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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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四神情慌张,看看四周,把韦谔拉过来小声耳语:“韦二哥,不得了了,我刚刚在那一堆东西里发现……”他吞了口唾沫,终于还是没说出来,“你还是跟我过去看看吧……”
韦谔随他走到驿门外荷塘边堆放尸体的地方,迎面而来刺鼻的腥臭之气,让他不由皱眉掩鼻。
尸体已经清理掩埋了大半,剩下的支离破碎堆作一堆,引来无数蚊蝇,恶臭难闻。
李小四拿起一根木棍,拨开纠结成一团的杂物,理出一条断臂来。
那断臂叫人从肩膀处一刀砍下,衣袖都还保留着,染满污秽,但仍看得出是紫色的袍服。
韦谔道:“这正是右相的……”
李小四道:“看起来应该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可是……”他再拨开一点,露出断臂袍袖下的手,和手中紧握的物件。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笛子,拇指粗细,被死者五指紧紧扣在掌中,指节处泛出青灰乌紫的颜色,显是生前极其用力,死后仍不放松,淤血积于关节才呈现如此色状。
韦谔道:“右相如此珍爱这管玉笛,就陪他一起入葬吧。”
“可是这笛子……”李小四索性将笛子那一端掩在尸堆下的一齐拨了出来。
笛子的彼端,竟是握在另一只手中!
“菡玉!”韦谔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双手胡乱拂开她身上的尸堆杂物。
菡玉背心里几支利箭透胸而过,身上也布满刀伤,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那管玉笛,若不是眼睫微微颤动,真要让人以为是死不瞑目了。
韦谔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李小四阻拦道:“韦二哥,吉少尹可是右相的亲信,若是让人发现他还未死……”
韦谔沉声道:“发现又怎样?吉少尹忠义信直众所周知,他为右相办事就该被株连么?我爹还一直在右相手底下做事呢!”不顾李小四劝阻,扶菡玉坐起身。
李小四只得帮他把菡玉从尸堆中拖出来。
菡玉任他俩摆布,一动不动有如泥塑,只是手一直紧握着玉笛不肯松开。
韦谔把手伸到她鼻下探了探,的确还有气息,才放下心来,说:“少尹在山中修行多年,听说有刀兵不坏之身,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幸甚幸甚。”他看菡玉心口插着的几支羽箭,不敢轻易动手去拔,用匕首将前后突出的箭杆削去。
菡玉被他俩扶起身,手却不肯松,一直拖着玉笛那端的断臂。
李小四想把她的手掰开,险些将她手指折断,也未能成功。
韦谔脱下自己外衣给菡玉披上,劝道:“菡玉,右相的尸身已经集全了,就差这一条胳膊。你就放了他,让他入土为安吧。”
菡玉恍若未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如石像一般。
李小四道:“少尹怕是失了心魂,看不到你我,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韦谔想起昨日她快马追来、与右相当众相拥那一幕,又忆及他俩的种种前尘往事,唯有摇头叹息,转而对那条断臂道:“相爷,菡玉也舍不得这管笛子,你就留给他做个纪念,好不好?”
说来也奇怪,韦谔说完了这句话,再去掰那条断臂,轻易便掰开了僵硬的手指。
李小四用草席裹了杨昭尸身,和这条断臂一起草草拼凑成人形,放到菡玉身边。
韦谔转了一圈,指着荷塘边那棵大树道:“菡玉,这棵树长得枝繁叶茂,树下荫凉,又面朝荷塘,就将右相先葬在此处,日后回来也好寻找,你意下如何?”
菡玉本是呆若木鸡毫无动静,此时眼光却闪了几闪,双目隐隐有泪花溢出,盈满了眼眶,但仍然不动不言。
韦谔见她如此模样,又看到杨昭破碎不堪的尸身,悲从中来,也忍不住哽咽道:“菡玉,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菡玉却再无动静,双眼蒙着一层泪光,盈盈欲坠。韦谔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韦谔拭去眼泪,与李小四一同在大树下挖出七尺长的土穴,将杨昭尸身用草席裹住放入墓穴中。
菡玉坐在墓前,盯着墓中人沾满血污的脸,眼看着他被黄土掩埋,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一下。
空中远远传来杜鹃的叫声:“布谷,布谷,布谷。”
筑好坟茔,韦谔累得满头大汗,扔了铁锹,抓起袖子来擦汗。刚擦了一把,就被李小四扯了一下,低声唤他:“韦二哥,你看!吉少尹他……”
菡玉本是正对墓穴而坐,不知何时竟然挪到了坟旁,慢慢地侧过身向坟头上靠过去,倚着新筑的土堆,面庞紧紧贴着泥土,仿佛那不是潮湿的泥堆,而是她可以倾心依靠的肩头。
韦谔喊了一声:“菡玉,那是……”没有再说下去。
她倚着他的坟茔,抬头只见枝叶繁密的树冠,飞鸟在枝头跳跃,阳光从叶缝间洒下,点点耀花她的双眼。眼前犹如蒙了一层水雾,粼粼的波光闪动。
昨夜他们也是这样,面对荷塘,背靠大树。她倚着他,听风从树叶中刮过,惊起枝头的栖鸟,带来荷花微苦的芬芳。杜鹃扑落落扇动翅膀,冲上云霄,在头顶盘桓旋舞,啼声宛转凄切,声声都是他在轻唤:玉儿,不哭,不哭,不哭。
作者有话要说:当年的我是禽兽吗!居然写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情节!把男主砍成一块一块的再拼起来给女主看!
现在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尾声·梦回(1)
菡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杨昭并没有死——其实这样说也不对,他确实死了,只是没有离开,一直跟在她身边追随她、庇护她,她却毫不知情。
梦境开始之处是在成都。
陛下历时一个半月终于从长安长途跋涉抵达成都,随行只剩一千多人。太子与陛下出马嵬驿后即分道扬镳,北上灵武,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索性登基称帝,改元至德。陛下尚不知情,过了一个月灵武使者入蜀,才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天下之主,从皇帝变成了太上皇。
韦见素是唯一一路跟随太上皇的朝臣,韦谔也从参军直接擢升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顶替魏方进的位子。但此时的虚衔还有何用。
成都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小朝廷,偏安西南一隅,不会再有大臣和兵马来投奔。
菡玉被韦谔带到成都,一直住在他家中。那两个月她一句话都不说,常常泥塑一般整天都不动弹一下。韦谔以为她伤心过度失了神智,常常对着她笑语闲话,背过身去再暗暗垂泪。
其实她都知道的,她只是开不了口。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一尊泥塑,莲藕做的躯壳不死不伤,成了禁锢她的牢笼樊篱。她想追寻他而去,却挣脱不得。
成都,他说的,到了成都就好了,就苦尽甘来了。可是等她真到了成都,身边却没有他了。他们的时间始终停驻在金城县荷塘边的那一晚,十三夜的亮月永远地缺了一小块,不会再圆。
太上皇命韦见素奉传国宝玉册前往灵武传位于新帝。韦见素听说菡玉的师兄李泌已经成为太子的得力谋士,便带上她一同前往,期望熟悉亲近之人能治好她的失智之症。
她在灵武见到了大哥。
大哥对她说:“玉儿不怕,我是大哥呀,你还有大哥呢。”
从小到大,只有四个人叫她“玉儿”,爹、娘、大哥,还有杨昭。
其他三个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全都不在了。
一度她曾以为,除了爹娘之外,大哥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却没想到会有那样一个人突然横行而入。
他也曾对这样她说过:玉儿不怕,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
而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失去,却先失去了他。
她微微张了张嘴,久未发声的嗓子干涩如锈,终于发出第一个喑哑破碎的音节:“大……”
第二个字还没出口,泪已决堤。三个月来她不曾说过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开口,就会再也屏不住、止不住。
她屏住一口气,也屏住了一个世界。
那世界很小,里面只有一棵树;又很大,因为树下有他和她。
外面的世界虽然辽阔无边,还有无数棵那样的树,但是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她想要的小小世界。
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了他。
她留在大哥身边,终于有了一点人气。
李泌被新帝任命为待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紫衣加身。他向新帝举荐菡玉做自己副手,新帝对她仍有芥蒂,不愿委以重任,想授她礼部侍郎,名头好听又没有实权。
菡玉辞谢不受,说自己鲁钝只能胜任熟练事务,还请继续担任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比礼部侍郎更不如,新帝爽快地答应了。
回去后李泌问她:“为何你非要求太常少卿一职?太常寺如今根本无人,还不如在我元帅府下做个掌书记。”
为何非要求太常少卿?
因为有个人曾说过:“叫了这么多年,还是‘少卿’两个字最顺口。”
新帝不信任她,她心中又何尝没有龃龉。她不会忘记是谁策划全局、环环布置,最后杀了杨昭跻身上位;也不会忘了哪些人参与其中,砍向他的那些乱刀中都有谁一份。
她甚至很想问大哥,元夜景龙观的那次密会,你也是其中之一吗?新帝为太子时谨慎小心、优柔软弱,李林甫谋划动摇东宫那么多次他都没有反抗,现在却做出杀宰相□□、逼父亲禅位之事,计划环环相扣丝丝入理,是你为他谋划的吗?
但是她没有问出口。
他们是正义的,是皇室正统、民心所向,杨昭才是祸国殃民、权高震主的奸臣贼子。
当日参与兵变的人,九五至尊,她不能恨;三军将士,她也不能恨;对她有过数次救命之恩、如师如父的大哥,更不能恨。
她最爱的人被害横死,而她竟不知能恨谁。
难道要去恨李辅国、杨十郎,这些为了权势见风使舵、蝇营狗苟的小人物?他们不过是仰人鼻息分得一杯羹的附庸罢了。
心中有种无处宣泄的抑郁。
然后她在元帅府见到了建宁王李倓。
英姿勃发的年轻皇子,马嵬之后屡建战功,骁勇善战雄才伟略,锋芒已经完全盖过他的兄长广平王李俶。新帝仓促即位,尚未立太子,许多人猜测这储君之位,嫡长子广平王未必能稳坐。
而且建宁王正直敢言,屡次向新帝揭发张良娣与李辅国勾结表里干预朝政之恶,惹来二人憎恨;而广平王柔顺软弱,别人告诉他张良娣野心勃勃想扶持自己幼子为太子,应早作打算对付,他却说良娣也是我的母亲,怎能对母亲不孝呢?
菡玉向建宁王行礼。他脸上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骄矜。
她忽然就想起在景龙观看见他的那一幕,杨十郎坐在他身侧,二人十分亲密。被她撞见,他立即不动神色地吩咐杨十郎退下,显然对全局了然于心。
当日张良娣和李辅国也在场。他们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夺得权势之后,转眼就反目成仇互相攻讦,开始新的争夺。
她几乎瞬间就在心里武断地给建宁王定了罪。有野心的人才会执着于权力之争,广平王的懦弱恰恰也是他的宽仁。
何况建宁王这次来找李泌的目的也与此有关。
新帝对李泌信爱有加言听计从,张良娣和李辅国勾结谋取私利,数次都被李泌发现制止,张良娣因此憎恨李泌。建宁王便来向李泌建议,说他愿意为先生除此二害,以报其举荐指引之恩。
李泌立刻沉下脸:“此非臣子所言,请大王暂且把此事放下,勿以为先。”
菡玉心想:大哥到底和那些宫廷中人不同。或许他确实参与了谋划,辅佐新帝上位重整山河,但是他的目的并不在权势。如果不是安禄山作乱,如果天下太平,他会乐于一直做个山林闲人,潜心修道。
倘若他流露出半点结党营私为自己谋利的端倪,或许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迁怒憎恨他。
建宁王见李泌反对,起身拜道:“先生请勿动怒,就当从未听我说过。”匆匆告辞离去。
菡玉望着他的背影:“建宁王似乎并不甘心。”
李泌道:“建宁王年轻气盛,有时候难免急功近利思虑不周。”
是吗?急功近利确实,思虑不周却未必。说是为李泌除害报恩,但张良娣首要的眼中钉,恐怕是他建宁王自己吧?
菡玉又道:“建宁王初掌兵权便动了杀机,对母亲刀兵相向,日后若大权在握,恐怕眼里也容不下别人。”
李泌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早在新帝即位之初,因为建宁王军功卓著才略过人,新帝有意让他担任天下兵马元帅。李泌却说,广平王李俶才是嫡长子,战乱之时人心所向在于元帅,建宁王诚有元帅之才,若领军立下功勋,即使陛下不打算立他为太子,那些追随他的人又岂会答应?届时广平王岂不要像周朝的吴太伯那样被迫让贤?本朝太宗、太上皇都是如此。
皇帝觉得有理,改加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元帅。
论亲疏,李泌与建宁王私交更笃,但为大局设想,还是劝诫皇帝立长不立贤。
菡玉在朝这些年,看多了结党营私互相倾轧,见大哥如此公道论事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进而微觉有愧。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和大哥一样的人,但是近墨者黑,与杨昭纠缠这么多年,或许真的被他同化了。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有过这样阴暗的念头,希望建宁王和张良娣、李辅国相斗,两败俱伤。就算她不能亲自动手,也想看到那些害死杨昭的人不得善终。
但是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新帝在灵武即位改元,广发制书昭告天下,很快各方租庸调就都向灵武送来,散路兵马也归集朔方,人力物力皆备。新帝觉得是时候挥军反攻光复两京了,命广平王挂帅东征。
建宁王来访李泌后没过几日,广平王阅兵誓师。太上皇听说长孙任天下兵马元帅,特地从成都遣使赐他黄金甲一副。
广平王在誓师会上第一次穿上金甲,谁知盔甲内被人暗藏利刃。金甲沉重,那刀从上而下,在他背上剌出两尺多长一道血口,广平王当场失血昏倒,东征也暂停未能成行。
金甲一直存放在武库之中,看守武库的一干人等都被收押在监,由御史审问。
武库由建宁王管辖,守卫的供词都证实只有建宁王碰过黄金甲,誓师前一天晚上建宁王还特意又去检查了一遍,并且嘱咐说这件金甲非同小可,不可擅动。
这证词无疑对建宁王极是不利。
战时戒备,武库守卫森严,可以说连只麻雀也飞不进去,他人根本无法潜入。卫士也都是建宁王下属,不可能集体串供陷害建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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