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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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夏人为争夺地界,侵犯大虞,李穆果断北伐。

就在不久之前,消息传来,说他已攻下汝南,生擒羯皇,如今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因南人多痛恨羯人当年施加的暴行,李穆便将夏帝押解归京,预备到了京师,再当众斩于闹市,以平民怨。

南朝的势力和国力,自南渡以来,空前膨胀。如今又有这天降祥瑞加以佐证,满朝文武,怎不欢欣鼓舞,歌功颂德?

这个白天,在宫中鉴赏完奇石之后,洛神向高雍容告辞,想要出宫之际,荣康却来求见,道自己此行来到建康,除了献上祥瑞,亦特意为当今南朝最尊贵的太后和大司马夫人两位准备了礼物,希望她们能够笑纳他的一番心意。

洛神当时便拒绝,高雍容却道他进献祥瑞有功,命人召入。

就这样,洛神再次看到了那个来自巴东的荣康。

荣康的态度,毕恭毕敬。献给洛神的礼物亦极其珍贵,一件饰以名贵珠宝的集以百鸟翠羽织就的氅衣,据说几十名绣娘费了半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件衣裳,当世无二。

洛神以太过奢靡,不敢受用而婉拒了。当时荣康面露失望,却也不敢勉强,收回礼物,诺诺而应。

不知道为何,洛神对这个来自巴东的地方藩镇,天生般地怀了不喜之感。当时未再留,寻了个借口,很快便出宫,回了白鹭洲。

这几年,李穆南征北战,戎马倥偬,一年之中,几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头。

阿家和阿停她们,早已经去了义成。她独自守在建康,李穆不在的时候,那些漫长等待的日子里,她便时常来母亲当年曾长住的白鹭洲上居住。

就在今夜,她吃完药,慢慢入睡之后,竟又一次地梦到了从前的那个梦境。

梦中,她又陷入了江水的包围。

仿佛就是在白鹭洲,在这片熟悉的江渚之上,铺天盖地的水,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灌入她的口鼻耳窍之中。

奇怪的是,她梦见梦中的自己,在那一刻,心中竟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能感受到的,只是无尽的痛悔和深深的悲哀。

她就是被再次出现的这个梦境给惊醒的,直到此刻,整个人似乎依然被梦中的那种感觉所攫住,心神不宁。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仿佛就是在这里,在这片汹涌的春潮和阵阵的涛声之中,在自己的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回忆着梦中的场景,竭力想要捕捉住梦里仿佛一掠而过的某些记忆碎片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阿菊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匆匆地寻了过来。

阿菊来到她的身后,将披风罩在她的肩上,一边替她系着领口的带子,一边低声埋怨:“虽说暮春了,可晚上还是冷,何况又是江边,风大。小娘子还吃着药呢,小心又吐。”

三年的时光,流逝而过。

始终没有母亲的消息。

阿菊从一开始的念想,到如今已经不敢再在洛神面前提长公主三个字了。

洛神知道,在她的心里,母亲应该已经是没了。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她身体如今虽也大不如前了,但却还要固执地亲自服侍洛神,将她照顾得比从前更加无微不至。

洛神听她提及自己吃药吃得吐了,不禁又苦笑了。

她是多想自己能替李穆生一个孩子下来啊。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她却始终没有怀孕。

到了如今,连阿菊也开始暗暗感到着急了。

虽说李郎君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在外,夫妇聚少离多,但这么些年了,小娘子的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总归有些叫人不放心。

从去年冬天,李穆离开建康北伐之后,阿菊就请来太医,给她调养身子。

药很苦,吃得洛神经常呕吐,人也消瘦了些,前些时日,连阿菊也看得不忍心了,说要是实在吃不下去,就罢了,反正李郎君也从未过问这事。

但洛神却不肯停。吐了再吃,从不间断,从他离开后,一直坚持吃到了现在,已经将近半年了。

一阵江风吹来,洛神打了个寒战。

阿菊立刻像只老母鸡似的将她护在了怀里,低声劝道:“走吧,再去睡吧。阿嬷知道你想李郎君,他不是快要回了吗?这回回来,想必应该能在建康多留些时日了。”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语气里充满了骄傲:“李郎君又立大功。前些日起,外头就都在议论,到时要看杀那羯人皇帝的头呢!可算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这回回来,也不知道朝廷该如何封赏了。”

洛神微微一笑,压下心中隐忧,听话地顺了阿菊的扶持,从亭中站了起来,朝里而去。

战争,没有休止的战争。

三年间,李穆杀了两个太守,一个王,加上即将要杀的,三个皇帝。

只有洛神知道,他南征北战,戎马倥偬,为的,并不是来自朝廷的封赏。

第138章

暮春如酒, 仲夏尧蓂。

到了这一年的五月,被俘的后夏皇帝和一干宗室贵族如期被押送到了建康。民众翘首等待了许久的献俘仪式, 在皇城南正中的宣阳门前举行。

那一天风和日丽,太后带着幼帝,端坐在宣阳门的城楼之上,文武百官肃列于门下左右, 民众被允许远观。

天威震叠,莫不敢从。在当朝太后代幼帝所发的一声“斩”字令中,几十只羯人头颅顷刻间滚落在地。群情激荡, 民众所发的欢呼之声,几乎震撼了全城。

这是大虞南渡之后的这许多年里,继数年前江北大战之后, 南人在北方所取得的又一次空前的巨大胜利。这一次北伐,不但彻底消灭了羯夏,斩敌首于京师,并且, 也将大虞的国境一举扩张了淮南一带, 共统州十八。南徐州、南豫州、南兖州,这些原本早就落入北人统治的失地, 就此重归大虞。

献俘礼过去已经好几天, 建康的街头巷尾,民众依然还在热议着这个话题。他们口中提及最多的一个名字, 自然便是当朝大司马李穆。

李穆并没有像众人先前预期的那样班师回朝。

在灭了羯夏之后, 如今的北方, 除了几个还占据着边陲之地的胡国,和大虞鼎立相对的,便只剩下鲜卑燕国。

燕在三年前攻下洛阳之后,皇帝慕容替并未将国都搬迁到洛阳,仍以从前的燕郡为都,以洛阳为陪都而已。

这几年,借着逃到汝南的羯夏为屏障,燕国在占领了关右的雍、秦、渭、以及北徐州、北豫州,北兖州等原本归于羯夏统治的大片中原腹地,将国界蚕食南推到了淮北之后,便停止了战事,开始鼓励农耕,兴修水利,滋衍人口,俨然一心立国,在北方,再没有发动过任何的军事举动了。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在李穆灭了羯夏,班师南归的路上,北方却再一次地传来了战讯。

北燕大军集结边境,向着潼关发动进攻。

慕容氏当年趁着南朝内乱夺下洛阳之后,双方以潼关为界,所在的华州西部,属李穆治下,东部则被归于燕国所属,暂时划地为界。

在平静了三年之后,慕容替此时突然发难,矛头显然直指长安。

李穆做了大司马后,长安这些年依然是由孙放之和高桓留守。他们对燕国始终保持警惕,潼关一带,一直有重兵把守。

但慕容替的这次用兵非常突然,加上精心准备,相较于守军,在兵力上,占了绝对的优势。一开始的势头极猛,迅速越过边界,占领了华州西部的十几个郡县,打到潼关之时,遇到守军借着地势展开的强劲狙击,这才停下了西进的脚步,双方暂时对峙。

军情紧急,孙放之和高桓一边组织防御,一边向李穆迅速传去消息。

就是在如此的情况之下,刚刚打完夏羯的李穆临时更改了计划,派人将俘虏如期押送回到建康,自己立刻率领大军掉头,回往长安加以应对。

对于普通的南朝民众来说,过去的这三年间,不但老天开眼,风调雨顺,从去年初开始,朝廷推行的许多民生改良举措,也叫他们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要好了不少。

在民众的眼里,这一切都来自于李穆。

因为南朝有了如此一个人物,叫过去所有那些曾因失望而致冷的血,重新变得再次滚烫了起来。

他们热切地期盼,并且也坚信,他们的大司马李穆必能继续他不败的战神之名,继彻底消灭羯夏之后,借着这回机会,再将占据着中原腹地的鲜卑人的燕国灭掉。

倘若如此,则大虞彻底收复北地,再次御临九州。这场二十年前起,最先由高峤发动的旷日持久的艰难的北伐征程,也将落下完美的一道帷幕。

共武之服,以定王国。数十年的中原沉陆,一朝匡复,这将会是何等激动人心的一桩伟大事业!

就在举国民众沉浸在欢欣和期待中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五月底的这一日,一个来自洛阳的使者,来到了建康宫中,替他的主人,燕国皇帝慕容替,带来了一封国书。

这个使者是燕国的一名宗室,名叫慕容元,汉化很深,能言善辩,举止衣着,看起来和南朝人并没什么大的区别。

慕容替在囯书中以臣自称,口气谦卑而恭敬,说慕容氏从先祖起就是大虞之臣,后逢乱世方随波竞流。但自己从小仰慕汉学,视大虞为上国,从前向夏羯复仇成功,继而侥幸做了燕国皇帝之后,便抱定止息干戈之心,只求自保。这几年始终严守边界,不敢越雷池一步。前些时日,燕国军队之所以在潼关和大虞守军发生冲突,绝非自己所愿,更不是有意为之,究其原因,是关西守军不遵界限,屡屡犯边,自己迫于关东民情压力,这才下令集结军队,施行自卫。

他说,多年以来,南北相互仇敌,北方各邦之间,更是征伐不断,民生哀艰。他知自己如今若再和大虞开战,势必两败俱伤,故一心求和。只要大虞允诺日后不再过界侵犯,燕国不但立刻止兵,而且愿意将自己先前从羯夏那里夺来的汝阳也归还给大虞,以示求和之诚意。不但如此,他还愿意正式派遣使团南下,以属国身份,向大虞纳贡,世代称臣,以修边宁。

这封囯书,在大虞的朝廷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日,洛神人虽在白鹭洲,但很快也得知了消息,当即打发人,往冯卫那里送了封手函。

当天晚上,冯卫便匆匆上了岛。洛神听到他来了,忙到前堂相见。

冯卫面容凝重,并未入坐,在堂中踱来踱去,显得有点心神不宁,看到洛神出来,疾步趋前,向她问安:“有些时日未遇夫人了,夫人玉体安康。”

无论从辈份还是年龄来说,冯卫都比洛神要长。但这几年,在她面前,他一向很是恭谨。

今日她给他去手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亲自登岛。

这自然是因了李穆的缘故,洛神心知肚明,替他让座,说道:“冯公尊长,为了侄女一函,竟亲自莅临,不胜感激,快快请坐。”等他入座,开口问白天之事。

冯卫入座,说道:“今日燕使去了驿馆去后,为那囯书,朝臣争论不休。朝会散时,也未争出个结果。”

他顿了一顿。

“实不相瞒,在我看来,慕容替狡诈,言不足信。他称他此次陈兵潼关,是为我大虞守军越境在先。此言分明强词夺理!我亦据理力争。只是……”

他皱眉,摇了摇头:“刘惠等人却称穷寇莫追。且慕容替兵强马壮,倘若开打,战事必定旷日持久,耗空国帑,引发民怨不说,万一战败,局面便不可收拾,南朝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恐怕一去不返。倘若对方真的有意求和,不如趁这机会,就此承认南北鼎立,划地而治,以求长治久安,这也是民心所向。”

冯卫口中的刘惠,便是当初取代陆光官职,在建康乱时又不愿留下,声称自己护着帝后去往曲阿的那位征虏将军,如今官居侍中,是这两年朝中新起的门阀大家。

洛神听了,一时沉默。

她心里清楚,以刘惠为首的那些门阀士族,这两年,表面上噤若寒蝉,对李穆毕恭毕敬,莫不敢从,但在心里,对他一定是恨之入骨。最直接的起因,应当便是去年初,李穆推行的一系列新政。

大虞南渡之后,多年下来,各地门阀士族和豪强地主,将山川泽湖几乎全部瓜分占有,普通民众除了要向官府缴纳税赋之外,连日常的砍柴打猎,撒网捕鱼,也要向这些占了林泽的士族地主额外纳税。重重压榨之下,即便遇到丰年,所得也不够全家饱食,生活过得异常艰辛,以至于宁愿失去自由,投靠庄园以求庇护。而各地依附于门阀士族的大大小小的庄园隐匿大量普通人口做庄丁为自己谋利,则导致朝廷无兵可征、无税可收,无饷养战。乱象丛生,恶性循环。

畸重的赋税,丁口的流失,这两个相互作用又直接影响南朝命脉的巨大弊端,过去高峤不是没有纠正过。但在士族当政的这个朝廷里,法令到了下面,形同一纸空文,屡禁不止,愈演愈烈。

洛神至今还记得,李穆当时为了推行新政,境况何等艰难。就连冯卫,当时表面十分赞成,对朝廷的这些弊端,说起来也是愤慨不已,但真落实到具体实施之上,便加以推诿,不愿协助。除他不愿得罪人外,来自冯氏族人的压力,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毕竟,在朝廷做官的这些士族大家,谁家没有几分山林湖泽,谁又不曾收过下头那些庄园的供奉?倘若新政真的执行开来,冯氏的利益,必定也会受到损害。

就是在那种举步维艰的情况之下,洛神去寻了当时已经借病退隐的叔父高允,向他陈述利弊,恳求他带头释出他名下庄园里所有该上户册,却隐瞒下来的庄丁。

叔父当时很是不快。但最后还是被洛神给劝服了,勉强报上了历年来隐在庄园里的全部八百多名丁口。

在高氏成为士族第一个响应新政的家族之后,李穆便再无顾忌,下令杀了当时影响极其恶劣的一个庄园里就藏有三千多人、公然带头抗命的会稽郡守刘琞。一刀下去,满朝噤声,再无人胆敢推诿,新政这才终于得以推行,民众欢欣,才一年多的时间,效果便已开始显现。

而当日那个被拿来祭旗的刘琞,便是刘惠的族亲。

“不知大司马如今领兵到了何处,更不知他何日才能收到消息。”

洛神沉思之际,听到一旁的冯卫叹了口气。

“今日倘若大司马在,便可一锤定音,战或是和,朝臣也不至于争执到了如此地步。”

洛神抬起眼眸,望着冯卫,说道:“冯公,大司马人虽不在建康,但冯公此疑,我却可以代他回你。”

“人心思定。倘若慕容替真心休兵,大司马纵然一心想要光复洛阳,也绝不至于一意孤行,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争战不休。但慕容替如今分明是在颠倒是非。没有大司马之命,我不信我阿弟会擅自越境攻击燕人。他的囯书必定有诈,居心更是可疑。刘惠那些人,对大司马心怀不满,平日又何等苟且偷安,冯公心里应当清楚。大司马没有回讯之前,我求冯公,朝论之时,千万莫要退让!”

“侄女先行谢过冯公!”

洛神向他深深行了一个致谢之礼。

“啊呀!夫人快莫如此!此为国事,非同小可,便是没有夫人嘱托,未得大司马的话前,我也不敢拿这事当儿戏!夫人放心,我定会据理力争,劝太后勿要轻信!”

洛神送走了人,独自又坐了良久,心思重重,信步沿着庭院,再次来到那片江畔,立在江边。

今夜无潮,江水平静,从她脚下的江石之畔澹澹而过。

她眺望着对面那片黑漆漆的夜空,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不远之外,一处江畔的水边发出一道轻微的拨水之声,仿佛有人从水里钻了出来。

“何人,胆敢擅闯禁地?”

白鹭洲上的四周,几乎几步一个岗哨,日夜巡逻不停。附近的守卫立刻被这异动吸引了注意力,迅速聚了过来,挡在洛神身前,拔刀喝道。

一个男子从江水里露出了头,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洛神认了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都卫李协,急忙命人退开。

“是我!”

李协上了岸,飞快来到洛神的面前,恭敬地低声说道:“夫人,附近渡口有耳目,故我潜水而至。我奉了大司马之命而来,尽快安排护送夫人出建康。”

洛神也渐渐觉察到了,这半年间,从李穆离开建康之后,自己无论是在白鹭洲还是在城中,无论去哪里,附近似乎都有眼睛在盯着。心中一沉,还没应话,身后忽然传来脚步之声,回头,一个仆妇奔了过来,口中道:“太后来了!请夫人叙话!”

第139章

李协立刻附耳到洛神耳畔, 道了几句话,在洛神震惊万分的注目之下, 将一样物件放到她的手中,随即迅速跳入江中, 隐匿不见。

洛神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一时心跳如狂, 几乎跃出喉咙。定了定神,转头看去。

循着庭院通往江畔的步道之上,已是过来了一行人。

虽然还隔了些路,但借着月光, 她看得清清楚楚, 最前的被那群宫卫和宫人簇拥着来的那人,正是自己的堂姐, 当朝太后高雍容。

来不及多想什么,她立刻将手中东西藏入袖中,向护卫低低叮嘱了一声, 随即转身, 向着正往江畔而来的高雍容走去, 渐渐近了, 跪于路上行礼。

高雍容加快脚步, 上前将她扶起,口中责备道:“阿姊和你说了多少回了, 私下见面, 不必行如此礼节, 你怎就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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