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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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马车在雪地里朝前继续冲出十几米远,这才停在了路边。同行的一个骑马汉子追了上来,挥鞭重重抽了一下车夫,厉声呵斥起来。车夫惶恐不已,急忙下车跪在了雪地里,不住磕头,又指着双鱼和那小童辩解道:“实在是那小孩挡在了路中间,小人下桥时才见到的……”

汉子又一鞭抽了下去,随即下马来到车厢旁道:“爷,可受了惊吓?这杀千刀的狗材,顾头不顾尾的,要是惊了您,万死也不足以辞其罪!”

“罢了!我没什么!”

随着一个声音,马车的一道暖帘被掀起,露出一张男子的半边侧脸。二十七八岁模样,紫冠狐氅,面如冠玉,通身贵气逼人。

老妪早丢下摊子跑了过来,见孙子无恙,向双鱼千恩万谢个不停时,见马车停下来了,心里惶恐,害怕对方要怪罪,忙将还在哭泣的小童拉到自己身后,自己跪了下去磕头求饶。

马车里男子的视线落到双鱼身上,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汉子便回过头问:“你们可受了伤?”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眼前这个坐马车里的人看着应该颇有来头。双鱼原本就不想多事,更担心去晚了又错过刘伯玉,又见老妪吓得只剩瑟瑟发抖,便道:“无大碍。多谢垂询。”

马车里的男子见路边渐渐有行人驻足,看了眼汉子。汉子会意,走到双鱼近前停了下来,大声说道:“算你们运气好,今日遇到韩王座驾,非但不问你们冲撞之罪,反命我赐钱压惊。日后看好童子,别再这样冒失!”说罢摸出几块碎银,投到了雪地里。

老妪惊呆。道上两旁驻足的路人也停止了议论。

双鱼也吃了一惊。没想到马车里的竟会是当今皇帝的五子韩王。

韩王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再次瞥了眼双鱼,放下帘子,车便继续朝前行去,很快消失在了雪地尽头。

今上第五子韩王段元璟,母亲是后宫高妃,高家祖父亦位列本朝八大柱国之一,高妃有长兄高德东,任尚书令,封司空,位列三公,煊赫非常。而韩王本人更有贤王之称,朝中百官提及韩王殿下,无不交口称赞。

“真是好运道。不过摔烂几个柿子,却赔来了银子!”

“早听说韩王人称五贤王,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路人因为兴奋而纷纷议论着的时候,双鱼转身快步离去。

第4章

双鱼赶到了刘伯玉宅邸,不顾门房白眼,等在附近一处可以避雪的墙檐下,一直到了黄昏,她的双脚已经变得麻木,手指也几乎要冻僵了。

她不时抬头,看一眼即将黑下来的天色,心情忐忑而焦虑。就在她觉得今天可能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远处雪地里一辆马车辚辚而来,最后停在门口台阶下,车里下来一个身穿紫色紬绫官服、生了一把美髯,年龄和舅父相仿的人。

双鱼听到门房迎上去,呼他“大人”,心里便明白了,这应当就是当朝三品侍中刘伯玉了。立刻冲了过去,在刘伯玉跨上台阶就要进门的时候,跪在了他身后台阶下的雪地里,喊了一声刘大人。

这几日双鱼天天来等,门房早认得她了,见状立刻过去驱赶。

刘伯玉听到身后有人喊,回头看了一眼。

“刘大人!卢嵩卢自安是我舅父!我从庐州来的,求大人接见我一面!”双鱼大声喊道。

刘伯玉面露讶色,转身下了台阶,示意门房放开双鱼,打量了双鱼一眼,疑惑地道:“你称自安为舅父?”

双鱼再次跪了下去,道:“我是沈双鱼,为行走方便才改男装的。”

刘伯玉咦了一声,想了起来,“你是……沈弼的女儿?”

“正是。求刘大人能听侄女说两句。”双鱼朝他磕头。

刘伯玉略作停顿,随即面上露出笑容,忙叫她起身,一路领了进去,最后带到了暖阁书房里,屏退了下人。待屋里只有自己和他二人,双鱼再次下跪,陈述了自己进京求见他的缘由。

听到卢嵩竟然是因为得罪了孙家而入狱,刘伯玉面露凝重之色。沉吟了下,道:“贤侄女勿过于伤心。且慢慢道来我听。”

双鱼定了定心神,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

去年,卢嵩到荔县任知县。

历任荔县县令,到了后的第一件事,无不是登当地的孙家门拜会。

这个孙家之所以有这么大脸面,并不是因为自家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亲族里出了个极有体面的人。

太子的乳母孙氏,就出自荔县的孙家。孙氏如今还在东宫受着奉养,在太子跟前很有脸面,孙家自然鸡犬升天,在当地俨然以皇亲自居。

卢嵩到了后,第一件事是微服体察民情,之后也没有携礼登孙家的门。孙家虽不悦,但也不好发作。毕竟卢嵩曾身居高堂,还是块敢和皇帝叫板的硬骨头。如今虽落魄至此,但无论如何,依然还是朝廷命官。不想年初时,有一天双鱼外出,偶遇了孙家的儿子孙树宝。孙树宝一眼见到双鱼,惊为天人,神魂颠倒,尾随打听到这少女是新来的知县外甥女,回家便缠着父母,定要娶她。

孙家人虽远离神京,却也知道沈双鱼的来历。

沈家长房如今虽然还位列伯爵之第,但门庭已然式微。且她本身还是罪臣之女。本嫌她的出身配不上自己儿子,但拗不过孙树宝整日在家哭闹赌咒,最后无奈托人上门说亲。

孙家儿子一无貌,二无才,人品更是不堪,卢嵩怎么可能将双鱼嫁去?来人话不过三句,他便将人连同礼物一并请了出去。

孙家原以为凭自家与太子府的这层关系,且又是主动求好的,卢嵩想来不至于开口拒绝,没想到他竟如此不给颜面,当时便记下了这恨。随后,又起了个冲突。

今春少雨,灌溉水源极其珍贵。就在孙树宝求婚风波后不久,当时有荔县农人联名告状,指孙家私下拦截水道,令下游大片农田面临无点滴水可用的境地。村民前去说理,反被孙家爪牙殴打致伤。卢嵩接状后,到田间勘察,查明属实,强令孙家恢复水道原貌并出钱为被殴之人治伤。孙家无奈忍气吞声照办。百姓得知判决后,无不欢喜雀跃。但孙家,却就此和卢嵩彻底结下了梁子。

真正令卢嵩获罪入狱的起由,是两个月前,今年荔县收齐后杠解上路要送往州府银库的四千两银鞘在路上被强人劫了。

上缴朝廷款项一向是地方衙门的头等大事。若没有上头特许,一丝一毫也不可短缺。如有短缺,依照律法,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一律要当事州县长官赔足,赔不足,轻则解除现任,重则问罪下狱。所以地方官在杠解税银上路前都会做周密安排,以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如今天下太平,庐州府治安一向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荔县的银两竟然被劫,得到消息后,卢嵩当即赶去出事点请当地地方官协同破案,却无任何结果,劫了银鞘的盗贼消失的无影无踪,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于此同时,庐州府的催缴令却一道道逼来。陈知府命三天内官银必须悉数入库,否则将以律法论罪。

卢嵩此时全部家底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银。想凭一己之力筹足四千两官银,无异于痴人说梦。三天期限一到,陈知府亲自下来荔县,斥责卢嵩渎职失察,要将他革职问罪。好在荔县百姓闻风聚来,在县衙外下跪恳求陈知府宽限日期,碍于民情齐声,陈知府这才勉强退让,称再宽限半个月。不料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另波又起。几天之后,一个平时与卢嵩算是诗墨之交的朋友拿了封据称来自于他的平日往来通信,检举他在信中妄加议论时政,且对当今圣人有不敬之辞,足可见心怀怨恨,当严加惩处。

先失官银,渎职失察,后妄议朝政,欺君犯上。次日,卢嵩就被上官革职收羁在了庐州大牢。

……

“刘伯父,我舅父为官一辈子,扪心无愧朝廷给的俸禄。荔县百姓更视他为父母官。他出事的第二天,我与我表兄被赶出县衙后宅,无处落脚,也是当地百姓感念我舅父,收容了我兄妹二人。我舅父如此之人,却为为民做主而得罪太子府里奶娘的亲族便落得了今日如此的下场,我如何能忍的下去?”

双鱼说到激动之处,眼中不禁泪光再次莹然。

“我舅父原本也不允许我进京来求您的。是我自己坚持要来。这几个月来,我四处寻人,屡屡碰壁,原本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但知道了您与我舅父当年关系后,我便斗胆又再次求了过来。”

双鱼再次下跪,抬眼注视着面前的刘伯玉。

“我求刘大人,出手仗义帮助。侄女今日所求,也并非要刘大人到今上面前为我舅父陈词求情,而是想求大人为侄女传话到今上御驾之前。侄女斗胆,想求得一个机会能够面觐今上,亲自为我舅父陈情诉冤!”

刘伯玉此前确实没有从门房处得知双鱼来找的消息,听完她一番陈述,唏嘘不已,忙再次叫她起身,自己捻须沉吟许久,最后道:“侄女,你之所求,我已心知。我与你舅父当年相交不浅,与你父亲也相识,如今你舅父落难,我自当义不容辞出手相助。只是此事牵涉到了太子府,事关重大,我须得斟酌。你且回去,安心等着我消息,三天内必给你答复。”

自卢嵩入狱,双鱼陪着卢归璞求助了不下十几位他的旧日友交。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当场拒绝。现在得到刘伯玉这样的回答,双鱼已经感激不已,再三叩拜道谢,又婉拒了他要给自己安排住处的好意,这才出了刘府,回到自己落脚的小客栈里等待消息。

第5章

双鱼渐渐开始感到心里没底了。

尽管刘伯玉与舅父往日私交不错,现在她找他,也只是求他替自己安排面圣的机会。但毕竟,就像他那日说的,这事涉及到当今太子。既然当年他就曾临阵退缩过,现在也未必就能指望他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助。

出于谨慎,双鱼上次也没有向他提及自己手上有当年皇帝信物一事。即便从舅父的口吻里可以听出来,刘伯玉应该不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但十年时间毕竟太过漫长了,什么可能有与可能发生,不是吗?

如果最后这条路真的走不通了,那么只能想别的办法。只是时间太过紧迫,双鱼唯一担心的,就是还没等她能够见到皇帝,舅父的案子就已经了结了。

下午了,雪虽然停了,但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就像是快要天黑了。眼见第三天又要过去,就在双鱼以为没了希望的时候,刘伯玉派的一个人来了,叫她去高升楼见一面。

双鱼又惊又喜,峰回路转的感觉。

刘伯玉既然叫她过去了,那么十有八九是希望了。否则他完全可以让这个人过来随便说点什么打发掉自己就行,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地叫她过去见面。

————

双鱼跟着那个人来到了高升楼。

高升楼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小酒楼。这种酒楼在京城到处都是,非常不起眼。

双鱼按照对方的吩咐登楼而上,最后来到了一个包间。

包间不大。桌椅,靠墙一排木屏风,窗户临街而开。刘伯玉已经到了,穿着常服,正坐在桌边喝茶,听见开门动静,放下茶盏看了过来。

双鱼快步走到他面前,向他行大礼。

“侄女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刘伯玉让双鱼起来,询问这几天她的饮食起居,双鱼一一作答后,见刘伯玉并不提那个话茬,便恭敬地问道:“刘大人,侄女上次求您的那件事。不知道您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刘伯玉瞥了眼双鱼身后的那面屏风,道:“侄女,可容我问一问题?”

“您尽管问。双鱼知无不言。”

“你的伯父沈钰也在京中,你既到了这里,怎先不去找你伯父?”

“我此番进京,并不为探亲。舅父事急耽搁不得,所以先找到了您这里。”双鱼道。

刘伯玉清了声喉咙。

“侄女,倘若我帮不上这个忙,你意欲如何?”

“双鱼知道此事干涉重大。刘大人若肯帮忙,双鱼侥幸还有命活的话,今生来世,定要报谢大恩。倘若刘大人帮不上忙,我……”

她顿了下。

“你又将如何?”刘伯玉目光微微一闪。

“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想尽办法面圣陈情!”双鱼毫不犹豫地道。

刘伯玉沉吟道:“侄女,你凭一腔热血来到京城,有没想过,孙家人背后仰仗的是太子。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国之储君。你以下犯上,罪名先便是一条了。即便我帮你安排见到了今上,凶吉恐怕也是未卜。”

“只要您能助我面圣,哪怕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双鱼立刻跪在了他面前,一字一字说道。

“好个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刘伯玉面露动容之色,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边上走了几步,最后停下来道,“想当年,我与你舅父同朝为官,相交不浅。与你父亲沈弼虽无深交,但对他向来敬重。不想十年前突生这巨变,故人纷纷凋敝零落……回想往昔,唏嘘不已。如今你舅父蒙冤有难,他既指点你来找我,我又怎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便是拼死,我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双鱼喜出望外,向他不住磕头道谢。

刘伯玉扶她起来时,双鱼因心里记挂着事,恨不得明天就能见到皇帝,便又试探着问:“刘大人,什么时候能安排我面圣?实在是我舅父现在还在庐州牢里。他在地方辛苦多年,积劳成疾。我怕耽搁久了,他身体吃不消。”

刘伯玉捻须沉吟,道:“目下倒正好有个机会。过几日冬至将至,陛下会出宫到城外圜丘祭祀天地,到时我安排你与我随行。若有机会,我便到陛下面前为你陈情,只是,陛下见或不见,我此时也不敢与你打包票,全凭圣意了。”

双鱼感激道:“刘大人肯为我陈情,就已经是雪中送炭了,双鱼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刘伯玉点头:“如此你先回去等着。我会尽快安排此事。”

双鱼再次拜谢,过后走出雅间下楼而去,刘伯玉却并未跟着离开。他关上了门,来到那面屏风前,弯腰对着屏风恭敬地道:“殿下,她走了。”

话音落下,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男子。若双鱼此刻还在,便能认出正是数日前她在桥头下遇到过的那位马车里的贵人,当今皇帝的五子韩王段元璟。只是此刻他摘去紫冠,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富贵人家子弟而已。

段元璟从屏风后出来后,走到窗边,掀开半边帘子,看了下去。

双鱼正从酒楼里出来,从台阶下去后,沿着街道匆匆往前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里。

段元璟目送她背影消失,放下帘子,转过头问:“她就是沈弼的女儿?”

“正是,她名叫双鱼。沈弼年过三十才成的家,娶了范阳卢嵩的妹妹,只有这一个女儿。固业二十三年沈弼战死朔州时,她大约六七岁。当时沈弼长兄平南伯爵府的沈钰唯恐圣上迁怒,不愿意收留沈弼孤女,她便投奔了卢嵩。”

“……这些都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刘伯玉最后说道。

“沈家位列开国八大柱国之一,范阳卢氏也是百年高门。若没当年的事,这女子今日当也属京中名门媛秀了。可惜了……”

段元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

刘伯玉有点不大确定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韩王说这话的确切意思到底是什么,便不作声。

……

三天之前,在他刚见到双鱼并得知了她的来意后,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答应下来。

太子平庸。且最近几年,行事多有不慎,虽然有太子太保、尚书左仆射杨纹用尽全力在皇帝面前为他粉饰太平,但他还是令皇帝日益不满,这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即便如此,皇帝对于自己倾注心血栽培了几十年的长子的那种不足为外人所揣度的情感还是不能轻视。

尽管刘伯玉心里也明白,卢嵩的这个案子如果现在被捅到御前,很有可能会加剧皇帝对太子的不满,若造势的好,说不定还能成为扳倒太子dang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十年前的那个教训,实在令他不敢掉以轻心。即便到了现在,有时候想到自己当时差一点就落得和卢嵩一样的下场,他依然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当时为了保住太子,皇帝甚至不惜牺牲了荣孝诚、沈弼这样的重臣。而今就算皇帝对太子日益失望,但君心难测,谁知道既是君又是父的老皇帝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更何况,太子的身上,还有一道护身符在。

二十三年前,今上从兄弟中脱颖登基后,所颁的第一道上谕,便是从今储君以长嫡次序而立,命天章阁制诏存于太庙,后世永续。

刘伯玉出身寒门,但有才,也有能力,很能笼络人心,甚至和太官署监膳监的人关系也不错。就是凭着他用长袖善舞织出的这张关系网,二十年里,他一路升迁,爬到了今天侍中的位置。再往上,就是六部尚书和被视为皇帝肱骨的尚书左右仆射的位置了。他深知站位对于一个京官的重要性,所以若没十足把握,刘伯玉是绝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就在昨天,再三考虑过后,他原本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寻个借口,派人去告诉沈家的女儿,他没法帮她到皇帝面前陈情,但会尽自己的力帮卢嵩在地方疏通关系。这样,既避免将自己卷入是非,在卢嵩那里,也不至于显得自己不念旧情。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心思重重了几天的刘伯玉一下感到十分轻松。当晚,他那个任职大理正的女婿胡国忠恰好上门,翁婿二人吃酒,酒高之时,原本一向慎重的刘伯玉便把这事吐露给了女婿,当时也没放在心上。意外的是,第二天,胡国忠竟带来了韩王的口讯,秘密约他见面。

韩王的亲娘舅高德东身居高位,与左仆射太子太保杨纹同为朝中重臣,而韩王本人龙姿凤章,加之礼贤下士,一直有“五贤王”的美誉,这一点,连京中普通百姓也有所耳闻。但刘伯玉平时与高家人交情不过泛泛。现在突然从女婿口中得到这个消息,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女婿胡国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了他们的人。他这是被好女婿给坑了!

刘伯玉后悔不已。只是不敢不应,依约与韩王秘密会面。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韩王要他应下沈家女儿的请求引她面圣。刘伯玉踌躇之时,韩王向他出示一物,竟是御史大夫林先功预备弹劾他五年前奉旨到两淮察盐务时收受贿赂的奏折,顿时大汗淋淋,无可奈何应了下来,这才安排了今天和双鱼的这场见面。

第6章

段元璟坐到一张椅上,看了眼垂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刘伯玉,笑道:“怎么,刘大人看起来似乎心有不愿?”

宦海沉浮几十年,刘伯玉清楚,从他答应约沈双鱼来见面的那一刻起,不管他是否情愿,自己身上便已打上了韩王烙印。自此以后,他最该希望的,应是韩王能笑到了最后了。便苦笑了下,“五殿下莫取笑臣了。殿下不嫌弃臣愚昧不堪用,臣便感激涕零了。”

段元璟心里骂了句“老狐狸”,面上正色道:“刘大人何出此言?卢嵩当年因触怒父皇被贬出京时,小王年不过十七,对朝事虽一无所知,但那时便对卢嵩敬服。今日卢嵩既蒙冤入狱,小王自当尽力相助。况刘大人与卢嵩还有过旧谊,今日出手也是理所当然,何来为我所用之说?”

刘伯玉陪笑道:“是,是,五殿下说的是。下官原本就打算帮这个忙的。”

段元璟点了点头,压低声道:“刘大人,你放心,以你和卢嵩当年的交情,此番出面,父皇只会认为你顾念旧交,决不至于多想。你放心,你我今日在此见面之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说罢起身,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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