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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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俯在地上,我把嘴贴上了他的唇,他的唇僵硬寒冷,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我眼前浮现起我初见他时他满身鲜血的样子,他受了家法后的昏迷,他抱着我身体的哭泣的身影,他的童年……他已经受的那么多的苦!他现在伤势如此沉重,他会多么的疼!……他承受了人世间这么多的丑陋和恶毒!……我想起了那无边的美好,那只有欢乐没有痛苦的家园,我想起了那抚慰了我的灵魂的无限歌声,那浩瀚无涯的爱……

我的泪如暴雨洒下,但我没有哭出声,我轻声说道:“审言,那边很好,不要回来了……你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害,到了那边,我就不用再为你担心……那边的光明会温暖你,那边的爱会安慰你……你在那边等着我,对你只是一瞬间,对我却是千万年……可我一定会走向你,这一次,我认识路……”

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这是我愿意一生拥抱的人,一生相依的人,但我现在愿意让他走,就让我独自一人,行过此生,我再也不用担心他受任何苦难……

这些思绪如利刃一刀刀割在我心上,我疼得颤动不能自己。我才明白了这是人世最难忍的痛楚:放手让一个深爱着的人离去……

谢审言十分沉静,我不敢表现得太哀伤,怕阻止了他的离开。我忍住我的泣声,只贴了他的脸,默默地流泪……

哥哥抱着医箱飞奔进来,他放下医箱,抓起了谢审言的手,号了一下,喝道:“妹妹让开!”可我死握着谢审言的一只手,全身抖着,没有力气动一下。在泪眼余光中看见哥哥打开医箱,手中银针一闪,说道:“妹妹睡一会儿……”我颈中一麻,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64新婚

一片薄雾之中,我抱着谢审言走着,他身上的白衣被血染成了红色的长衫。我走进了一片沼泽,我双脚深陷在泥泞里,走得越来越艰难。我开始沉没,污泥渐渐地淹到了我的胸间,我喘不过气来……我抱着的谢审言忽然起身站立,握住了我的双臂,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又抱起我在他的怀中。他继续前行,他的衣服成了洁白色,随步轻飘,他的步履踏在泥水之上的雾气中,他俊美异常的脸上,笑容光明,他低头看着我无声地说:“你还是,不信我……”

……

我睁开眼睛,屋中已亮,我躺在床上,哥哥坐在我床前,手里拿着一根针,冬儿和杏花哭着站在他旁边。我的心情十分舒畅,昨夜只是个噩梦!直到我突然发现了种种异样。我的床没有了床帐,从角落里被搬到了屋子中间,我转脸向原来的床里面看去,见谢审言躺在床的另一侧,薄被盖到他的胸部,胸上是白色绷带,处处渗出血迹。他的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嘴唇黑暗……他和我的身体之间用枕头隔开了。我努力坐起来,浑身疼,犹豫了一下,我把手伸到他的被中,哥哥出声说:“妹妹小心!别碰他!”我点头,我的手摸到了谢审言的手,紧握住。他的手很冷,刚强但没有僵硬。我一阵狂喜,他还活着!可接着我又平静下来。我不敢再抱希望,不然的话,破灭之时,我会像昨夜那样再恸一次。

那个梦给了我不能言说的安详,像一双手护住了我的心,像一只臂膀在悬崖旁拦住了我的身体,我虽然眼睛肿得只剩了条缝儿,可不再流泪了。

我扭脸看着哥哥,轻声说:“我想和审言拜堂成婚,就在今天。”

哥哥皱眉,我才注意到他面容疲惫。他沉思着说:“审言不能被移动。”

我说道:“那我们就在这屋中拜堂。审言定下的日子,我不想改变。”

哥哥点头说:“我去让爹他们进来。”

他起身开了门,爹和丽娘马上马上进来了。我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没有动。爹坐在了我床前的椅子上。他神色异常沉重,两眼明显红肿,丽娘站在他身边,还在抽泣。

哥哥站在爹身边低声说:“妹妹想在这屋中拜堂。”

爹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未尝不可。听说审言重伤垂危,除了皇上的派的御医,没几个人到府探望。谢大人已至前厅等候,你没有起来,我没让他过来。我一会儿让他们把祖宗牌位请到这里,你和审言在此成礼。”

我四周看看,墙壁上还存着血迹,爹解释说:“刑部派人把贾功唯和其他尸体搬了出去,还带走了两个受了伤的人。皇上派人来说贾成章也已经被拘。如果没有钱家父子,你……”爹摇头叹息,起身说道:“你准备吧,我去见谢大人。一会儿我让钱家长者与我同坐,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点头。

爹出去了,丽娘留了下来。哥哥到床的另一边,坐下来,抓了审言的手号脉。他不看我,低声说道:“审言当胸一剑,未中心肺,已是万幸。那位前辈当场为他止血,续了真气……但现今情形依然非常凶险,他多处剑伤……我师傅长年采药崇山峻岭之间,制得珍稀续命良药。我从师傅研修内医,我的师叔是外伤神医。我写下了书信,李伯已星夜驰马去我师所在,恳求师叔带药随李伯前来救助审言。那样就更多一筹胜算。”我没说话。

哥哥出了屋。我勉强放开了谢审言的手,下了床,几乎一下子坐在地上。丽娘和冬儿扶了我坐在满是头花珠翠的桌子前,杏花边哭边为我梳头更衣。我看见我脸肿着,有几处划痕,浑身青紫,手指甲都断了,可我毫无所感,觉得不关我事。

我的心凝在了一片静止中,似乎是麻木,似乎是无动于衷,也许是行尸走肉,也许是一具空壳。

杏花给我梳了个已婚的发髻,没用任何首饰,只用了一枚硬木钗。我贴身穿了那件谢审言给我挑的粉色丝绸长裙,外面是红色的嫁衣,上面染了他的血。

丽娘拿过来一条红绸,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说道:“我来。”杏花扶着我坐到谢审言的床边,我把他的手从被中拿出,手抖着,把红绸的一端缠在他带着伤痕的腕上,又绕过他的手掌,拉着红绸,把另一端缠绕在我的手上握住,丽娘给我盖上了个盖头。

冬儿在门边说我打扮完毕了,哥哥立刻进来,让我坐到床脚。他给谢审言号脉针灸。

我枯坐着,她们几个偶尔啜泣,哥哥忙碌不停。他让人端进来药剂,以针刺让谢审言张口吞咽,给他灌下了许多。有时,像说梦话似地,我告诉哥哥东西要消毒,手要干净,等等。哥哥马上让人在外面架起了一只大锅,说要把所以衣物绷带都煮一下。让冬儿去配药水放在屋中洗手。

到了时辰,我糊里糊涂地被扶着在屋中地上跪下,拜了祖先牌位,又拜了坐着的爹和丽娘,谢御史和钱眼的爹,钱眼说道:“夫妻对拜……”他停下来。杏花和冬儿搀着我到了谢审言躺着的床边,我跪下来,叩拜了他,头脑一片浑噩。这就是婚礼吗?如此荒唐!阻隔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钱眼的声音:“礼成!”

我在盖头下,看着谢审言露在外面缠了红绸的手腕,想起我们曾几次玩笑而未能出口的称呼,就轻声唤道:“审言,夫君。”

在我的脑海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娘子。”

我的木然突然崩溃无存!我忘记了我的梦,扑倒在他的床沿,抓住了他的手,隔着盖头捂在我的脸上,痛哭着呜咽道:“审言!……你知道的,我多么爱你!”

我在我的无知中就爱上了你。我那么胆小的人,为了你,可以去冒那些风险。我在我的怯懦和回避中爱上了你,以为失去了你,我摒弃了所有的情爱。我在我的犹疑和忧伤中爱着你,与你走了这么远……我为了你回来了,你眼中的星光,我深夜中的明亮;你唇上的笑靥,我缤纷美好的春天……你一直领着我,如果你走了,我该怎么走这一生?……

最后,杏花和冬儿把我搀扶起来,我的盖头滑下,泪眼里,我看见谢审言如玉石般净洁的手指合拢着,微握着我泪水渗透的红盖头。冬儿哭着说:“姐姐啊,姑爷给你掀了盖头。”我又哭倒在地。

这婚礼的一天,满浸着我的泪水。我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从婚礼一直哭个不停。周围的人们给我喂水喂汤,哥哥给谢审言喂药……我都不明详细。我只是坐在那里哭。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泪水,但我相信人的确是能哭瞎了眼睛。因为到后来,我根本看不清东西,周围变得一片朦胧。只知道天渐渐暗了,屋里点上了灯。

杏花为我脱去喜衣,扶我躺下。她轻声说:“小姐,我在外面。大公子也在外面守着。”我抽泣着,闭上眼睛,黑暗包围了我。

……

我又回到了李伯父母家的果树林里,天空蔚蓝,树林葱绿。那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等着我,我飞跑过去,脚离开了地面。他慢慢地转身看向我,就像那次在庙后山上。他张开双臂,我扑上去的刹那,亿万春花,欣然绽放。我紧紧地抱住他,这么真实,这么温暖,我流泪哽咽道:“审言!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虽然我们才分别一昼夜!我好想你,虽然你就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言语可以表达我的爱,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明白我多么渴望你……

他把唇轻轻贴上我的唇,这一吻间,阳光如雨般浇透了我的身心,他的爱带着一股热意,从我的口齿间传入,在我胸中散开,弥合了我碎开了的心……

他看入我的眼睛,慢慢地解开了我的衣襟,我的泪流了下来,轻声说道:“审言,你终于为我脱衣。”他微微地笑了,那俊美明亮的笑容如春风掠过……他半垂下眼睛,吻上我的脸,我的颈,我的前胸……就像我吻他时那样,他吻遍了我的全身。我在不可言说的欢喜中战栗着,连脚尖都感到酥麻……我紧紧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害怕他随时会消失。

他抱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坐着脱去了他的白色长衫。他的身体如象牙般纯净无瑕,没有任何疤痕,我的泪涌出如泉……

他进入时我觉得他从那里一直充满了我的全部身体!他的每次动作,都让我震撼得要疯狂,我哭着抱着他,只一遍遍地说:“审言,审言,我爱你……”

当我达到顶峰时,我们的身躯都变得透明,树林和青草隐去,我们相拥着飘在我曾经漫游过的宇宙爱的空间。我紧抱着他,在我从未体会过的激情迸溢极度狂喜的瞬息,我们两人合成了一团彩虹般的光芒,照亮了星际之间黑暗的美丽……

我醒来时发现我的枕头已经透湿,我看向谢审言,他无声地平躺在那里。我欠起身来,吻着他的脸,我居然还有泪,流出来,洒到了他的脸上。我一个劲说:“审言,我是高兴的,不是在哭,真的……”

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月光下,一滴清泪,渗出了他的眼角,流了下来,和我滴落在他脸上的泪混在了一起。

……

天黑着,杏花进来了,点了灯,她扶起我说:“大公子要看看姑爷。”她为我穿了件外衣,让我倚墙坐着。她去开了门,哥哥进来,马上去给谢审言号脉。接着就是针灸、灌药……

他们出去了,我又躺下来,拉着谢审言的手,闭了眼睛,希望再梦见他,可毫无所梦,深沉地睡到了天亮。

我眯缝着眼睛,洗漱后,吃了一点粥,又坐在床上,拉着谢审言的手,盯着他。我不再流泪,怕看不清他的脸。他脸色暗灰,毫无生气,可我却觉得他十分好看,因为他还活着。

早上,杏花说爹和谢大人来了,她扶着我起身,我对爹和谢御史行了礼。谢御史虽然已经不是御史了,可大家背后还是这么称呼他。

谢御史坐在床前,久久地看着谢审言。我站在一旁。好久,谢御史突然怨意横生地看着我,说道:“如果审言那夜不来,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我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咬了嘴唇,不想说话。爹叹息了一声说道:“审言与那些人的打斗才警觉了钱家父子。若他不来,我家洁儿必不能幸免。真那样,审言也不会好受……”

谢御史大声说道:“但至少他能好好地活着!不像现在这样!你勾引了贾功唯,才惹上了这个祸事!”

爹咳了一声说道:“那贾功唯疯癫……”

谢御史看着爹气道:“无风不起浪!谁不说是董家小姐过去曾对他殴打羞辱,种下了祸根!”

爹又轻叹:“那是以前的洁儿……”

谢御史打断:“现在的也差不多,我曾在我府和公堂看见她,女扮男装,不守闺德!”

我微低了头说道:“公爹的意思我明白,请相信我,我愿意现在是我躺在那里,愿意是我在来去之间徘徊。虽然您大概不相信,但是因为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我可以说,如果两个人恩爱,侥幸逃脱的人远比躺在那里的人难受,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痛苦。”

谢御史冷冷地说道:“你是说如果审言死了,你就会随他而去,你会殉情吗?”

爹突然说道:“谢大人!……”

我低声道:“公爹,我不会殉情。”

谢御史几乎是含泪说道:“审言为了救你,就要没命了,你竟然不敢说你会为他死?!”

我轻叹着说:“我可以为他死,但我不能自取性命,因为那样,我就杀害了他最心爱的人,他不会感激我,只会遗憾我的软弱。”

谢御史还是一脸愤怒:“说来都像你在狡辩,贪生怕死!”

我低着头说:“公爹,您把死看得这么重,是因为您觉得死是终结。可我知道,死去就能进入最光明最快乐的地方,表示一个人在人世已经完成了他要学习的功课,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而活着才是考验,要与失望和痛苦抗争。我不贪生,也不怕死。”

谢御史气得发抖,说道:“听听,你是如此无情无义!简直在说审言理当死去!你嫁给了他,就这么咒他,如此寡廉鲜耻!”

爹叹息了一声说道:“谢大人,我的小女曾经死去,她知道生死之别……”

谢御史打断说:“你就知如何袒护你的女儿!她是审言命中的克星!审言被她折磨成了残废,到如今,命悬一线!我根本不该让审言娶她!”说完他起身而去。

爹看着我,轻声说道:“洁儿,不可把他的话当真!”我点了下头,爹跟着谢御史去出了。

他们走后,我久久地坐在谢审言身边,握着他的有些凉的手,看着他昏迷中的平静面容。虽然谢御史的话,激愤中伤,但我却根本没有感到任何难过。想到如果谢审言真的走了,我要侍奉谢御史终生,他一定会这样喋喋不休地恶语对我,我没有觉得害怕。为什么?

在与谢御史的对话中,有什么触动了我,我沉思着,关于生死,关于殉情……

我知道就是人死去,爱也不会消失。我曾面临永恒和人间,两条路之间,我选择了回来,因为我放心不下审言。他比我更勇敢,曾走过了那么多的艰难。如果他有选择,无论多么痛,多么苦,他爱我,他一定会回来!即使他不能了,他说会和我走到底,他也一定会守在我的身边!我听不到他的话语,触摸不到他时,他到了我的梦里,陪着我,抱着我,用爱安慰我,伴我走过了悲痛绝望的时刻。他没有看着我流泪伤心而不管!对于我们,根本没有分离,没有永别,只有他充满阳光的吻,只有他抱起我的手臂!生死契阔,已经不存在!

我的身心彻底松弛了,卸去了一切披覆的盔甲,可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害我。我的心鲜活如婴儿,面对未来,充满了欣喜和力量。没有悬崖,没有沼泽,审言的爱会托起我,我面前的一切,都是坦途!我对他的爱会让我感觉到他的爱,我的爱不会让我心碎,不会让我心死,只会让我坚强。我有了所向无敌的勇气,因为我有了不能动摇的信念:审言将与我相伴一生,我再不会孤独忧伤!

俯身,我把脸贴在谢审言的面颊旁,轻轻地说:“审言,我终于明白了,你不会离开我,就是我说了再见,你也不会走开!你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信你了。”

他的手在我手中极轻地一动。

65起死

后面的两天,我成了全府中除谢审言外最安静的人。大家看过我那日的整日哭泣,接着变成了后面两日的少语,都以为我失了心神。

我总拉着谢审言的手看着他,不和别人答言。只有没人在旁边时,我会和他说些话,讲我们过去谈过或经历的事情。有时我会流几滴泪,但基本不再痛哭。

谢审言始终昏迷,时有高烧。皇上派来的御医看过了谢审言,都摇头而去,但哥哥根本没有放弃之意。他白天在谢审言身边,喂药,换药,多次行针,遍扎谢审言的四肢身体。他有时会随口说些穴位,什么种种要穴,固护精元,强心振气之用。像是在给我听,可我知道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夜里,我守在床边,哥哥每一两个时辰就来看顾一次,亲自为谢审言换洗。

哥哥每日沐浴三遍,说是为了便于清洗,他把头发剪到了肩膀处,头顶上的发髻格外小。在这里,男子讲究蓄发,不蓄发者被视为轻贱。我明白这是哥哥在表达他的决心。他平常不多言语,可有时会口气急躁,我在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有一次,哥哥除去谢审言的胸前绷带,将谢审言侧卧,让我扶住谢审言的肩膀,让冬儿给他端着针盘,他要刺谢审言的后背。谢审言肩上的伤口还算好,他贯穿了胸膛的伤口有些溃疡了,我知道一旦发炎,感染心脏,就是……也许哥哥有了同样的想法,他坐在床边握着针的手,微微发抖,好久不能下针。我半痴呆地说道:“哥哥,没关系。”他看我,低声说:“有关系。”我淡然地说:“哥哥,没有死亡。”哥哥看我的眼神是在说我疯了,他闭眼深深呼吸了一下,说道:“我不管。我是郎中,一定能护住他。”说完他睁了眼,手不抖了,沿着谢审言的脊椎,连扎入了二十多只针。

谢御史每日数次来看谢审言,那个老仆人也来。谢御史总是先盯着谢审言看一阵,接着对我恶言恶语几句,不外乎我克了谢审言以及实在没有情意之类的话。我听了面不改色,无动于衷。只是想到他以前这样骂过年仅十岁的谢审言,心中难受些。那个老仆人必是一场哭泣,但对我也是没有好脸色。我不在乎,别人都在乎。杏花和冬儿在旁听着,再看我的样子,每每都流泪,哥哥皱眉。有时爹在场,自然会为我申辩,但谢御史根本不给面子,说我是他家的媳妇,自然该受他的教训。

爹和丽娘他们单来时,丽娘就会哭,爹会长吁短叹。钱眼和他的爹也每天来,钱眼一句笑话都不说了,神情沉郁。他的爹会把手轻放在谢审言的胸前,给他度些真气。他的爹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有一次哥哥要道谢,他一摆手,森严之气顿现,让我想起他那拍飞了贾功唯的那掌,哥哥没再言语。钱眼等他爹出去后,低声对哥哥说他的爹十分负疚,只晚了两三步,就让谢审言受了重伤。他还成了我的长辈,被爹摁着,婚礼上受了我的扣拜。谢审言如果出了事,他爹觉得自己误了谢审言一条命,欠了我的谢意。

我有时想来,钱眼的爹会武是应该的事。那次在崖边,钱眼说他有个厉害的师傅。他从小讨饭,没讲过有什么拜师学艺的事情,那个师傅自然是他的父亲。只是我们都被他父亲的那副谦卑的乞丐样子所惑,没人往那里想。既然他的父亲装成那个样子,定是有隐衷,所以虽然他露了武艺,我们都不明提。

谢审言进入弥留的时刻是一个夜晚。我是个外行,都看出不对。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了任何光泽,嘴唇几乎是黑紫色。他的呼吸很慢,出气多,进气少。哥哥已经喂了药,把他的全身,包括头部都扎上了针,他号着谢审言的一只手的脉搏,我拉着谢审言的另一只手,只觉得那手格外的的凉。

哥哥低声说:“请大家都来吧。”冬儿哭着出去了,杏花在屋中抽泣不已。我却没有哭,紧握了谢审言的手,仔细看他的脸,想到在以后的千万个日夜里,我会多么向往这个时刻!我还能拉着他的手,看着他!

一会儿,爹和丽娘,谢御史,钱眼父子都来了,在谢御史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对着谢审言的头部,爹坐在了他的旁边,丽娘坐在了我身边,低声哭。

谢审言的呼吸更加慢了,有几次,他呼出一口气,停了好久没有吸气。我以为他呼吸停止了,他却又吸了一口气。我才深切体会了人们所说生死不过是一口气的意思。就这么一口气,他吸了,就是活着,他不吸,就是死去。

谢御史突然出声:“你这个贱人!没干下好事!为人不检!惹是生非!……”我反应过来,明白他在骂我,但我没有抬头看他,只依然盯着谢审言。这么可贵的时刻,我不能浪费在看谢御史上面,

爹出声打断:“谢大人,小女心中也不好受……”

谢御史骂道:“什么不好受,她都没有哭!大概现在就想着怎么去嫁给别人了吧?!把我家审言克死了,再去克别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种人!心里装着多少害人的主意!满肚子男盗女娼!肮脏!我家审言倒了霉,碰上了你……”他今天是大发作了。

我紧握着谢审言的手,没说话。此时是我能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不是我对付谢御史的时候。

谢御史继续:“什么东西!你使尽浑身解数,就要得到我家审言。是没人要了吧?!你怎么不嫁给那个贾疯子?!克死了他,也算你做了件好事!你上次怎么没死?!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爹实在忍不住了:“谢大人,小女并非如……”

谢御史根本不容爹说完:“你闭嘴!你纵容她为恶,如今还有脸说并非?!你敢说她没对审言干过那些发指之事?!你对天发誓?敢说吗?!”

爹结巴了:“那是,以前……”

谢御史冷笑:“什么以前!没有以前!干过,就是干过了!我们后面有日子,我定让你偿还!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害死了他!……”

也许是我的幻觉,谢审言的吸气比以前频繁了些,我微转目看哥哥,他也正看着我,我收了目光,重新盯着谢审言脸,的确,他的呼吸连续了。

哥哥突然开口:“谢大人,您要如何让我的妹妹偿还呢?”

谢御史恶笑:“我以前就说过,我府缺了刷马桶的下奴!审言在你府当过下奴,她自然该……”

爹又出声:“谢大人,你怎么能如此待我女……”

谢御史打断:“她是我家媳妇,谢家有家规家法,不像你董家,养出如此恶女!”

哥哥叹息道:“爹,妹妹命苦,大概难逃这样悲惨的一生……”

爹脱口而出:“清儿!你怎能这么说……”

哥哥又道:“爹,妹妹毕竟嫁人了,是他谢家的人了。”丽娘冬儿杏花都大哭出声。

谢御史恨道:“说她是我谢家人,真是羞耻!如果我那天不是乱了方寸,岂容她嫁进来!现在她进来了,就别怨命苦!日后让她好好学学谢家的规矩!”

谢审言的脸上现出一抹生气,非常隐约,但绝对不同于他方才的死气。

钱眼看懂了,问道:“知音,如果你公爹让你洗马桶,你怎么办?”

我叹息了一下,盯着谢审言的脸慢慢说道:“马桶我是不会洗的,大不了,让他打死我就是了。”

大家吸了口冷气,谢审言的眉头极微地动了一下,谢御史的声音:“你会说话了!装了两天哑巴。我家自有家法……”

丽娘急了:“你……”

爹立刻拦住:“我们护得她一时,护不得她一世,她是谢家人了,只好任她死活……”

爹也看出来了!只有谢御史还在闹:“她死了也进不了我家祖坟!”

门一开,李伯的声音:“老爷,大公子,神医到了!”哥哥带了哭腔的声音:“师叔!您可来了!”

我不由得抬头,见门口看走进来一位一身灰布衣裙的女子,眉目秀丽夺人,可神色极为冷漠,虽是未婚发式,但年纪当是三十来岁了。她身后跟着李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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