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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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祁墨州对面而坐,寝房内就只有两人,祁墨州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床沿上的潘辰,潘辰一番犹豫,这才对祁墨州伸出了右手,祁墨州的眼睛看向潘辰的手时,潘辰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她记得曾经有一回就是用这种方法叫醒过祁墨州的,潘辰想再试一试。

只见祁墨州眼睛盯着潘辰的手指,半晌没有移动,潘辰以为不奏效,又弹指打了一个,这回祁墨州有反应了,目光落到了潘辰的脸上,眉峰微蹙:“你在干什么?”

潘辰心头一喜,猛地来了精神:“还真叫回来了?”

祁墨州眼神恢复清明,看着潘辰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便知事情又出乎意料了,走下床沿,看了看窗牑,透出晕黄的光晕,他记得他是下午的时候,听说潘辰从宫外回来了,便想来看看她,潘辰在房里哭,他安慰她来着,可一场安慰之后,怎么就连天色都变了?

潘辰来到他的身后,探头看他,祁墨州回过头,就正好看见潘辰探头探脑的样子,抬眼瞪了她一下,潘辰见他恢复,便狗腿细细的凑了上去,对祁墨州说道:“又犯病了,硬是要带我去外头吃锅子,刚回来。”潘辰如是说,像是怕祁墨州不相信,还特地把衣袖抬起来送到他鼻子前:“闻见没有,建康城第一大锅子店里的招牌味道。”

祁墨州往后退了退,没好气的推开了潘辰的手,深吸一口气后,心情明显变得不好起来,不想说话,负手就想离开,却被潘辰从后面喊住了:“皇上,你这样几天变一回也不是个事儿,有没有想过,治疗治疗?”

祁墨州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潘辰搓着手,犹豫着走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将他从门口拉了回来,让他坐在床前的秋千上,祁墨州面无表情的看着潘辰,不知道她想搞什么鬼,待他坐定之后,潘辰才搬了一张杌子,坐到了祁墨州的对面,与之面对面,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我之前跟皇上提过,你这个病吧,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知道应该要怎么治疗。若是不治疗而听之任之的话,那今后像这样的情况只会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皇上也不想上朝上的好好的,突然就没了意识吧?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这个弱点,就好比尹秀芝那样儿的,想算计皇上,岂不是很危险吗?”

潘辰的话让祁墨州没有说话,没有表情的看着她,等到潘辰说好了之后,祁墨州才沉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法子?”

潘辰听祁墨州终于松口,两只眼睛都亮起了跃跃欲试的光芒,凑近祁墨州,点头道:“我的法子就是——催眠疗法。”

祁墨州眯起了眼睛,一时没听懂潘辰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催眠?疗法?那是什么?”

说起这个,潘辰也是不含糊,对祁墨州这个患者详细解释道:“催眠就是…类似于睡觉,却又不是睡觉,它是一种暗示性的状态,可以帮助病患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些事情的根本源头,从而从源头改善,开解治疗。”

祁墨州听了这些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潘辰以为祁墨州没有听懂的时候,祁墨州又对潘辰问:“你说的这些,就是你之前记录在册的东西吧,上面写的那些让人不明白的字,和你现在所说的是一个道理吧?”

经由祁墨州一提醒,潘辰也想起来之前她写的病例报告给祁墨州看见的事,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但此时彼时,那时候潘辰对祁墨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现在嘛,多了些默契和了解,她倒并不是很害怕将这些从前她竭力隐藏的东西,摊开到祁墨州的面前让他知晓。

“是吧,说的都是一件事,我之前就注意到你身上的这个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你从前也不太相信我。”

祁墨州深吸一口气,背部靠入了秋千,双手抱胸,神色看不出喜怒,对潘辰问道:“你怎知,我现在就相信你呢?”

潘辰一愣,的确是被祁墨州给问到了。是啊,她又怎么知道,祁墨州现在就能对她有所信任呢?难道就是因为次体人格下午在宫墙下和她说的那些话吗?可是潘辰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她相信,就算祁墨州的内心世界对她这个人有点喜爱,但是也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他多疑的性格,就算潘辰现在和他多了点默契,但那也不代表,祁墨州就愿意把自己的心里世界,完全呈现到潘辰的面前,让潘辰了解。

虽然潘辰将自己的方法告诉了祁墨州,但是从祁墨州的反应来看,潘辰就知道了祁墨州的答案,双手抱胸,背部靠入椅背,这两个动作,都是对环境有所保留,有所隔阂的不耐烦状态,若是潘辰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很可能会弄巧成拙,不仅让祁墨州对她的方法产生抗拒,还极有可能让祁墨州把她之前所有的分数全都清零…潘辰觉得自己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并不想因为想替祁墨州治病未果而功亏一篑,抹杀掉全部的功劳。

便适时的闭上了嘴,对祁墨州笑着说道:

“呃…我不能肯定,所以说…你就当我刚才没说,只当没听到吧。我…下回再也不主动提这件事了。”

祁墨州主体人格对治疗很抗拒,心里上就没有放开,这样的状态,即使强行催眠治疗,效果也不会很好。所以,潘辰审时度势之后,决定放弃了。为了治疗祁墨州而毁了自己的前程,这可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干的事情。

将杌子搬回原位,祁墨州从秋千上站起来,潘辰以为他要回太和殿了,便躬身行礼,谁料祁墨州来到潘辰面前站定,深邃的目光剜着潘辰好一会儿,盯得潘辰都心虚的开始冒冷汗了,他才冷冷的说道:“那个催眠疗法,既然你这般推崇,那朕…试一试也无妨。”

潘辰惊愕的抬头看着祁墨州,暗自掐了掐掌心,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皇上没开玩笑吧?”

祁墨州沉声回答:“朕不开玩笑。既然你已经研究朕这个病很长时间了,若是不试一试效果,又怎知有没有用呢?若是根本没用,你却不知道,那岂不是将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朕还指望你在其他方面,多替朕想想法子呢。”

祁墨州对潘辰说的这番话听起来有理有据有节,没什么槽点,可是潘辰的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总觉得祁墨州这表情根本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祁墨州的心思常人猜不到,也无法揣摩,所以,他说这句话到底是真的有兴趣尝试一下,还是对潘辰的试探,潘辰就有些拿不准了。

愣在那里没有及时给祁墨州回答,祁墨州又再次挑眉,对潘辰道:“怎么?对你那法子没有自信吗?还是在担心,尝试失败了,朕会对你怎么样?”

潘辰战战兢兢的问了句:“那…若是失败了,皇上会对我…怎么样吗?”

祁墨州凝视着潘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弯下腰,与潘辰面对面:“你觉得呢?”

潘辰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真是太掉以轻心了,以为和祁墨州经历了一些事情,培养出了一眯眯的默契,就的得意忘形,想要走进祁墨州的内心世界了,可是潘辰忘记了,祁墨州的基本属性,要是他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的话,说不定,也就没有今天的祁墨州了。

可她既然已经对祁墨州提出了催眠这件事情,祁墨州也看似表面答应了,若是不顺应他的要求,做一个尝试的话,可能在祁墨州的心中,潘辰的信用度更加要大跳水了。

潘辰此刻真心的感觉到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惆怅,其实祁墨州发病和不发病和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就是因为对特殊病例的手痒,好奇心杀死猫,潘辰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祁墨州在潘辰面上看到了她笑得嘴角有些发抽,才敛目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对潘辰说道:“朕要做什么准备吗?”

潘辰果断摇头:“不,不需要吧。”

祁墨州张开双臂,对潘辰扬了扬眉头,潘辰干咳一声,把心一横,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干脆放手去做,祁墨州既然松口了,那潘辰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溜溜,与其担惊受怕,怕祁墨州找她算账,还不如抓住机会,若是能因此让祁墨州有所好转,潘辰相信,就算祁墨州再怎么多疑,应该也不至于对一个给他治病的医生下杀手吧。

第146章

潘辰让祁墨州坐到床沿上,祁墨州听话坐了过去,潘辰到一旁去给祁墨州倒了一杯茶,祁墨州接过,却是没喝,目光盯着潘辰,完全就是一副戒备的模样。

潘辰叹了口气:“你别这么紧张,我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能对你怎么样呢?放松点,喝点水。”

祁墨州敛目,将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潘辰在祁墨州的身边坐下,祁墨州扭头看她,就见潘辰正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对他弯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姿态很是随意,祁墨州冷道:“所以,你的治疗方式,就是这样看着我?”

潘辰摇头:“当然不是了,催眠催眠,自然是要把你看睡过去的。”

祁墨州失笑,冷哼一声:“你觉得这样看着我,我就能睡过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祁墨州便将茶杯递还给了潘辰手中,为自己居然相信潘辰和她在这里过家家玩儿而后悔,正要站起来,却被潘辰拉住了衣袖,祁墨州低头看她,潘辰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刻在眼前晃动了一下,让他脑中猛地一绷,想要清醒过来,可潘辰的脸却越变越模糊,转动的让他头疼欲裂。

潘辰温柔干净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入了祁墨州的耳中:“别抵抗,放松些,一切都交给我。”

祁墨州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幸好由潘辰给扶着胳膊,才不至于撞在床框之上,祁墨州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似乎进入了假性催眠的状态,他看不见东西,看不见人,可脑中却能听见潘辰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中,潘辰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来自天上地下,总之就是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耳朵里,祁墨州试图将她从意识中赶出去,可试过多回都以失败告终。

潘辰的声音有一种叫人四肢无力,脑袋放空的魔力,就像是妖术一般,禁锢了祁墨州的动作和精神,让他只能按照潘辰说的去做,去想。

“你叫什么名字?”潘辰的声音在祁墨州脑中想起,祁墨州目光空洞,口中机械般回答:“祁墨州。”

“你有几个兄弟?”

“六个。”

“祁雪州是你什么人?”

祁雪州…祁墨州脑中一片停顿,这个名字似乎被封闭在一个什么地方,潘辰的声音像是在敲响那个地方的大门,每一个字都以强有力的状态撞在那门上,潘辰见祁墨州没有立刻回答,便再次发问:“祁雪州是你什么人?”

面对同样的两个问题,祁墨州内心深处紧紧锁住的地方终于被潘辰撬开了一条口子,唇瓣微动,声音似乎带着隐忍:“是我的…双生弟弟。”

潘辰看着祁墨州,实在感叹他精神力的强大,即使被催眠着,却还能依旧保持一些清醒,一般被催眠的人,催眠师问什么问题,那都是如入无人之境般全盘托出,可祁墨州被催眠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可见,祁雪州的存在的确是他深藏在内心最底部的秘密。

也许这个秘密会将祁墨州不美好的回忆给勾出来,让他再次痛苦,做法不怎么人道,可是潘辰作为作为治疗者,既然决定要替他恢复伤口,那就势必要深入到他最痛苦的地方去,从根源了解之后,才能做出最合适的治疗。

潘辰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祁墨州又是片刻的沉默,就在潘辰以为他再次封闭了心灵的时候,他开口了:“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潘辰感觉就要问到最中心地带了,内心忍不住稍稍的激动一下。

祁墨州短暂的沉默过后,才缓缓张口回答:

“是被饿死的。”

祁墨州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寝房中显得那样突兀和清晰,潘辰站在他对面,都不禁要为这个答案而震撼不已,祁雪州是被…饿死的?这,这怎么可能呢?祁家虽说是这两代才夺了天下,可之前也算是宁国的肱骨之臣了,祁墨州和祁雪州就算是庶出,那也不可能会有被饿死的可能啊。祁正阳再怎么不管家,那也不会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给饿死呀。

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

“他为什么会被饿死?你对他还有什么记忆?”

潘辰这个问题问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童年的阴影造就了祁墨州现在的双重人格,无疑他是痛苦的,煎熬的,可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说,谁又能否认,双重人格想要表达的最终目的,也许就是一个哥哥对弟弟的思念呢?双生子之间会有感应,比一般的兄弟更加亲近,双生子的离去,对他幼小的心灵必然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这种伤害也许是看不见的,可是却能让人在潜移默化间受到强烈的影响,这种影响谁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祁墨州的主体人格也许是抗拒的,可是那可能只是表面抗拒,凭着潘辰这段时间对祁墨州性格的了解,很容易就能想到,凭祁墨州的精神力,如果真的是想抗拒双重人格的产生,那双重人格根本就不会在他的身体里出现,由此潘辰得出一个推断,祁墨州表面抗拒,但内心却是愿意接受祁雪州作为他的第二人格,重生在他的身体之中的。

潘辰叹了口气,发现祁墨州的心里问题,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双重人格分裂的事情,因为他是自愿将自己的身体分出去给他幻想中的祁雪州用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想要驱逐他的次体人格,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甚至有可能他一辈子都带着这个人格生活。

对于潘辰最后一个问题,祁墨州再次选择了沉默,并且神情十分痛苦的样子,只见他紧咬着下颚,双手捏成拳头放在大腿两侧,身体发生剧烈的抖动,颈项处绷紧了青筋,一副快要抽搐的样子。

潘辰大惊,赶忙在祁墨州的耳旁打出了两个响指,想要解除祁墨州的催眠,可是两个响指打出去,祁墨州的反应并没有好一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状况,潘辰这才发觉不妙,凑到祁墨州耳旁,急促的喊道:“祁墨州,快醒来,祁墨州,不要想了,快醒来。祁墨州…”

潘辰的喊声并没有将祁墨州给喊回来,只见他上身猛地一挺,整个人往床铺直挺挺的倒去,然后双全紧握,下颚紧咬,青筋直爆,潘辰爬到他身前,不住掐他的人中,打他的脸颊,声音变得慌乱起来:“祁墨州,你醒醒啊。祁墨州,快醒来啊!”

潘辰有些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给祁墨州催眠时下的心理暗示是响指两回,但若是响指无效,便只剩下强行叫醒,潘辰慌忙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细的金簪,将祁墨州的手掌奋力摊平,捏在他的指腹处,用金簪狠狠的扎入了祁墨州的指腹中,鲜血流出后才放开,然后继续将其他手指也放血,十指全都扎到之后,祁墨州的反应稍稍得到了缓解,却还是没有醒来,潘辰又去到床下,将他的鞋袜除掉,用簪子捏着他的脚趾,从一戳到了十,十指连心的疼痛感,让祁墨州恢复了一些,至少不再那样紧咬下颚的抽搐了,潘辰再次爬到他的身边,祁墨州还没叫醒,她自己就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

她从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催眠叫不醒的情况,甚至有一回跟着教授后面,亲眼目睹了一个患者被催眠后,做出了暴烈的自残举动,最后还是由诊所的护士出马,打了一针麻醉才没有造成人命伤亡。

像是祁墨州这种催眠后,两种人格交锋之下抽搐情况也偶有发生,可潘辰却从未有一回像对待祁墨州这样紧张的。她爬上床,将不再抽搐的祁墨州抱在怀中,用手在他的心腹间缓缓的抹平,给他顺气,给他鼓励,渐渐的将情绪平复下来,她早已气喘吁吁,吓得冷汗直冒,周身陷入了惊恐之中。

祁墨州缓缓的睁开双眼,瞳仁转了两下,才找到了聚焦,平缓的呼吸了几声后,目光在床铺的承尘之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向了将他抱在怀里的潘辰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祁墨州看见潘辰的脸,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就果断振作起来,从潘辰的怀中坐起,可因为动作太大,而头疼欲裂,手背敲在额头上,强忍住腹中恶心想吐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身体机能恢复过来。

潘辰伸手过去,想要触碰他,可祁墨州先一步感受到潘辰的手,将潘辰想要触碰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对潘辰递去了一眼冷漠中带着杀气的目光。

潘辰被那道目光吓得周身冰凉,这种目光,潘辰见到过,祁墨州押着宁国的暗卫进入建康城之前,便亲手将那些人杀死,进城之时,周身杀气横溢,就是这种让人惧怕的目光,接下来就算祁墨州冲过来杀了潘辰,潘辰都不会觉得奇怪。

祁墨州下了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指和脚趾,连鞋都不愿穿,便赤着脚,撑着脑袋,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潘辰的寝房,潘辰独自坐在床铺之上,清楚的听到回廊上传来李顺惊呼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顺要请太医,却被祁墨州给冷声拒绝了。

第147章

祁墨州从柔福宫出去之后,潘辰便马不停蹄的找去了太和殿,可是祁墨州却没有回去,潘辰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回想先前发生的一切,祁墨州的催眠治疗很显然是失败了,这与他的对祁雪州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祁墨州从内心深处就不希望祁雪州消失,他是刻意将自己的一小半精神世界剥离出来,自主性塑造出了一个祁雪州,他让祁雪州以同样的姿态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对于这种自主性的精神分裂,潘辰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却从未在现实案例里经手过,祁墨州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一分为二,旁人没法介入,若是他自己不愿意的话,那无论是怎样的治疗,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也就是说,祁雪州有可能一直存在于祁墨州的精神世界里,因为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个体,一个拥有两种精神和人格的个体。

潘辰出来的急,月落走到半路让辛冬回去给潘辰取了一件披风过来,此时走来,将披风披在潘辰的背上,蹲下对潘辰说道:“娘娘,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要不要…先回去呀?”

潘辰将肩膀上的披风裹了裹,失神般摇了摇头:“不了,没看见皇上,我不放心。再等等好了,他总归要回来的。”

月落抿唇想了想:“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皇上去哪儿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潘辰一把给拉住了:“别去了,皇上现在在气头上,若是发现你的话,估计会更生气。算了,就在这里等吧,反正我也不困。你和辛冬先回去吧,我若是等到了皇上回来,我就直接在太和殿休息了。”

若是以前的话,潘辰这么晚来找祁墨州,祁墨州是一定会留她在太和殿的,但今晚潘辰却有些不确定,只不过,她心中的不确定,并没有和月落她们说。

月落犹豫片刻后起身,然后走到辛冬面前,将辛冬打发回去,辛冬担心的把自己身上的披风也解开递给月落,这次离开,月落拿着辛冬的披风再次坐到了潘辰身边,将辛冬的披风也披在潘辰的身上,自己就在潘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奴婢陪娘娘等,等皇上回来之后,奴婢再回柔福宫去。”

月落是个聪明敏感的,也察觉出了潘辰和祁墨州今天的不对劲,贴心的决定守护潘辰,这点让潘辰很是感动。

两人倚靠在一起,坐在太和殿外的石阶上,石阶旁的御前侍卫换了一次班,祁墨州却还是没有回来。十一月底的天儿凉的彻底,风吹在回廊上呼呼的响,月落给风吹着吹着,眼睛就睁不动了,忍不住靠在了潘辰肩上睡过去。

潘辰转头看着这个坚持陪伴自己的姑娘,无奈的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拉到月落的背上,而她自己则是越等越精神,抬头看着夜空稀薄的云层,没什么星星,心中担忧着祁墨州。

真的很怕祁墨州会想不开,潘辰在心中一味的埋怨自己,她也许是太自大了,觉得凭自己的力量,可以将祁墨州从被困的精神世界中解救出来,可是却没有想到,解救的过程太危险,也没有考虑到,那困住祁墨州的回忆太过惨烈,他可能并不愿意在清醒的精神层面去触及。

果然,试验失败。祁墨州暴走。如果刚才的情况再维持一时半刻的话,潘辰现在可能就是个死人了。

想到这里,潘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御前侍卫副统领张宁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软甲守卫在太和殿外,他换班过来,已经关注坐在石阶上的德妃娘娘好长时间了,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德妃娘娘算是主动来太和殿次数最少的,其他娘娘会隔三差五的拿着东西过来给皇上请安,可只有德妃娘娘每回都是由皇上宣召了才过来,宠与不宠,让人一目了然。

可今晚谁也不知道德妃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不回太和殿来,德妃却在殿外苦等,忍不住上前,走到潘辰面前单膝跪地,对潘辰说道:“娘娘,夜风太凉,还是回去吧。”

潘辰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皇上回来。”

张宁看着这个年纪不大,依稀带着稚气的女子,眼珠子比夜空里的星星都亮,清澈中带着坚定不移的决心,尽管看着娇弱,可是只一个眼神却让张宁明白,无论他说什么,潘辰都会继续坚持下去。

叹了口气:“要不,臣派人去问问皇上在哪儿,给娘娘传个话去也好啊。”

这是张宁入宫做御前侍卫以来,干的最多管闲事的一件事情,真的是可怜这么个单薄的小女孩儿在夜风中苦等,这才这般提议,谁知道,潘辰却不领情,果断拒绝了:“不需要劳烦张副统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皇上…会回来的。”

皇上会回来,这是潘辰此刻心中的信念。而她说的这个‘回来’,其实也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自然是说等祁墨州主动回太和殿;而第二层意思则是,祁墨州今日被她催眠后,重新触碰了一段给他带来很大伤害的回忆,现在他的心该是再次封闭起来了,潘辰希望他自己走出来。

张宁得到了潘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不再过问了,他虽然觉得德妃娘娘小小年纪在外苦候很可怜,但他也有自己的本分,既然对潘辰提出过建议,潘辰没有采纳,那他也不能勉强,给潘辰行礼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之上。

潘辰看了一眼在她肩头睡着了的月落,无声的呵出一口雾气,然后将两人背上的披风裹了裹,继续在石阶上等待起来,夜只会越来越凉,潘辰越等越觉得祁墨州今晚不会回来了。可是她心里也有一口气在,就算是她让祁墨州回忆到了不好的记忆,可是,她本意也是好的,她希望祁墨州有一个不受困扰的精神世界,让他能更好的控制自己,虽然没有成功,可是若说错的话,却也不见得有多少错。

祁墨州先前离开柔福宫时对潘辰看过去的那一眼杀气腾腾,吓到潘辰的同时,也让潘辰觉得很冤枉,所以,她追了出来,一来是担心祁墨州,二来也是想和他说个清楚,不想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存在。

她在太和殿外等了这么长时间,潘辰不相信以祁墨州对后宫的掌控力,他会不知道这消息,可是如果他知道了,却没有回来,就是心里还在生潘辰气,潘辰不想逃避,只想固执的在太和殿外等待祁墨州回来,让他回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但现在情况表明,他不想见潘辰,潘辰若是能顺下气来,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肯定就要回去了,但潘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想把心里的那一口莫名其妙的气给撑下去。这是她的态度,是她对祁墨州表示自己并没有错的态度。

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其是十一月底,寒风呼啸的夜,更是叫人难熬,潘辰等着等着,终于在月落睡醒两觉之后,也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睡梦中潘辰也知道自己睡得不踏实,总感觉自己在海面上漂浮,耳中依稀也能听见周围的风声和细小响动,半梦半醒间,天际被第一道光刺破,开始蒙蒙亮起来,在太和殿的转角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一瞬间,潘辰就像是弹簧似的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却因为坐太久腿抽筋,又弯了下去。

等她终于揉好了腿之后,那杂乱的脚步声才走到了太和殿门外。

祁墨州面无表情走在一干太监宫女前头,眼角瞥见石阶上站着的潘辰,看她从肩头滑落的披风和状态来看,哪里还会看不出来她在这里等了他一夜,目光微动,却是没有开口。

潘辰凌空蹬了两下腿,然后脸上就对祁墨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捏着腿脚,走上石阶,来到祁墨州的面前,笑容如常的说道:“皇上终于回来了。臣妾在这儿等了好久。”

祁墨州看着潘辰的笑容,目光深沉的可怕,依旧没有说话,潘辰也不觉得尴尬,主动上前,搂住了祁墨州的胳膊,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臣妾都要冻僵了,皇上要不要请我喝杯热茶?最好是红枣味的香茶…”

可潘辰的话还没全部说完,祁墨州也没有对她做出回应,回廊那头就又跑来两个宫婢,为首那个二十来岁,潘辰认识她,是长乐宫潘筱身边的贴身女官楚红,潘辰看见楚红的那一刹那,搂着祁墨州胳膊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

楚红带着另一个宫婢,来到祁墨州面前,谨守礼节的说道:“皇上,您的玉佩忘在长乐宫了,贤妃娘娘让奴婢赶紧给送过来。”

说着,便从身后宫婢手中接过了一块祁墨州常年戴在腰间的盘龙玉,潘辰看着那块玉,哪里有不认得的道理,祁墨州睡在她那儿的时候,这块玉便是放在她枕边的。

祁墨州眼角看了一眼潘辰,见她终于将脸上的微笑敛下,两只大眼睛里似乎瞬间就盛满了委屈,祁墨州转过目光,让李顺接过那块玉,便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太和殿中。

第148章

祁墨州进去之后,太和殿外再次变得冷清,李顺最后跨入门槛的时候,想对潘辰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祁墨州就在里面喊了他,也没说成。

潘辰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定祁墨州不是喊李顺传她进去,这才转身往柔福宫的回廊走去,走了两步,不禁回头看了看快要走到小门的楚红她们,月落过来拥住潘辰,心疼道:“娘娘,别看了,回去吧。”

潘辰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往前走去,月落跟在她身后,不敢多言一句,潘辰走着走着,喊了一声:“月落。”

月落赶忙上前,就听潘辰扭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你今天怎么不问我了?”

“嗯?”月落一愣:“娘娘指的是什么?”

潘辰将双手拢入袖中,吸入了一口清晨的凉气,神清气爽道:“就是怎么不问我和皇上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对这些特敏感吗?”

这个问题,月落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敢出声,她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将心里话说出来膈应潘辰呢?从前她敏感,敢问,那是因为有恃无恐,觉得皇上对自家娘娘是真的宠爱,只要娘娘再加把劲儿,就能更长时间的圈牢皇上在柔福宫里,可是今天情况不一样啊,娘娘和皇上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生了娘娘的气,娘娘急得在太和殿外,天寒地冻的等了一宿,皇上早上却从贤妃娘娘宫里过来,还没有将自家娘娘喊进太和殿安慰一番,这说明了什么,月落这精灵的脑袋哪里会想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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