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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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几人之中,还是贾珠的天赋最好,就跟咱们仨差不多。成为国之栋梁就别做梦了,过个十来年的,考个进士倒是没问题。”

“时间太短了,咱们先慢慢教着。既然你说贾珠天赋最好,就以他为标准罢。”

“万一贾政跟不上进度呢?他是有差遣的人,五日才休沐一日。”

“呵呵,跟不上四岁儿子的进度,有种他去圣上那里告咱们的状,谁怕谁!!”

三位先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个真理:

就算是,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极品的。

其实真要算起来,三位先生的学问并不算差,当然不能跟他们的父兄长辈相提并论,在同龄的读书人之中,他们绝对是属于很优秀的存在。可即便如此,他们的性子却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尤其是同父辈们相比,这仨压根就没有一点儿的责任心,才上任不过短短几日,已经将推脱责任的法子想了个周全。

幸亏,贾政并不知晓。

幸亏,次日仍不是休沐日。

幸亏……

不过仔细想想,早晚都会知晓的事儿,晚知晓也未必是福气,不是有句话叫做,早死早超生吗?贾政是抱着自己被侮辱的心态,开始了做学问和干差遣互相交替的生活,等他终有一日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曾被侮辱,连在他眼里最蠢的贾珍都比他强的时候,他真能坚强的活下去?

贾珍蠢笨没有天赋,也无任何上进心,然而他有一个完全下得了狠手收拾他并且尚未完全放弃他的亲爹,就算再怎么不情不愿的,他也只能选择上进。而且,他亲爹贾敬很讲道理,只要贾珍不是垫底的那一个,他就不会真正下死手。

多么善良的人。

……

……

次日一早,除了已早早的去上衙的贾政外,旁的学生皆陆续来到前院书房,包括隔壁家的贾珍。

然而,让先生感到意外的是,今个儿又多出了一个人,还不是那种他们能够接受的贾家子嗣,而是一个至少上了四十岁的嬷嬷。

“先生,我家主子说了,有教无类,大不了我将我所有的月钱都给先生您,您得教我!”容嬷嬷昂首挺胸的面对先生,假如她怀里没有抱着一个睡得迷迷瞪瞪的琏哥儿的话,肯定能更有气势一些。

“有教无类……”先生默默地抬头望天,其实于他而言,多教个学生真没太大关系,可他这辈子都没带过女学生,更别说像容嬷嬷这个年岁的。迟疑了片刻,先生道,“这位嬷嬷,倘若你是不放心你家小主子的话,可以让你家主子拨个书僮过来,我不介意学生身边有书僮。”

“不,书僮哪里比得上我。”容嬷嬷换了个姿势,让原本在她怀里的琏哥儿,趴到了她的肩膀上,只单手抱着,另一手将胸口拍得震天响,“先生放心,书僮能做到的事儿,我全部能做到。让我留下,我要当您的学生,我保证不会给您丢脸,保证比政二老爷强!”

想起了昨个儿在那拉淑娴跟前的保证,容嬷嬷只觉得豪气干云。

——‘主子,让老奴跟着哥儿,老奴保证将哥儿照顾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任何人动他一根手指头,您放心罢!’

“先生,如果我比不上政二老爷,我就把自个儿给吃了!!”

“………………那就留下罢。”

[正文 24|第024章]

容嬷嬷终于如愿以偿的留在了前院书房,实现了她陪伴在琏哥儿身边的梦想。对此,书房里的诸人表现不一。先生们很无奈,不过因着容嬷嬷并不吵闹,且甭管他们究竟招收多少学生,严格来说,真正需要负责的仅仅只有贾政一人而已,因而只要容嬷嬷别惹事,先生们也懒得管。值得一提的是其他学生的反应。

珠哥儿表现出了直白的羡慕,尽管他也有奶娘和贴身丫鬟,可就算陪着他来到了前院书房,却也只能在隔壁茶水间里等着,真正能陪着他坐在书房里头听先生授课的,一个都没有。

贾珍则是万分庆幸,想着学生每多一个,他不垫底的希望就增大一分,登时看向容嬷嬷的眼神里充满了欣喜。

至于贾政……

甭管是明面上还是内心深处,贾政都是拒绝的。

贾政白日里在工部忙的焦头烂额,只差没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了。好不容易盼到晚间回到府上,匆匆扒拉一口饭后,还要去书房继续念书。且头一日的辛酸泪还未撒完,次日晚间就发现又多了个新学生,这跟儿子、侄子一起念书已经很丢人了,如今竟还来了个老嬷嬷?

“先生,学生有一话不吐不快。”

忍了一整个晚上,待散课时,贾政终于忍不住拦下了先生,道出了憋了许久的苦水和愤慨。在贾政看来,他才是整个荣国府上最值得期待的子嗣,且最开始的三位老先生也是为他寻的,虽说碍于种种缘由,老先生们变成了小先生们,可甭管怎么说,那也都应当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

当下,贾政便朗声道:“先生,学生也知晓有教无类这个词,可学生更想知晓,三位先生留在荣国府的目的为何?难道不是奉了圣旨前来教导我吗?哪怕我白日里要为国尽忠,可这并不表示诸位就能在我荣国府内广收门徒了罢?”

言下之意,三位先生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贾政能够容忍的底线。

三位先生面面相觑,旋即却不由得齐齐冷哼道:“政二老爷的意思是,咱们都是你出了束脩雇佣的私塾先生?可笑!”

“只怕政二老爷还不止这个意思呢,这是拿咱们当已经卖了身的家生子罢?”

“我更好奇的是,甚么叫做奉了圣旨前来教导你?这可真有意思,政二老爷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过就是咱们家里长辈甩不脱的狗皮膏药,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还圣旨呢!拿出来我瞧瞧。”

贾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原就不是那等擅长口舌之争的人,方才也只是一时气愤,这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会儿见先生们动了真火,他不由得心头发虚,却仍强撑着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如今书房里的学生愈发多了,这又是何道理?”

何道理?那还是因着卖荣国府的面子?

莫说是三位先生被贾政这番话弄得无言以对,连一旁原正打算离去的贾珍也不敢置信的望了贾政一眼。说白了,他才不稀罕来荣国府念书,可贾政这话却太不给人留情面了,弄得他这个贾氏一族的长房嫡子尴尬万分,就好似硬扒着上来占便宜似的。不过,因着辈分缘故,贾珍并未当场说甚么,仍脚步不停歇的往外走去,却将这事儿记在了心头,打算回到宁国府后,好生跟自家老爹学一学。

而珠哥儿和琏哥儿则被这意外的情况给惊了一下,尤其是珠哥儿,眼见自己的爹和先生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硬,小小的脸庞上当下便出现了惊恐万状的神情。

这时,容嬷嬷伸手将同样面露惊容的琏哥儿抱在了怀里,冷冷的看向贾政,嗤笑一声:“真不知晓究竟是谁恬不知耻的留在这里碍事儿。先前三位老先生愿意收某人为入室弟子,却是我家主子舔着脸回娘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来的。某人白捡了便宜不说,这会儿倒是嫌弃上了,既这般嫌弃,倒是自个儿去求名师呢。有些人呐,就是这般给脸不要脸。”

“放肆!!”

贾政原就被三位先生的话弄得尴尬不已,猛地脱口而出的话,在事后想想又颇觉得后悔,这档口,容嬷嬷还不给面子的顶撞了他,这让贾政如何能接受?

容嬷嬷才不会惧怕贾政的怒吼,只是她怀里的琏哥儿年岁尚幼,冷不丁的被唬了一大跳,当下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下子,容嬷嬷却是顾不上数落贾政了,忙让开几步,低头哄着琏哥儿。不曾想,容嬷嬷倒是退让了,贾政却怎么也不甘心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将我放在眼里,当初既已说好的收我为徒,如今竟是随随便便的拿几个晚辈搪塞我。这也罢了,左右我已有了官职,做学问也不过是件雅事儿,可几岁的小毛孩子来了,一无是处的窝囊废也跟了,如今连个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老妈子都敢当着我的面叫嚣!”贾政越说越来气,尤其是当珠哥儿跟着琏哥儿一道儿哭起来时,他却是更受不住了,只猛地转身向着珠哥儿怒吼一声,“闭嘴!谁让你哭的!再哭我打死你!”

珠哥儿哭声一顿,面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被抽空了,连嘴唇都隐隐有些发青,足足懵了半响后,才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嗷的一声嚎啕大哭。

随着珠哥儿的哭声再起,贾政一个箭步上前,将珠哥儿拦腰抱住,蒲扇大的巴掌狠狠的落在了珠哥儿的屁股蛋儿上。

可怜珠哥儿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先是受到了惊吓,后又被狠狠的责罚,哭声完全止不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除了先前就一溜烟儿跑掉了的贾珍,其他的人都顶着一脸懵了的神情,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贾政一下又一下,几乎是下死手打珠哥儿。

“琏儿!!”

忽的,院子里冲进来一人,几乎眨眼间就从院子里到了书房内,不是旁人正是瞅着时间到了,特地来接琏哥儿的贾赦。

贾赦一进书房就看到了正在死命的责打珠哥儿的贾政,微微一愣后,忙走到抱着琏哥儿的容嬷嬷身旁,一面低头细看琏哥儿,一面不由的问道:“这是怎的了?琏儿哭鼻子了?”

“政二老爷打儿子,把琏哥儿吓到了。”容嬷嬷掐头去尾的回道。

这话一出,贾赦当即黑了脸,也没伸手接过琏哥儿,而是直接转身大步向前,劈手从贾政手里抢过了珠哥儿,破口大骂道:“贾政你个混账东西!好端端的打孩子作甚?当初你不学好,一篇策论背一个月时,爹也没打你,你凭甚就打你儿子?就算他功课不好,你不能好好教他吗?他才四岁,四岁啊!你脑子给驴踢了是不是?真要是打出个好歹来,你就算一头撞死,也弥补不了!”

“你说甚么?!”贾政打红了眼,冷不丁的儿子被人从手里抢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不过很快,他就向贾赦怒目圆睁,“我打我儿子干你甚么事儿!老子打儿子那是理所当然的!”

贾赦回瞪过去,不过他总算还有点儿理智,先将珠哥儿放在地上,回头才撸起袖子恨恨的道:“对啊,老子打儿子是理所当然的,今个儿我也来使一使长兄如父的权利!来啊!”

眼瞅着这俩兄弟真要掐起来了,三位先生在沉默了片刻后,还是上前劝架了,只是他们劝架的方式略有些与众不同。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悌只排在孝之后。政二老爷,你可得想清楚了,对长兄不悌的罪名可不小。”

“赦大老爷乃是世袭的一等将军爵位,就算只有虚衔并无实权,也不是贾工部员外郎你这个区区五品官能诋毁的。只要你今个儿敢动手,明个儿我就告诉家伯父……哦,我伯父如今在御史台任职。”

“得了,旁的也不说了,就政二老爷你这人品,别说如今没甚么出息,就算有出息又如何?人品不好,难当大任。咱们还是趁早走人罢,免得假以时日,你成了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后,还得连累咱们。”

三位先生你一言我一语的,成功的将贾政气得心口发疼眼前发黑。

倒是贾赦,最初的那股子怒火一过,反而笑出声来:“得了,也是我多管闲事,你贾工部员外郎爱咋咋地,我不陪你玩了。”正当要走,贾赦眼角瞥到已经哭得软倒在地的珠哥儿,脚步一顿,弯腰将珠哥儿抱在了怀里,想了想又道,“珠儿别哭了,大伯抱你去找你祖母,如何?”

珠哥儿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甚至已经有些痉挛了,哪里还能回答贾赦的话。贾赦瞧着心疼,索性不去管气得要死的贾政,转身就走,还不忘唤上三位先生和容嬷嬷:“天色不早了,先生们赶紧回去歇着罢,别跟那等没脑子的蠢货废话。嬷嬷走了,你先抱着琏儿回东院,我去一趟荣庆堂。”

别看在荣国府里,大房的地位并不如二房,可事实上,贾赦说的话比贾政有用多了。这厢,贾赦话音刚落,那厢,所有人都四下散去。

只片刻工夫,书房里就只剩下了气得面色发青的贾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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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那拉淑娴早已洗漱完毕,散了发只略挽了个松松的发髻,等在正堂里。结果,远远的就听到有孩子的哭声,那拉淑娴心头一紧,忙不迭的迎了出去,却见被容嬷嬷抱在怀里的琏哥儿哭得鼻头通红,还一个劲儿的拿手背抹着眼睛。

“琏儿乖,不哭了,娘来抱抱。”伸手接过琏哥儿,那拉淑娴倒不至于太担心,只道果然让三岁的孩子启蒙是有些太早了,哪怕再大一岁,像珠哥儿那般就会好多了,“琏儿是想娘了吗?咱们明个儿不去书房了,好不好?”

容嬷嬷苦笑一声,她当然知晓那拉淑娴素来宠溺孩子,若非如此,前世也不会把十二阿哥养得既天真又单纯。不过仔细想想,这一世倒是问题不大,左右是世袭的爵位,宠着一些也无妨。

“哥哥,哥哥……”琏哥儿到底还小,素日里说话倒是利索得很,只是如今边哭边说话,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那拉淑娴看了容嬷嬷一眼:“琏儿说的是珠儿?怎的,是珠儿欺负他了?”想了想,那拉淑娴又觉得不大可能,虽说俩孩子因着年岁相近,以往也曾发生过玩闹中吵嘴的事儿,可通常都只要略哄两声就好了,一回头俩孩子准又玩到一块儿去了。事实上,甭管是珠哥儿还是琏哥儿,都不是那等会记仇的孩子。

“才不是。”

容嬷嬷才刚张了张嘴,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大太太,快快,您快去荣庆堂!珠哥儿抽过去了,二太太被二老爷失手打晕了,这会儿老太太也晕过去了,大老爷让您立刻去荣庆堂!”

那拉淑娴:………………………………我耳背,你再说一遍?!

[正文 25|第025章]

此时早已是如何时分,素日里这个时辰,莫说荣庆堂了,怕是整个荣国府都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然而今个儿注定会是个不眠夜了。

荣庆堂穿堂之中,贾赦急得团团转,隐约听到外头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忙不迭的往外迎了上去。只见在那皎洁的月光下,那拉淑娴只身着最为简单的家常衣裳,浑身上下无任何钗环首饰,素着一张脸出现在了荣庆堂内。可饶是如此,贾赦也是激动万分。

“淑娴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贾赦伸手拉过那拉淑娴,直接领着她就往里头走,且边走边道:“贾政那小子是越大越混帐了,之前在书房里下死手打了珠儿,我不过是说他两句,他还委屈上了。要是他仅仅自个儿生闷气倒也罢了,我才懒得理会他,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混账东西竟跟着我追到了荣庆堂里!”

一口一个混账,贾赦也是气急了,且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还有焦急不安。

方才,贾赦抱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珠哥儿来到了荣庆堂里,原本贾母早已歇下了,可珠哥儿哭得厉害,别说就在荣庆堂里的贾母了,纵是隔了一小段路的荣禧堂那头,也隐隐听到了专属于孩子的那种凄厉尖叫哭声。贾母也是真心疼爱孙儿,只披了件外裳就慌慌张张的奔了出来,还不等问清楚缘由,贾政便追了过来。

于是,珠哥儿哭得愈发的凄厉了,且一度呈现四肢痉挛的状态。贾母心疼孙儿,也跟着一道儿哭了起来,旁人劝都劝不好。偏贾政只一味的跟贾赦争辩,非要贾赦为方才的言行道歉。这档口,王夫人也过来了,也不知怎的搞的,争执之中,贾政误伤了王夫人,将后者一巴掌打得趴在了地上,而贾母许是心疼外加受惊过度,两眼一翻也跟着晕了过去。再看珠哥儿,早在争执过程中便已不省人事了。

“大夫呢?可有唤人去请大夫?先带我去瞧瞧老太太。”

那拉淑娴急急的打断了贾赦的讲述,大概的过程她已经听明白了,至于贾赦话语之中大段大段责骂贾政的话,却是可以等事态平稳之后,慢慢再听的。

“早就让人去唤大夫了,老太太那儿倒是没甚么,有珍珠看着,我是让你过来瞧瞧珠哥儿,他似乎有些不大好。”贾赦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话被自家媳妇儿打断,只干脆利索的回答道,并将那拉淑娴往东厢房拉。

“先去看老太太。”

“这……行罢,快些。”

想通了那拉淑娴的顾虑,贾赦只一叠声的催促着。不过,也正如贾赦所言,贾母的情况并不严重,且其实这会儿已经略有些清醒了,只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幽幽的吐着气。

只瞧了一眼,那拉淑娴就知晓贾赦的推测并不错,贾母绝对无事,就算不请大夫,再缓一会儿,自个儿也能好:“老爷您留下照顾老太太罢,我自己过去瞧瞧珠儿。放心罢,不会有事儿的。”

甭管怎么说,孝道仍是最重要的。也许大房这头并不在意外人会怎么说道,却不得不防着另一个人——贾政。

那拉淑娴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们夫妻俩拼死拼活的救了珠哥儿,回头却被贾政告上一状,指责不孝。若真发生了这种事儿,就算她本人问心无愧,也一定会被呕死的。毕竟,她可不是那等真正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好在贾母所在的正堂内室离东厢房并不远,只片刻工夫,那拉淑娴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珠哥儿。

当下,那拉淑娴心头一个咯噔。

紧走两步到了床榻前,那拉淑娴伸手将珠哥儿上半身托起,借着旁边小几上那微弱的烛光仔细打量了一番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立刻去寻一些干净的棉布来,快!”

珠哥儿房里并不缺丫鬟婆子,可这会儿也不知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况给吓懵了,还是不想理会来自于那拉淑娴的命令,眼瞅着有一会儿了,却依然没人动弹。

“我的话听不明白吗?”那拉淑娴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最终还是她从东院带来的丫鬟咬牙去旁边翻了柜子、箱奁,没寻到棉布,只能拿看起来干净的棉布褒衣过来凑数。

都到了这会儿,那拉淑娴也顾不上嫌弃了,只让人拿剪子绞了一小段,强行扒开珠哥儿的嘴,硬生生的塞了进来。只这么眨眼工夫,她就看到珠哥儿微张的嘴里露出了一节受伤的舌尖。年岁小的孩子若是受惊过度,很容易产生痉挛,而在痉挛的过程中,不小心咬伤舌头更是寻常。就算碍于力道不会受到太重的伤,可想也知晓,舌头对于人来说有多重要,一旦受了伤,不好养不说,连药都用不了,更别说舌头上头的伤几乎能让人痛彻心腑。

那拉淑娴往珠哥儿嘴里塞了棉布,又拿手去探珠哥儿的后颈、后背,摸得一手汗渍后,扭头怒喝道:“你们怎么照顾哥儿的?还不快立刻拿一身干净的褒衣给他换上,他浑身都湿透了!”

“珠哥儿!你滚开!离我的珠哥儿远点儿!”

王夫人跟一头受伤的狮子一般,凶神恶煞的就冲了进来,满脸狰狞的神情配上她额头那个硕大的肿包,看得格外的渗人。不单如此,她还径直冲到了床榻前,伸手向着那拉淑娴便是狠狠一推搡。亏得那拉淑娴原是坐在床榻上的,后头又有丫鬟挡着,这才仅仅是略往后仰了一下,并不曾受伤。可饶是如此,却也将她气得不轻。

“王氏!你最好弄弄清楚,我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说甚么?你、你个……”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原本已到了嘴边的话,憋了许久才恨恨的挤出一句话,“我用不着你假好心!”

“哼,那你就自便罢!我还懒得管这摊子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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