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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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舍人所那是什么地方?都是些下人,哪里是您这样娇贵的千金小姐去的地方呀。”

桐娘说完,还打算伸手去把薛宸拉回去,可对上薛宸似笑非笑,透着睿智冷漠的目光时,却又不由自主把手给缩了回去,见身后的两个丫鬟正在看她,觉得颜面有些受损,于是又补充说了一句:

“太太临走前,把小姐托付给奴婢,奴婢就要担起这个责任,不能让那些腌臜之人冲撞了小姐才是,太太还说…”

“行了。”薛宸今天第三次打断了桐娘的话,目光中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定,破天荒的对桐娘勾起而来唇,微笑的薛宸,简直耀眼如晨曦,就连桐娘都不禁看的有些呆,反应满了两步,就听薛宸说了一句:

“无妨,我就是想去看看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她们偷了我的东西,总要让我也出口气不是。相信太太不会怪你的。走吧。”

等桐娘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宸已经又向前走了好几步,并且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就赶忙一拍大腿,急忙追了上去:“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哟,您这是做什么去哟。”

小斗(点开有惊喜)

不顾桐娘的阻拦,薛宸很快就找到了舍人所,舍人所的总管胡全听说大小姐亲自来了,赶忙收起了烟袋子,别在腰上,一瘸一拐的跑出来。

来到薛宸面前,先是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桐娘,薛宸微微转头,眼角余光就看见桐娘正在和他使什么眼色,使过了眼色,胡全才凑过来对薛宸行礼说道:

“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薛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勾着唇角,像是好奇一般,将这舍人所前后都环顾了一遍,四周下人的目光也全都聚了过来,薛宸端庄一笑,对胡全说道:“我来看看那两个犯了事的丫鬟,平日里我可待她们不薄,她们竟然趁我不在偷了我的东西,怎么说我也要问一问的。”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然后才笑着点头说道:“原这些事不该烦劳小姐过问,但小姐既然来了,要见一见那两个贱婢,我这便叫人领了来便是。小姐请里边坐。”

薛宸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了一眼桐娘,然后才说道:“不了,这儿挺好,桐娘,你去给我搬张椅子过来,我就坐这儿。”

桐娘愣了愣,然后心里就漾出了不少怒气,她身为太太院里的管事媳妇,就是太太生前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没有将她当做奴婢来使唤,这小姐平日里对她也十分敬重,怎的今日就这样了?

“小姐,坐这儿不好吧。还是进…”

薛宸今天第四次打断桐娘的话,说道:“不,这里敞亮,就坐这里。”

虽然心里不满,但桐娘也知道薛宸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小姐,自己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回头随手点了个舍人所的下人,让他从屋里给搬了张椅子出来。薛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却也是不说什么,由水清和水绣两个桐娘带来的丫鬟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没一会儿,胡全就领着两个被五花大绑,被堵了嘴的小丫鬟走了过来,薛宸定睛看了两眼,依稀还有些模糊记忆,她记得衾凤爱穿红衣,左边那个不住挣扎的丫鬟穿的正是红衣,这就是衾凤了,旁边那个死死瞪住胡全的大眼睛,大脸盘子小姑娘,该就是枕鸳了。见她们虽然被绑着,但身上好好的,薛宸才放下心来。

“小姐,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带来了。您看是要打板子还是抽鞭子?”

胡全其实也没把薛宸当一回事,虽说是府里的正经小姐,可毕竟才十一岁,生的又是那副文文弱弱的娇美模样,随便声音大些,估计就能吓得她发抖了,能主什么事?太太若在也还罢了,有太太撑着,如今太太都不在了,小姐还不是事事得听她身后管事妈妈的,现在要看这两个丫鬟,只怕也是觉得好奇,不过是处置两个丫鬟,从前主母在的时候,也没有插手过问的,如今主母去了,留下个小姐,又能如何?

那水清和水绣是桐娘夫家那头的侄女和外甥女,一对表姐妹,早就托了桐娘想进府里谋个清闲的差事,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这可是个精贵,当副小姐似的,多少人眼红都去不了,小姐原来身边有人,那有什么,弄下来就是,反正平日里太太和小姐都听桐娘的,不过是两个丫鬟,办也就办了,没主子撑腰的小丫鬟,在这府里还不是任人拿捏的?到时候卖出去,又赚一笔,多好的买卖。

不过要卖的话,皮肉有了伤就不值钱了,胡全本着保全货物的心思,又上前对薛宸说道:“小姐,要不还是打板子吧,随便打两下,让她们长长记性就是了。”

桐娘哪里不知道胡全的想法,想着卖他个顺水人情,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小姐,这两个丫鬟虽然可恶,但好歹伺候过小姐一场,随便教训两下卖出去就得了,让人家看看咱们小姐有多心慈。”

薛宸坐在椅子上,嘴角不由的上翘,对衾凤和枕鸳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人上前把她们压得跪在薛宸面前,薛宸也不去揭了她们嘴里的东西,而是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胡全,说道:“她们偷的我的东西呢?让我瞧瞧。”

胡全又看了一眼桐娘,只见桐娘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对钗头和一对手镯,呈到了薛宸面前,说道:“东西被奴婢拿回去了,还没来得及呈交小姐,就是这些个。”

薛宸只扫了一眼便转过了目光,衾凤和枕鸳不住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薛宸的脸色倒是变了变,桐娘怀里放着她房里的东西,这贼到底是谁?还是说,她房里的东西,丫鬟不能随意动,可她桐娘就可以?

胡全见桐娘拿出了东西,上前就给了衾凤和枕鸳两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道:“让你们两个泥沟里爬出来蛐蛐儿手脚不干净,我打死你们。”

作势还要打,薛宸却拦住了,平静的说道:

“不用打了,这两样东西是我送给她们的,哪里就是她们偷的了?桐娘,你说是谁说看见她们偷东西了?我看那两个才是贼吧,你且把她们的名字说出来,我来打发她们,别让人家以为我院里的管事妈妈好糊弄,将来什么贼盆子都往咱们院的人头上扣。”

“…”

薛宸这一番话,连消带打,打的桐娘目瞪口呆,想来她冤枉衾凤和枕鸳也是随口说说的,还没仔细到连告状的人都准备好,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说道:

“小姐,说的什么话?这,这东西怎么会事小姐送给她们的?这明明…”

薛宸第五次打断桐娘的话,理智的反问道:“桐娘的话真奇怪,这些东西不是我房里的吗?”

桐娘一愣,然后才点头:“自然是小姐房里的。”

“那就是了,我房里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我愿意送给谁不成?我说是送的,那就是送的。”

桐娘的脸色是彻底冷下去了,捏着袖子里的钗头和手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些东西的确是她从小姐房里拿出来的,准备拿回去给娘家那些穷亲戚开开眼,不过是现在听小姐要看赃物,她怕胡全没准备,这才拿了东西出来,心里想着,就算是给小姐看见了,这些东西不过是缓两天拿回家去,也没什么打紧,小姐才多大,哪里会懂这些弯弯绕绕,随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可小姐突然话锋一转,随便什么,都替那两个丫头兜了,眼看着是要保她们了,桐娘如何答应,夫家姑子嫂子的钱她都已经收下了,水清和水绣也都安排进来了,哪里就能这样被那两个丫头给踢了?当即上前一步,又开口说道:

“小姐,可不能这样!奴婢知道小姐对那两个丫头有感情,可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事,小姐若是包庇,不分是非黑白,太太在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的。快些跟奴婢回去,这里哪里是一个正经小姐该来的地方?”

说着,桐娘就要去拉扯薛宸的胳膊肘,却被薛宸往后退了一步,凌厉的扫过桐娘,然后清脆的声音就此响起: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本小姐了?平日里喊你一声妈妈,那是给你脸面,你还真以为你是我的妈妈了?我说东西是我送给衾凤和枕鸳的,自然就是送的,用得着你来说三道四?太太是去了,可太太去了,难道我的东西就变成你的了不成?这里是薛家,我是薛家的大小姐,用不着你来说我正经不正经的,薛家的地方我哪里不能去?又是你一个正经奴婢该来管的吗?”

薛宸虽然年纪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诛心的。她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脊,身形美妙的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虽然人小个子小,说起话来的气势却像是管家了多少年的当家主母一般,底气十足,气势十足,阳光下,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上似乎镀上了一层闪闪的金光,叫人不敢直视,而薛宸的眼神锐利,不过是环顾一圈,那目光就像是把所有人都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警告意味甚浓,叫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对这个正牌大小姐抱有轻蔑态度的人都不禁心中为之一震,再不敢小觑。

桐娘更是脸色灰白,长久被人捧惯了的她一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当众指着鼻子骂,也是气急了,生怕自己在这里丢了脸面,身后还站着她姑嫂家的闺女,若是这事儿被她们传回家里去,那她今后还怎么在那些穷亲戚面前耀武扬威?心里一急,手都扬了起来,幸好还有些理智,没敢真的对薛宸打下去,见四周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桐娘只好放下了手,对薛宸沉声说道:

“小姐,奴婢虽然是奴婢,可太太生前是将小姐交给奴婢照料的,小姐的言行举止太不像话,奴婢不过是良言相劝,小姐不仅不听,还一意孤行,留着这两个偷东西的贱婢在身边,将来她们要是把小姐的家当全都搬空了,奴婢还哪来的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太太。这两个丫头,绝对不能留。”

桐娘也是铁了心要把衾凤和枕鸳从薛宸身边踢掉,再加在气头上,说话也就耿直了,三句话不离太太,想用太太压住大小姐,这是拿故去的太太当枪使呢。

众人心中门儿清,又看向了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小姐,想看看她怎么应对桐娘这攻势,还能说出多少打桐娘脸面的话来,最好两人打起来,看热闹嘛,哪里还会嫌热闹闹的太大呢。

不过,薛宸这回倒是没有如众人所愿,原本冷着的一张脸突然一动,嘴角就弯了起来,收起了刚才如刀锋般锐利的气势,整个人又变成那娇艳欲滴的花骨朵儿般纯美可爱,对桐娘轻声说道:

“桐娘,刚才我的话说的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那东西真的是我送给衾凤和枕鸳的,你就算是不信那两个丫头,那也该信我才是啊。可是你不相信我,多让我伤心啊。我看这样好了,水清和水绣这两个丫头会说好些乡间的新鲜话儿,我也爱听,让她们也留在我外房里伺候,我平日里都是衾凤和枕鸳伺候的,要是换了人,我肯定不适应,让她们也回来内房伺候,我保证,今后不再乱送东西给她们了,好不好?”

这就算是给台阶妥协了。到底还是认桐娘是她的管事妈妈的,桐娘虽然心里还有气,可也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宜再闹下去,若真是闹到了老爷那里,自己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如今小姐肯放软和了和她赔罪,她要再端着架子也不像样,更何况,小姐也认下了水清和水绣,就算是外房伺候,有自己在院子里照应着,也用不着干什么粗活,冷着眼瞥了瞥还被压着跪在地上的衾凤和枕鸳,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松口点头道:

“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只不过,奴婢还要说句逾距的话,小姐房里的东西全都是太太留给小姐的,万不可随意送了给那些贱婢。”

薛宸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勾了抹冷笑,便是转过身去,把跪着的衾凤和枕鸳扶了起来,让人解开了她们身上的绳索,领着她们回了青雀居。

问话

薛宸回到青雀居。

青雀居是个不算大的院子,但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地方绝对是够了的,分前院后院,薛宸住的主卧室在后院之中,桐娘借口说去教一教水清、水绣规矩,就把她们领走了,薛宸本来也没打算留她们,就让她去了,一副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不声不响的领着衾凤和枕鸳进了屋,既不说话,也不搭理她们,兀自去了小书房里,站在书架前面拿起了一本被精致花纸包装好的书,翻开看了看,原来是小窗记,若不是看见这个,薛宸还真的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天真的少女,认为自己一定会得到一份特别美好的感情,就像是小窗记中的才子佳人那般,男才女貌,情之所钟。

怎料,生活却给了她一记响亮又羞耻的耳光。

于是又静静的放下了那本书,葱白般纤嫩的指尖抚过那新包不久的花纸,唇边露出一抹叫人看不出意味的浅笑来,感情对上一世的她来说,是奢求不到的,而这一世,她打算从一开始,就不去奢求。

衾凤和枕鸳被薛宸晾在一边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小姐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理会她们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衾凤咬了咬下唇,踌躇着向前走了一步,二话没说,首先就跪了下来,枕鸳见状,也赶紧上前跪下。

薛宸没有看她们,却也在注意着她们的动作。

上一世的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算是她成亲前,自己在牙婆子手上买回来的新碧了,因为她不放心徐素娥给她的人,事实上,徐素娥也不会给她什么好人,她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亲自去挑,新碧读过书,会算账,是个小才女,家道中落才辗转被卖,跟了她嫁入长宁候府做了陪房,她无父无母,在长宁候府唯一能依傍的也就只有她这个主母,所以办事十分用心,人也忠诚,只可惜,这一世她回来了,新碧不在了,所以,她只能重新挑近身伺候的丫鬟。

虽然这个衾凤和枕鸳从小就伺候她,但是毕竟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上一世的记忆也很模糊,所以她判断不出来,她们的品行与行事,但是,她此时身边无人,最有潜力培养的就是这两个,只要不是吃里扒外的主,薛宸还是愿意用一用她们的。

如今看来,两个丫头还不算太蠢,至少没有一回来就哭诉告状,说明她们做事有些担当,没有回来就感激涕零表忠心,说明并不是流于表面没城府之人,直接跪下,说明她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于是薛宸回头了。

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平淡的看着一身红衣的衾凤,衾凤只觉得后背寒凉一片,这三人中,明明她的年纪最大,可是在面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姐时,就感觉像是头顶悬了一柄锋利的刀,让她丝毫不敢怠慢,斟酌一番词句后说道:

“奴婢们知道错了,给小姐添了大麻烦,是桐妈妈带了人直接把我们抓到胡总管那里去的,我和枕鸳会拳脚,打伤了他们其中两个人,但他们人多,我们实在打不过,就被抓了。”

说话调理清晰,头脑分明,没有丝毫辩解,简单的把当时发生的情况说了出来。薛宸暗自点头,然后才用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说道:

“你们知道桐妈妈为什么要抓你们?”

衾凤稍事沉默,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些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可枕鸳就爽利多了,虽然神情也是怯生生的,但该说的话也都能说道清楚:

“是桐妈妈想给小姐另外找两个服侍的丫鬟,小姐的内室贴身丫鬟是一等,每月三百钱,外室丫鬟二等,五十钱,之前桐妈妈就来跟我们说过,说我们年纪小,要我们把月钱就寄放在她那里,我和衾凤没答应,她就想着索性换了我们吧。”

薛宸停下了手里随意翻书的动作,眼皮子微微抬了抬,然后才放下手里的书,走到跪地的衾凤和枕鸳身前,对她们扬手,让她们起来。

两人起来之后,便肃立着,半刻都不敢怠慢,薛宸见她们进退有度,比一般的丫鬟都要懂事的样子,这样的涵养,不禁对她们问道:“你们都是从小伺候我的,我却没问过你们的来历,我记得好像是我五岁的时候,太太带你们进府的,对不对?”

衾凤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点不一样的小姐,片刻的犹豫之后,就对薛宸说道:

“小姐记得没错,我和枕鸳都是太太领进府里的,小时候受过卢老夫人的恩惠,在卢家长到八岁,才被太太带进府里伺候小姐的,枕鸳比我小一岁。”

这么说衾凤今年十四了,枕鸳十三。一般伺候小姐的丫鬟,自然是要长几岁的,这个年龄很合理。而她们之所以被教养成这样,原来最大的功臣还是卢家,她们说的卢老夫人就是卢氏的母亲,薛宸的外祖母,但这个外祖母在薛宸八岁的时候,好像就过世了,所以薛宸对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只依稀记得还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哭着回娘家,有时候也带她一起回去,可住两天之后,外祖母就亲自把母亲送回来了。她那时候年纪小,哪里懂这些事,只知道去了外祖母家特别自由,外祖母总是由着她玩儿,想吃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只可惜时间都住不长。现在想来,定是卢家怕自己的商户身份给母亲拖累才回回忍气吞声,把和父亲吵架的母亲送回来。

一个女人一生有多苦,薛宸深有体会,叹了口气后,才淡定的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

“有些话我原来是不想和你们说的,但如今太太去了,院子里没有主事的主母,我年纪小,有很多事也接触不到,但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我还能分得清,你们俩也看到了,太太的七七还没过,有人就想把你们从我身边除去,这回若不是我察觉的早,等你们被卖出去真就要糟了,所以,今后咱们只能一条心,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来禀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薛宸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声音温柔如水,但态度却是令人不容置疑的。

衾凤已经十四岁,知道一场大的变故会让一个人的性情发生改变,从前她伺候在小姐身旁,只觉得小姐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可那都是由太太宠起来的,如今太太没了,小姐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

而小姐对她们说这些话,就是正式收了她们的意思,事实上,她们虽然年纪比小姐大,但身份是丫鬟,关键时候,的确只有小姐能够保住她们,而作为回报,她们就是要和小姐站在一条线上,对付那些想趁着太太去世,拿捏小姐的人,比如桐妈妈。

尽管不知道小姐要她们做什么,但衾凤和枕鸳并不担心,因为她们自从被太太领进门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伺候小姐的,只有小姐好了,她们才会好,相反的,如果小姐不好了,她们这两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丫鬟,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这些道理衾凤和枕鸳都能想的明白,就算不用薛宸吩咐,她们也会这么做就是了。

而薛宸交给衾凤和枕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她们去打听桐娘的家里人。上一世薛宸直到出嫁前,也没有怀疑过桐娘,因为她是母亲留下的管事媳妇,薛宸很多事都仰仗她,可回转一世,她多了几十年的阅历,看人的角度也不一样了,自不能同日而语,桐娘的很多做法,已经触了她的逆鳞,这样的人留下来一定会是祸害,桐娘上一世在她成亲之后,就称病回了乡下,没多久就病死了,现在想来,这件事似乎也透着玄奇。

衾凤和枕鸳不负期望,很快就打听出了桐娘家的情况。

桐娘是卢氏的陪房,一同跟着嫁进了薛家,后来卢氏见她年纪到了,就把她配了人,她当家的叫王贵,是在朱雀街那儿当差的,回事处的二管家,可见卢氏对桐娘这个陪房还是很好的,与她想必,一起入府伺候的平娘就没她那么好运,只是配了薛云涛这院里门房的班头。桐娘和王贵没有孩子,在府外有一座宅子,是三进的,王贵是京郊人,家里亲戚大多来自京郊,没听说有什么出息的。

“桐娘既然是管事媳妇,太太去了之后,又让她做了我院里的管事妈妈,她的月钱是多少?王贵的月钱又是多少?”

衾凤和枕鸳听了薛宸的问题,面面相觑,她们只是去打听了桐娘的家里,还真不知道她的月例和她当家的月例,不禁失了声,暗骂自己办事不周全。

而薛宸倒不是故意刁难她们,事实上,她对她们能这么快打听到这些情况已经感到很满意了,只是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却把两个小丫头给难住了。

薛宸知道,有关银钱的问题,不是两个小丫头随便去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的,想了想之后,对枕鸳说道:

“去把平妈妈喊来,就说我衣服上划了道口子,让她来看看能不能织补。”

平娘和桐娘不同,她向来管的就是薛宸的日常生活,衣服坏了找平娘准没错。而在薛宸嫁入了长宁候府,一开始那几年最难熬的时候,就是平娘不离不弃守着她,薛宸对她有愧疚,到她死也没能回报过她什么。

枕鸳出去后,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边放衣袖,一边整头发的平娘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薛宸想起自己从前每回见她,她都是忙忙碌碌的,虽然有丫鬟差遣,但平娘习惯了把她贴身的一切都揽过去做了,不假手她人。平娘见了薛宸赶忙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这个礼,她一辈子都没有废过,哪怕后来得了腿疾,弯不下去,她也会弯腰把礼给行了。

“平妈妈快别多礼,过来坐下吧。”

薛宸上前亲自扶了平娘,拉着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平娘如坐针毡,薛宸对她善意的笑笑,然后才用黄鹂般的声音对平娘问道:

“平妈妈,我问你,你与桐妈妈都是管事妈妈,你们俩的月钱一样多吗?”

对平娘,薛宸并不想隐瞒,也愿意让平娘更多的加入到她的事情中来,平娘被枕鸳喊她进来,就知道小姐是有事问她,不敢隐瞒,直说道:

“我的月钱没有桐妈妈多,我一个月是五百钱,桐妈妈一个月得有一两。”

平娘的话让薛宸陷入了沉默,一两的月钱,哪怕是在王侯将相府邸中也不算低了,照这么说的话,其实桐娘手里应该不缺钱才对,可她为什么会连两个小丫头的月例都惦记呢?

姨娘

平娘看见薛宸不说话,眸子一动,想了想薛宸喊她进来问这话的原因,就试探着说道:

“桐妈妈虽说月例多一些,但是她开销也大,她当家的王贵不仅好酒还好赌,欠下了一屁股债,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输的,所以桐妈妈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再加上王贵家里亲戚多,大多没什么钱,经常来打秋风也是有的,一来二往,这银子可不就不够用了。”平娘好像知道薛宸想问这个似的,在薛宸还没想好怎么问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话全都说了出来。

“…”

平娘的精明让薛宸彻底对她改观了。虽然上一世她对平娘的印象最多是不笨,可也不觉得她精明,现在听她说这些,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薛宸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还颇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

有心再让她多说点,薛宸就继续问道:

“可她当家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这脾性了,桐妈妈家那三进的小院子是怎么来的?平妈妈你在府里年份和桐妈妈差不多,可是直到今天不还住在府里吗?可桐妈妈哪里就有了那份钱?”

这是薛宸心里真实的疑问,桐娘就算是嫁给了朱雀街薛家的回事处二掌柜,可是在京城买一座三进的小院要多少钱,薛宸多少还是有点数的,最少也要八、九百两银子,桐娘一个月一两,若没有其他来源,要六十年才能买,这件事本身就是疑问吧,不是桐娘有问题,就是那个王贵有问题。

平娘看着薛宸,觉得在这个小姐身上看见与以往不同的模样,似乎一夜长大了许多,心中又是怜惜,说道:

“她的钱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与小姐说句掏心窝的话,太太留下的嫁妆不在少数,若是小姐都交给桐妈妈去打理,只怕也不是万全的。”

薛宸没有说话,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平娘,稚气的小脸纯美的像是画中的小仙子一样,平娘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低着头站了起来,对薛宸行礼,说道:“我外头还有好些衣服没洗完,小姐若是没事,那我就退下了。”

本来薛宸也就是喊平娘过来问话的,不是真的有事让她做,点点头,看着平娘离去的背影,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平娘和她说的这句话,好像前世的时候,她也说过,就是那副神情,那副语调,可是上一世的她对桐娘太过依赖,觉得她既然是母亲钦点了替她管理母亲嫁妆的人,那就由她管着也没什么,不过后来不幸的是,徐素娥不知道对薛云涛说了什么,让薛云涛做主把卢氏的嫁妆交给了徐素娥去打理,说是等薛宸出嫁的时候,再还给她,可是,到薛宸真的出嫁的时候,徐素娥交出来的东西却是差强人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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