落在后面，笑说：“严箫，你在路中间站着会影响市容交通的！”
所谓吃饭，居然是在Z大老校区附近的商业街上。
莫颜拿着菜单，忽然来了句：“要不要叫胖师兄一起过来？”
严箫怔了怔，当机立断：“叫他干什么？我们吃饭，没他什么事。”
莫颜虽然经过千行表的洗礼，总体心情还是不错的，笑着说起这几天实习的情况。
严箫安静地听着，等她停下来的时候突然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像钟老师那样，知性职业女性，有车有房有事业，没……那个，虽然我没高学历……”她原本想说没丈夫，但是对着严箫还是咽了回去。
“嗯，有车有房，目标定得很远么。”严箫轻描淡写地说，“那正好，我就批准你搬过来住，这样车子有了，房子也有。”
“……你饿糊涂了吗？”莫颜囧了。搬过去，这算是同居吧？
“现在让你少奋斗十年，不好吗？”
“……那是要我一起还房贷啊？”
“……”严箫手上的筷子夹了个空，“房贷我已经还了大半了，就是少个做家务的，你过来做家务吧。”
莫颜泪目了。
从家里搬出去那天，父母正好在张家界旅游，莫颜终于扳回一城，留了个字条说，因为实习需要搬到离事务所近的地方去住以后会经常回家吃饭云云，然后把字条压在玄关的柜子上，拖着两只箱子走了。
严箫嫌弃地看着字条：“你就是说搬来和我住，那也不会怎么样吧？”
莫颜摇摇手指：“不，你不知道。我妈妈会专门打电话来教训我说，要做好安全措施，千万不要弄出人命来。我不想听这种电话。”
严箫把箱子放到后备箱，听到那句话时怔了一下：“原来阿姨这么开放。”
“因为我妈有颗少女心，像你这样的，是不会懂的……”莫颜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严箫，我睡在哪里？”
终于想到了，这不容易的。
严箫发动车子，等发动机预热，语气平淡：“如果你想睡我的床，那也不会太挤，真的。”
莫颜现在连装清纯都嫌麻烦了，立即回了一句：“不行，我不要下次回家的时候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严箫倾过身子，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以后也一定会的。”
莫颜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很纳闷：又来了，他这种自信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END
事实上，是有客房的。
莫颜站在落地窗边往下看，十层楼的高度，虽然视野好、虫子飞不上来，可等到电梯检修的时候，就有苦头吃了。
严箫看见第一个箱子里一叠叠的书，上面还是税法、成本核算、公司理财、上市公司报表分析之类的专业书，下面居然都是那种花花绿绿封面，上面都是或妖艳或俊朗或可爱的男人，古装有现代也有，这类书还都是没有书号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你到现在都还没看厌？”
莫颜忙一把夺回来，振振有词：“我喜欢看，怎么看都不厌，我也没办法啊。”
严箫考虑到对客人的影响力：“这些书不能摆在书房，就放客房的柜子里吧。”
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莫颜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他安慰自己说。
东西摆到该放的地方。
严箫坐在床边：“过来，我们先说下家规。”
莫颜坐在地上仰望：“家规？……你还是用住宿规定这个词吧。”
“不能随便在外留宿，这是一定的，就算是夜班，也要先打电话。”他想了想，“晚饭轮流做，周日回家吃自己的。”
“工作不能带回来，如果非带回来不可，也不能做到十二点以后，以免影响别人休息。”莫颜想起之前在厨房看到的一罐咖啡，立刻补上，“咖啡，禁止；抽烟，也禁止。”
“咖啡怎么了？”
“因为我睡得很浅，稍微有一点声音就睡不着，更何况喝咖啡熬夜就对身体不好。”
严箫不由失笑：“你毛病真多。”
然而，莫颜在第二天就不得不违反自己定的规矩。
事务所最近进入忙碌阶段，各种报表都送过来审核。莫颜只得把工作带回去，因为桌上已经放了东西，只好把电脑摆到床上，跪在地板上做报表分析。
严箫叫了她两次出来吃饭，也不见什么反应，只好推门进去看。
莫颜身边零散摊着一堆表格，上面用铅笔划了不少标记和数字。他低下身，一张张捡起来按照页码叠好，想放到桌上，一看桌上那些东西不由尴尬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回地上。
莫颜在电脑上保存好表格，回头看见他站在那里，才回过神来：“可以吃饭了？”
“嗯，但是……你桌上那些，真的不打算收拾一下？”
莫颜猛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想整理衣柜，将内衣物品翻得到处都是，后来就忘记掉理回去了。她抱着电脑，挡在桌子前面：“你、你看到多少了？”
……早就全部看到了，严箫默默在心里说。
“嗯……其实，款式都很普通……”
莫颜果然发飙了，把电脑扔回床上，爪子狠狠掐上他的腰：“今天我只吃生肉，不吃熟的了！”
晚饭是轮班制的，还有延续性，显然用加班来逃避做晚饭是行不通的。
莫颜端着酱烧肘子出来，餐厅里立刻就弥漫开甜腻美好的味道。严箫那种犹如化学实验般标准的手法，永远烧不出这种境界。
莫颜很得意。
“这周日的计划要变一下了，你看这个。”严箫把一张大红的卡纸放在桌上。
莫颜拿起一看，立刻做出精准定义：“这是结婚的请柬。”
“……是啊，真聪明，还有呢？”
“结婚的日期定在本周日晚上，酒店定的不错，还是五星级的。”莫颜表情古怪，“男主角是你的上司，你们公司的技术总监，我上次见过……”上一回，莫颜本来说好是同他一起回去的，结果严箫刚好被突发事件耽搁了一下，于是她走了两个路口到他公司楼下去等，正好看见这位公司高层、事业成功人士的代表和严箫一起走出来。
严箫虽然没情调，但起码对自身仪表还是注意的，连着加班赶网页平台程序的时候，也没出现蓬头垢面的情况。可是那位已经胡子拉杂、领带斜斜地挂着，衣服也是乱糟糟的，很有科学狂人的感觉。
“然后，女主角叫钟韫蔚……我从前那位美貌温柔，知性有气质，有车有房没丈夫的导师也叫这个名字。由于这个名字笔画很多，字也有点冷僻，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很低……”莫颜将请柬按在桌上，“所以，钟老师被计算机怪人给逼婚的，是吧？”
严箫沉默一阵，说：“我觉得不像。”
“我以为我的眼光已经够差了，她居然比我还差……”
严箫郁闷了：“照你这样说，我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晚饭过后，是挤在沙发上一起追电视剧的时间。
CSI还在大热，莫颜对着高清格式的视频，一脸沉迷地捧着零食吃。屏幕上，法医正利落地带上胶质手套，拿起解剖刀……
严箫记得以前在公选课上播放CSI时候，放到血腥镜头，有些女生都不敢抬头看，莫颜居然还吃零食吃得津津有味：“……等你体重超过六十公斤，我就不要你了。”
“体重是女人的秘密，就算有一百公斤我都不会承认的……”莫颜想了想，还是把零食放到一边去，改抱枕头。
一集CSI放完，开始看鬼片。
不论屏幕里的主角怎么发出凄厉尖叫，里面作为阴灵的黑猫出现的场面如何阴森，莫颜愣是连眼珠都不错一下地盯着看。
严箫想等到的某人因为害怕靠过来的场面始终都没有发生。
看到屏幕上出现“全剧终”时，莫颜咂咂嘴挑剔：“还有人和我说这个很吓人的，我怎么就没觉得，不过是一只黑猫嘛……”
她才刚转过头，就见严箫低下头来，温柔眼眸印在视网膜上，越来越大却渐渐模糊，嘴唇上温热而湿润。严箫在她耳边低声说：“现在觉得吓人了没有？”
莫颜半躺在沙发上，抚摩着他的头发：“严箫，你近视了？我第一次看你戴眼镜……”
“唔，我本来就有点轻度近视，一直懒得戴。”
“……很温柔，这样看起来，眼神会变得很柔和。”
严箫抬手拉起她的手臂，微微皱着眉：“莫颜，我都还没怎么样，你就寒毛直立了？”
莫颜一时语塞，隔了半晌才找到理由：“这不是看习惯BL了突然变成BG有点不适应嘛……”
美貌知性的前大学女讲师的婚礼办得很隆重，衣香鬓影，宾客往来。
司仪提出让新郎新娘说说他们的恋爱故事时，底下都是起哄声。钟韫蔚接过话筒，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相识九年，中间分分合合好几次，才在今天走在一起。他求婚时指着XX寺外面的三生石说，直到这块三生石风化之前都不会变……”
莫颜凌乱了，这种台词真的很雷人啊，最后居然还能骗到新娘。除了一个骗人一个愿意被骗外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想起那时长长的台阶上，钟韫蔚笑着说：“大概是因为在书上看到的东西越多，对于婚姻就越苛刻。其实，并没有这样可怕的。”
是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你能懂得如何深爱另外一个人，包容，体谅，共同进退。
一本旧相册摊在茶几上，里面有些照片都已经泛黄褪色了。莫颜端着红茶，走到严箫身边：“咦，你在看什么时候的照片？”
严箫抬手朝她笑了笑：“是很早的，我爸妈整理东西放出来，我就顺手带了本回来。”
莫颜在他手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也低下头去看，只见第一张就是一个软绵绵的婴儿趴在地上，对着镜头面无表情：“原来你婴儿时候就会摆酷了……”
严箫轻咳一声，往后翻了几页，有些是踉跄走路的姿态，有些是刚进幼儿园抱着玩具拍的，到后来则是小学的，渐渐有了秀丽少年的轮廓。
莫颜评价说：“你小时候有点像女孩子。”
严箫肃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再翻过一页，瞬间又微微笑了：“这是谁啊？黑黑胖胖的，头发也不多……”
莫颜看着那张照片，恨不得立刻在上面烧出洞来。看得出，这张照片并不是和别的一样按照时间放的，照片上的她属于走路会摔跤、模样最挫的阶段，正捞起一只垃圾桶往严箫身上扣。
……她那时有做过这么恶劣的事情吗？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箫将相册放在膝上，转过头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来，转过来给我看看，某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莫颜窘迫到极点，死也不肯回头。
严箫复又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沉声说：“莫颜，年底的时候，我们回去摊牌吧。”
“嗯？”她微微疑惑。
“如果我直接和阿姨说，请她把你交给我照顾，会不会被骂？”
“呃，我想不会的，我妈只会觉得我捡到大便宜了……”
“那好，虽然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不过有家长认同以后就等于有名分了。”
“……你又说冷笑话了。”
严箫站起身，膝上的相册散开，灰白彩色的照片落了一地，散乱了一地的流年。
——每个人心底都有这样一个十年。
而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人们跑得再快，却永远快不过时间。
或许曾有那么个人从你生命里悄然经过，然后悄然离开。
或许十年以后你还记得，或许早已淡忘，或许那人正在身边。
午后的阳光将相拥的身影映在落地窗上。
以此，祭奠我们终将过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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