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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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原本还沙沙作响的电动剃须刀忽然安静下来,“我现在就有个秘密,要不要跟你分享一下?”

祝瑾年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楼上跑。

离二楼只差几步时,她被扑倒在最后一级阶梯上。

“聂羽峥你混蛋!很疼!!啊——”

祝瑾年躲闪着,可哪里是他的对手,她笑也不是,叫也不是,脸颊和脖子被他的胡茬扎得又痒又疼,她抬腿就踹,蹬了几下他的腿,脚踝就被他的手握住了。他手一抬,把她的一条腿架在自己肩上,膝盖一顶,将她另一条腿压住,再以一吻,将她的几句不痛不痒的咒骂堵了回去。

第58章 黑白人心(2)

这种姿势太过羞耻, 然而这一吻又是如此绵长热烈, 成全了半个月来二人的相互思念, 她沉溺于期间,身体酥软。他双手直探而上,覆上她胸口柔软雪峰, 轻慢揉捻,一点红梅因此娇挺绽放,每一次触碰,都能引得一阵战栗扩散至下,勾出山涧清泉,柔水泽芳。几个磨蹭间, 祝瑾年最为敏感之处就能感觉到来自他的坚硬, 她的腿从他肩上滑落,想合拢不成,只能夹着他劲瘦的腰, 这么一来,两人贴得更近, 他的吻蔓延至她锁骨处,手上里力道加重,滔天欲念已成燎原之势, 席卷她的身体。她衣服下摆被推高,他舌尖炙热, 掌心粗粝, 一寸寸抚过肌肤, 向下突破,令她溃不成军。

警笛在祝瑾年脑中一遍一遍拉响,她轻喘着用双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羽峥…不要,你停下!”

“不要我停下?”他埋首于香软雪峰,故意听错。

“好了好了——我还没吃饭呢!”她不得不撒娇,“再说这里也太危险了,你不怕我们一起滚到楼下去?”

聂羽峥闭了闭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翻身坐到一旁。

祝瑾年这才爬起来,赶紧整理着衣服,一时慌乱,竟怎么也扣不上内衣的搭扣。

“需要帮忙吗?”他本就意犹未尽,现在如同一只偷腥不够的野猫。

“不要。”她低着头,独自又反手悉悉索索弄了一会儿,好容易才扣好。转头看看他,他也刚好看过来,她有点尴尬,只能“哈哈”笑了两声掩饰,他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直接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仍保持如铁般坚硬之处。

“你说,该怎么办?”

“冲冲冷水澡就好了。”她没心没肺地回答,真是最毒妇人心。

聂羽峥嗓音低沉,略带威胁:“你不为我想,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将来。”

“我才不像你这么…”

“什么?”他将她的手往下压了压。

“这么变态!”她急于把手缩回来,但一直没成功。

他不以为意地勾一勾唇角,“这是你对我最初的评价,我不敢辜负。”

她默了默,才把目光往下移,盯住那明显的轮廓,咬了咬下唇,最后柔柔地靠在他肩上,扑哧一笑,“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嗯?”

他不再逗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牵着她站起来,一起下楼。

见了一桌美食,祝瑾年如获大赦,一屁股坐在餐桌旁。

掀开砂锅的盖子,热气升腾起来,原来是一锅清炖羊肉。再看旁边几样,粉丝蒸蟹、三杯鸡、虎皮青椒、孜然土豆片,份量小,但色香味俱全,都是她爱吃的,一人面前还有一个小碗,里头各六个汤圆。这一小桌的元宵家宴,洋溢着淡淡的温馨,看得出用心。

祝瑾年囫囵吃下汤圆,又盛了满满一碗羊肉汤,才喝几口,身上就暖意融融。

这一刻,她感觉非常幸福。

——————

“祝姐新年好哇!”

走进荒漠甘泉,照例迎上琪琪可爱亲切的笑脸。

“新年好!”祝瑾年笑着回答,拿出一包瓜子送给她,“我妈自己炒的小西瓜子,咸香口的。”

琪琪马上拆开嗑了一个,啧啧称赞。“对了祝姐,有位康先生预约了你整个上午,估计马上就要来了。”

祝瑾年比了个“ok”的手势,就去了自己办公室。新年第一天,荒漠甘泉就生意红火,刚才听聂羽峥说,乔怡潼也将在今天上午来这儿进行第一次的催眠治疗。

坐下没一会儿,康坚扬就来了,又是大大咧咧往沙发里一坐,捏着眉心大叹一口气。

“连续两次!连续两次!”他咬牙道,“昨晚我又梦见那鬼东西,搞得下半夜都他妈没睡着…”

祝瑾年耐心地听他发牢骚,待他安静下来,就问:“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梦一直没有新内容,总是重复同一个画面?”

康坚扬先是摇摇头,忽然又愣住,凝神想了想,紧皱眉头,“昨晚的…有点不一样。之前‘他’都只站在那里,昨天‘他’好像在刨地,又好像在冲我招手。”

“梦里的符号,在现实生活中都没有什么具体事件跟它们相关?”

他有些语无伦次,“要不你…就像上次总是梦见下红雨的人那样,帮我理理?”

“ok,你梦中的那个人为什么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他为什么不直接扑到你身上?最近一次的梦里,他开始冲你做一些有可能是‘召唤’之意的动作,这又是为什么?”祝瑾年边思考边讲,“白色,在你心里其实不一定就是白色的衣服,很有可能是白色的其他什么东西,它一直在你内心深处,但你不愿意去想,一直回避,于是在梦里猛烈地一再出现;那个人不向你移动,也不跟你说话,就说明你们之间的互动为0,你打心底是不想跟‘他’交流的,所以也不希望‘他’靠近你自己,因为你被这个梦困扰了,急切地找心理咨询师想弄清楚它的含义,所以梦中人也有了交流的欲望,开始有了动作。所以康总,我冒昧问你一句,你以前的探险之旅中,出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康坚扬大吃一惊,瞪大眼睛望着她,“你为什么会提起…探险?”

“三次。”祝瑾年答,指了指他的手腕,“我一共跟你见过三次面,你每次都戴着这块户外腕表。你的西装和鞋子,还有手包,无一例外都是奢侈品牌,这块略微陈旧的手表跟它们比,有点太便宜了。我想,或许它对你来说,很有意义。你第一次来时聊起自己的探险经历,说以后都没有打算再去挑战新地点。”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想起同样热爱徒步、探险的郝易期曾经说过的几句话,接着道:

“我几个朋友也有类似爱好,他们说,那些人间险境,去过一次并活着回来,就会上瘾,真正的探险爱好者是永不止步的,唯一能终止他们的不是年龄、琐事,而是死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狂热的爱好者,但你连无人区都走过,应该不只是玩玩而已。虽然肩负着一家公司的运营,但作为老板,留点时间去旅游探险根本不难,可能为了家庭,你不会再去无人区,但去一些不怎么危险的地方也不耽误什么啊。因为工作和压力就放弃探险爱好,在我看来实在有点牵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决定不再去探险了,那又为什么戴着那块表?是戴着顺手,还是怀念?可能连你自己也知道,谈生意时戴一块百达翡丽、卡地亚之类的更显得财大气粗吧?”

康坚扬抬腕,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你眼睛挺尖,分析得也没错,但我不觉得那件事跟我做噩梦有什么关系。说白了那事于我没多大影响,只是让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以前说什么不怕死都他妈是假的,当你真的直面过死亡时,你就不敢那么不珍惜自己的命了。这块手表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提醒,不再冒着生命危险求刺激,这就是我不再去探险的原因。话说回来,当你去了那么多绝境之后,普通旅游就没什么吸引力了,你想啊,四五千海拔的野雪山都攀过,叫你爬个两千米的小破山,有什么鬼意思?”

“你提到的那件事——能跟我说说吗?”

他点点头,开启手机地图,指着一个区域说:“两年前,我们十几个临时组合的驴友相约去昌朵地区爬冰川,当地人叫雅龙冰川。我们的计划是,用4到5天时间,徒步走过12公里的雅龙冰川,然后从岗日噶山主峰斜插过去下冰川,走一个大大的倒u型,最后到乌来村。这条线路很难走,非常危险,但你能见识到少有人烟的冰川之景。从海拔4000的地方一直上到6000,你要克服高反、寒冷和不知道位于何处的地缝、冰洞,那可是上万年形成的冰川啊!危险,但是非常美,远看是灰色的,像岩石,但有的上面覆盖着冰,冰里头是天蓝色的,带着荧光,你没身临其境绝对想象不到…”

康坚扬的脸上露出了怀念和向往,抿唇又回味了一阵,才找出几张当时拍的集体照,接着说:“我们头一天还好好的,虽然大多数人都高反,头都快炸了,可都坚持下来。晚上很冷,就算钻进睡袋,还有帐篷档风,可大家都是睡不好的,第二天时就有人顶不住了,一对小夫妻,喏,就这两个——”

祝瑾年认真看了看,他们一群人“全副武装”,都戴着防风帽和墨镜,根本看不出相貌。

“男的网名叫‘黑白条’,女的叫‘瘦成闪电’,嚷嚷着说不玩了,要原路走回去。向导只有一个,不可能由着他们胡来,他们倒好,不听劝,说就在原地扎营,要向导带我们去乌来村之后折回来带他们下冰川。就为这事,我们站那儿争论了起码半天,最后没办法,向导联系了另一个当地人,让夫妻俩在原地等着,她带我们继续走。”

祝瑾年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那夫妻俩一路都不太高兴,总是吵架,搞得队伍里气氛也是怪怪的。从他们的争吵从我大概也能听出来,这两人基本没有户外探险经验,就跟着旅游团上过两次高原,可能没尽兴,纯粹是猎奇、好玩,才参加了我们的活动。他们脱离队伍,我是挺高兴的,不过,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当晚就出事了。”

注:此部分所有地名、事件都是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59章 黑白人心(3)

祝瑾年瞪了瞪眼, 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向导的朋友说, 到达约定的地点后根本没看到黑白条和闪电,我们打电话给他们, 也联系不上。向导说,他们可能是等得不耐烦,想按记忆中的原路返回。雅龙冰川看上去好像一条路通到底,可根本不是你所见的那样, 有些地方根本没办法走,没有向导带你,自己乱绕乱走,很快就迷路了, 灰茫茫一片, 视觉疲劳, 你就会忽视一些危险, 尤其有些被冰雪覆盖的冰缝。”说到这里,康坚扬大叹了一口气,“我们发现不妙, 就原路返回,天都亮了,只找到了黑白条, 他说他快冻死了, 手机没电也不能求救, 而闪电掉冰缝里去了, 都(掉)下去几个小时了。向导说掉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不摔死也得冻死!”

“后来呢?”

“当然是赶紧叫救援了!但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向导比较有经验,靠近看了看,说人卡在下面,但就是叫了没回应。大家都凑过去,伸着头往下看,叫着闪电的名字。我想知道人卡哪里了,还有没有救,结果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失去平衡,脚下一滑,也‘嗖’一下滑下去。那时我真他妈想抽死自己,第一次离死那么近,还好向导眼疾手快扯住了我的袖子,可她一个女的也拉不动我一大男人,自己都快跟着我一起下去了。你知道吗,那一伙路上跟我称兄道弟的驴友,有几个还是一起走过无人区的,一哄而散,没一个上来拉的,我急眼了,怕向导放手,喊道,你拉着我,我给你一百万,谁过来救我,我也给一百万!”

祝瑾年听得入神,差点就问出口个类似“那你最后上来没”的傻问题,还好及时咽下去了。

康坚扬说:“向导拉不住了,我非常绝望,又往下滑了一点,踩到一块微微凸起的坚冰,暂时稳住了,这时才想起来我们带了登山绳,我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们绳子在哪,他们才来救我。绳子放下来的时候,向导力气用尽了,我一下子滑下去,脚碰到什么东西,拼尽全力拽住绳子末端才保住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往下看到闪电了,她就卡在我脚下大概两三米的地方,仰着头,一只手高举着,眼睛和嘴都张得很大,眼球都充血了,看上去没有生气,又僵又白,我伸手想去拉她,她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上去之后,见有人居然在收自拍杆,也就是说我九死一生的时候还有人顾着照相!我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顿揍,他们要没拉开我,打死他都会!过了很久救援队来了,按我说的位置下去却没找到闪电,说是可能被我一震,滑到更深处去了,听说,冰缝有的深达几百米,有的,几千米,如果滑到下面去,只有等一千一万年后科技进步,后人把她当化石挖出来——而我他妈的差点跟她一样。”

“太险了…”祝瑾年摇摇头,她光是用听的就觉得冷汗直冒,更何况康坚扬是亲历者。

“从滑下去到爬上来不过短短一分钟,险是其次,主要是…心凉。”康坚扬抹把脸,重重地拍一拍扶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没心情继续走了,就地散去。他们几番暗示我,关于那一百万的承诺,我都没理,还他妈落下个过河拆桥的名声。他们还议论说是我把闪电撞下去的,操他妈的!…倒是那向导大姐,很淳朴,我要给她钱,她说自己住在村里,有那么多钱没地儿花,还是累赘,怕遭人惦记,最后也就意思意思拿了一万块,说回去送给村小学用。她叫我不要多想,这是人之常情,我快掉下去时,她拉住我是本能,别人如果也上来拉,可能一起掉下去,所以人家不拉是惜命,换我,我没准也不会上去(救人),看着就是死路一条,谁会那么蠢呢?她还问我,我们这些人来这么危险的地区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体验死,那我算是体验到了,没亏,如果是为了活,又为什么在死的边缘走,为什么要去挑战死神。她跟我说,乌来村有句土话,大概含义就是,人心是世界上最光明磊落也最阴暗猥琐的东西。”

祝瑾年回味着向导说的几句话,感叹道:“很有哲理啊…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这话也不完全对。”康坚扬笑着插科打诨道,“不可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三是…电焊。”

她被他逗笑,暗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这句话了。

康坚扬说:“向导还跟我说了这么一件事,乌来村交通闭塞,夏季还好些,到了雨季两个月,进出村的路都是走不通的,非要进出,就只能走雅龙冰川,绕到山下去。早期探路的通常是父子搭档,一定是儿子牵着绳子走在前面开路,父亲紧跟着走儿子走过的安全道路。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吗?”

祝瑾年想也没想,“孝道吧…”

他笑了,眼中却没有肯定之色。

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儿子忽然掉下去,父亲是一定会拉住儿子的,如果父亲走前面,掉下去了,儿子就不一定会尽全力把他拉上来?”

康坚扬竖起大拇指,“你也让我不可直视啊!”

“这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她歪头问。

他笑着敷衍过去,“那次的事直接导致我对探险丧失了兴趣,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对,就是因噎废食。说真的,我也开始惜命,这块手表是我对自己的一个提醒。从昌朵回来后,我连续几个晚上做噩梦,梦到闪电僵白的脸和血红的眼睛,梦到她拉着我从冰缝里滑下去,一直往下掉,越底下越黑,也是以吓醒为结束。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这个噩梦是有迹可循的,就算现在天天做,我也不会来心理咨询,再说,那事对我来说非但不是心理创伤,反而是件好事啊,我能活到现在,说不定都是拜它所赐,否则,我没准就死在接下来的某次探险上了。而我近一年梦见的那玩意…我不觉得跟它有关。”

“名为‘瘦成闪电’女网友红色的眼睛、僵白的脸、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祝瑾年提醒道,“这跟你梦里的一些信息重合了。”

“可我跟她一点也不熟,连她具体长啥样也忘了。”康坚扬莫名其妙地耸耸肩,“她的死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打击,也不至于难以忘怀,你不问,我都不会主动去想,就算想,也是想我自己差点没死了。”

祝瑾年细细品一遍他的话,“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古怪吗?”

“嗯?”他一愣,很是茫然。

“你们找到黑白条时,他真的跟你们那样说?”祝瑾年确认道,“‘我快冻死了,手机没电也不能求救,我老婆掉冰缝里去了,好几个小时了!’——是这样说吗?”

康坚扬想了想,皱着眉说:“是啊!我就记得当时他说第一句话时我心里很不高兴,很想揍他,老子摸黑找了你们好几个小时都没说冷,你倒唧唧歪歪的。后来他说闪电掉下去了,我吓一跳,只想着她的死活,才忍住没动手。”

“我考你个题吧。”她深吸一口气,把聂羽峥难住许多考生的那道“男朋友和闺蜜谁是鬼”的题背了出来:“你陷入两难,该相信谁?”

康坚扬愕然,“我又不是同性恋,我怎么知道!”

她哭笑不得,“假设你是女的。”

“那…闺蜜长得漂亮不?”他挑眉,不正经地问,“漂亮就信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祝瑾年抿唇,一脸无奈。说真的,康坚扬这种性格实在不像需要心理疏导的人,经历过生死大劫,凡事都挺想得开。

康坚扬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吧。”

“应该相信闺蜜,因为她第一时间告诉你关于生死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除了生死,什么都是小事。”以前不觉得聂羽峥出的考题有什么实际意义,现在真碰上了,才发觉他不是故意刁难考生。一想到他,祝瑾年有点走神。

康坚扬一听,似有所启发,低声骂了句“我操”,“我要是黑白条,在那个时候见着有人来,第一时间就该说闪电的事,怎么会先讲什么手机没电呢…”

“假设跟闪电在一起的人是你,她掉下去后,你都会第一时间向赶来救援的人说这事,更何况她老公。”祝瑾年回神,郑重道,“如果所有细节都是你亲眼所见,是有很多不对劲之处的。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你觉得自己一直记得的,都是差点没命这件事,而我这个旁观者,看到的东西比你多一点,并不这么认为。从昌朵回来后,即使做噩梦,你也应该做一些自己掉下冰缝的梦,可又为什么同时梦见闪电?一些你以为印象深刻的细节确实被你记住了,其他细节则进入了你的潜意识。或许你潜意识里一直纠结着那次事故,可时过境迁,死无对证,你也是无能为力的。”

康坚扬坐直身子,“说起来…我爬上来之后黑白条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寻常,只是当时我心情太糟糕了,没空多管他们。”

“他什么表现?”

第60章 黑白人心(4)

康坚扬认真地回忆着, “我就记得他一直远远坐着, 我说闪电掉下去看不见了,他也没什么反应, 即使他们说闪电是被我撞下去的, 他都没找我问个清楚。反正, 我就记得他再没跟我说一句话。”

“一般人对至亲都会抱着盲目乐观的心理,即使对方被绝症判了死刑,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在闪电掉下冰缝但还能隐约看见卡在哪儿时,黑白条应该报着一丝等待救援的希望,但闪电掉下深处,不但没有救上来的可能, 连尸体都不能回乡入土的时候,他完全有理由冲你发火, 至少也得拉着你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可他也没这么干。”

“他们说他是吓的, 加上难过,整个人像傻了似的。那次事件后, 据说他也退出了圈子,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还注销了论坛和微博的id。我…我也试过联系他,想跟他说清楚, 可是, 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根本联系不上。真是憋死我了!”

祝瑾年沉心想了想, 觉得再纠结当年事情的经过似乎不再有意义,毕竟逝者已逝,人在那种极端的条件下,行动反常或许反而是种正常。她看了看康坚扬,忽然抓住了关键点,“闪电掉落深处导致失去救援可能,到底是不是因为你的‘临门一脚’,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有所怀疑?”

康坚扬脸色阴沉地沉默了一阵,“我掉下去的时候她早就死了!否则那么大动静怎么叫都不叫一声?而且,我好像闻到什么臭味,说不上来,肯定是尸体的味道…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连黑白条都没跟我计较,他们胡说个什么劲?”

说罢,他右手大拇指摩挲着腕表的表盘,神情焦虑和郁闷交织。祝瑾年似乎窥见了他反复噩梦的根源,比起被面孔狰狞的闪电拉下冰缝,床头一动不动的白色人影看上去没那么惊悚,但却来自康坚扬意识更深处的怀疑和自责。

“你有没有后悔过,当时不应该好奇地靠近冰缝?你不再去探险,究竟是对人性的失望多一点,还是对闪电坠死异乡的愧疚多一点?”

康坚扬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问:“这跟我做噩梦有关系吗?”

“在我看来,刚从昌朵回来时,你各方面情绪还不稳定,所以做的那个跟闪电一起掉落的噩梦是大脑很浅表的意识活动,跟大多数人白天看了鬼片,晚上做一个跟情节有关的噩梦是一样的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激烈的情感渐渐平复,白色的冰雪、僵白的脸变成床头人影身上白色的衣服,血红的眼睛就变成白衣服上的血,你们一直没有交流也恰恰是你对她当时是死是活的不确定和怀疑。”祝瑾年直视他,“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可能需要好好想想。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没迈过那个坎。”康坚扬慢慢地点了点头,“是不是心结解开了,就不会再做噩梦?”

“你之所以称它为噩梦,是因为你对它反映的意识根源问题不了解,因为未知,所以让你有了困惑和恐惧。你必须告诉自己,闪电掉下去不是你害的,而你掉下去的本意不是为了将她推入深渊,既然是意外,那就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她不掉下去,也没后续那么多事,之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把一些负面的事全往自己身上揽,你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其实是很小很小的,就算没有你,闪电还是会掉下去,受伤加上冰冻,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康坚扬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重重点了点头。看了看表,他站起身,照例说有空请她吃饭,离开了工作室。

祝瑾年心情挺好,将今天发生的情况写成咨询笔记,见午餐时间到,便走出办公室。聂羽峥和贺昴腾的办公室都大门紧闭,看来,乔怡潼的第一次催眠治疗仍未结束。

她叫上琪琪,二人一起去了大厦斜对面的一家简餐店。正有说有笑地吃着,旁边一桌的一个女生忽然很生气地叫来服务员,说自己的套餐里的鳕鱼臭掉了。

服务员有些惊异,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位美女,我们店里的鳕鱼都是从国外进口,一路冷鲜保存的,应该是不会坏的。”

“你自己尝一口啊,真的臭了…”女生不听他的解释,愤怒地将盘子往前一推。

“还好我不爱吃鱼。”琪琪低声笑道,夹起自己盘中的辣子鸡丁送进嘴里。

祝瑾年却愣愣的,脑中好像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又一时抓不住。

旁座那个女生闹到店老板亲自过来,换了一份套餐还给打了5折才作罢,祝瑾年望着被端走的鳕鱼套餐,忽然“啊”了一声,不禁道:“对呀!怎么可能臭呢?”

琪琪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祝姐,你说什么呀?”

“没什么…”祝瑾年笑着敷衍过去,心里却想,康坚扬说自己掉下冰缝时闻到了闪电发出的臭味,怀疑她已经死了并且发出了尸臭味。换作夏天,或许有几分可能,但那是冰川,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就算闪电死了,也像鳕鱼进了冰箱,不可能这么快臭掉。这究竟是康坚扬自我安慰产生的欺骗记忆,还是另有猫腻?

她草草吃完了午餐,回到工作室。乔怡潼已经被带走了,贺昴腾见了她,竖起大拇指,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看来,第一次催眠治疗的效果还不错。

“乔怡潼是个很容易被暗示的人,进入催眠状态很快,我跟她交谈了约半个多小时。”贺昴腾说,“跟你们预测得一样,叶欣雪这个人格对自己的状态早有怀疑,因为吸毒,她不敢求助正规的医院或者警察,于是就以梦游为借口选择心理咨询,让你去刺探她体内另一个未知的‘自己’。叶欣雪这个人格出现的具体时间是跟卓磊重逢之后,也就是说,乔怡潼诱使卓磊复吸后,自己这个主人格隐退,变成了次人格叶欣雪。而叶欣雪对此事毫不知情,我提起乔怡潼的时候,她忽然变成了欣雪2。我怀疑,欣雪2是这两个人格之间的过渡,当叶欣雪即将涌起所有关于乔怡潼这个人的记忆时,就自动转换成欣雪2。可以说,欣雪2是乔怡潼这个主人格的挡箭牌和防火墙,只要我们再往下突破,就能跟乔怡潼‘见面’了。”

他说完,隔着魔法师大袍揉了揉腹部,“唉,忙一上午,前胸贴后背,不行了,我得填饱肚子去…”

祝瑾年目送他出门,环视一圈,同事们大多出去吃午饭了。她见聂羽峥办公室的门仍旧紧闭着,低头想了想,去了催眠治疗室,只见聂羽峥坐在显示器后,还在看催眠过程监拍。

“嗨,这么废寝忘食的,杜师兄给不给你加班费?”她敲了敲门,戏谑问。

聂羽峥回神,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讶然,“一点半了…”

“你原来也有工作狂的潜质。”她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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