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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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琛,你排行七,出生于朕登基后的第五年。”

片刻后,皇帝继续慢慢地道,“你当也知道,你有这三位嫡叔伯的,他们都是朕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但你却一个也没见到过。你的大伯死于叛军阵前乱箭,你的三叔畏罪自杀,你的四叔在五年之后,也病死于幽禁之地……”

皇帝停了下来。

“元琛,朕知道,这十年来,你一直在心里怨朕行事不公。不止你,这十年来,朕也常常扪心自问,当年朔州之事,朕的所作所为,到底该是不该?”

段元琛终于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榻上皇帝那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

皇帝与他对望片刻。

“朕在登基的那日,曾于太庙对着列祖列宗发愿,自朕之后,大兴永立长嫡,以绝内阋。十年前,朔州一役过后,朕心已知,太子不堪国用,然朕彼时为维系国体,依旧持守初愿,盼他能以前车为鉴,做好分内之事。不想事与愿违。时至今日,为我大兴基业,也是为了天下黎民,朕不得另行考虑……”

皇帝喘息忽然变得急促,张嘴用力大口呼吸,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格格之声。

段元琛神情牵动,急忙膝行至榻前,抚揉皇帝胸口。皇帝呼吸慢慢平顺,段元琛收手之时,被皇帝轻轻地握住了。

皇帝的那只手,枯瘦而冰凉。

段元琛微微一怔。

“元琛,”皇帝注视着他,“朕当年于太庙发愿时,想的是兄弟敦睦,千秋万代。朕却没有想到,时至今日,非但事与愿违,朕还亲手将朕原本最看重的一个儿子给赶离了朕的身边。打你回京,到了此刻,朕还是没有听你再叫朕一声父皇。”

段元琛的肩膀有些僵住。

皇帝微微笑了笑。“朕不怪你。”

他仿佛感到有些疲乏了,合眼片刻,再睁开时,神色已经转为肃穆。

“朕要不行了。大兴的江山,朕不放心交给你的别的那些兄弟们……”

段元琛要开口时,皇帝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段元琛迟疑了下,慢慢又闭上了唇。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朕再清楚不过。朕这里,立了两道遗诏,其一,朕的第七子元琛继承大统。其二,皇太孙东祺继位,由你辅政。选择在你。你要当皇帝,朕传位于你。你不想当,朕不勉强你,但你须辅佐东祺至他成年亲政。东祺有慧根,心性却嫌不定。若好好加以引导,日后当不失为一明君。”

徐令端过来一个托盘,上有一本花名册。

“殿下,这册子里,是皇上替您列出的可用官员。有些殿下是知道的,还有些,是皇上这几年暗中遴选出来的。”

段元琛慢慢地翻开花名册的扉页。赫然看到第一个名字便是卢嵩,其后跟着刘伯玉。

每一个名字之后,都详细列出了履历及长短之处,十分详尽。

“卢嵩德才兼备,又有威望。从前任中书令时,于律例法令上便助朕不少。就这样退隐乡野,可惜了。朕知他虽老,但济世之心未去。从前只是心灰意冷,这才致仕归乡。朕留一亲笔书信,你代朕转交于他,他必回朝效力。至于刘伯玉,此人有大能,勘用。但醉心功利。这样的人,反最容易驾驭。”

“别怪朕逼你……十年前将你赶走,如今还要将你置于这样的境地。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帝王之家。往后那些该来的,总还是会来,就看你的化解了。无论为君为臣,朕相信你应该都能应对自如。福祸相依,朕现在想想,你这十年的放逐,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望着段元琛的目光渐渐也涣散了起来。

“至于十年前的那桩冤案,朕就留给你来翻案了。”

“朕这一生,若说有愧于心的人,就是沈弼了。”

皇帝顿了下,说道。

段元琛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目中渐渐蕴泪。

“朕昨晚上,还梦到了你的母妃。她还和从前一样年轻好看。朕却老了。这么多年没见她,朕也该去找她了……”

他喃喃低语,闭上了眼睛。

段元琛慢慢地握紧皇帝那只冰冷干枯的手,肩膀不断地颤抖。起先只是微微的轻颤,渐渐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将整张脸俯压在了皇帝那只手的侧旁,哽咽着,用含糊不清的声音,低低地叫出了一声“父皇”。

皇帝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神情安详。

……

半年后,正值夏末。

这日的午后,范阳涿郡的一处乡下,桑榆成荫,四下静悄悄的。

双鱼和老妈子陆妈一块儿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陆妈做着鞋,双鱼趴在一张矮桌上,仔细地描着一个鱼虫绣花花样。这时,门外有人喊门。陆妈便放下鞋,过去开了门,见来的是个脸生的庄稼汉。那庄稼汉见门开了,忙不迭便作揖,恭恭敬敬问道:“这里可是北山老大人的宝宅?”

卢氏一门在涿郡素有乡望,卢嵩在乡里更是无人不知。他自号北山,去年回乡后,给这八九间祖上传下的老屋自题了个“北山草堂”的横匾挂了起来,乡邻便渐渐都以“北山”之号称呼卢嵩。

陆妈称是。那汉子十分欢喜,忙道:“我是二十里外林庄的,唤我一声林老二便可。我家儿子过两天要娶媳妇,门口还少一对喜联。上回我们村有户人家办喜事,听说那对喜联就是老大人这里求来的,全村人都羡慕。故这回我也腆着脸找了过来,想求老大人也给我们家写一副喜联,回去了我贴在门口,沾沾老大人的光。”

半年前,武帝驾崩。按照向来的居丧制,天子驾崩,举国同服三年之丧。但武帝在遗诏里却特意提了这一点,称“三年居丧不可行,以日易月即可”,所以出临三日释服,落葬后,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纤七日,满三十七日,便视同服丧期满,民间早不禁婚娶了。

卢嵩回乡后,常给乡民义诊看病,之前也确实有应乡民之求写过喜联,所以这个邻村人现在上门求对联,本也没什么。

“不巧了,我家老爷两个月前便上京了,村人都知道。”陆妈说道。见林老二走了几十里路过来一头大汗,闻言一脸失望的样子,想了下,说道,“不过,我家表小姐也能写一手好字,常给乡里人写家书。你要不要请她给你写副联子?”

林老二起先听闻卢嵩进京不在乡里了,未免大失所望,转而又听卢家表小姐能代替写对联,虽然不及卢嵩老大人本人写来的好,但总比空跑一趟要好,带回去总归是说出自北山草堂,何况,请私塾先生写的话,还要封包。急忙道谢,递过带来的红纸。

陆妈让林老二稍等,拿了进去。双鱼早听到了对话,接过进屋,很快写好对联,干了拿出来。林老二见对联上的字十分好看,心里便欢喜了,等听到双鱼念了一遍,“翔凤乘龙两姓偶,好花圆月百年春”,更是欢喜,接过了再三躬地身道谢,又留下带来的两个红鸡蛋,临走前好奇地问了声,北山老大人进京,是给小皇帝召去又当大官吗?

朝廷要是能多几个像老大人这样的好官,那就好了!

林老二又这样感叹了一句。

……

半年之前,武帝驾崩,皇太孙东祺继位为新帝,定年号裕泰,因东祺年幼,遗诏命七王段元琛摄政,辅佐东祺至十六岁成年亲政。

消息传到涿郡之时,卢嵩服麻披孝,面朝京城方向,扑地恸哭不止,一度还因哀伤过度,差点晕厥了过去。

新君继位,诸事纷杂。但国丧完毕不久,朝廷便以新君之名,发了一道平反诏,为十年前在朔州一役中蒙冤的荣孝诚、沈弼以及相关牵涉的十数人洗去罪名。已去世的荣孝诚、沈弼等人封谥享庙,尚在世的,另行起用,加官进爵。新君在诏书中也表达了要以前事为鉴,不避暗讳,纳言求治的态度。

这也是新帝登基后所发的第一道诏书。

当年朔州一案,牵涉极大,荣孝诚沈弼在军中又有威望,两人先后这样蒙冤而去,朝廷不少将领,尤其是中下层的军官无不感到心寒。如今幼帝登基,摄政王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朔州一案的蒙冤将领平反,消息传开,人心振奋。

这个消息经由涿郡郡守带至卢嵩和双鱼面前时,卢嵩再次大哭,连夜写了一片悼文,祭奠十年前已经离世的沈弼。双鱼当时极力忍住了,后来回房,也是整整哭了半夜才止。父亲的冤屈终于得以洗脱,她原本该为此感到欣慰。只是,纵然如此,亲慈已去,十年后荣哀再打,终究也是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幸而她还有舅父的庇爱,也是不幸中的幸事。只是两个月前,京城来了特使,带来的一纸先帝遗书,把舅父又给召走了。

双鱼不知道老皇帝在遗书里写了什么,她只知道,舅父看了遗书后,在草堂书房内徘徊了整夜,次日告诉双鱼,他终于还是决定应先帝诏,再次入朝为官。

舅父是在差不多两个月前入京的。当时双鱼并没有随他同去。舅父说法,让她在老家这里再留些时日,等他入京,一切安顿好了,看情况再接她过去。

双鱼并不急着上京,所以安安心心地一直住了下来。这里近半的村民都是卢嵩本家,对卢嵩极是敬重,双鱼住这里,自然也受到百般照拂,她甚至渐渐有些喜欢上了现在这种恬适的田园生活。

……

林老二拿着写好的对联欢欢喜喜走了。双鱼画好了绣样,回到房里,夹在一本书中压平。无意翻书之时,一张干枯了的枫叶从书页里滑了出来,落到地上。

双鱼一怔,望着地上那枚枫叶片刻,脑海里不自觉便浮现出了当日它飘落到了他的头上,粘着不肯下来,最后被她抬手取下时的情景。

当时一幕,现在想起,依然还是历历在目。

时间过的如此之快,转眼,差不多一年竟又过去了。

以他摄政之尊,如今想必躬勤政事,日理万机吧?

双鱼怔忪着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杂乱马蹄和脚步声,家里仿佛来了外人,接着,陆妈带着惊喜的声音便一路地响了进来:“表小姐!表小姐!少爷回来了!郡守大人领了个钦差也一道过来了!你快出来啊——”

双鱼一惊,急忙俯身捡起那枚枫叶飞快夹回书里,合上书,转过身,见门已经被陆妈给推开了。

“少爷回来了!还有个太监钦差,说以前认识您——”

陆妈笑容满面地道。

第40章

双鱼猜是六福。

卢归璞这趟回来,双鱼倒不惊讶。卢家村这边家里虽有老陆夫妇随她一道,左邻右舍也都是亲族,但舅父那边,料他不放心让自己这样长久留在乡里,差表哥回来,本在她意料之中。

但六福也来了……这就有点费解。

双鱼急忙到了堂屋。陆妈口中的那个“太监钦差”,果然是六福。

有些时候没见了,这会儿乍碰面,双鱼情绪有些激动。卢归璞倒还好,这一年多过去,瞧着比从前已经历练了不少,看见双鱼,虽然也是一脸喜色,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当着外人的面,却已经稳重许多,不像从前那样冒冒失失的。倒是六福,看起来却比双鱼还要激动,一见她露面,竟然就扑跪到了她面前,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同行的郡守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京里来的钦差太监跪在双鱼跟前抹起了眼泪。

双鱼上前扶他,六福哽咽道:“沈姑娘,你走了后不久,皇上他老人家就驾鹤走了……”

双鱼想起去年自己离京前最后一次去见老皇帝时的情景,当时一幕一幕,犹在眼前,一时触动,眼圈忍不住也红了起来。

六福抹了一会儿的眼泪,抬头见双鱼也红着眼睛,啪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瞧奴婢,先前在宫里时,整天想着沈姑娘的好,好容易抢到这差事过来了,刚一见面就惹你哭。该死!该死!”

双鱼笑道:“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快起来吧。”

六福哎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

年初起,郡守也听闻朝堂风向似要改了,慕卢嵩之名,知他回了草堂,时常过来拜会,双鱼与郡守也算相熟了。和表哥六福叙了几句话后,见郡守还站那里,忙请他入座,郡守称不敢,说自己是陪京城来的钦使来传圣旨的。双鱼便看向六福。六福这才正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织有祥云图案的卷轴,展开。

双鱼急忙跪了下去,卢归璞、郡守和近旁听到动静来瞧热闹的卢氏族人们也纷纷同跪于侧。

圣旨大意是说,因沈弼忠于朝廷,生前功勋卓著,朝廷嘉奖,着其配享忠臣庙庭,追赠卢氏一品诰命,破格封沈弼之女为清平县主,望她日后继续为沈门彰焕女子美德之光。

皇家太庙里,除了供奉帝王的正殿之外,两侧各有十五间配殿。东边配殿,供奉着有功的皇族神位,西边配殿,则为异姓功臣的神位。身死之后,神位能进入西配殿庙庭,是朝廷对功臣所能给予的最大荣哀了。

双鱼接过圣旨,叩头谢恩,见村中族人们喜笑颜开,争着向她恭贺道喜,心里再次悲喜交集。

父母亲荣哀再盛,自己获封的头衔再高贵,在双鱼心里,也比不上记忆里小时候一家人一起时的那种短暂的天伦之乐。

倘若可以选择,她只想用这一切去换回从前的一切。

只是,遗憾已经铸就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对于父母的在天之灵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

熙攘热闹过后,来客渐渐散了。双鱼才有空向六福问徐令公公的安。六福露出伤感之色,说,老皇上驾崩出丧后,师傅就向摄政王提出回乡养老的请求。摄政王留他不住,准了师傅的求。因师傅服侍先帝之功,给了许多赏赐。师傅受了赏,便出宫回他南方的老家了。

“师傅临走前,叮嘱奴婢往后好好伺候主上。说我们这种在宫里当奴婢的,第一要紧就是忠心,蠢笨些倒在其次。小皇上在宫里时,常在奴婢跟前提起沈小姐您,正好这回有这样一个差事,奴婢也想早些见到您的面,给抢了过来。皇上也准许了,让奴婢不用立刻回京,就伺候您一块回去。”

双鱼看向卢归璞,卢归璞告诉她,自己这次回乡,就是奉了父命接她入京。

“父亲与郡王已经议好了婚期,再过些时候,我便成婚。故父亲命我回来接你进京。”

双鱼惊喜不已,连声向他恭贺。

卢归璞仿佛有些忸怩,晒的黧黑的脸膛上也显出一丝红晕。

表哥要大婚,舅父再次入朝为官,想必也是长期打算的,接自己进京是迟早的事,双鱼也早有准备。定好离开日子后,接下来的几天,卢归璞忙着拜会乡里的众多亲族长辈,每天忙忙碌碌,到了临走前的前一天,族人在祠堂设了一顿家酒践行,次日,全村人出动,送双鱼一行人上京。

双鱼拜别了前些时候一直照拂着自己的乡人,与表哥和六福等人,踏上了入京的道路。

这时节,距离她前一次的入京,过去了差不多整整两年。

但这一次,与两年前她孤身一人怀着决绝,甚至带了些孤壮色彩的行程相比,却是迥然相异了。她不再孤单,明日对她来说,也不再是不确定的一团迷雾。这一路上,有表哥护行,有六福陪她说笑,她觉得真的是无忧了。

只是,越近京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开始变得隐隐紧张了起来。

一种仿佛若有所期,却又不愿意再去面对的那种奇怪的矛盾感,深深地攫住了她。

……

正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

神华门就在前头不远处了。

马车行走在变得宽阔而平整的官道上。双鱼已经能看到远处晴空之下,那道犹如青龙般向东西慢慢蜿蜒伸展开来的雄伟城墙。

车帘随着轮子前行,微微地晃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坐她对面的六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这才回过了神,轻轻啊了一声,歉然地问:“你说什么?”

六福道:“奴婢方才没说什么,只是见您仿佛走神了。好奇斗胆就问一声,在想什么呢?这两天老见您这样。”

双鱼起先只是笑了笑,笑完,见六福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自己,仿佛透那么点带了狡黠的探究之色,想了下,便又解释了声:“京城就在前头了。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有些时过境迁之感。”

六福便点头,深以为然:“可不是。虽说您走了才半年多,可就这么些时候,宫里变了个大样。先前后宫就住不满,先帝走了,那些没留下个依靠的太妃们也都迁了,如今更是冷清。天黑下来再迟些,出了昭德殿,奴婢都不敢一个人走远路……”

六福缩了缩脖,仿佛感到了来自于后背的什么凉气儿。

“您这次当入宫要谢恩的吧?小皇上还住从前先帝起居的昭德宫,没搬地方,您熟门熟路。七王爷摄政,如今可真忙坏了,奴婢在昭德宫听使唤,瞅着王爷就没能有个喘一口气的空闲功夫,见天的半夜三更还在操劳国事,奴婢是真觉得王爷辛苦,可又不敢多嘴。您这回入宫,要是见着了王爷,您保准要吓一跳,保不齐都认不出来!这么说吧,王爷跟以前奴婢随您去庭州那会儿时的样子,就跟两个人似的。倒不是说模样变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奴婢也说不好。反正如今吧,王爷看着也是挺和气,但奴婢在王爷跟前,就是连口大气也不敢喘……”

这一路过来,六福其实几乎没怎么提到过关于他的话题。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了,话匣子仿佛打开,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双鱼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听着。

“对了,还有个事,”六福仿佛想了起来,“就奴婢出来前,内阁里的几位大人还联名上了个折,说先帝临终遗诏,命改居丧之制,以日易月,这是先帝慈济天下的大善之举,只是到了如今,京城里上从百僚,下至百姓,反而还没哪家敢行婚娶之事,并不是没有这个需要,而是怕自家开这个头,会被好事之人在背地里安上个不敬的罪名。大家若都这样,长久下去,便辜负了先帝当初下这遗诏的初心。大人们还说,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早该立个王妃。从前情况特殊,如今王爷居摄政位,这便也是朝廷的事情了,所以大人们的意思,是想请王爷尽快择立王妃,这样一来,既定下了一件大事,也执行了先帝遗诏,往后大家也就没了顾虑。一举两得!”

“沈姑娘,你猜,王爷怎么应的?”

六福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双鱼。

双鱼心微微一跳,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怎知道?”

六福嘻嘻一笑,也不卖关子了:“王爷说,他现在没空考虑立王妃的事,以后再说。至于改制,大人们的考虑也是对的,可由平郡王府先办一场喜事,效果一样。大人们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双鱼这才明白,原来表哥这会儿大婚,还有这样一层意思在里头。

她出神着的时候,六福朝她微微靠过来了些,压低声道:“沈姑娘,奴婢斗胆,胡乱猜一个,殿下现在还不立王妃,保不齐是心里头已经有了人了,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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