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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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被咔嚓了?”谷雨笑开了,她还当卫子夫为什么吞吞吐吐,又这么犯愁,原来是担心自己会对平阳公主的处罚忤逆,酿成了杀身之祸。“放心吧,公主要怎么罚我,我都忍了。只要她不要我的脑袋就行。我可不想死得这么冤枉。”

“公主自然不会要杀你,她只是气你顶撞皇上,想要拿你……”卫子夫松了一口气,忽然愣住了,她不解地看着谷雨,“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顶撞皇上,你那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卫子夫语气里头有着善意的埋怨。可她这问话,倒是一下子就把谷雨给难住了。平阳公主要为难她,她第一反应就是隐忍着,她才不是傻子,以她现在歌姬的身份去和权贵们抗衡。可是换做了刘彻,一切就截然不同。

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脑子就好像变得不好使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持,在他把那只大雁踢下水时,就立马被她扔进了水里。

屋子里头一片沉默,卫子夫只当谷雨心情欠佳,以为她是担忧刘彻会继续找她的麻烦,不由在一旁宽慰道:“事情也不是那么坏,你看,皇上虽然生了很大的气,但最后还是给你请了太医令瞧病,我想定然是皇上瞧着公主的面子,也不会真的把你怎样。只是下次见着皇上,可不能……”说了一半,忽然想到,谷雨八成是不会再见到刘彻了。

经过这件事,平阳公主把她藏起来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她再去捋老虎须?

谷雨更加默默不语。地道里头的情形虽然因为当时已经意识迷糊而有些记不大清,可隐隐却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和他的距离是那样的近。

恍惚中,总有个人影背着自己从地道中走出来,感觉是重复做过的梦,却又觉得那梦境好逼真。

若是真的不相见,真的厌恶倒好了吧?可是,是这样么?

“子夫姐姐,卫青他……有消息没?”谷雨问出这句话来就觉得有点多余。卫青要是有了消息,别说他会在外头守着,卫子夫一早也就告诉她了。

眼见得卫子夫意料之中的摇了摇头,谷雨也不禁有些气馁。心里头企盼着早日见到公孙贺,早日把自己从这里带走。

卫子夫听得谷雨问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说道:“你放心吧,公孙大人也出城接应去了,我想,他们一定会尽快赶到的。”

“公孙敖?”谷雨有些意外。这个公孙敖,还真是奇怪。有时候跟你作对,恨不能把事情都搞砸了,可是这时候,又热心过度起来。

“是啊。公孙大人听说你被皇上……听说你淋雨发烧,就一直挺着急的。谷雨,有公孙大人帮你,我想你一定能和公孙将军修成正果的。”

“嘿嘿……”谷雨干笑了两声,也不回答。和他修成正果?!估计你们是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

※※※

吃完药,卫子夫正要谷雨重新躺下休息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话,公主听说谷雨醒了,要她现在就到前面去见公主。

卫子夫皱了皱眉,回头看向谷雨,即便什么都不说,两个人眼神一交流,也知道定然是那两个讴者献宝似地把谷雨已经醒来的消息告诉了张姨妈。

谷雨无奈地支撑起自己酸软无力的身体,卫子夫扶着她,忧心道:“你这样行吗?”

不行还不是得去。谷雨摇了摇头,姓刘的这家还真是不好伺候,一边想,一边稍稍整理了一下憔悴的病容,便和卫子夫前去见公主。

两个人赶到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太好办。所有的讴者舞姬已经齐集,谷雨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谷雨顿时生出一种慷慨就义,奔赴沙场的悲壮情绪,心中暗叫不妙,平阳公主八成是要拿自己杀鸡给猴看了。

第四卷 重逢非少年

第五章 杖刑的滋味

果然,没等两个人跪好,平阳公主一个眼神扫过,两个硕壮的家仆就冲了上来,一个推开卫子夫,一个伸手,谷雨根本就来不及挣扎,就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夹住了。

平阳公主面色铁青,冷冷地看向谷雨,“把这个不知好歹,竟敢放肆冲撞陛下的贱奴拖出去杖责三十!”

“诺!”两个家仆沉声应下。

谷雨不禁色变,杖责三十?!不是吧!居然要对自己用刑?卫子夫不是说只是处罚自己么?她以为是要罚自己去浇粪做苦力,不给自己吃饭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要用刑?杖责三十?自己还有命回来么?

卫子夫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公主,您不是说要罚她抄家规的么?杖责……杖责她……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了?”

平阳公主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说道:“家规是要抄的,不过等她先领了杖刑再抄家规也不迟。”

卫子夫还要再劝,张姨妈忍不住在旁边说道:“卫姑娘,公主这么做,已经是看在她身子虚弱的份上,从轻处罚了。皇上是看在公主的面上没对她怎么样,可公主若是不处罚,只怕有些人以后更加不知轻重。”她于是朗声说道:“以后若是还有人敢做出类似的事,就不是杖刑那么便宜了!”

谷雨心中犯苦,杀鸡给猴看也不用这样个杀法吧?谁不知道杖刑的严重?看似木板子,但抽在肉最厚的屁股上,能让你觉得连着筋得痛。多少人就是在这板子下断送了性命的?自己不会就这样白白牺牲了吧?!

谷雨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被打死了,眼见得自己要被拖走,她忍不住高声喊道:“公主,奴婢已然知错了,还请公主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情急之下,她居然喊出这样的“口号”。

平阳公主依旧挥挥手,“等你领了杖刑,再戴罪立功不迟!”根本不容谷雨把她“戴罪立功”的想法说出来,好像一点也不心动似的。

谷雨瞪大了双眼,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就被两个壮汉扛着拖着往旁边的庑殿里去了。

卫子夫双眼通红,朝平阳公主一个劲地叩头道:“公主,谷雨……莺莺她真的受不了,还请……还请公主法外开恩。她并非有意冒犯皇上,只是……只是她性子如此,若非如此,那些士子也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了。”卫子夫也学着公孙敖,想要把那些儒士搬出来施压。

平阳公主只是让张姨妈去把卫子夫扶起来,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不一时,屋内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木杖和肉相激荡的声音,一个家仆在里头报着数,“一——,二——”可是再没有听见谷雨的惨叫声……

※※※

谷雨被扛进庑殿,一进去就瞧见殿内搁着一张刑床,两个家奴不由分说就把自己摁倒下去,麻利地捆了手与脚,教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谷雨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看到那根又粗又长的大木杖,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虽然“死”过一次,知道痛字怎么写,可这样的杖刑要领教三十下,是不是太恐怖了点?

于是在那名家奴手扬起木杖还没落下的时候,谷雨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家奴不知是被谷雨吓着了还是怎的,木杖一歪,尽管落在了谷雨的臀部,却一点也不吃痛。

家奴抡完一棍,就用他特有的低沉的嗓门报着数,“一——”声音拖得悠长。

另一家奴也在一瞬间抄起了家伙,这一次谷雨惊甫未定,叫喊声还没从嗓子眼里头蹦出来,那一杖就已经落了下来。她原以为自己会被这一杖给激得浑身颤抖,哪知道这一棍子下来,照例只是觉得屁股有些火辣辣的,却根本就没有那种要死要活地疼痛感。

尽管如此,家奴还是尽职尽责地报着数,“二——”

如果说第一棍还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凄惨的叫声令家奴手一偏,没用好力,那么第二棍换了个家奴还是这样,那未免有点太巧了吧?

这两棍子打得实在是太轻,谷雨想配合着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都不好意思。

谷雨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两个人怎么瞧怎么像是故意放水,虽然落在自己肉上没什么痛感,可棍子挨着皮的时候,响声还挺大的。这打得多有水平?

只是会是谁放水呢?她侧头看了两人一眼,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难道说是卫子夫收买了两人?她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难道说是公孙敖?不对啊,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受杖刑?

她胡乱想着,紧接着第三棍又下来了,这一次,谷雨毫无准备,却觉得自己的屁股一颤,一股痛感沿着臀部的神经传入大脑,谷雨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啊!”

她这一叫,家奴才得意地报数,“三——”,紧接着第四棍下来了,照例是一点也不痛。

谷雨算是明白了,那两个人的意思,是要自己发出惨叫,这样才逼真一点。谷雨用眼睛横了两人一眼,早说嘛,小声告诉我不就得了,非要真打一棍子。

她忍着痛,在第五杖落下来的时候,又喊了一声,只是这一声,比起前两次都要微弱得多,于是渐打渐弱,到第十五杖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了动静。

谷雨干脆闭着眼睛躺在刑床上装死。

那两个家奴也十分配合,其中一个向外头说道:“公主,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平阳公主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无妨,接着打完。”只一句话,两个家奴就再度开始报数。

谷雨心中一动,难道说刻意放水的是平阳公主?如果不是她,在听到自己已经昏死过去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打自己,难道真的想要自己的小命?可如果是她,平阳公主又为什么要对自己手下留情呢?

第六章 真正的心思(上)

当最后一杖也报完的时候,谷雨听见庑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平阳公主的声音飘了进来,“死了没有?”

谷雨闭着眼,横趴在刑床上,一动不动。那两个家奴还似模似样地过来探了探谷雨的鼻息,“公主,她只是昏过去了,还没有断气。”

“没死就好。”平阳公主冷冷地说着,把两个家奴打发出去,跌坐在地的卫子夫忍不住抽噎起来,谷雨不禁有些歉然,却感觉到光线一暗,殿门重新合上,将卫子夫的哭声阻断了。

平阳公主踱到了还在装死的谷雨跟前,轻笑一声道:“行了,别装了。”

谷雨蓦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平阳公主,原来真的是她!

平阳公主瞧着谷雨,忽然身子一矮,主动帮谷雨解起缚手缚脚的绳子。谷雨顿觉迷惑,平阳公主放水也就罢了,现在这样对自己,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歌姬,还是给平阳公主带来了麻烦的歌姬,平阳公主居然主动帮一个奴婢解绳子?

平阳公主显然料到了谷雨的反应,在谷雨下床之后,就开门见山道:“我要当着这么多人教训你,其实是在帮你。真要让我打你,我可舍不得。”

谷雨听得更是糊涂,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奴婢给公主惹了这么多麻烦,公主都不怪罪,奴婢实在是惭愧万分?”

“麻烦?惭愧?”平阳公主不禁展眉而笑,眼角的鱼尾纹因为这一笑而都涌了出来,“谷雨,你真的以为你是在给我惹麻烦吗?”

谷雨抬起头,盯着言笑晏晏的平阳公主,突然间觉得公主的笑容有些刺眼。

平阳公主亲热地携了谷雨的手,拉着她往旁边的坐榻就要坐下。

谷雨屁股才挨着,就立马弹跳起来,尽管那三十杖是假打,可皮肉伤多少还是受了些。“公主……奴婢还是站着吧。”谷雨拧着眉,趁机说道。

和平阳公主平起平坐,她当然不会觉得不自在,可这实在是有点不寻常。

平阳公主笑了笑,就此作罢,但却还是拉着谷雨的手,“旁人都当你让皇上生厌,惹怒了皇上,我只好做一出戏来让大家瞧瞧,一来,也算是以一警百,让那些人有所顾忌;二来,则是做个姿态给旁的有心人瞧瞧,也免得有些人找你的茬子。”

“有人找我的茬子?公主,奴婢……有些不懂。”谷雨这一次倒是真的晕了。为什么平阳公主的话她还真的听不太懂了。

平阳公主笑道:“也难怪你不懂,前日你昏迷不醒,又知道什么。”她扬起头,看着谷雨,“当然,即便你没发烧,也不见得知道皇上真正的心意。”

“皇上真正的心意?”谷雨不禁有些焦躁地重复着这句话。

“皇上他并非真正的厌恶你。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平阳公主笑看谷雨,想要从她的脸上挖掘出一丝惊诧的表情,“所以才会对你言辞激烈,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谷雨,只怕你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日子,就要到了。”

谷雨吓了一跳,眼神变得慌乱,她似乎心中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愿去碰触,只是对平阳公主说道:“公主,奴婢实在不懂,而且皇上不许奴婢再叫这个名字,并且因为这个名字而迁怒于公主,如今怎么又……”

平阳公主莞尔一笑,“你可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

谷雨一下子偃旗息鼓,颓然地站在那,摇了摇头。

平阳公主惨然一笑,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四年前,“这个名字,知者甚少,只因为十四年前的一桩事,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提及这个名字。十四年前,因为这个人,废太子血溅未央,先帝一病不起,就连太皇太后也因此瞎了双眼。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个人,皇上现在还是胶东王,而我……也不会是今日的长公主。”

“因为这个人涉及到我刘家最不愿为人提及的宫帷秘辛,大家都刻意淡忘她的名字,朝廷不给封号,墓冢也是无碑,即使是史书对于当初之事也变得含糊起来,只怕十年之后的史料修缮,会让这一段事彻底地颠覆,而这个人,将彻底被遗忘。”平阳公主看了谷雨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谷雨心里明白,她第二次重生的时候,旁敲侧击许多人才打听组合出当时的情形,的确没有人能够说出“谷雨”这两个字,名叫“谷雨”的小乞儿已经无人知晓,只不过刘家的宫帷秘辛还在民间辗转传播。

“既然是这样,公主又为什么要给府中的讴者取这个名字?公主也说朝廷不愿提及此人的。”

平阳公主讪笑,“知子莫若母,我这个做姐姐的,尽管不知道弟弟想什么,却也能瞧出些端倪来。有一次,我把声音像谷雨的讴者推到了皇上面前,即使她五音不全,唱出来的曲子都不在调上,但却把皇上给逗乐了。皇上瞧她的眼神也极为不同。后来,皇上就把她带回长乐宫去了。”

谷雨听得有些刺耳,脸顿时变得火辣辣的,像火烧一样。

“其实,皇上对谷雨的感觉很微妙,每年,他都会把名叫谷雨的讴者带回宫,可那些名叫谷雨的讴者却没有一个被晋封,甚至在前两年的时候,皇上把她们都带至上林苑,自此再不相见。”

平阳公主的话让谷雨一愣,抬起头看向她,原来平阳公主知道那些“谷雨”们的下落。也是,旁的人或许不知,但作为这批讴者的原主人又怎么会不打听到?她既然要年年送女人讨好刘彻,自然是需要得到信息的反馈,知道那些女子送出去以后会有怎样的待遇,才好部署下一步棋。

“你一定很奇怪,我明知道那些女子并没有得宠,为何还要这般费力去把她们找来。”平阳公主自问自答道,“要知道,皇上虽没有宠幸她们,却将她们都悉数收下,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心底放心不下那个人,但却也放不下他的自尊,不知道该拿她们怎么办才好。”

“皇上之所以照单全收,应是瞧着公主的面子,不忍拂却公主的美意,才不推脱的吧。”谷雨给自己和平阳公主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忍拂却?”平阳公主冷笑出声,眼睛里头已然满是落寞,“你以为我这个长公主真的如同表面那么风光么。谷雨,即便我和皇上是亲姐弟,可一旦到了皇家,所有的事都变了。今日在一起谈笑生风,第二日就可能是一杯毒酒摆在你的面前。这一点,你他日进了宫,也需要牢牢紧记。”

谷雨一时语塞,不明白平阳公主怎么会有这样的论断,而她对于自己和刘彻姐弟情的论断,则更是让谷雨寒心。即使皇家多争端,平阳公主和刘彻也不至于到那样的田地吧?没理由啊!

第六章 真正的谷雨(下)

“我把谷雨送给皇上,是想借此提醒皇上一桩事,十四年前,若非我大义灭亲,若非谷雨身死,也换不来他现在的锦绣河山,安稳的皇位。是提醒他,也是让我自己宽心。他既然对谷雨念念不忘,也便会记得我这个做姐姐为他所付出的代价。”

平阳公主的手又搭了上来,却发觉谷雨的手冰凉彻骨,她还当谷雨是因为听了自己这一番无头无尾的陈述而吓得心惊,不禁笑道:“这些话,你听听就罢了,也无谓深究。你只需知道,你只有与我站在一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谷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平阳公主,她所指的大义灭亲是当年的曹寿一事么?是了,平阳侯曹寿在刘彻登基后就病逝,难道说他并不是真正的病死?可更让她震惊的是,当初为了弟弟不惜弄伤丈夫的平阳公主,此时居然只是想着以此事做筹码,而给刘彻送“谷雨”,只是为了再三在刘彻面前提醒旧事?

谷雨这才发现自己小瞧了平阳公主,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小的用女人“行贿”事件,只是为了单纯的讨好自己的皇帝弟弟,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关窍。

“可是,皇上在两年前把所有的谷雨都送往上林苑,前日又命张姨妈带话给公主,说以后再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了……”谷雨忍不住问出声来,“他心底是想要和这一切说再见,再也不想见了。”

平阳公主扫了谷雨一眼,虽然觉得她的语气有些怪怪的,却也没有在意,“你说得对,他是想要忘记,可惜忘不了。正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忘不了,才会恼羞成怒。你当他为何把你孤身一人留在郎池遭受风吹雨打?皇上要真的是因为厌恶一个人,根本犯不着这样做,而你若是真正地冲撞了皇上,你也一早就躺到棺材里头去了。”

谷雨皱了皱眉,完全没想到平阳公主虽然没去现场,却能够把所有的事都摸得这样清楚,“皇上是在跟自己较劲呢!他想要摆脱掉她,可是到最后却摆脱不掉!你可知道那天夜里的情形?”平阳公主卖弄地一笑,“太医令宿在长安城中,离上林苑有百里之遥。皇上命上林苑中校尉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务必将太医令连夜带至上林苑为你诊治。当夜刚刚下过暴雨,泥路难行,可皇上却非要将太医令请去。一个忤逆圣意的小小讴者,又如何费得了这么大的阵仗,能让皇上把太医令请去看病?”

谷雨心一沉,平阳公主的每一句话都落在她的心里头,“皇上明着是恼你,可越是恼怒,就越是放不下。他说不许旁人再提那两个字,你可知他命人把你和子夫送回来的时候,又是传得什么话?内侍的原话是,讴者谷雨大逆不敬,勒令严加管教。你瞧,真正放不下这两个字的人其实是他!”

平阳公主的眼眸当中现过一丝神采,像是窥破了刘彻心底的秘密而有几分自得,“谷雨,你放心吧,我这一打你,皇上就该心疼了,他一旦心疼,只怕会再度放下身段来瞧你。”

“皇上……他不会来瞧我,要瞧也是瞧子夫姐姐。”谷雨还是无力地辩驳。

平阳公主这一次是真的觉得好笑了,“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看上了子夫?皇上是需要子夫这样的女子,识大体,不吃醋,最重要的是,子夫只是一介民女,没有任何的势力可倚。可是她绝对不是让皇上心动的人。”

“谷雨,原本,我也没打算跟你说这么多,只把你和子夫当做一样的人,只管讨皇上的欢心就是了。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想皇上已经把你当做了真正的‘谷雨’,最妙的一点是,他原来是一味地逃避他自己,可是现在不同了,皇上对你,只怕不再和她们一样了。”

平阳公主笑了笑,她所说的她们是谁,谷雨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知不觉间,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手心也已经变得油油的,连屁股上的痛楚也都暂时忘却了。

“怎么?不信?”平阳公主对于谷雨此刻的不开窍只是付诸于一笑,“你就等着看吧。不过,皇上待你再不同,要想在后宫中站稳,恐怕没了我,一切还是惘然。”

平阳公主和谷雨说了这么多,只有这一句话才是重点,“你且好好想想,我想过不了两日,你就会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了。”平阳公主把手抽离,转身就要出门,临开门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扭头瞧了一眼木讷的谷雨,“谷雨,你是我的人,我自会保你无事。现在,你这出戏可也得做足了。”

谷雨扭头看向平阳公主,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她以为平阳公主只是一个每日无聊至极,浇浇花修修指甲的富贵女子,给刘彻找讴者也只是出于爱护弟弟的好心,想要讨好他。可是,原来即便是平阳公主这样为了刘彻放弃夫君的女子,走到今日,也终究变成了一个机关算尽,一心只为自己筹谋的“长公主”。

她在刘彻面前小心翼翼,扮演着一个一心只想以旧日的情分来打动刘彻的苦心姐姐;可实际上,却是在用旧日的情分来做要挟,她明知道刘彻放不下谷雨,却偏偏要一而再地刺激他的记忆。

她明着是杖责谷雨,实际上却是要以谷雨再度试探刘彻的态度,她让谷雨在所有人的面前配合着她演这样一出戏,是帮她扮傻,也是帮她来保住她的地位。

那么刘彻呢?他又是怎样看待平阳公主的?

莫来由地浮现出刘彻那张狰狞的面孔,依稀记得他拉着自己的膀子,面无表情的问她,一个人被抛下的滋味可好受?提醒她,人最难正视的就是孤独的自己,甚至告诉她,一旦习惯了孤独,就可以开始享受。

那么,他现在是在享受孤独么?高处不胜寒,他对待自己最亲爱的姐姐也已经是陌生人的感觉了么?曾经一对令人艳羡的姐弟,居然到了这样勾心斗角,互相猜忌的地步。十四年,变化竟然会这样得大。

外头一阵骚乱,隐约听见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谷雨下意识地往榻上一趴,不得不暂时配合起平阳公主,就如同在当年的平阳侯府,她也和平阳公主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条支持刘彻争夺太子之位的战线上。

她隐约觉得脖子下颌还有些生疼,仿佛被刘彻捏住了,不停地在她的耳边说着一句话,“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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