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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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庭道:“她这些天很忙,过些天等空下来些你再去。爹亲自送你。”

阿鹿点头。李东庭让她到李府君那里去,自己继续往外走去,行至二门,张富匆匆进来,遇到李东庭,忙跑过来道:“大人,朝廷快使携圣旨到了!就在门外!”

李东庭脚步一顿,沉吟了下,整整衣冠,快步与张富走了出去迎旨。

☆、第六十回

朝廷旨意以八百里加急铺递传送而来,传旨使者便是最近一直在山南西道监军的尚福太监。

朝廷授原云南宣慰使李东庭为平叛左军都督,加封光禄大夫,命在剑南道出击剿叛,见令上任。

尚福太监道:“李都督,恭喜高升。地方大员里加封光禄大夫的,本朝开国以来,你可是头一个,足可见朝廷对你的器重。朝廷临危授命,太后皇上及皇太孙对你十分期许,望李都督能率部早日出击,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

山南西道告危,一旦打到梁州,朝廷不但被打脸,西京更是岌岌可危。李东庭早料到朝廷会让自己从剑南道进击,以缓叛军在山南西道的攻势,而蜀王为稳固后方,必定也会对云南发起进攻。这一场恶战迟早难免。所以接到这样的旨意,全在他预料中,并无惊讶,便下跪接旨并接过金章紫绶。

尚福太监点头,又压低声道:“李都督,咱家与你是老相熟,信得过你,有些话也不瞒你了。蜀王叛乱已数月之久,西南以你众望所归,朝廷却迟迟没有重用于你,你道为何?乃朝臣里有人对你心怀疑惧,云云南李氏并非正宗汉臣,世代自守王土,恐授你以大权后变生不测。好在太后知你李氏对朝廷世代忠诚,皇太孙殿下那里更不用说。便是殿下力排众议,这才有了这道敕令。李都督,我先透个口风给你,此番你若能立下平叛大功,日后论功行赏,一个国公是跑不了的。”

李东庭道:“请公公回去代为上报,就说昆麻李氏世代沐享皇恩,决无二念,为朝廷效力更是本分,李东庭定全力出战,不负期许。”

尚福太监点头应下,又传了几句来自王太后的勉力期许,李东庭一一应下。

末了,尚福太监要走之前,忽然问道:“李都督,前次救过咱家的那个女郎中,如今人在哪里?”

李东庭知他问的是梅锦,心微微一跳,道:“她还在马平。不知公公突然问及她,所为何事?”

尚福太监低声道:“皇上病势沉重,如今口不能言,体不能动,听太医的口风,也就是迟早的事了。皇太孙殿下十分孝心,访各地名医入京为皇上诊治,期许孝心感天,能叫皇上病体回春。我动身来都督这里前,也收到了殿下的口谕,叫我回去时,顺道带那位梅氏一道入京。”

李东庭语调平平地道:“公公,京中名医如云,那个梅氏虽能看些病,只是医术想来应无出类拔萃之处,去了也未必能助力。”

尚福太监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只是殿下一片孝心,咱们如何能泼冷水?不过是尽人事顺天命罢了。李都督,方才你既说梅氏还在马平,我这就过去,接了她便一并上路回京。”

李东庭内心十分的不情愿,更是后悔。早知道刚才就说她去了别地了。在自己的地头藏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看尚福太监传完旨就急着要走的样子,想来也不至于为了等到她而耗上几天。等他走了,再寻个借口拖延过去便是。

只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这会儿也不好改口,李东庭压下内心沮丧,只得应了。当下与张富一道,领着尚福太监一行人,立刻动身往马平去。

……

县衙临时安置点里病人这两日渐渐少了,梅锦中午从外头回来,这会儿没别的事,这会儿埋头正核算这段时间的药材成本,好去向林知县那里报账,忽听李大进来,说李东庭带着个太监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急忙放下手头的事,对镜理了理头发衣服,迎了出来。一眼便认出了尚福太监。急忙过去拜见。听完来意,呆了呆,推辞道:“公公,民妇不过略通医道而已,京中有太医院众多名医,民妇不敢前去添乱,还望公公代我转告殿下,伏乞殿下宽恕。”

尚福道:“梅氏不必客气。咱家知道你与殿下颇有渊源,殿下既特意吩咐过咱家这事,你随我入京便是,咱家在殿下那里也算有个交待。”

梅锦心知是推脱不了了,只好点头答应。

“如此甚好,”尚福笑道,“你尽快收拾个简单行装,这就随我上路。”

梅锦看了伫立在边上的李东庭一眼,转身入内。阿凤阿宝知道她要立刻动身上京的消息,事出突然,大惊小怪,匆匆过来随同一起帮着收拾行装,这个喊着要带这个,那个嚷着那个一定不能落下,手忙脚乱,最后总算是把行装给整理了出来。梅锦拿着行装出来时,见那群随行还在原地待命,李东庭与尚福太监却不见了。询问张富,听他说两人方才进了堂屋。

梅锦猜测他两人应还有话要说,便在门外安静等待。

……

“公公,此番传旨你辛苦了,李某十分感激,本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只是行程紧张,李某也不敢耽误公公,临别些微馈赠,聊表心意,望公公笑纳。”

李东庭递过去一个方才出门前备好的信封。

尚福为人谨慎,处事低调,又善于体察人心,这才服侍了皇帝几十年不倒,在王太后跟前也说得上话,成为宫中实权人物。如今皇太孙上位,也颇得皇太孙的信任。这样的人物,自然知道贪多折福的道理,外出办事自然不会刻意勒索财物,即便对方有意孝敬,他也看人而定。见李东庭递了上来,知道他应有事要求自己,自然不会拒绝,稍加推辞便接了过来,收起后笑道:“李都督实在客气了。若有用得着咱家的地方,尽管道来,咱家必尽力相助。”

李东庭沉吟了下,道:“尚公公,皇太孙殿下既指明要公公带梅氏入京,李某自然不敢阻拦。只是梅氏孤身一个女子,李某听闻她娘家待她也是一般,李某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只能拜托公公代李某多加照顾,李某万分感激。”

尚福没料到他所求的竟是这个,愣了一愣,看了眼外头正远远站在那里等着的梅锦,狐疑地道:“李都督,你这是……”忽然顿悟,拍了拍自己额头,哈哈笑了起来,“明白了!明白了!李都督这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难过美人关啊!”

李东庭微微笑道:“惭愧,叫公公见笑了。实不相瞒,李某有意娶她为妻。只是还未得她首肯而已。她此行入京,李某无法一道同去,只能将她交托给公公了。”

尚福点头道:“好说,好说。李都督都开口了,咱家岂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都督放心,咱家必定代你照看好她,等殿下那里交完差,咱家再寻个机会,尽快送她回来还给都督。”

李东庭知尚福应该信靠的住

住,这才略微放下心,向他道谢,二人步出堂屋。

尚福见梅锦手提包袱还站在那里等着,笑容满面道:“咱家料你二人应还有话要说。咱家先去外头等着,你们慢慢说便是。”说罢转身出去,叫随从也一并走了。

梅锦见尚福太监忽然态度大变,看着自己的神色也和方才有所不同,有点莫名其妙。边上人都走光了,见李东庭望着自己朝这边走了过来,想起先前在望寨里他向自己告白的一幕,心里又起了些不自在,强作无事,面露微笑地叫了他一声,道:“李大人,方才我听府上管家说,尚公公此番是来传达朝廷来的任命旨意的。恭喜大人高升,盼大人能领兵早日平定叛乱,还这里一片清平。”

李东庭并未应她这句略带了点过场意味的话,望了她片刻,低声道:“梅氏,尚福太监路上会好生照看你的,到了京城,你有任何事,也只管去找他,明白了吗?”

梅锦一怔,终于猜到他方才应是在与尚福太监说自己的事,对上他投来的沉沉目光,隐约似乎捕捉到了一丝难舍之意,心头忽然微微触动,沉默片刻,轻声道:“多谢大人照拂,我知道了。”

李东庭道:“你去吧。”

梅锦点了点头,低头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依然望着自己背影。踌躇了下,转身快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李大人,上次在望寨,我不是还没给你答复吗?我刚和离不久,老实说,我也依然没想好这么快就又再嫁人……”

方才她突然转身回来,李东庭就知道她应是要和自己说这件事了,一阵紧张,又难免怀了期待。听她开口却说无意再嫁,顿时失落无比,眼前闪出自己母亲李府君的身影,竟忽发奇想,是不是真的应该劳动她出马,仗势便仗势,说不定比自己这样有用百倍。内心翻腾之际,听她又道:“……只是李大人对我的心意,我十分感激,也甚是惶恐。所谓良配,当门庭相媲,夫妇相互扶持。我自问无才无貌,论身家背景,更不能助力大人半分……”

“在我李东庭眼中,你之情貌,世上再无第二人能胜!”李东庭朝她走了一步,打断她的话,“我之事业,也为我男子之事,无须依借裙带。汝悦我心,我只盼我亦能悦汝之心。若能共结连理共度余生,便是我李东庭的幸事了!”

梅锦对上他紧紧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慢慢道:“承蒙您的不弃。只是婚姻非儿戏。容我再考虑些天。等我从京城回来,我便告诉您我的决定。”

☆、第六十一回

梅锦随了尚福一行人去往京城。小说し路上尚福太监对她十分照顾,绕道从江南西路北上,最后抵达阔别两年的京城。当晚尚福并未安排梅锦回梅家,而是直接带她入宫命她暂时等着,自己到德懿宫向王太后和皇太孙回禀了云南传旨的经过。

王太后十分满意,勉励尚福一番后,皇太孙朱璇向太后辞别,回往自己所居的东宫。

尚福太监送他,路上道:“殿下,老奴幸不辱命,把梅氏从云南给带来了。怕殿下记挂,梅氏连家门都未入,先来拜见殿下您。”

朱璇眼睛一亮,问梅锦所在,得知她正等候觐见自己,急忙叫尚福带她到东宫。

尚福着身边太监去传梅锦。梅锦来到了东宫,等着的时候,殿内走出来一个少年,正是皇太孙朱璇。

朱璇与梅锦两年前印象里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依旧温文而沉静,只是个头拔高了些。见到梅锦,脸上便露出笑容,疾步朝她而来,叫她平身。又与尚福说了几句,等尚福退下去后,望着梅锦道:“你路上可辛苦?”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想必后来再经医治,虽渐渐得以复原,但声带终究还是受了些影响。

梅锦便微笑道:“多谢殿下关心,不辛苦。一路尚公公照顾的很是周到。”

朱璇点了点头,又道:“方才尚福说你入京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进了宫。你若想念父母家人,我可先送你回去。”

梅锦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家中父母长辈与民妇一向疏离,亲情淡漠。两年前民妇出嫁后,便无意再与他们往来。殿下若不怪罪民妇不孝,民妇见不见他们,并不在意。”

朱璇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回不回梅家,听她这么说,舒了口气,看她一眼,迟疑了下,道:“你在我面前,若无外人,随意些便是,不必自称民妇,称我也可。听你口口声声民妇,我……有些不习惯。”

梅锦见他望着自己,目光清明,神色诚恳,便微笑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朱璇仿佛松了口气,想了下,道:“我知道你路上一定累了,我叫人先带你下去歇息,你住下来,别的明天再说吧。”

一路这么进京,梅锦确实感觉疲累,听他这么说,便道了谢。

朱璇点了点头,命身边的太监领她下去。

梅锦当晚落脚在了东宫,睡了一晚,次日早早起身,原本以为朱璇会派自己去给皇帝看病,不想一直没有动静,到了傍晚,忍不住向边上的太监打听。太监说皇太孙殿下今早五更就起身了,先去王太后的德懿宫,后到临时用作觐见朝臣的神华殿理政,王太后垂帘,这会儿还没回东宫。通常还要再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梅锦又问:“殿下每日都如此早出晚归?”

太监点头道:“日日如此。有时若有急事,睡着了半夜也要起来去见大臣们。”

梅锦沉吟了下,不再发问。

当晚无事,次日也是如此。太监说皇太孙殿下依然五更起,晚间戌时才从王太后那里归。回来便就寝。

朱璇好似忘记了梅锦这个人。

梅锦心里渐渐疑惑了起来。

她原本一直以为,朱璇召她入京,一是为免她被裴家牵连,二,照尚福太监的意思,也是想叫她来给听起来像是中了风的皇帝治病。

但这几天过下来,显然,治病应该不是朱璇召她的目的。只是,若仅仅只为免她被牵连的缘故,这样留她居在东宫,看起来也有些不合情理。

皇太孙那边始终没动静,见他又这么忙碌,梅锦也只得暂时住了下来,只是心里疑虑越来越重。直到数日后的一夜,已近三更,梅锦睡过去刚没多久,突然被朱璇边上伺候的一个太监唤醒,说皇太孙殿下召她过去。

梅锦见太监深夜来唤自己,十分惊讶。急忙起身穿好衣服,略整理了下妆容,便随他匆匆往朱璇寝殿走去。路上问太监情况。

太监低声道:“殿下今日与平常一样,戌时末才从太后那里回来,回来我见他十分疲倦,便服侍他睡了。方才睡至梦中,殿下突然醒来,命我把你唤过来。”

“殿下可有说什么事?”

“未曾提。只命我唤你前来。只是……”太监踌躇了下,低声又道,“殿下惊醒时,我隐约仿似听到他在梦中……喊叫,叫了什么却听不清楚……”

梅锦住的地方离朱璇寝殿不是很远,说话的功夫,便随马太监到了。梅锦被带进寝宫,见里面静悄悄的,起了烛火,床帐低垂,朱璇似乎并未起身,依然躺在床上。

“殿下,奴婢将梅氏带来了。”马太监到了床帐前,躬身低声道。

帐幔里沉寂了片刻,朱璇的声音传了出来:“她留下,你们都出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太监喏了声,看了眼梅锦,便带着其余宫女太监退了下去,寝殿里只剩下了梅锦与朱璇,二人中间隔了层帐幔。

梅锦等了片刻,见朱璇迟迟没有再发声,便轻声道:“殿下,方才马宫人说您夜起惊梦,这才来叫我,可有什么事?”问完片刻后,见帐幔被掀起,朱璇散着头发身穿中衣坐在了床沿上,抬眼定定望着梅锦。

梅锦见他目光略呆滞,神色茫然,等了片刻,见他始终不发一声,便又试探着道了一句:“殿下,你怎么了?”

朱璇目光落她脸上片刻,仿佛终于回过了神,道:“我有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说吗?你发誓不要告诉别人!”

梅锦踌躇了下,道:“殿下与我说的话,我自然不会叫第二个人知道。只是不晓得殿下想与我说什么,方不方便叫我知道。”

朱璇道:“是关于我自己的事。”不等梅锦回答,又道:“……我心里很是苦闷。我说叫你来给皇上看病,其实是想叫你来给我自己看病的。我……我身上有病……”

梅锦吃了一惊,道:“殿下哪里不舒服?太医看过了没有?”

朱璇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的病,父王……”他顿了下,“云王不准我叫外人知道。我进京前,他还把我身边那些服侍我的知道我这病的人都给杀了……我很难过,只是我却救不了他们……他们一直服侍我,到最后还是我害了他们……”

梅锦没有说话,听见朱璇又径自道:“你别怕,我绝不会害你的。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到了这里后,我心里更是苦闷,有时候甚至想着,我那会儿被你救了后,要是一直留在你那里不回来,说不定日子过得也比现在要好一百倍……”

梅锦迟疑了下,道:“殿下何来这样的念头?如今您是储君,天下事压到您肩上,刚开始未免会有些力不从心,等过些时候,殿下便会如鱼得水,再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朱璇笑了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道:“你不知道,我其实并不想被接入宫中当这个皇太孙的。只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蜀王如今叛乱,势头正猛,我又没有根基,太后为了扶持我,如今正商量着要立太子太保季家的孙女为皇太孙妃。我知道太后苦心,我也答应了下来。只是你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女人……”

梅锦怔住了,见朱璇依然坐在床边,神色颓败地看着自己。

“……我是最近几年,才渐渐觉得自己得了这病的。”朱璇继续道,“上次我之所以被人捉走强行喂了药,辗转卖到云南,就是自己偷偷跑了出来,想去散散心。出了那事,李东庭送我回了长沙后,我父王便不许我再外出了。后来朝廷出了变故,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被迎入宫中成了皇太孙。太后对我期许甚高,从早到晚亲自教导我的言行,大臣们表面对我恭恭敬敬,可我知道他们时刻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片刻也不敢懈怠。这会儿太后又要安排给我娶亲。离开长沙前,我父王母妃向我下跪,尤其是我母妃,痛哭流涕,她要我入宫后当好皇太孙,不能辜负太后和天下人的重托,只是我心里越来越惶恐,我怕我做不到……”

朱璇停了下来。梅锦心里多日的疑虑终于明白了过来。便上前些,轻声道:“殿下,您不必担心。您这不是病,而是一种正常取向。只不过少见了些而已。”

“但是……我父王责骂我……寡廉鲜耻……还……”他应是想起了云王责骂的话,嘴唇微微颤抖。

“殿下,相信我,您真的没问题。您原本就压力骤增了,更不该因此而给自己额外施加压力,增添思虑。”

“真……的?”朱璇定定望着她。

“是,”梅锦微笑道,“我是郎中,您务必相信我的话。”

朱璇仿佛舒了口气,神色终于稍稍松懈了些,道:“今非昔比,我心里清楚自己往后当做什么,我也决心好好待那位要嫁我的女子。只是我……还是担心娶亲……我离开长沙前,我母妃安排了侍女……我……”

他的脸慢慢涨红,露出羞惭之色。

梅锦见他这副样子,便猜到当时应是不顺。问了几句,果然如自己所料,便道:“殿下,您既然叫我来给您看病,那就把我当郎中,不必有任何顾虑。您平日厌恶女子靠近您吗?”

朱璇摇头。

“那就好。您方才也说,当日您母妃还在门外安排了人等着去回话,我料你应是压力过大所致的,你完全不必将那时顾虑带到这里。只要殿下你在心里决定开始接受女子了,尽量多想些女子动人美好的一面,慢慢就能消除压力。相信我,人的取向并非一成不变的。甚至,等哪天你遇到了一个能打动你心的女子,说不定你就爱上她,恨不得能和她厮守终身呢。”

朱璇望着梅锦笑脸,长长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后,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终于觉得好多了,也踏实了不少。你要是没别的事,先别急着回去,再留下来陪我些天,可以吗?我……实在是想身边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梅锦道:“能为殿下分忧,原就是我本分。只是我并非宫中之人,如此留在宫里,怕是不妥。殿下若应允,可否送我出宫?我便是回我娘家也是无妨。殿下若再要见我,召便可。”

朱璇似是有些不愿,踌躇了下,终于道:“也好。那我明日派人送你回家。”

……

次日一早,朱璇如常那样五更起身,立刻东宫前,吩咐太监晚些送梅锦出宫。天亮后,梅锦起身,收拾了东西,等着出宫时,却来了个面生的太监,说是王太后那边的,奉了懿旨而来,要梅锦前去觐见。

☆、第六十二回

梅锦听到是王太后传自己,不敢怠慢,整敛妆容,随这姓姜的老太监去了。入德懿宫,被带到一间华屋内,见座上端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两边太监宫女侍立着,知道这便是当今太后,上前下跪磕头问安。

王太后看着和蔼可亲,等梅锦磕完头,赐她平身,命她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一眼,似和边上的姜太监,又似在与梅锦说话,笑道:“我听人说,璇儿前些天将个从前有恩于他的恩人召进了宫,有些好奇,便问了两声,才晓得竟是梅通议家一位嫁到了云南的女儿。这可真是巧。人老了,难免便爱管起闲事儿,忍不住好奇,便将你叫了来瞧瞧。你叫什么名儿?”

梅锦立刻再次下跪,低头道:“禀太后,民妇梅锦娘。梅通议正是家父。因家中早年曾与云南裴家立过婚约,两年前便由民妇嫁了过去。那日路上偶遇皇太孙殿下,民妇不过略出薄力而已,不敢居功。前些时候,民妇得知皇太孙召,恐有事,不敢耽误,这才回了京。今日承太后召,民妇才有幸得见太后慈颜,不胜荣幸。”

王太后注视着,道:“我年纪大了,皇太孙年少,有些话难免就不爱跟我讲。他千里迢迢把你从云南接进了宫,我也刚知道没多会儿。这几日在宫里住的如何?昨晚睡的可好?”

梅锦对上王太后的目光,觉察到一丝探究之意,微微一凛。

王太后看起来很是和蔼,到目前为止,和她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只是话里带话,她自然听得出来。

事实上,昨晚她之所以对朱璇提出要出宫,甚至宁可住回梅家,顾虑的正是太后这边。朱璇初初进宫,没有根基,东宫这边什么动静,绝对是瞒不了王太后的,何况突然进来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

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已经引起了她的误会。听她特意问自己昨夜睡得好不好,心知应是有人把昨晚自己夜入朱璇寝宫的事转到了王太后跟前。便道:“禀太后,民妇略通医术,先前皇太孙是知道的。因他挂念皇上病体,才将民妇召入京城。到了后,民妇自知医术浅薄,看不了大病,皇太孙体谅,也没怪罪民妇。昨夜实不相瞒,半夜皇太孙突然将民妇召去,民妇不知何故,匆忙赶去,才知道皇太孙殿下惊魇,竟又梦到了两年前他被恶人下药强迫绑入矿厂劳作的一幕。殿下与民妇谈及旧事,又云如今太后对他期许甚重,不顾年迈,每日亲自教导国事,殿下感激万分,又恐自己德浅行薄,辜负太后期许,坦言内心不安。民妇劝慰了殿下一番,便出来了。今日正要出宫回家,不想太后召,不敢耽误,便过来了。”说完屏住呼吸等着。片刻后,听见对面王太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从前的夫家,我听说和蜀逆有牵连?”

梅锦叩头道:“不敢有所遮掩。确实如太后所知,我前夫投了蜀逆。民妇未能尽带阻劝之责,请太后降罪!”

王太后叹息道:“世上男子自己要犯糊涂往死路上撞,妇人家又能如何?你既已与叛逆之家脱离关系,可见你也是深明大义的,我为何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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