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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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老板留在原地,半响才说:“可能是青春叛逆期。”

“肖学长,那天送我走的人,开房间的人,为我倒水的人,都是你。你当初是这么对我说的,”周天皓记忆力特别好,背得特别熟,“你说那个姑娘,人家打车送我走,又给我开的房间,还没要我的卡,日后再遇见,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肖重云摆手,“这些都是小事情,不用谢,真的不用谢。”

“这怎么好意思?”周天皓搬了个五块钱一张的塑料小凳子,坐在肖重云对面,态度特别诚恳,“我仔细想了一下,以学长高洁的品行和正直的为人,珠宝金钱这类俗物肯定看不上。”

肖老板为了省钱,店里的玻璃柜台是二手的,里屋藤椅断了一只脚,全靠小鬼用快递专用封口胶缠起来,周天皓现在搬来坐的塑料小凳子就五块钱一个,坐下去还带摇晃的。周天皓坐得挺舒服的,坚决不肯挪窝,也不打算出门找个酒店自己安顿下来:“你说过,如果一直生活在酒后的幻象里,就会错过清醒时的满天云彩。我觉得你说得十分有道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肖重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已经想清楚了,肖学长,你就是我的晴天与云彩。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怎么样?”

肖重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扶着冷冰冰的柜台站起来,开始找钥匙收拾东西准备关店,周天皓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在把玻璃架上的香水样品都拿出来闻了一遍:“学长,我觉得你家宠物天赋不怎么样,不然解雇了吧?”

周天皓拿着肖老板亲自试制的作品,从各个角度挑了一堆毛病,然后在他以为那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之后,再次问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不了,”肖重云婉拒道,“我觉得还是金钱感谢比较好。”

肖重云原本只想请小鬼去隔壁锦里西路吃大排档干锅,再给自己点瓶啤酒什么的,可是小鬼的电话关机了,怎么都打不通。周天皓强烈要求吃火锅,并且指明要吃隔壁宽窄巷子里评价最贵的那家。他一进门就找服务生拿酒,被肖重云果断制止了,换成了免费的大麦茶。

“人总有聪明和迟钝的地方,一方面聪明,必然在另一方面有愚钝之处,这样才公平。我在香水上天赋确实很高,感情上却一直习惯自欺欺人。那天晚上之后,我仔细地想过了,”周天皓端着淡出鸟味的茶杯,一脸生无可恋,“肖学长,当初在纪芳丹若勒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不愧是久经商场的老手,他只花了一秒钟就转守为攻:“你拒绝我,因为我是男人吗?我都不在意你的性别,你为什么在意我?”

肖重云头大如斗。

他原本以为周天皓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有几分认真的味道。

自从五年前变故之后,肖重云就再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情问题。他并不想找一个温柔美丽的妹子,生一个聪颖可爱的孩子,过人人羡慕的家庭生活。前两年他一直辗转很多地方,尽量离张文山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远到网络上看不到他的画面,电视里听不到他的声音…后来他觉得,能开家小店卖卖香水,每天跟路过的小妹妹搭搭讪,陪着自己几个G的硬盘女友一同度过悠长人生,便可以算作一种幸运了。

哦,他还养了只十分成器的宠物。这样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积攒起来的幸福,又如何能轻易至于危险之中。

感情这种东西,自己还是是一辈子不要碰了。

“你所谓的喜欢,”他问周天皓,“是什么?”

“当初你在学校实验室时,常常穿白色的衬衫,松一颗扣子,身边总是围了一圈人。那时我总是看你,站在远处,一直看一直看,像上瘾了一样。我去图书馆借过你看的书,找你在书上留下的铅笔印记,猜测你查找的知识点,自己回头单独研究。我还一篇一篇读过你写的论文,尝试过模仿你的练习作品…肖学长,那时你太耀眼了,挺多人这么做的,我只不过其中之一。我一直想有一天,能像现在一样,和你坐在一起,讨论今年的香水流行趋势,分享自己的看法,甚至像朋友般的相互点评作品。你就在我旁边,白衬衫有一个扣子没扣,我低下头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周天皓道,“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我对你有着单纯的学术向往,直到那天晚上,酒喝得有点多。”

“不是吗?”

“不是,是因为我想把白衬衫的那颗扣子撕开,”周天皓盯着他的眼睛,“上你。”

肖重云蹭地就站起来,往店外走。

服务生把他拦住:“先生,请问你们谁买单?”

周天皓甩了张信用卡飞速结账,跟了出去。风冷且大,肖重云把领子立起来,往自己的小破店里走,周天皓跟在后面:“我还没说完…”

C市的冬夜行人稀少,车辆不多,有一群飙车党,特别喜欢骑着改装过后的摩托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啸而过。他们往往把发动机声音改装跟山寨音响似的,大灯雪亮雪亮,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有优越感。肖重云那天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立领,低着头在人行横道上走,没留意一辆小摩托就轰过来了!

他衣着颜色太暗,飙车的人又是在拐弯,等刺目的大灯打到脸上时,已经晚了。

身上一阵剧痛,却不是预想而来的巨大撞击力与碾压。周天皓反应奇快,千钧一发之时,伸手搂住他的腰,两个人向后倒下去,抱着肖重云在马路边方砖上滚了很长一段。路面粗糙膈人,加上瞬间周天皓用尽力气,两人外套都磨得破破烂烂,周天皓的手还蹭伤了一大片,像被钢丝球刮过一样。

飙车的青年骂了一声,没减车速,消失在长街尽头,周天皓搂着肖重云坐起来:“学长,我刚才还没说完。”

他也不给蹭伤的手做处理,低头在肖重云脖子处闻了闻:“这几天我重新想过了,想清楚了。你现在也不穿那样的衬衫了,也不理那样的头发了,可是我还是想见到你。从你消失以后,我就一直想见你,从来没变过。”

“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你。”

周天皓坐在地上抱着他,低着头,嗓音听上去依然有点惊魂未定:“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当我开了个玩笑,从来没说过。刚才要是真撞上去,我这辈子都过不好了。”

肖重云很少见到这么沮丧和可怜的周二老板,声音听上去有点瓮声瓮气的:“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肖重云把学弟带回店里,拉亮黑峻峻店内的灯,推开落漆的木门走到里屋去,借着月光翻找万年不用的急救箱。门口的破信报箱没关好,晚报掉出来了,周天皓进门时顺手捡起来。肖重云四处找药时,他就坐在柜台前看晚报,卷好的报纸里掉出一封很厚的挂号信。

“肖学长,”他向里面挥信封。

肖重云很快回来了,没找到碘酒,只找到一瓶医用酒精和一包棉签,所幸都没有过期。上药时周天皓也不喊痛,就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任凭肖重云用蘸了酒精的棉签清理伤口中的灰尘沙子。周天皓坐在那里,除了眉心皱得厉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肖重云只能尽量地轻。他用白纱布把破损的皮肤盖起来,绑上医用胶布:“谢谢你。”

“没关系,”周天皓说,“我本来以为自己有一点希望的,因为你没有拒绝我。”

“什么?”肖重云问。

他笑了笑,大概因为酒精痛,笑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没什么。上次小鬼把你的衣服都送来洗了,你一直都在穿,挺好的。我很喜欢那种气味。”

周天皓自己出门,住了以前常住的酒店,临走时像是开朗了很多,举着包了纱布的手站在门口:“今天有些话我原本不应当说,不过你看我也负伤了,算是扯平了。你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再考虑一下上次说的香水品牌的事情?我来C市是出差,细节问题都可以聊。”

肖重云回到里屋,借着月光打开衣柜。衣柜木头年生久,有点潮湿,衬衫叠得很规整,不同长短季节的外套与大衣按照色彩深浅挂得整整齐齐。周二老板说可以报销后,小鬼应该都拿去洗了一遍。他拉过一件灰色风衣,低头仔细地闻。肖重云有幻嗅,纷繁复杂的气味他只能感受到极小的一部分。现在充斥他鼻腔的是冰凉的铁锈味,消毒水的味道,和张文山以前常用的香水味,贴身蹭到自己身上。肖重云仔细地,认真地在这些纷繁万象中寻找,试图找到一丝现实的影子,一点周天皓说好闻的,干洗清洁剂的味道。

他把眼睛闭起来。

然而黑暗中有一丝极其细腻的白玫瑰花香,冷淡持久,像是初春的融雪,恰到好处,沁人心脾。这种香气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竟然想拍手叫好,然而只是转瞬即逝,瞬间归于虚无。

幻觉又重新回到他的意识里。

错觉?

肖重云自我厌恶地睁开眼睛,拿起夹在报纸上的挂号信,往床边走。取暖器一直开着,房间依然冷冰冰的,被子摸上去有点潮。他不管不顾地坐下去,把信封撕开,里面是一本《戴望舒诗集》。肖重云从来没有买过这本书,他撕开塑封袋,里面突然滚落出一些小香珠,柔软而具有弹跳力,瞬间就在消失在地板上。

香气。

那种香气。

就算他躲进百花盛开的幻嗅花园,封闭起高墙深院,那种香气只要一出现,一切就骤然瓦解。这种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避之不及,挥之不去。固体香水,那些柔软的小珠是固体香水——肖重云刚刚意识到这些,就头晕目眩。

热,热得空气仿佛燃烧起来了。

炙热仿佛要把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焚烧殆尽,恐惧从意识深处潜回,痛苦的岩浆自深渊深处喷涌而出。他知道这是幻觉,可是本能地渴望冰凉,哪怕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后脖颈,都让他感到无比安慰。书落在地上,他抓着床单,脸埋在枕头上,小臂的肌肉紧绷着,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冬天细密的汗水渗出来,已经把衬衫和羊毛衣湿透了。

一双手落在他脸上,轻轻地抚摸了片刻,然后有人在床边坐下来。

他取药箱时太着急了,没有开灯,也没有注意到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是不是坐着别人。是不是早已有人登门入室,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现在已经太晚了。

张文山坐在他身边,把他抱起来,头枕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伸手,冰凉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他外衣的扣子。他低头亲了一下自己弟弟冰凉湿汗的脸颊,低声笑了:“仿香的平局,做得真不错,我还漏了你在香水学校有信得过的同学。哦,对,还有一位学弟追求者。”

肖重云没有过多的挣扎,他蜷缩在炙热的恐惧中,为了那一丝丝的冰凉,甚至主动配合。可耻而可怜,这么多年了,他依然害怕那份黑暗,而张文山依然是黑暗中唯一的安慰。为了那份成瘾的安慰,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的学弟非常关心你,还专程问过当年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呢?当初你拒绝我的时候,什么狠话都说过。我想想看,去死吧,真恶心,滚开,不要脸…全家火葬场?哈哈,全家火葬场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诅咒了。当初你拿着刀冲过来,让我去死的画面,是我一生的珍藏。”张文山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仿佛很享受,像是感受上等的丝绸在指尖的顺滑感,“你说,如果你可爱单纯的学弟,看到了,听到了,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会怎么想?”

肖重云头痛欲裂,混乱中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张文山把手机递给他,按开了拨号面板:“给你学弟打个晚安的电话怎么样?人家远道而来,问候一声不足为怪吧?”

肖重云想拒绝,但是身体凭借着本能的记忆,习惯于服从。

赤i裸的背部落下第一个冰凉的吻时,他按拨号键的手指都是痉挛的。

张文山的食指在他紧绷的身体上滑过一道弧线,念了一句戴望舒的诗:“纵然我有柔情,你有眼泪,亲爱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戴望舒的原句是“纵然你有柔情,我有眼泪”,张文山反着说的。

第21章 夜色

手机响的时候,周天皓在给自己研究室的小调香师们发邮件,布置近期任务,中期任务,长期任务和今天晚上就要加班的任务。Lotus的秘密私人聊天群里一遍哀鸿遍野,有人问:“二老板怎么了?年终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感觉要死!”

追风のblue:“听说是失恋了。”

不想做实验的风之少年:“狗屁,二老板都没有女朋友!你听谁说的?”

追风のblue:“听隔壁实验室苏总说的。”

不想做实验的风之少年:“苏总工程师怎么会知道?反正是私人群,求八卦。”

追风のblue:“苏总工程师精英帅气,低调聪明,什么事情不知道?跟你说周天皓前段时间喝多了酒,把他初恋情人睡了,结果人家睡晚就跑,他毛都没捞到一根。现在借口出差去追人,肯定门都没进到。他初恋是朵高岭之花,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的…”

五分钟以后,苏蓝显示被群主禁言十分钟。

周天皓给苏蓝打电话:“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在年底的内部评审会上投你手下那个叫王小风的小调香师反对票。一票否定他全年的努力。”

苏蓝不满意:“那你你上次也跟赵文斌举报过我上班看视频,他当时就让技术部把我们实验室整个网掐了。”

苏蓝护着自己的人,威胁道:“你要是投反对票,我马上去群里说,群主是你的小号。以后你就失去了窃听民意的重要手段,并且人品堪忧。”

周天皓没说话。

苏蓝觉得好像氛围真的不太对:“你不是到C市取材,顺便找你学长道歉的吗?肖二公子生气了?”

“没有。”周天皓道,“还请了我吃火锅。”

“那不挺好?你赔罪礼物送出去没有?”

“没有,他不收。”

苏蓝问:“那要不然送给我?”

周天皓冷笑一声:“劳资的一片真心,你要不要?”

苏蓝还真不敢要,立刻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周天皓直接按掉,片刻铃声再响,他接起来:“每人十个创香任务,内容不管数量要够,一份不少年前就交——”

手机那头是杂乱的电流干扰声,片刻才听见肖重云开口:“你回酒店了吗?”

肖重云的声音很涩,有一种异样的颤抖,像是喝了酒,周天皓觉得不太对,电话里又听不出细节。

“回了,在加班。”他说,“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没有,”停了片刻,“在床上。”

在床上,难得肖重云在电话中说生活细节,周天皓立刻脑补了学长脱了衬衫靠在床头,满眼倦意地跟自己打电话的样子。脸色有点微微泛潮红,眼睛湿润润的,睫毛困得分分钟要覆下来,像蝴蝶收拢翅膀。他莫名心情好了一些:“今天光顾着跟我上药,肖学长你也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没有跌伤的地方,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过了良久才回应了一声:“没事。”

周天皓不放心:“真没事?”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然后是一声呜咽,仿佛压抑着痛苦,周天皓神经蓦然绷紧了:“怎么回事?不舒服?你在店里对吗,别动,我马上过来!”

手机掉在床边的地上,一只长手捞起来。张文山单手拿着《戴望舒诗集》,低头看痛苦匍匐在床上的青年,宽大的手掌盖住话筒:“你学弟马上就过来了。”

外套和羊毛衫落在床边的地上,干净的布料上有一个灰色的鞋印,像是被人傲慢地踩过。青年很瘦,骨架并不纤细,只是因为长期不合理的饮食与作息,没什么太过强壮的肌肉,就是一副空架子。大概是常年不出门,皮肤有点苍白的病态,在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显得通透。

诗集很长,但是张文山只喜欢其中一页。

他喜欢反复低吟,感受每个音节在喉间滚动的韵律,品味每个字残留在舌尖的深意。

“你的头靠在我裸着的膝上,

我想微笑,而你却想啜泣。”

青年趴在粗糙的床单上,脸朝下,紧紧地抓住枕头两侧。张文山把手放在那过分苍白的背上,拿指尖去抚摸微微凸起的肩胛骨,然后慢慢俯下身体,与他肌肤相贴,附在他耳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谁?”

没有回答。

肖重云腾出一只手去够手机,被张文山轻而易举地按在床上:“是谁?”

理智与情感成为一片混沌,让人只能兼顾其一,他试了好几次,干涩地开口:“哥哥。”

“温柔的是缢死在你的发丝上,

它是那么长,那么细,那么香。”

魔音并未因为回答正确而退去,冰凉手指从背部到腰上,再顺着战栗之处而上,卡在柔软而毫无防备的脖子上。肖重云感觉有个冰凉的吻落在后脖子窝处,带着一小片安慰的酥痒,张文山的声音像是最温柔的夜风:“你最爱的人,是谁?”

他没有别的选择:“哥哥。”

手机递到脸边,肖重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正常:“刚才摔了一跤,撞到床头了,没事…你帮我打电话给张松,让小鬼明天走之前记得找我领…”

张文山在咬他的肩膀,辗转吮噬,仿佛那是一朵柔软芬芳的白玫瑰,甜美多汁,愈久弥香。肖重云痛得几乎要叫出来,为了压住声音,他紧咬嘴唇,松开时下唇一道血痕。周天皓察觉到了不对:“领什么?你怎么了?”

“领奖金,”他说。

肖重云用完了所有残存的理智,按下挂机键,意识昏昏沉沉,堕入诱惑的黑暗中。

我们只是被年海的波涛

挟着飘去的可怜的沉舟。

不要讲古旧的绮腻风光了

纵然我有柔情,你有眼泪

我亲爱的弟弟

二十分钟后,外面响起巨大的拍门声,小鬼在喊他的名字。大概是没有回应,他改用踹门,踹得哐当当的响,邻里有人开窗骂,小鬼变本加厉,踹得惊天动地。

再往后,门开了。张松要放假回家,钥匙头天就还了,应该是张文山开了门。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捧起他的脸,在额头上吻了一下,说晚安再见,然后记忆就断片了。稍微清醒一点时,是张松背着他往外走,到门面外间空气流通的地方去。

冬夜湿冷,他衣衫不整,张松脱下自己外套递过去。伸手时小鬼脸上僵了一下,肖重云想应该是看到了。那些烙印在自己身上的罪恶痕迹,鲜红色,像有毒的罂粟花盛开在夜里。

太难看了。

小鬼没说话,用自己的外套把他裹起来,然后进里屋开窗换气,让炙热的香气散去。后来肖重云想,为什么没有拿衣柜里现成的大衣,大概是觉得晚上太冷了,自己身上穿的那件,多多少少带点温度。

把一切都处理好之后,他才回来,闷声闷气地问:“他亲了你,还咬了你?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那时张松已经烧了一壶热水,肖重云裹了衣服又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渐渐清醒过来:“他的确是我哥哥,当初我们争家产,九龙夺嫡。或赢者全拿,输者满盘,他恨不得拿枪把我打成筛子,我也拿刀捅过他,咬一口而已,又出不了人命。”

这个解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避重就轻的,张松坐着听,也没有再问了。倒是肖重云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情况不对的?”

他当时也是逼不得已,绞尽脑汁,没想到小鬼一点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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