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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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母亲教的土方法,唾液酶有杀菌作用。

效果倒是很好,吮了一会儿小学弟不叫了,只是还是可怜兮兮地喊痛。

肖重云把那根只有个小口子的手检查来检查去:“哪里还痛?要不要再帮你吮一下?”

“谢谢肖学长,不是那里,也不是这里…是这里,对就是这里痛,”小学弟摸着自己胸口,满脸期待,“学长我心痛,能不能…”

肖重云冷漠地转身找酒精:“不能。”

肖重云的实验室在纪芳丹若勒一号教学楼的底层,采光极好的玻璃窗,晚上橘黄色的灯光亮起来,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小混混蹲在墙角,盯着实验室温暖的光线,窃窃私语。

小白虎问小青龙:“老大刚才是不是哭了?他不是上次脑袋被门夹了个包,都一声不吭,特别牛逼的吗?”

小青龙:“老大怎么被门夹了?谁夹的我们去揍他!”

“那次他躲在门口偷听学长打电话,学长边打边推门出来不知道,用力过猛,老大就被门拍到后面墙壁上了。当时额头就起了特别大的包,硬是撑着一声没吭。”

“老大真可怜。”

“可怜个屁啊孙胖子!”小白虎道,“他后来去跟他学长说,那个包是我们揍的!在学长家蹭了整整一天饭!你敢揍老大吗?你敢吗?”

实验室只有工业酒精,肖重云翻了片刻作罢了,短信声突然响了起来。发件人是张文山。圣诞节的见面以后,他又给张文山打过电话,都是接起来直接挂掉,他原本已经有点心灰意冷,打算另立方案。

张文山没有提条件,也没有说考虑结果,只是发了一个地图定位来。那个位置肖重云查了查,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气候温暖,盛产香料,岛屿的航线非常丰富,交通出行都很方便。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第40章 珍贵的短信

廖秘书发现,最近张文山心情似乎特别好。

正是年底,事务繁忙的时候,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和看不完的文件,常常应酬到深夜。以往张文山工作到太晚,会让廖秘书打电话,直接叫情人到家里等,这次回国以后,他把那几位花钱养着的小娇娘关系断了。分手费给得很大方,直接打在对方账户上,然而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哭着敲门,别墅的门却再也敲不开了。

他原本以为是张文山口味腻了,可是从那之后,也没见他找新的姑娘,就一心扑在工作上,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空下来时,就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上海林立的高楼和冬日阴冷的天空抽烟。点了却忘记抽,香烟一路燃到手指,痛得松手,烟头就在昂贵的地毯上烫出一个洞。

廖竟成最开始觉得,张文山最近阴沉得可怕。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张总阴沉沉地把前台妹子叫到办公室,问她年假的度假安排。

前台小姑娘以为自己年假要泡汤了,战战兢兢:“张总,我的休假申请不是通过了吗,昨天订了去巴厘岛的机票…”

“我看到了。”

小姑娘当然没想到自己给人事部的休假申请书会在大老板手上,连带着廖秘书都愣了愣。廖竟成甚至对这位新入职的姑娘心怀同情,年后修年假的员工千千万,为什么就她被挑麻烦。

张文山却问:“昨天食堂吃饭时,听见你对同事说,做了个最美海岛的旅游攻略,十多个岛最后挑了这个。”

那个攻略是上班时间做的,前台小姑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恨自己当时眼瞎嘴贱,没看见大老板路过。她垂头丧气站在那里,想着现在退机票要损失多少钱,只等总裁一声令下,立刻哭得梨花春带雨,做一次最后的挣扎。

大老板却没有计较她上班摸鱼:“哪几个岛风景最好?”

小姑娘报了几个。

“气候温暖的有哪些,我有个…同伴,特别怕冷。”

小姑娘又报了几个。

张文山低头在申请表上签了名字,递过去:“我要看你的攻略。”

前台妹子拿着公司历史上第一次由大老板签字的年假申请书出门,神情还有些恍惚,觉得大老板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可能这么平易近人,不耻下问。

这件事让廖秘书觉得,张文山内心其实是喜悦的。他谨慎地问:“张总,您是要去海岛休假吗?要不要我提前安排行程?”

张文山却摇头:“看看而已。”

他一口一口喝秘书泡的咖啡,又说:“不想被人放鸽子。”

廖秘书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张文山如此上心,断了和所有情人的联系,竟然还没换到一个确定的关系。不过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张文山在雅舍运转制度上的改革。

他提拔了一些人,解聘了一些人,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分给另外一些人。年底是破旧立新的好时机,改革制度,立下规矩,推进革新,可是破旧在年前,立新在年后,现在才新历一月,张文山似乎有点操之过急。

后来廖秘书渐渐觉出味道来,张文山在简政放权。

他是个习惯把所有权利握在手中的男人,然而按照现在的制度改革下去,有一天即使他不在公司,雅舍也能够依据既定的制度,一成不变地运转下去。按照张义蛟的计划,张文山早晚要继承肖家,甚至他母亲的张家,家业庞大,不可能永远被一家公司束缚,因此放权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时机挑在现在,却焦躁得有些耐人寻味。

张文山确实很焦躁。

他一个人坐在落地窗面前,一遍一遍地回想当时的场景,和肖重云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你愿意忘掉过去,和我一起离开肖家,去一个新的地方,从零开始,我会认真考虑。我们可以从一个小的香水公司做起,白手起家。”

“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谁,没有世传的仇恨能够束缚我们,没有人能对这种关系品头论足,我们每一分幸福都是自己挣的…”

放弃仇恨,各自都退一步。

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张文山知道,他要的并不是兄弟和睦,海阔天空,他要的是肖重云做的承诺。他是认真说这段话的吗?他现在反悔了吗?他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心?他愿意试着…试着接受这段长久以来折磨自己的感情吗?

如果自己真的跪在地上,捧上那束玫瑰花,会被他弃之如敝屣,无情嘲笑,然后踩在脚底下吗?

家里那个给红酒下毒的女佣已经被他让人送走了,这个人肖重云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可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曾经下过这样的狠手,会断然离开吗?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

不,他不知道。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

那他就不会喝那口酒。

思考当中,正好肖重云的电话打进来,张文山突然失去了接通的勇气,就按了挂机键。生怕接起来放在耳边,是肖重云变卦的消息——对不起,那天我太冲动了,你不要当真。

或者是,我已经知道你和张家联手做的事情了,我们就此别过。

连张文山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答案的情况下,开始进行公司改革。这个改革打着简政放权的旗号,以骗过父亲以及张家的眼线耳目,其实是为了自己有一天能和那个人一起离开。他甚至已经进行了一部分的资产转移,这样即使真的白手起家,也不至于让肖重云吃苦。

张文山最终选定了一座海岛。

他用短信将岛屿的位置发送过去,打了很长一段话,删成了一行字:“你觉得这里地方怎么样?”

短信发出去的瞬间,时间就变得格外漫长。他喜欢海岛吗?或许应该征求他的意见,而不是直白地选定地点。从小这个人心思就格外敏锐,或许这样做不够尊重他的意志。但是意志,为什么要尊重一个自己恨了那么多年的仇人的意志?

这个答案简单明了,张文山心里清楚得很。因为你对一个恨了很多年的仇人,抱有长达数年的,无望的感情。而这种感情,竟然得到了一个原本不可能的,名为希望的果实。

如果他拒绝我,张文山想,我能理解。

肖重云回复得很快,相隔只有一分钟。

他只写了一行字,拒绝了张文山的提议:“我不喜欢岛,不爱吃鱼。”

廖竟成推门送文件时,正好看见张文山低头,虔诚地吻了吻手机屏幕。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屏幕上究竟是什么内容,只看见张文山眼睛闭起来,嘴唇碰在冰凉的机身上,如同亲吻一个遥远的恋人。

肖重云收到张文山短信时,正在给小学弟止血,突然就盯着手机屏幕,僵住了。Nicolas问他:“学长你怎么了?”

肖重云没有回答。

他背脊发凉,大脑却飞速运转。大概是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不用见面,只是看见张文山发来的短信,就浑身僵硬,寒气刺骨。

他记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承诺。

可是那个承诺的确是漫天要价,张文山却没有落地还钱。风景优美,游客众多的海岛绝不是最佳的选择。他给出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条件,因此想要一个隐秘的地方。

肖重云很快回了短信,收起手机,向小学弟解释:“哥哥的短信,约我去决斗。”

小学弟一瞬表情特别担心:“你拒绝了吗?”

“没有,我答应了,”肖重云就笑着伸手揉他头发:“我会活着回来。”

那条信息以后,张文山隔了很久才回复,就两个字:“你定。”

第41章 幸福

其实那段时光在肖重云的印象中,是残存着模糊的记忆的,就像站在冰水中,浑身冻得僵硬,还要强颜欢笑。那时他没日没夜的做实验,写论文,把每一丝灵感与配方记录在一只硬壳本子上,再把本子小心的存起来。他参加了一个叫上帝之鼻的香水社团,以前很少参与社团的下午茶讨论会,但那几周场场不落,甚至有时候第一个到咖啡吧,穿着白衬衫,独自坐在白色窗棂的高脚凳上,拿着一本书,在午后阳光下等同窗们一一到场。

肖重云有一位友谊单纯建立在考试抄作业上的调香师朋友,叫本.卡斯特,特别伤心地问他:“亲爱的肖,你怎么了?你能不能不要来得如此频繁?”

卡斯特特别忧伤:“以前这种讨论会上经常有姑娘们给我写情书,自从你来了,我一封都没有收到了。”

他抗议道:“你就不能继续让东方的肖,神秘的肖,英俊的肖成为一个传说吗?”

调香是一门对品味与文化有着极高要求的科学,因此纪芳丹若勒除了香水课程,每个学期还会专门提供一系列涵盖面极广的选修课,从东方文学史到服装设计,甚至有厨艺烹饪,旨在开拓学生视野,拔高对阳春白雪的鉴赏能力。本.卡斯特,拿了“巴黎之星”大学生调香大赛亚军的英国人,出于对神秘东方文化的向往,选修了中文,而同时肖重云为了骗学分,也选了中文。

国际友人卡斯特同志第一学期就死在汉语四声的声调上,只好考试前去找肖重云套近乎:“肖,虽然你不记得了,其实我们参加过同一届比赛。”

他调出手机上的参赛选手照片合影:“你看,我是亚军,你是冠军。”

“巴黎之星”的颁奖典礼肖重云没去,母亲正好病了,他临时赶回吉隆坡,因此照片上并没有他。本.卡斯特找了半天没找到,很沮丧,重新想了个理由:“我们还在同一个社团——虽然你不常来,应当生死与共,所以周五测验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把试卷往我这边挪一点?”

这种单纯的友情一直持续了五年,直到本.卡斯特背完一千个中国成语,并且考过了普通话三级乙等。

于是肖重云笑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有花堪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我是春天都要过了,才觉得花园里的花很美。”

外国友人不是很明白,他又解释道:“现在突然发现,不要总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每天抽时间参加这样的聚会,听听别人的观点与看法,也是有趣的事情。”

本明白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上帝之鼻’的邀请函,你本来就不该缺席那么久。我们每周下午都在这里讨论,肖,你要常常来。”

肖重云点头:“如果还有机会,我也希望自己以后能常常来。”

他在法国时,每天上午会给母亲打电话,问候身体,已经形成了多年的习惯。以前的电话总是很简短,相互问候,然后挂断,最近肖重云却十分不安,电话里把家中琐事问得巨细无遗。他没有说红茶与毒物的事情,但是劝母亲将早餐的饮料从冰茶换成了热汤。肖重云查了那种重金属的特性,高于一定温度难溶于水。母亲答应了,可是不久以后他与家中相熟的女佣通电话,小姑娘在那头说,最近夫人早餐还是喝的红茶。

肖重云顿时浑身冒冷汗,马上打电话过去,肖夫人却安慰他:“你太过于紧张了。十几年前,肖家确实有一段时间很危险,后来你父亲解决好了。你要相信他。”

母亲在电话中向他转告父亲的回话:“你说的事情,肖家也在查,目前还什么都没查出来。你父亲让我跟你说,相信文山。他毕竟是你哥哥,看着你长大的,况且他现在人在国内,与这件事多半八竿子打不着边。我现在身体很好,只是有点感冒,你别太担心。”

肖重云握着话筒,浑身发寒:“你不是从来不相信父亲吗?”

母亲的声音远隔重洋,微不可闻:“是,但是他绝不会让我死。”

电话挂断很久以后,他依然握着手机,站在窗前,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岛内的样品一样一样都寄到了。他私下托人,将家中的饮水,食物取了小份,走特殊渠道送过来,交给朋友检验。因为有了旧例,检验的结果出得非常快。水与食物都是安全的,奇怪的是,其中一只瓶盖外侧,检验出了特别微量,几乎不可察觉的毒物。

一定是张文山知道下毒的事情被察觉了,因此换了别的方式。他究竟把毒换到了哪里,用了什么新的方式,没有人知道。父亲甚至根本没有怀疑他——而肖重云让人调查了端毒酒给他的女佣,那个女人却早已被人送走,根本无处可查。

他追查过送人女佣的人是谁,所有的人都众口一词,说这个女孩是自己辞职的,赶着回家照看病重的父亲。她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热带雨林村庄,不通电话,一时无法确定这个人是否真的回了家。肖重云查了从吉隆坡出发,到那座村庄的交通路线,最便捷的转车只有一班,时间是早上八点,第一站到贝隆,可是女佣是当天晚上赶着离开的。

当然也许她有别的苦衷,但是肖重云无法说服自己。

后来肖重云灵光一闪,打电话问门房:“家里门禁以后出门要有出门条,谁给她放的行?”

“阿珍啊,”门房想了想,“当时她站在门口,正好大少的车进来,说了句家里可怜,就让她走了。”

那段时间肖重云常常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怎么也找不到祭祀的鲜花,焦急地转过身,看见张文山拿着一束白玫瑰,从远处向他走过来。

张文山一路走到他跟前,把那束白玫瑰放在他怀里,向他微笑:“你输了,弟弟。”

肖家一向是赢者全拿,输者尽失。

包括最重要的人。

肖重云低头看怀里的玫瑰花,惨白的花瓣中放着一粒生锈,带着血迹的子弹。

他冷汗淋漓地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实验室通宵了一夜,肩上披了件陌生的,宽大暖和的外套。小学弟穿着件单薄的衬衫,坐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盯着他:“学长,你做噩梦了吗?”

肖重云把外套还回去:“谢谢你,冷吗?”

小学弟打了个喷嚏:“不冷不冷。”

学弟说他早上没课,路过这间实验室,正好看见肖重云趴在桌上睡了过去,看样子是夜里没回家,就进来看看,正好学长就醒了。坚称是早上才路过的学弟,顶着青了一圈的熊猫眼,坐在实验室瑟瑟发抖,神情却分外喜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报纸:“学长学长,你知道今年‘巴黎之星’的结果出来了吗?学长我记得你一年级时就参加过,当时拿了优胜奖?”

现在看来这其实只是一个小赛事,肖重云最近实在太忙了,已经很久没有再关注过,就食指揉了揉鼻梁,打开报纸看了一眼:“今年的优胜奖是个华裔,叫周天皓?”

小学弟猛点头。

“我记得这个人,”出乎意料他竟然知道,“之前你不是老被一个叫青龙帮的恶霸组织欺负吗?我去查了一下,这帮混混的头目就叫周天皓,收了几个青龙白虎一样的保镖,还有几个小弟。这败类家里是在国内做生意的,算个有钱的二世祖吧,没想到对香水竟然挺有天赋。”

肖重云仔细看报纸:“看作品,对香韵的理解和你挺像的,不知道有没有照片。”

Nicolas跳起来,一把抢过报纸,揣回口袋里:“没有照片没有照片,这样的败类怎么会放照片!”

肖重云就笑了:“没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不比他差,你们水平其实差不多。”

他想了想,拉开抽屉,拿出日常记灵感的笔记本,递过去:“过段时间我可能有事,不一定能回来,这个送给你。”

他又伸手揉学弟的脑袋,似乎最近特别喜欢这个动作:“你是真的有天赋。中国香是一条很美的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走了,希望你能替我走下去。”

那段时间肖重云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冰雪里的人,在努力感受落在自己身上最后一缕温暖的阳光。

他依然与张文山通短信。虽然有六个小时时差,张文山却从来没有半夜发过短信来,大概是算过肖重云的作息时间。

他的短信都很短,通常只是早安,或者好与不好两个字。肖重云查遍了地图,最终把地方选在了泰国。香料,交通,物价成本都是考虑因素,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小费盛行,签证简单,容易做手脚。他约定两个人一同回长岛,然后从马来西亚走陆路过去,先在那边租一个小房子。肖重云花了很多心思想如何说服张文山和他一同去这个气候炎热,工业落后的地方,却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他把地点发过去以后,张文山就回复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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