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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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是她做的,”他冷笑一声,“玉儿,我真不知该笑你还是敬你。别人都下毒要你的命了,你非但不怨恨,还帮着隐瞒,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毕竟是你我负她在先……我也是女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女人妒忌起来,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相爷,若不是她对你情深眷眷,不能忍受失去你,又怎会冒险下毒?她焉会不知,变了心的男人最是狠辣无情。就算除去了他的新欢,也挽不回他的心,只会换来更绝情的对待。她这样做,真真是心死成灰,只想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了。”

他被她说得尴尬,辩道:“玉儿,你对他人如此宽容软善,怎不想想人家怎么对你?我是有负于她,对不起她,这我认了。但是这就能做杀人行凶的理由么?”

“我不是以德报怨,我只是……同病相怜。”她忆起往事,凄然道,“相爷,当初我爹另娶新妇、把我们母女俩弃置不顾时,我动过的念头不知比裴娘子恶毒多少倍。每次看见她,我都恨不得自己手里能变出两把刀子来,把她剁成十块八块;我捉了院子里能捉到的所有毒虫扔在她床上,期望她被那些虫子噬咬啃尽;娘刚死的时候,我还偷了厨房的油,企图放火把全家都烧死,给娘陪葬……”

他想起小玉那偏执倔强的模样,幼时就怀着这样阴暗的心思长大,愈发心疼,抱紧了她身子,柔声道:“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还是小孩子,也许全家都已经被我害死了。我哪里软善?我一点都不善良,从小就心肠恶毒。相爷,今日若换作我是裴娘子,满腔柔情、十余年青春都付与了你,到头来却只换得一个始乱终弃的下场,我不但要杀那个夺走我心爱男子的女人,连你这个负心汉也会一并杀了……”她故作凶狠地说着,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和嘴角的血污混在一处,淋漓而下。

“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玉儿,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依你就是,这回不追究了。你别说话,别动气了。”他用袖子擦试她唇边血迹,冷不防她突然一大口乌黑的血水喷出,溅了他一身。他惊慌失措,连忙向外头大喊:“来人!快来人!”

“别让其他人进来,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样子……”她极力忍痛,五官都扭在一处,伸手攀住他肩头。他只觉肩膀上受力,突然间力道便没了,连松手下滑都不曾觉得,她的身子就直直跌落下去。他伸手一抄,拉住她手臂,触手处坚硬冰凉。他大骇,低头一看,只见袖口处露出一点白色,却是光秃秃没有五指,尚未看清立刻缩进袖中。他想抓住细看,她将手臂藏进被中,恳求道:“不要看……”

门外只有杨昌杨宁和明珠守着,听见杨昭呼唤,三人都冲了进来。杨昭拉过被子盖住菡玉,背朝门口挡住她,喝道:“都出去!谁也不许进来!”

三人齐齐迟疑了一下,面面相觑。他又厉声道:“还不快出去!”三人才疑惑地退出门外。

菡玉颤声道:“相爷,你、你也出去罢,这毒药太厉害,我克制不住了……免得看到我非人的模样,吓到你……”一阵剧痛袭来,让她浑身一震,面目霎时模糊扭曲,现出一抹绿色。

“你不是人又如何?”他强忍住心头震惊,轻抚她变形发绿的面庞,“莫说莲蓬藕荷,就算你是猛兽厉鬼,我也要你。”

她落下泪来,手臂微微一动,他连忙握住——如木棍般硬实滚圆的一段,带着些潮湿之气,原是一段藕。

“我只得魂魄到这二十年前,飘荡无依,幸而遇见师父,效仿太乙真人用莲藕做了这具身子,才重得形体……”她勉力说道,身子一寸一寸现出原形,“这非人身躯本是不能孕育的,却不知为何……相爷,我也舍不得他,但是终究还是留不住……”

血水从她身下流出,染了满床,而她身子已没有知觉。脑子里像要炸开一般,魂魄硬生生地从身体里分裂出去,却好像被什么牵扯着似的,只剩最后一点相连不断。这种生魂与肉体分离的痛楚,许久之前她也曾经历。那时他在她身边,握住她手里的笛子,肌肤没有半点触碰,却牵绊住她所有的眷恋。她触不到他,只能用全部的力气攥着那支笛子,只怕一松懈就是阴阳永隔。如今他亦在她身边,他的怀抱坚实而热切,紧紧圈住她,没有半点法力却依然将她锁住不放,像磁石吸住铁器,隐藏无形的力量。她张口唤他的名字,破碎喑哑的音节,分不清是“卓”还是“昭”。

“玉儿,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耳畔传来一高一低两个声音,一字不差,混合在一起,竟像是一个人,远在记忆之中,又近在身侧。

“等我回来……很快……”说出这句他曾对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安定了,任自己沉入黑暗,就像上一次,也是这般。

长夜渐去,东方露白,远处传来清晨第一声鸡鸣,初冬的寒意随薄雾自窗外泻入,沁浸重衣。他动一动僵硬的身躯,收拢双臂试图抱紧她,怀中却只剩一堆藕荷,四下散落。

杨昌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床被凌乱,隐有水迹,相爷斜倚在床栏上,手里抱着一段枯藕,双目无光神情恍惚,吉少尹则不知所踪。

开门照进的亮光让他抬起袖子遮挡,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杨昌按下疑惑,俯首道:“太原连夜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事出紧急,属下不敢滞留,斗胆冒犯,还望相爷恕罪。”说罢将手中公文呈上。

杨昭接过看了一眼,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挥手道:“备马。”

杨昌连忙扶着他站稳,见他并未喝酒,却足下虚浮头重脚轻,问道:“相爷,你是一夜没睡么?这么早又要去哪里?。”

杨昭不加理会,只道:“备马,我要去骊山见驾。”

杨昌应道:“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准备。相爷请先回房梳洗更衣。”扶着杨昭往对面他房中去,见他精神不济,劝道:“相爷,若非十万火急,请稍事休息再往骊山罢,身体要紧。”

“哦,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懒懒一笑,回首望一眼床上的枯蓬干藕,轻描淡写地带过,“安禄山终于按捺不住,起兵谋反了而已。”

二七o玉乱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甲子日,安禄山率所辖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军队,会同降服的同罗、奚、契丹、室韦等部共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以讨奸相杨昭为名,反于范阳。

安禄山一人兼领三镇,阴谋作乱将逾十年。先前一来羽翼未丰,二来皇帝待他不可谓不厚,还存着一丝感恩良知,加上皇帝春秋已高,准备待皇帝晏驾后再作乱。会杨昭与之不和,屡发其反迹,未能取信于皇帝防患未然,反而激怒安禄山,使之决意反叛。自八月起,安禄山多次犒飨士卒,厉兵秣马,密谋叛乱。十一月初,恰逢奏事官从京师回还,安禄山便假造敕书,对部下声称皇帝授以密诏,令他率兵入京讨伐杨昭。

当日深夜,前锋引兵出范阳。翌日清晨,安禄山亲率主力出蓟城南门,检阅全军,放榜誓师,向南进军。麾下精锐之师,所到之处烟尘千里,鼓声震地。

李唐开国百余年,经贞观、开元盛世,海内承平已久,百姓累世不识兵革战乱,乍闻渔阳颦鼓,远近惊骇莫知所从。河北属安禄山辖境,诸郡县望风披靡,郡守县令或开门迎敌,或弃城逃匿,或被叛军俘获屠戮,无敢抵抗者。

北京副留守、太原尹杨光翙为杨昭党,手中掌握河东实权,安禄山便派将军何千年、高邈先行,声称向朝廷献生射手,行至太原。杨光翙不明就里,出城相迎,被何千年等人劫持而去。太原立即向长安发出急报。至此,皇帝犹深信禄山不疑,斥上奏者忌恨安禄山而诈报捏造。

又过五日,诸方奏报到,皇帝方知道安禄山造反已成事实,召宰相至华清宫商议。韦见素本准备和杨昭一同前去,临行却寻不着杨昭,只使人告诉他先行前往,右相稍后即至。韦见素殊无主见,这下心里越发没底,忐忑不安地前去华清宫见驾。

华清宫内歌舞消歇,比几日前冷清了许多,但依旧是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战乱带来的惊慌。千里之外的战火对远在京师的人来说,不过是几纸文书而已。

韦见素一路磨磨蹭蹭,一直磨到华清宫前也没见杨昭赶上来。他正犹豫着是继续等杨昭来了一同入见,还是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先顶一会儿,忽听宫使高唱“宣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觐见”。韦见素顿时捞着了救命稻草,连忙拜递求见,紧随封常清之后入内见驾。

兵乱突起,眼下最急需的便是强兵良将。这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出身贫寒,今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安西四镇都知兵马使时,自荐于高仙芝而入军中任职,累迁至安西节度使,虽不及高仙芝盛名在外,但也累积了不少军功。此番入朝正是及时,应了这燃眉之急。

封常清先一步入殿,韦见素入内时,正听到皇帝在问封常清平叛方略,封常清大言道:“如今天下太平已久,故而人人见贼畏惮。但事有逆顺,势有奇变,逆贼初出顺捷所向披靡,往后必殆。臣请即刻诣东京,开府库,募勇士,挥师跃马渡河,不出几日,必取逆胡首级献与陛下!”

皇帝龙颜展悦,见韦见素也到了,转而问道:“韦卿以为如何?”

韦见素听封常清如此大言,一人把担子都挑了,自是心下甚喜,附言道:“封将军言之有理,逆贼蓄谋已久,一朝迸发,势不可挡,也只这一时气盛而已。百姓受陛下恩泽,四海升平安居乐业,人心所向尽属陛下。朝廷既得人心,又有封将军如此良将,平叛指日可待。”

皇帝大喜,连道:“好!好!”当下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去把安禄山手中的范阳、平卢等地夺回来,左相韦见素正在场,当即命他制制书以告天下。

韦见素想起杨昭尚未到场,犹豫道:“陛下,新改两镇节度,如此大事是否该知会文部……”

皇帝敛起笑容道:“战事紧急,顾不得那许多繁琐细节,待朕回京之后再一一补齐。时下封卿正是领军出师的最佳人选,想来右相也不会有异议。朕已派人去催了他两次了,到现在也不见他人影,不知道忙什么分了心思。”

韦见素自己也不知道杨昭行踪,无从护起,只好沉默不语。翰林待诏随侍皇帝身侧,与韦见素一同拟好任命制书,只待带回中书省院盖上大印便可。

一直到韦见素收起草制制书准备还京盖印,才听内侍通传右相抵达华清宫外。杨昭行色匆匆,一进殿看见封常清,脸立刻拉了下来。韦见素回头去看他,正见他瞥向自己,面容不豫,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皇帝也未问他缘何姗姗来迟,只说应敌之策。天子心悦面喜自信满满,杨昭也顺着他道:“陛下泽被海内,百姓安乐,世代康宁。今逆反者唯安禄山一人,其下将士皆不欲也,谁不想过太平日子呢?只因安禄山一人野心,刀兵祸起生灵涂炭,必怀念陛下仁爱和平,对逆胡心生怨尤。也许过不了几天,不用陛下派兵征讨,将士就会自发擒下逆贼,传诣行在。”

虽然言过其实,但顺耳的话皇帝自然不会不爱听,因笑道:“看来右相比封卿更成竹在胸。武有封卿在前,文有右相在后,这下朕是再无可忧了。”

杨昭看封常清架势,又听皇帝这话风,自是明白要派封常清挂帅出征,辞道:“臣远离行伍已十余年,后方调度的重任,恐怕难以胜任。”不等皇帝开口,又道:“以往高将军出征时,封将军常留守后方以为协助,使高将军顺利拿下达奚、小勃律等部。此番若能得封将军坐镇,必可一展将军长才,比起愚臣不是强上百倍。”

皇帝微笑道:“右相来迟,还不知道封卿将往东都募兵抗敌罢。让封卿留后,谁去前线击贼呢?”

杨昭立即接道:“哥舒将军可往。”

韦见素这时明白了,杨昭迟迟不来,定是去会哥舒翰。封常清高仙芝等在安西起家的将领一直与杨昭关系甚疏,说好听点是井水不犯河水,难听点就是不屑与这外戚权臣为伍。而哥舒翰却是一早就与他交结,利益互持,这平定叛乱的大功,杨昭当然不希望被封常清抢去。只可惜哥舒翰年事已高,年初时奉旨入朝,不幸在路上中风,一直留在京师家中养病,闭门不出。

皇帝道:“哥舒翰宝刀未老,威震四方,若不是罹患风疾行动不便,的确是出征首选之将。”

杨昭道:“哥舒将军在京修养半年有余,已近康复。况且他向来不耻禄山行止,不与其同列,由他挂帅讨伐安禄山,最合适不过。”哥舒翰与安禄山不和,积怨颇深,人尽皆知。

皇帝道:“哥舒乃我社稷肱股栋梁,岂可以带病之身再受行军劳碌。区区胡贼何足挂齿,朕已加封卿为范阳平卢节度,收复失地不过顷刻旬日,卿但在京师等着捷报佳讯便罢。”

杨昭回首看一眼封常清,冷冷道:“若封将军真能旬日之内击退逆胡,则万事安矣。”

封常清刚刚受命,意气正昂,方才又对皇帝说下大话,哪能对杨昭示弱。加上他不知安禄山底细,轻敌自负,立即道:“若不是范阳路途遥远、朝廷兵力不足需募新兵,旬日克敌平叛又有何难?”

杨昭道:“那依将军之见,多少时日才够?”

封常清被他噎得一愣。这仗还没打,兵丁未集,敌军尚在百里之外,谁能笃定地说出个几时几日来。他对皇帝夸口,也只敢说“不出几日”,杨昭咄咄逼人,定要他说个实数,说多了怕皇帝不高兴,说少了万一倒时候达不成,可是不小的罪名。他转向皇帝,只道:“陛下请予臣十日前往东都募兵,届时挥师北上,平河东,收范阳,取胡首献阙下!”

皇帝帮忙打个圆场:“新募兵丁哪能即刻上场杀敌,操练训制亦须时日,封卿不可操之过急。洛阳四战之地,难以出战,唯北黄河、东武牢可守。封卿但据守东都操练新兵,待朔方兵援至再反攻退敌。”

封常清自然顺阶而下:“臣谨遵陛下旨,据天险雄关,严守洛阳,以待王师!”

杨昭却道:“黄河天险,严冬冰合如平地,洛阳无险可依,只怕守也不易。”

封常清道:“东西两京乃天子行辕,宫阙寝陵所在,常清纵粉身碎骨,也绝不让东都寸土为贼所染!”

杨昭道:“将军一心为国,死而后已,令人钦佩。下官羸弱文臣,亦有心为陛下平乱安邦,战死沙场亦不足惜,只是没这本事,至多空发一通豪言壮语,口说无凭而已。”

封常清气得脸色发青,甩袖道:“军国大事岂作空言?陛下,臣愿立下军令状,若是让逆胡过了黄河武牢侵染东都,不必胡贼动手,臣也不会回来见陛下了!”向韦见素求得笔墨,就要写军令状。

皇帝见他俩闹上了意气,正要劝阻,杨昭已道:“将军有此背水一战的决心,三军必士气大振,新兵也可抵胡贼精锐了!”

皇帝被他这句话一阻,慢了一步,那厢封常清已经动笔。转念一想,封常清既有此意气,现在拦阻令他颜面气势受损,也无益处。不过是守个东都而已,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即使不立军令状,封常清也是活罪难饶。于是也就作罢了。

第二日制书颁下,封常清便立刻前往洛阳开府库招募士兵,十天即募得六万人。十日能募得如此多的兵卒,令朝野上下信心倍增。仅洛阳一处即有六万人,加上长安募兵、朔方安西的援军、河东杨光翙部下,足以与安禄山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匹敌了。封常清更是志得意满,屯居洛阳,断洛阳东北黄河上河阳桥,为守御之备。

廿一日,皇帝离开华清宫返回长安。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将在京为质子的太仆卿安庆宗斩首示众。安禄山当宠时,安庆宗也颇受宠遇,不仅官拜从三品太仆卿,更以宗室女荣义郡主妻之。安庆宗在京为父亲耳目,早知安禄山有逆反之心,死得倒不冤枉;最无辜的就数荣义郡主,本是金枝玉叶,无端叫安氏父子连累,被赐自尽。

朝廷所倚仗的军队除临时募兵之外,主要是安西、朔方的镇边士兵和非安禄山治下的河东军。安西路途遥远,短时能集齐的唯后二者而已。

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与安禄山同姓,父辈也是故交,两人因此相约为兄弟,一度交好。后安思顺觉察安禄山有反迹,与之疏远,并多次进言揭举。此番安禄山举兵造反,皇帝虽不曾怪罪安思顺,到底是对他这个“安”姓有所芥蒂,解了他朔方节度使一职,入朝为户部尚书,其子安元贞顶替安庆宗为太仆卿,朔方节度由朔方右厢兵马使郭子仪领任。

河东节度副使、太原尹杨光翙为安禄山劫持,安禄山责其依附奸相,于博陵郡将其斩首以徇。杨光翙部下河东诸路军马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皇帝因命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加置河南节度使,统领陈留等十三郡,卫尉卿张介然任节度使。河东兵马稍集。

廿二日,以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副之,统帅诸军东征。出内府钱帛,不出十日,于京师也募兵近六万人,号天武军。其中四万余人交由高仙芝统领,剩万余人驻守京师。高仙芝部下另有飞骑、彍骑、在京的边镇兵,合计五万人,集练完毕,于腊月初一发长安,屯于东京西面二百里处的陕郡,背靠潼关,作为封常清的后盾。

封常清本意料安禄山会等严冬时从河阳水浅处渡河攻打洛阳,因此毁断河阳桥,严加戒备。腊月刚至,天气乍变,日间和暖,夜里却是滴水成冰。安禄山此时尚在洛阳三百里之外,大约也探知封常清据守洛阳,便于所在灵昌率先越过黄河。入夜之前将破船枯草树木成捆投入河中,一夜冰结有如浮桥,十余万大军悉数过河,横扫灵昌郡。

新置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刚到陈留几日,叛军便兵临城下。陈留守军仅一万多人,面对安禄山大军,惶遽不能作战。围城两日,陈留太守开城投降,张介然刚做节度使,便成阶下囚。安禄山入城后听闻儿子安庆宗已死,大怒,将陈留近万降兵尽数屠戮泄愤,斩张介然于军门。暴虐行止,百姓闻之色变。

叛军既过黄河,一路西进,所向披靡。官军与叛军相接无一胜绩,恶报频传。腊月初七,安禄山至荥阳,去武牢关仅五十里,距洛阳则不足二百里。翌日即陷荥阳,杀太守,声势益张,命部下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先锋,率精锐骑兵进攻东都洛阳,与封常清会于武牢关。

不幸被杨昭言中,封常清长于后勤,冲锋陷阵正是他短处。以往高仙芝出征,封常清常为留守,二人相得益彰,立下赫赫战功。这回二人易位,封常清冲在高仙芝前头,以仓促间招募来的六万市井子弟对抗安禄山铁骑精锐,一触即溃,损兵过半,失武牢关。

封常清收拾残兵且退且战,兵败如山倒。武牢失守,官军退往洛阳,中途被叛军追及,战于葵园,又败;退至洛阳上东门,又战败。叛军攻陷洛阳烧杀抢掠,官军不能挡。封常清被逼至都亭驿,又败,只得退守宫城宣仁门,一路败退。最后几被赶尽杀绝,缩于宫城一角,推倒禁苑西墙才得以逃走,至陕郡与高仙芝会合。

初时官军自大轻敌,以为叛军不堪一击,与叛军交战后,见叛军锐不可当,不免矫枉过正,心生恐惧,觉得叛军不可战胜,士气衰微。封常清率残部至陕郡,告知高仙芝叛军锐势,陕郡地势类洛阳,无险可守,不如退守潼关。潼关为西京门户,战略要地,潼关不保则京城危,封常清主张重兵把守潼关并无不可。只是这些连日与叛军血战的新兵对安禄山军队惧意甚深,闻之胆寒,混入高仙芝军队中,令军心有所动摇。高仙芝听从封常清建议,开陕郡仓库,坚壁清野,以府库所藏尽赐士卒,其余焚毁,不留半分予敌。正当此时叛军追至陕郡,官军正往潼关撤退,被叛军追击,仓皇而逃,不成队伍,士兵战马互相践踏,不战而死伤甚众,可说是狼狈至极。

官军退入潼关整饬修备,凭借潼关铜墙铁壁,总算将追兵阻挡在外。此时若安禄山大军进攻潼关,凭高仙芝手下五万杂兵和封常清的残兵败将,实在难以抵挡。幸而安禄山攻下洛阳后志骄意满,谋划称帝而不进,官军才有喘息休整的时间。

官军惨败、洛阳失守的消息传到长安,皇帝龙颜大怒。当时四方将领,数安禄山最得皇帝宠爱信任,谁知安禄山竟举兵造反,令皇帝颜面扫地;此番皇帝将希望托于封常清,以东都洛阳付之,不料封常清只支持了四日,就将整个东都输给了安禄山,连高仙芝也不战而退,雪上加霜。皇帝震怒之下,不顾自己已花甲高龄,执意要御驾亲征。

二八o玉谗

“陛下亲征,令太子监国,这对我们杨家意味着什么,想必二位姐姐比小弟更为清楚。”

韩国夫人惴惴地看了虢国夫人一眼:“太子只是监国,陛下仍是一国之君,内廷有贵妃,朝堂有三弟,或许不如以往荣宠,但太子也不能对你二人怎样罢?至于我和二妹,不过是妇道人家,更与太子无干。”

杨昭道:“陛下春秋已高,此番出征,太子监国,近于禅位。假使陛下当真亲征,太子掌管朝廷内外,权柄在握,待陛下凯旋归来时太子羽翼已丰,岂会甘心拱手还政?”

韩国夫人又看一眼虢国,后者却是神色冷淡,毫无表情。杨昭又道:“太子素来不满我杨氏一门隆宠专权,一旦他得了天下,我等命不久矣。”

韩国夫人有些慌张:“三弟,真有那么严重?这、这朝政大事我们妇人家也插不了手,你可是咱们杨家的顶梁柱,我们姐妹几个还都是要倚仗你。”

杨昭道:“大姐此言差矣。贵妃才是咱们杨家的梁柱、大家的倚仗,小弟不过是受陛下、贵妃荫泽罢了。”

韩国夫人问道:“那三弟的意思是……”

杨昭直言道:“此事还要劳烦贵妃出马,劝说陛下打消亲征的念头。小弟来见二位姐姐,就是期望姐姐入宫请动贵妃。”

韩国夫人疑道:“贵妃向来谨守后宫不干朝政,阻挠陛下亲征……恐怕她不会答应。”

杨昭道:“丈夫要上战场,妻子担忧不舍,有何不对?何况陛下春秋已高,实不该再受颠沛之苦,贵妃爱护陛下之意,陛下也必感怀在心。”

韩国夫人道:“话虽这么说,但陛下和贵妃毕竟不是寻常夫妻。贵妃出于爱夫之心,阻的却是国家大事……”

一旁一直冷然不语的虢国夫人忽然道:“三弟,你刚刚说‘假使陛下当真亲征’,是什么意思?我们妇人不懂朝政,全听你的,你有什么话都说清楚了就是。”

杨昭笑道:“二姐平素冷冰冰的不爱理人,却总是能一针见血。都是自家人,小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陛下亲征,令太子监国,这皇位可就是一半让给太子了。陛下若真想禅位,哪置于等到如今太子都两鬓染霜?前方连连失利,士气低迷,放出亲征的话来,只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而已。逆胡锐不可当,连高封这样的名将都接连败退,何况是养尊处优、从未上过战场的陛下?”

韩国夫人道:“既然如此,不必贵妃劝说,陛下也不会亲征。贵妃荣宠已极,何必去趟这浑水……”

杨昭道:“朝上小弟自会力争。只是朝中拥护太子者不在少数,届时若横加阻挠,后果未为可知。有贵妃先行规劝,陛下点了头,就好办多了。”

韩国夫人还想推辞,被虢国夫人冷声打断:“贵妃不直预政事便可,落不下话柄叫人抓。认了个三镇节度使做干儿子,如今还造反了;哥哥是当朝宰相,这朝中多少咱们杨家的人,还真能与政事毫无干系?陛下心里也都有数的。”

韩国夫人被她说得脸色一阵青白:“我……我老了,只想过些稳妥日子。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韩国夫人先上了车,虢国夫人慢了两步,低声对杨昭道:“你可掂量准了,贵妃素与太子无干,因此开罪太子,万一太子得了权,可不白白被牵累。她可不比你,当初帮着李林甫那老儿,早把太子里里外外得罪透了。”

杨昭讪笑道:“是小弟的不是,牵连众多姐妹。只是牵连也牵连了,还得靠姐妹们提携帮衬小弟一把。二姐要怪罪,等过了这个难关,随二姐处置就是。”

虢国夫人微微一笑,偎近他些:“你这话当真?任我处置?”

杨昭退开一步,顾左右而言他:“小弟若是有十分把握,也不需劳烦姐姐和贵妃了。陛下如今是六分贪安,四分意气,孰长孰消很难说。有贵妃动之以情,这六分筹码就可加到十分了。”

虢国夫人看他一眼,未再多说,随韩国夫人上车去了。

三人一同进了宫,韩国、虢国夫人先入后宫劝说贵妃,杨昭则托他事前往皇帝处。他带着潼关奏求朝廷增发粮草的表疏,想就此事扯到亲征上,入见时正碰到太子请求皇帝收回成命,自请领军出征,父子俩为这亲征的事相持不下,倒省了他的麻烦。

太子正说得慷慨激昂,见他进来,收敛噤声,面色却还泛着红赤。李林甫当权时数次欲谋害太子,杨昭也可说是李林甫的帮凶,太子对他有几分忌惮。待到杨昭登上右相之位,外戚权重,更为太子所不容。陛下亲征太子当权对他不利,让太子出征建立军功,也不是他乐见的。

皇帝连声道:“右相来得正好,快来帮朕劝劝太子,叫他打消上战场的念头。战场岂同儿戏,太子自幼长于禁中,不识兵戈,怎能赴沙场涉险。”

太子道:“陛下爱护臣,不忍臣赴险,臣又怎忍陛下受此劳卒?儿子正当盛年,苟安于内庭,却叫父亲去战场杀敌,是大不孝也!”

皇帝道:“朕明白你一片孝心,正因你年富力强,才让你留守后方,担监国之大任,也趁此机会让你历练一番。待朕凯旋归来,天下大定,便将帝位禅让于你,安享天伦。”

太子大惊:“陛下,这如何使得?陛下在位近五十载,政绩斐然世代昌盛,如今天命人心皆归陛下,陛下竟要弃臣等而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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