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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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原来你知晓?”贾母反问道,“进门好几年了,我也是直到今个儿才知晓,你大太太竟是如此威风!竟是派人冲到荣禧堂里头给你弟妹没脸!”

那拉淑娴淡然一笑:“老太太您教训的是,我原不该同弟妹一般见识的,毕竟弟妹出身不高,娘家又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来女戒之类的书也不曾看,自是不懂何为礼数何为长幼有序。只是,我到底身为长嫂,弟妹有错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理。罢了,今个儿便看在老太太您的面子上,免了弟妹不敬之罪,只此事可一不可再,还希望老太太您能给弟妹拨一个教养嬷嬷,也免得下回在外人跟前失了礼数,届时却是连累整个荣国府丢了颜面。”

“你说甚么?!”王夫人霍然起身,遂立刻想到这里是荣庆堂,当下又坐了回去,只拿帕子轻拭眼角的泪珠儿,哽咽着道,“我知大嫂您出身高贵,却也不能这般平白作践人。母亲,您可得为我做主呢!”

贾母的目光在那拉淑娴和王夫人面上游移着,半响才道:“这话怎讲?”

“回老太太的话,本朝律例,儿媳妇当向婆母行礼,这弟媳却也得像长嫂见礼。弟妹入门五年,我原只当她年岁尚轻,不曾与她多计较,眼看如今连珠儿都要进学了,她还是这般……罢了,原是一家人不讲那两家话,只当我没说罢。”

王夫人被这状似宽容大量暗地里却藏着毒针的话,给直接噎住了,愣是半响都开口。而贾母此时早已面色铁青,冷冷的道:“好你个张氏,还想在我跟前摆你大太太的谱儿?”

那拉淑娴轻笑一声:“老太太的意思是,亲眷之间无需在意这等礼节?”

贾母略一沉吟,旋即冷哼一声:“晚辈给长辈见礼乃是本分,平辈之间确是无需这般讲究。”心道,想给我老婆子挖坑,你还太嫩了点儿。

不想,那拉淑娴听了这话却笑得愈发灿烂了:“老太太您说的是,平辈之间原就无需这般多礼。五品工部员外郎夫人王氏!!”

王夫人噗通一声,给跪了。也是等膝盖落地之后,她臊得满脸通红几欲滴血。想她也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长女,可就在方才,听得那拉淑娴那忽的拔高声音的话儿,竟是一下子没能忍住,不由得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等她回过神来了,除了臊得慌,更是有种打从心底里升起的屈辱。

那拉淑娴满意的点了点,瞬间将通体威压散去,低笑一声:“我知晓自己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弟妹只是五品……不过,咱们到底是妯娌,以后只许见礼便可,无需行这般大的礼,毕竟如今离年节尚早。”

话音刚落,站在那拉淑娴身后的容嬷嬷便略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太唤你起身,免礼了。”看向王夫人的目光如同在看前世宫中随便掐死的小宫女一般。

王夫人气得胸口阵阵翻腾,咬着牙才将哽在喉咙口里的血强行咽了下去,只两眼含泪的望向了上首的贾母,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演绎得惟妙惟俏。

贾母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伸出手指遥遥的虚指着那拉淑娴,满脸的羞愤恼怒:“张氏!”

“老太太,您别动怒。”那拉淑娴极为恳切的劝道,“其实,比起这礼仪一事,更要紧的还是让弟妹尽快收拾妥当了,从荣禧堂搬出来才是。纵是皇家,也讲究一个‘立子以嫡不以长,立嫡以长不以贤’。我家老爷既占了嫡又占了长,且还是袭爵之人,如今老太爷去了也有一年了,我家老爷身为荣国府的家主,实乃不该再偏居一隅。幸而,如今时日尚短,外头尚不得而知,若能及时修正,倒也不至于传出闲话来。”

“哼,混账东西!”贾母冷哼一声,却不曾注意到她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目光里闪过了一阵阴霾。贾母尚不自知,依然虎着脸道,“你可知,政儿俩口子搬去荣禧堂乃是我授意的,怎的,张氏你有意见?”

[正文 4|第004章]

贾赦怎么也不会料到,自己不过是去外头转了转,前后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回到府中后,却愕然发现变天了。

待他匆匆赶到荣庆堂后,头一眼看到的却并非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贾母,自然更不可能是哭得几乎闭过气去的贾政那倒霉媳妇儿,而是……

“儿子给母亲请安。”贾赦两嘴皮子一波弄,立刻先给贾母请了安,旋即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那拉淑娴身畔,硬生生的挤开了容嬷嬷,满脸关切的道,“淑娴,你怎的出来了?这大冷天的,你不好生在屋子里待着调养身子骨,跑出来作甚?想要甚么你说呢,甭管是让下人去办,还是等我回家帮你办,都成。何苦这般亲力亲为累着自己。”说罢,贾赦话锋一转,回头瞪向容嬷嬷,“怎么照顾太太的?不知道劝着点儿?”

说是这么说的,可贾赦根本就不曾给容嬷嬷辩解的机会,便径直搀住了那拉淑娴:“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劳烦你!淑娴,我先送你回房歇着,大夫说了你得精心养着,绝不能累着气着。来,咱们先回去,旁的事儿以后再说。”

这般说着,贾赦还真就搀着那拉淑娴就要往外走。

贾母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心口一副即将升天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道:“你个孽障,给我站住!!!”

若是搁在往日里,贾赦听得贾母这话定然留下了,虽说他不像贾政那般愚孝,可好歹也算是孝子一个。可那拉淑娴打从长子夭折后,便一直病着,严重的时候昏迷几天几夜,连大夫都说若再无奇迹出现,怕是就该准备后事了。眼瞅着今个儿早上媳妇儿看起来好些了,贾赦还盼着她能一鼓作气养好身子骨,将琏儿从荣庆堂抱回来,再将二房一家子轰出荣禧堂,最好媳妇儿再给他生几个大胖小子……

“母亲,我先将淑娴送回去,等下再回来。”贾赦想都没想,便甩出了这句话,再度将贾母气得死去活来。

“贾赦!”贾母怒喝一声,伸出手指遥遥的虚指着,厉声呵斥道,“是我将张氏唤来的,如何?张氏不知孝顺为何物,你非但不好生管教,反而还纵着她!你枉为人子!!”

贾赦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望向贾母,面上闪过一丝痛楚。饶是如此,他依然强忍住了,只侧过脸看向一旁的容嬷嬷,低声问道:“嬷嬷你来说说,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儿?”

容嬷嬷登时精神一震,张口便来:“回老爷的话,太太今个儿确实唤了人去寻二太太,可好半响都没甚动静,老奴就亲自跑了一趟。不想却听得那荣禧堂的下人在那廊下搬弄是非,说甚么太太连自个儿房里都管不好,由着老爷左一个右一个的往房里纳人,这也罢了,偏还提了已去了的瑚哥儿,说我们太太连儿子都照顾不好,生生的就往太太伤口上撒盐心口上捅刀子!老奴也是气不过,才给了那丫鬟一个大耳括子,却惹得二太太好生委屈,硬是跑来老太太这儿哭诉。老爷,太太多温柔和善的人,怎么会欺负二太太呢?”

“王氏!”贾赦霍然转身,目光阴狠的瞪着王夫人,“好你个王氏,倒是我小瞧了你!打从你进门开始,我就瞧着你不是甚么好东西,尖嘴猴腮一脸的刻薄样儿,偏又喜好搬弄是非搅合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真真是个搅屎棍!你说你当初怎么就糊弄了母亲和二弟,惹得母亲愈发偏心,弄得二弟愈发的假仁假义!”

王夫人震惊的看着贾赦,原本伶牙俐齿的她愣是一时间不知晓该怎么反驳才好,无奈之下只得看向贾母:“母亲!母亲!”

贾母怒火滔天,高唤一声:“来人!将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老货给我拖下去!!”

荣庆堂素来不缺使唤下人,贾母只一声令下,便有六七个丫鬟婆子一拥而上。

不想,容嬷嬷一把挥开了来拖她的人,大吼一声:“我是奴才,却是老张家的人,由不得你们来作践!夫人叮嘱我好生照顾小姐,我实在是对不住夫人啊!没照顾好小姐,昨个儿险些去了一条命,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了,还要被强带过来听这番羞辱人的话!我活了半辈子,也是直到今个儿才听说二房占着主院,偏让袭爵的长房住在偏院里头。老奴豁出去登闻鼓告御状,给我家小姐讨个公道!!”

“好了,许是传话的奴才不尽心,没将话传到二太太耳中。嬷嬷快别说了。”待容嬷嬷骂完了骂高兴了,那拉淑娴才淡淡的呵斥一声。闻言,容嬷嬷当下便住了嘴,看着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贾母也好,王夫人也罢,却险些被这主仆二人的话给气得撒手人寰。

可惜,这仅仅是个开始。在制止了容嬷嬷后,那拉淑娴挣脱着贾赦的搀扶,略上前一步,面带忧愁的道:“老太太,我原就不是想要贪图正院,虽说那荣禧堂本该由我们长房居住,可到底只是个院子罢了,没的因着这点儿小事儿闹得阖府不宁的。可有些话,我却是不得不说。”

“本朝最是讲究长幼有序,律法上更是明文规定,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也只有家主才有资格居于正院。咱们府上若仅仅是那等子小门小户,那自是问题不大,可咱们却是堂堂国公府,这般不同礼数,待时日一长,流言蜚语决计少不了。届时,咱们荣国府成了京里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又当如何是好?万一那些闲话传到了贵人耳中,抹了二老爷的官职,又该如何?”

“老太太,咱们大房的感受不重要,二老爷的官职也无所谓吗?那可是老太爷临终前上折子向圣人卖了脸面才谋来的官职呢!老太太,您忍心让老太爷的遗愿落空吗?”

“依我之见,不若吩咐下人将偏院归整一番,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再置办几样有来历的古董玉器,让二老爷一家子舒舒服服的搬进去。至于荣禧堂反倒是不重要了,不过为了咱们府上,我和老爷自会勉为其难的搬进去的。”

何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便是!

那拉淑娴一番话下来,贾赦早已感动至极,大赞道:“淑娴你这般识大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罢,贾赦阴测测的扫了跟在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一眼,尤其在看到半边脸颊还红肿着的金珠时,停顿了那么一瞬间,冷哼道:“是哪个奴才没把话传到?王氏那妇人虽目不识丁粗鄙无礼,却也不至于罔顾二弟的官职。”顿了顿,又向那拉淑娴道,“自然,王氏绝不能同淑娴你相比,淑娴你说得句句在理,就这么办!”

被莫名扣上一堆罪名的王夫人终是一个没撑住,两眼一翻仰面晕厥过去。

[正文 5|第005章]

王夫人晕了,她身后的金珠简直都快被吓死了,主子有事儿倒还罢了,可方才贾赦那带着杀气的眼神让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总觉得仿佛有甚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还真别说,金珠这真不算是杞人忧天,要知道贾赦并不是由贾代善和贾母养大的,而是老荣国公夫妇带大的,别看他如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早些年在荣国府决计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么说罢,得罪了贾母最多被打一顿唤来人牙子发卖了,可若是得罪了贾赦,你都不知晓自己怎么死的!

而比起旁的人,贾母此时的心情才叫真正的恶劣。

“贾赦,你是不是非要逼着你弟弟将荣禧堂让予你?”贾母阴沉着脸,目光森然的看向贾赦,逼着他做出选择。

这话一出,贾赦满脸震惊的望向了贾母,心头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

是或者不是?

这分明就是个坑!!

若回答是,这逼迫亲弟的帽子算是一辈子摘不掉了。可若回答不是,那荣禧堂岂不就拱手让人了?贾赦虽聪明不到哪里去,却也不是个蠢蛋,一瞬间就明白贾母的言下之意,却并不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回话。

“老太太,您误会了。”

那拉淑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略上前半步,面上带着笑意柔声道:“这荣禧堂予了谁并不重要,我家老爷也并非执意要住荣禧堂。退一步说,若是老太太您执意维持原状,我家老爷也只能顺从,毕竟此乃孝道。”

“哼,你知道就好!”

“儿媳妇儿自是知晓,怕只怕外人并不知晓。虽说咱们府上尚未出孝期,可眼瞅着也没几个月了。到时候,宾客一上门,这事儿还能瞒得住?万一外头传起了流言蜚语,又当如何是好?”

“哪会有甚么流言蜚语?分明是你这妇人在招摇惑众!”

“怎会没有?”

那拉淑娴诧异的挑明,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如同锥子一般直戳贾母的心头:“像甚么堂堂国公府的正院里住着的并非袭爵的大老爷,而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二老爷。再譬如,圣人虽推崇以孝治天下,却也强调长幼有序,可超品的国公夫人却愣是以孝压人。这兄不兄、弟不弟,母不母、子不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罔顾君臣了?”

顿了顿,那拉淑娴又添了一句:“老太太若不信,大可以等着瞧。怕只怕真若是到了那一日,说甚么都晚了。”

不等贾母将这番话消化,原先晕厥过去的王夫人,此刻却终于醒转了过来。当下,王夫人便强撑着道:“搬!我搬!我这就搬!”

搬出荣禧堂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点王夫人看得很清楚。只不过,她心里也另有算计,想着纵是搬了,也决计不能让大房这般舒坦。这般想着,王夫人便在金珠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那拉淑娴跟前,强笑着道:“大嫂,您说得对,您说得句句都在理。原是我年纪轻不懂事儿,这才险些酿成了大祸。幸好有大嫂及时点出,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那拉淑娴展颜一笑,坦然接受了王夫人的感激:“应当的,咱们到底是一家子。”

王夫人被这坦然的态度弄得一愣,可旋即便回过神来,道:“到底是我闯下了大祸,也无需让下人归整偏院了,左右我家老爷也不是袭爵之人,用不着那般讲究。大嫂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让人收拾行囊,保准在日落之前便将一切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弟妹你去罢!”

“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是铁了心将我老婆子往死里逼啊!好好,你们能耐,我、我……”贾母一口气没接上来,徒然晕厥过去。

当下,荣庆堂内乱成一锅粥,尤其是王夫人,只一瞬间便再度泪流满面,哭喊着扑到了贾母身上。

……

……

贾母晕过去了,尽管她还是中年人,可到底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更是贾赦的亲生母亲。见贾母晕厥,贾赦纵是心头有着再多的埋怨,这会儿也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因着贾赦必须坐镇于荣庆堂,只得让容嬷嬷先将那拉淑娴送回去。那拉淑娴原也想留下来,却无奈贾赦态度坚持:“淑娴,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母亲素来身子骨强健,赖管家又去请大夫了,你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万一回头又累病了,可怎生是好?”

不等那拉淑娴开口,贾赦忙命容嬷嬷立刻将其送回东院。容嬷嬷原就不在意贾母,闻言当下便应允着,将那拉淑娴搀扶回了东院。

待回了房里,容嬷嬷伺候那拉淑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再度回床榻上歇着。还真别说,这具身子骨虽年轻,体质却很是虚弱,这么来来回回的闹了一通,那拉淑娴真就有些乏了:“嬷嬷出去罢,我歇会儿。”

容嬷嬷答应了一声,拈了拈被角,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她也不得闲,许是因着主子病得太久,东院这头乍看之下没甚么问题,可细细追究起来,却是处处有漏洞。作为曾经帮着那拉淑娴执掌东西六宫的容嬷嬷,自不能由着底下人作乱。对于这一点,那拉淑娴自然也早就料到了,却丝毫不担心。也是,真要担心的话,倒不如替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担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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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贾赦出门一趟回家后便觉得变天了,那么对于贾政而言,说是天塌了都一点儿也不过分。贾政是大清早的离开的,因着离出孝也没几个月了,他只每日早出晚归的拜访各路名士,不求对方为他说话,至少别因着这两年的守孝而将交情给弄淡了。

贾政乃是贾母次子,打小就跟在贾母身边,从不曾长时间离开过。也因此,他根本就是在荣禧堂长大的,只不过他一直住在东面耳房里,正堂素来都是住着贾母的,直到前些日子贾母主动搬去了荣庆堂。

可今个儿,尚且不等他走到荣禧堂,便有丫鬟匆匆回禀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老爷他将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正文 6|第006章]

“古人云,善事父母为孝。甭管大哥你是出于何等缘由,将母亲气晕实乃不孝。那可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将你生下来的母亲呢!”

不得不说,在不同的人眼中,每个人形象都是截然不同的。在贾赦看来,贾母是那般的偏心眼儿,可在贾政看来,贾母极好,实乃天下第一的慈母。

一听说贾母晕厥,贾政便立时匆匆赶往荣庆堂,正巧在穿堂里跟贾赦来了个面对面。贾赦自不会任由贾政说教,当下便冷哼一声:“你不知内里就别胡乱造谣!”

“我造谣?”亦如贾赦看不惯贾政的迂腐假正经,贾政也同样瞧不上整日里溜猫逗狗不干正事儿的贾赦。原本就攒了一肚子气,听得这话,贾政再也忍不住了,“呵,那是我造谣你将母亲逼死?”

“放屁!”贾赦怒了,纵然贾母晕厥是事实,可他却从未真心想要将贾母逼死。这个罪名,他可不愿接。

当下,贾赦便目光森然的瞪向贾政:“敢情咱们这位政二老爷觉得阖府上下只余你一个大孝子?你既讲究孝道,为何还做出这般违背律法有悖伦常的事儿?若真有本事,你倒是做点明白事别让府上被人诟病落下把柄!!”

“说得好听,我贾政自问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荣国府对不起母亲的事儿,你呢?我的好大哥!”

俩兄弟正斗鸡眼似的互瞪着,忽听里头传来贾母的唤声。贾政抢先一步走进了内室,当下便撩起衣裳下摆双膝着地跪在了贾母的床榻前,未雨先落泪:“母亲!”

这一幕落在后进门的贾赦眼中,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泛酸。可偏生,贾母他就吃这一套。

“政儿,没事儿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你别哭了,真没事儿。对了,你媳妇儿呢?”贾母一面安慰着一面将话题岔开。

贾政打从入了府门听了下人回禀后,就一门心思全部搁在贾母身上,只除了抽空同贾赦吵了一架。至于他家媳妇儿去了何处,他是真一无所知。不过,这却并不影响他动怒。

“王氏呢?母亲都病倒了,王氏她人去哪儿了?”

这次却是冤枉王夫人了,今个儿王夫人受的惊吓和委屈绝对比贾母更甚,毕竟贾母乃是长辈,贾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面叫板。可王夫人就不同了,她今个儿光顾着受气连一句回嘴的话都不曾讲。先前她倒也是在贾母床榻前伺候的,可贾赦却硬是将她轰走了。她本想在外头候着,可偏这档口,女儿元春跟前的大丫鬟却急急的过来报讯,只说不知怎的元春忽的就烧起来了,王夫人这才匆匆离去。

可惜对于贾政而言,管你理由滔天,没在贾母跟前跪着伺候就是不孝。当丫鬟将王夫人唤来后,贾政当着贾母的面将王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哪怕之后王夫人哭着说明了具体缘由,贾政依然怒火冲天。

“混账东西!为了个丫头片子竟连母亲的安危都不顾了,这儿女没了可以再生,母亲若出事了,就是拿儿女连你的命一起都赔不了!你给我回去抄写孝经十遍,跪着抄!”

王夫人面色煞白,而贾母却是连连点头。倒不是贾母非要同王夫人为难,而是感怀于贾政的这一片孝心。

偏此时,始终立在一旁没甚存在感的贾赦却忽的道:“二弟说的是,孝道这般重要,纵是赔上了妻儿的性命又有何妨?你这般重孝道,想来王氏和珠儿、元姐儿也是如此,我说的可对?”

理倒是这么个理,同方才贾政所阐述的观点也相差无几,可仔细一琢磨,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众人尚未觉出味儿来,贾母却已经将枕头丢了过去。亏得贾母因着年岁长了,惯常用的是填了苦荞皮、决明子、菊花等药材的药枕,就算真丢到贾赦身上也无妨。若是跟一般人似的,用木枕、瓷枕之类的,指不定就该出人命了。

“你个孽障!竟公然诅咒侄儿侄女,你走!滚出荣庆堂,我不想看到你。还有,别整日里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已经得了爵位,将荣禧堂让予政儿又如何?还杵着作甚?给我滚出去!”贾母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贾赦惨然一笑,他原就知晓贾母极为偏心,可他却一直在说服自己,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虽说贾母出身高贵又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可到底仍是个凡夫俗子,疼爱幺儿实乃常情。可直到今个儿,贾赦才明白,这不是偏心,这是没心!如果说贾政是心头肉掌中宝,那他就是连根杂草都不如!

罢了,早看清早了事,往后也无需再为了类似的事儿庸人自扰了。

虽是这般想着,贾赦却仍是躬身行礼告退,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躬身时嘴角浮现的那丝讥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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