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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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深深揣测着,沈暨不是混血儿,所以她母亲应该是与沈暨的华裔父亲离婚之后,又嫁入安诺特这样的豪门。沈暨这样的美貌,肯定是继承自他这个厉害的母亲。

“但是,大人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缝,所以分手或者再婚,也是常事啊。而且,就算是父母再婚,那也不是孩子可以选择的,不是吗?”叶深深知道法国人对于这些并不在意,艾戈的反应不应该这么激烈,更不应该迁怒在沈暨身上。

然而她的话,丝毫未曾安慰到沈暨,他深埋着头,胸口急剧起伏,声音也几乎不成句:“可是,他的母亲在离婚之后,乘坐飞机离开时,出了空难…至今连遗体都没有找回。”

年幼的沈暨根本不知道,艾戈将母亲的死全都归罪于他母亲。而沈暨母亲却与再婚的父亲抛下他们度蜜月去了,所以艾戈在伤心愤恨之中,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着住进自己家的沈暨痛骂。沈暨用两个月的时间学会了法语,找他复仇对骂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到来,是这么不受欢迎。年幼的他赢了骂战,但最终在艾戈的绝望痛哭面前知道了自己与母亲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对自己母亲失望透顶的沈暨,回到了伦敦亲生父亲的身边。他从小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继母与他感情非常好,所以他生母认为儿子背弃了自己,也生气得不再来看他了。他跟着继母在顾家做客时,遇见了顾夫人容虞,他帮她在花园中偷偷地染出了自己的第一块布,从此对服装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认识了容虞的儿子顾成殊。长大后的沈暨放弃了父亲的殷切希望,放弃了所有名校,前往法国学习服装设计。还没有毕业,他的设计已经被时尚界的人所关注,甚至还有人预定了他的毕业设计,更有许多大牌向身为在校生的他发起邀约,就像当年许多大师的待遇一样。

如果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发展的话,沈暨将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他相信自己的才华与对服装持续的热爱,他在圈内左右逢源,成为著名设计师指日可待,然后随着年龄增长成为大师,步入殿堂只需要时间。

然而,一切结束在他回伦敦参加的一个圣诞聚会。

他是广受欢迎到处有朋友的沈暨,跟着顾成殊混进了他们学校的聚会。生性好静的顾成殊早早离去,而他与毕业的学长、刚入学的学妹等等各种人混在一起,在平安夜的酒精与舞蹈催促下,迎来了十二点熄灯游戏。

灯亮之后,槲寄生出现在他和旁边一个陌生男生之间。

沈暨已经很高了,但那个男生比他还要稍微高个一二公分,棕发约略遮住一些灰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两人对视,有点尴尬。

槲寄生之下,该有一个吻。

周围响起了鼓掌声,腐国人民吹起了口哨,热切期待他们之间的吻。

所以在那个男生眼中出现犹豫动摇,似乎要转身逃走时,沈暨抓住他的衣领,在他微微侧身之际,吻在他的唇上。

和那个男生的面容一样,微带冰凉的触感,就像一片雪花落在双唇上的感觉,转瞬之间就融化了,消失不见。

在周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沈暨放开了他,笑着说:“Merry Christmas。”

而那个男生一言不发,后退着靠在墙上,一脸恼怒的神情,一看就开不起玩笑。

沈暨没有再理他,汇入人群中继续如鱼得水。

直到天将破晓,场内躺了一地被酒精催眠的男女。沈暨走到门口,一边穿大衣一边看着外面的大雪,考虑着酒后驾车的可能性和这个时间打到车的可能性。他听到有人在旁边问:“名字?”

沈暨回头看去,正是那个被迫与他在槲寄生下亲吻的男生。

他笑了笑,毫无诚意地说:“没有这个必要吧。”

那个男生用可怕的灰绿色眼睛盯着他,说:“这么说,我不知道我初吻是和谁。”

“当然是小时候和你妈妈。”他说着,也不管外面的雪了,穿好大衣就冒雪走了出去。

走到十几步,依然觉得芒刺在背,沈暨回头看了看那个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的男生,无赖地笑着朝他挥了一下手,“叫我圣诞老人吧,满意你今年的圣诞礼物吗?”

那个男生一言不发,依然站在门口狠狠瞪着他。

沈暨感觉冷得要命,赶紧回头,跑到门口看到一辆车就拉开门钻了上去,躲开了这些大雪,也躲开了那寒刃般的目光。

世界这么大,人类这么多,玩过游戏之后,再会无期。

他离开了伦敦,回到法国,几天就把圣诞游戏的事情遗忘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遇见那个男生了,因为他身边介意这种事情的人实在一个都没有。

他依然混在男男女女中,模特们长得好看的应有尽有。那时他年轻未发育好,全身骨骼纤长消瘦,没有一点厚度,所以许多风格冷峭的品牌拉他去走秀。他毫不在意地混在后台,随随便便当众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有时候因为衣服的限制什么都不穿的情况也比比皆是,这一行就是这样的情况,事到临头哪有什么可介意的。若是去女装后台帮忙,模特换衣服时他会尽量回避一下,但女模当众脱掉了内衣只剩内裤的也不乏少数,后台就这么大,换衣服的时候必须快速,有时候他还搭把手,习惯了。

就在那年夏天,他母亲急病过世了,他才感觉到懊悔悲伤。即使这几年两人都在法国,但因为种种心结,只偶尔见个面喝个咖啡,却并未真正有过母子间的相处。

他抱了满怀的百合花去送她最后一程,在墓地看见了站在墓穴边的男生,棕发,碧眼,冷峻到几乎成为寒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

他手中的百合花散落,全部覆盖在母亲的棺木上,和落下的泥土一样凌乱。

新仇旧恨,就这么一层叠加在一层之上。

他母亲当年所做的一切罪孽,也都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沈暨的人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在设计这条路上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摧毁。原本力邀他的品牌,不声不响就不再提这件事了。他的毕业设计也没有了买主,他投出去的简历如泥牛入海。仿佛一夜之间他失去了所有设计的能力,最终唯一接纳他的居然是秀场,然而他也永远接不到大牌的走秀,大多数时间只能在后台帮忙,沦为打杂。他也曾经与几个朋友一起商议自己的牌子,然而在被所有展会拒绝入场之后,朋友也一个个散了,没有人再与他站在一起。

沈暨猜测过这一切都是艾戈做的,然而他的手段这么厉害,根基又这么庞大,而沈暨只是个根本接触不到内幕的新人,他彻底地,毫无痕迹地便被排挤在了圈子之外。

一直不喜欢他投入服装行业的父亲倒是乐见他如今的处境,劝他放弃自己困顿的梦想,回家学习接手自己的事业。然而沈暨回到伦敦之后,依然是混在萨维尔街,宁可当个打版工,也不肯回到正道上来。

父亲无奈劝他去米兰,实在不行的话去纽约,米兰华人多,纽约在地球另一边,或许艾戈的恨蔓延不到那么远。就在他认真考虑的时候,艾戈却出现在他打工的店里,指定他为自己量尺寸。

沈暨忍辱负重,用皮尺测量他的臂长肩宽和胸围。在皮尺绕过他脖颈的时候,沈暨用半秒钟考虑了一下收紧皮尺勒死他的可能性。

然而他问,来当我的助理吗?

沈暨一开始想在他的脸上狠狠砸一拳,但后来他抬头朝他笑一笑说,好啊。

为什么要拒绝呢,他当初的梦想是进安诺特集团下面的任意一个品牌当设计师,到如今一下子就能进管理层,简直是实现梦想不费吹灰之力。

那时艾戈的父亲因为妻子的死而日渐封闭自己,安诺特集团的事情几乎全部转移到了艾戈的手中。从他接任的第一天开始,业界人人都知道这个新的当权者很难对付,然而只有沈暨知道他到底有多难对付。没有人知道艾戈那顶级的刁难、挑剔、鄙视、讥讽究竟会在何时发动,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对付。半夜两点一通电话让沈暨给自己送一份甜点这种事情也只有他做得出来,直到艾戈的多年同学兼朋友顾成殊告诉沈暨,对付神经病就得有精神病,建议他最好的办法是乖乖答应马上起床去帮他弄,然后电话关机继续睡大觉。沈暨从此才真正抓住了与艾戈的相处之道。

其实沈暨作为他的助理很有优势,因为沈暨不怕他扣工资,更不怕他开了自己,简直是无欲则刚。

那段时间是沈暨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他每天接触的都是关于服装,从面料到设计,从实物到理念,他深深沉浸在其中,简直无法自拔。他对于每一天的到来都欢欣无比,觉得自己的一刻都在闪闪发亮。他和每个品牌的设计师、总监、打杂小妹全都混得跟上辈子就认识似的,而且还是唯一能帮忙对付艾戈的人,所以各家都恨不得直接把沈暨抢过去坐镇。

沈暨当了艾戈两年半的助理,期间闹过无数次。沈暨记得的,有他准备趁着假期去维密后台帮忙,而艾戈却直接取消了他的假,让他去中东某沙漠小国考察服装风格,足足看了一周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艾戈记得的,有沈暨将一个品牌当季设计稿不交给他过目就直接丢垃圾桶去了,原因是他觉得设计太丑简直是亵渎了那个牌子,根本没有看的必要,导致他坐在会议室中却无法对议题发表任何看法。

然而最终导致他们闹翻的,却是一件小事。

努曼先生偶尔翻出了自己多年前称赞过的,沈暨学生时期的设计图,他拿给沈暨看,说你要是还想当设计师的话,来我这边。

沈暨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多年前留下的图样,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他不声不响地一个人呆在洗手间,将水泼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下来,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燃烧起来的大脑平静。

第122章 我做了一个梦2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俊美的容貌,完美的身材,优渥的家世,热闹的人生,所有人艳羡的一切。除了他真正想要的,他十几岁时逃学去找容老师时萌生的那些对未来的期待。

他去找艾戈,说自己不当助理了,他要去巴斯蒂安工作室打杂。很简单的一句话,没人知道艾戈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抄起旁边的一本精装书砸在了沈暨的手背上。沈暨抱着手,痛得额头冷汗如雨落下,而艾戈清清楚楚地说,沈暨,你得替你母亲偿还欠我的东西。你们毁了我的童年和家庭,所以,我也得毁了你的梦想,不然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手指骨折痊愈的那一天,沈暨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安诺特集团。

艾戈与沈暨的办公室只隔了一层玻璃,他没有拉百叶窗也没有假装办公,就那样坐在里面看着他收拾东西。沈暨的人生需要无数绚烂颜色,所以他桌上的各式杯子、便笺夹、小盆栽与摆件颜色鲜艳造型各异,他收了足有十几分钟,满满一纸箱的东西,抱在怀中与众人一一话别离开。

十几分钟,一窗之隔,沈暨并没有抬头看艾戈一眼,即使艾戈看了他十几分钟未曾移开目光。

或许是大家都知道,债务人与债权人没有话别的必要。

漫长的过往讲完,杯中的饮料尚未冷却。

叶深深的目光落在沈暨那漂亮的手上,心里涌起的,是浓浓的愤怒与淡淡的伤感。

她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沈暨激动的喘息渐渐停了下来。

疲惫加上受伤,他握着她的手,不觉沉沉地合眼,似乎睡去。

药水已经见底,叶深深按铃让护士来拔针,却发现艾戈也进来了。

他居然一直都在外面,守候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沈暨对她所说的一切没有。

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冰冷,一言不发地将沈暨的手机递给她。他的目光落在沉睡中的沈暨脸上,从微皱的眉心,慢慢下移到轻抿的唇、修长白皙的脖颈,最后定在他插着针头的手背上。

曾经在他的激愤中,被他伤成骨折的手掌,如今依然匀称漂亮,微凸的骨节包裹在薄薄的皮肤下,谁也不知道曾受过什么伤害。

他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要泄露心中那不可见人的秘密了,只能强迫自己紧闭上眼,转身向外走去。

叶深深没有叫住他,只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沈暨。

艾戈没有告诉她,沈暨的手机相册中,藏着一张偷拍的侧面,隐藏在埃菲尔铁塔上的暗处。远处无数的灯光照亮了她的眼眸,仿佛拍照者的全世界都落在了她的笑容之中。

“我要出院…我要出院…我要出院…”

第二天早上沈暨就开始念叨,到下午的时候叶深深终于忍不住了,跑去找护士问:“可以出院吗?”

护士过来给沈暨检查了一遍,问沈暨:“理由是什么?”

沈暨拿着手机委屈地看着她:“信号不好,上网太慢。”

护士给他开了张单子,说:“去拿药,走吧。”

叶深深目瞪口呆:“那,他可以自己独自回家了吗?”

“独自当然不可以。”护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是你不是他女友吗?反正他除了脑震荡外没有其他问题,回家去随时照看着也可以,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即回来急诊。”

就这样,照顾病人沈暨的责任,就光荣地落到了叶深深的身上。

其实照顾沈暨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喝粥吃饭倒是很乖,但是他受伤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几乎是三分钟一个电话,五分钟一条消息,全都是慰问的。电话尚且可以关机,可门铃也没停过,最后连对面楼十来岁的小姑娘都带着自己烤的曲奇来探望他并且用好奇打量的眼神审视她的时候,叶深深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了。

沈暨见她坐下站起一笔都画不出来,徒留满脸懊恼的样子,不由得抚着额头笑得很开心:“深深你好笨,门铃声可以关掉的,我来吧。”

门铃一关,手机再一关,果然整个世界清净了。

叶深深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赶紧让沈暨这个病人去睡觉。

“再等等嘛,我怕你深夜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会害怕。”沈暨说。

叶深深简直无语地看着他:“我又不是给你送曲奇的那个十岁小姑娘。”

沈暨端详着她的神情,笑得越发开心了:“深深你对我受十岁小姑娘欢迎有什么看法?”

“才没有!”叶深深无语,只能悲愤地埋头在自己的设计图上,管他在沙发上玩游戏到几点呢!

静夜无声,叶深深盘腿坐在茶几前,在自己的本本上绘图。

昨夜在忘我情况下绘出的这组珍珠,因为太过仓促所以细节还十分潦草,今天她得将所有的细微局部慢慢完善。

沈暨蜷缩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抱着平板玩游戏,然而大脑不给力,每盘都玩得一塌糊涂,让他简直懊丧不已。

凌晨一点直奔医院之后,叶深深就一刻不停忙碌到现在,就算她再厉害,也确实有点架不住了。一开始是闭着眼睛头在电脑前一点一点的,然后屈膝趴在了茶几上。

“深深?”沈暨从沙发上下来,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困了吗?我扶你…”

话音未落,叶深深已经软软地从茶几上滑下来,靠在了他的腿上。

他慢慢蹲下来,将她轻轻抱住。本想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的,结果他自己也重心不稳坐倒在了地上,只能竭力扶着她,让她缓慢地趴在了地毯上。

客厅铺的是白色纯羊毛地毯,地面倒是不冷。沈暨轻叹了口气,帮她合上了本本,俯身下去想要和之前一样抱她去睡觉。谁知刚刚受伤的人没办法做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刚一弯腰,他就再度头晕眼花地坐倒在了她身旁。

“好吧…没办法了。”他将屋内暖气开大,又从柜子中抱出一条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然而再看看旁边茶几的棱角分明,他又担心她的头磕到坚硬的地方,便抬手挡在她的头和茶几之间。

挡了许久,手臂和腰都酸得不行,趁着叶深深翻了一个身挪出一个空档,他尽力将茶几往旁边挪了挪,然后疲惫地躺在了她和茶几之间,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不用再担心她撞到了。

头顶水晶灯光芒灿烂,但沈暨也懒得去关了。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脱离了医院的嘈杂喧嚣,他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融化在这些柔软温暖之中。所以他闭上眼睛,只放松了一会儿,就在这柔软的地方,下意识地贴近温暖的叶深深,沉沉睡去,悄无声息。

顾成殊的生活习惯很好,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晚上十一点,是他休息的时间。

但有些人就是喜欢掐着这个点,打乱他的睡眠。

敢这样做的,当然是熟人。

顾成殊看着艾戈的来电,本想掐掉不加理会,但对方不屈不挠,他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沈暨失联了。”艾戈在那边说。

顾成殊简直觉得好笑。上次叶深深失联,沈暨过来找他;现在沈暨失联,艾戈过来找他。难道他是地球警察,全世界都该他去管?

以为沈暨只是躲起来不见艾戈的顾成殊,对着电话那头心平气和地说:“艾戈,我给你个建议,沈暨是成年人,他想不见你就不见你。何况他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助理,和你失去联系并无一点怪异之处。”

“他昨晚出车祸了。”艾戈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说。

顾成殊停了一下,终于开始认真倾听他的话。

“从你家中离开之后,我去叶深深家楼下,堵住了午夜十二点从她住处出来的沈暨。”

顾成殊冷冷地说:“叶深深有室友同居,你想多了。”

“但他承认了自己与叶深深的关系。”艾戈并不讲理。

“然后你打电话给叶深深?”顾成殊挤出这几个字。

“对,知道沈暨车祸之后,她疯一样地跑来了。你没看见她当时那种天地崩塌的神情,她拼命地在暗夜的街巷中寻找沈暨,两个人相拥倒在草坪上,她甚至连自己的手腕严重扭伤都没有感觉。我当时…就在旁边,看见沈暨在受伤之后还对着她露出那样的幸福微笑,我知道一切都完了,从始至终,注定是…”他说到这里,凌乱的语句破碎不堪,也终于悚然惊觉,将自己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顾成殊也没有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他那边才又慢慢地说: “然后,今天下午我去查看,他们已经出院离开了。”

顾成殊无法抑制自己,狠狠地问:“这叫什么失联?他出院了当然是回家了。”

“可他现在电话关机,门铃也没人应。不可能是为了躲避我,因为我叫别人去试过了,一样没有回应。”

“既然电话没开,门铃没人应,凭什么你认为我就可以找得到他呢?”

艾戈在那头沉默了片刻,终于说:“因为你母亲的关系,所以你和沈暨,从小关系就非常密切。而且,你们都是伦敦那边的华裔家庭,两家的来往必定不会少。在父母有需要的时候,你们应该是彼此的紧急联系人,对吗?”

顾成殊情绪不佳地长出一口气,说:“对,我想起来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想。沈暨在巴黎房子是他父亲购买的,当时沈父就将钥匙给了顾成殊一把,以备不时之需。而在这回来到巴黎时,他不知道自己要陪着叶深深在这边多久,所以收拾东西的时候,顺便将那把钥匙也收进来了。

挂断了艾戈的电话之后,顾成殊迟疑了许久,终于拉开抽屉,将钥匙拿起,出了门。

来到沈暨住处门口,顾成殊按下门铃,发现果然毫无响动。门太过厚实,敲上去根本没响声,他只能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出乎他的意料,里面灯光灿烂,一片安静。

门厅铺着沈暨那条心爱的丝绸地毯,地毯很厚重,他踏在上面,无声无息。

门厅后就是客厅,他站在古董玄关柜之后,一览无遗。

白色纯羊毛地毯上,两个人亲密地睡在那里,安安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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