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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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浅颜的眼中,八福晋郭络罗·回雅是当之无愧的奇女子,她敢爱敢恨,爱憎分明,讨厌的人事,她可以睬都不睬你一眼,当你是空气;若是欣赏认同的人,又是千般的好。她出身高贵,多年的宫廷生活令她长袖善舞,做人圆滑干脆。但在某些方面——例如爱情上,她又天真得执拗,即便受尽苛责也不肯退步分毫…

浅颜欣赏这样美丽真实的女子,她想八福晋应该也是认同她的吧,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福晋中,浅颜会同她走得如此近了。

也拜热情好客的八福晋所赐,这所贝勒府里头的上上下下的奴才都认得她了,也就任她如入无人之地般将贝勒府当自家后院逛而不多加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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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极无聊的将脚下的石子儿一脚踹飞,圆润的小石头高高飞跃在半空中,然后掉落于地上,再滴溜溜的滚了几圈没入鹅卵石尽头的花圃中。

浅颜抬首,首先看到的是蜿蜒的小路尽头、古色古香的回廊前,那花开一地的茉莉花,重重叠叠的花瓣,滑落一室香气四溢,姿态清新淡雅、温柔洁白。正是夏日晴方好时节,花木葱葱郁郁,花开灿烂如华。

然后是花丛深处负手而立、满脸温柔怀念的仰望蓝天的男子。风彩斐然,难掩风姿气度。可周身却透着一股淡淡的思念与忧伤,陷在自己的思识天地中正缅怀着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扰。还未等她纠结出个结果时,那人已偏首望过来,眸光微闪,微微一笑,说道:“浅颜,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知他也晓得自己某些坐不住的性子,浅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慢慢蹭近满圃的茉莉花,深深汲取那悠远淡雅的新香。

“八哥,我是觉得有些无聊自个儿偷偷溜出来的,您可别告诉她们哦!拜托拜托!”她双手合十,一脸祈求状。

八阿哥轻笑,温润如水的眼波中有光华晃晃的荡漾开来。脚步微移,走过花圃间纵横的阡陌,来到她面前,省视了她面容一番,点点头道:“今儿的气色还算不错,看来傅太医也很用心呢,开的药顶真多了!浅颜也要好好保重方是!”

“也是些健体安胎的药,没有什么变化。是我自己最近吃得多,胃口大开!真怕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了猪仔!”她自我嘲笑,不太想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无视他微凝的眉,径自蹲下身双手支颐用赞叹的眼光打量这满庭院的茉莉花。

“原来八哥府上还有茉莉花哦,香味而真好闻,淡淡幽幽的,疏缓清淡,香而不俗。可惜我来了这么多回竟然就错过了这一园子盛开的花事,实在不该!”

“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夸苫卜,韵胜酴糜。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温柔轻缓的声音娓娓的吟咏着一曲《行香子·茉莉花》,缓缓道来,说不出的温柔眷恋。

浅颜抿唇,静静的听着他清朗舒缓的声音说着自己的心事。

“这是额娘生前最喜欢的花。麝脑龙涎韵不作,熏风移种自南州。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八阿哥抿唇微笑,似乎是忆起了母亲,温润的眉眼越加柔软。

“额娘生前很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最爱的便是茉莉了。她身上总有股怡人的淡雅芳香,淡得如同她的人般。她是我见过最淡的女子,比任何女人都活得淡然。她的淡漠,不只在表面,更是浸入骨子里。她的前半生过得极苦,后来,皇阿玛终于注意到她,为她正了名…可惜她福薄,没享几年清福便离开了…还有我这不孝儿子,终究是教她失望了…”

“八哥为何如此肯定?”浅颜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花,“也许良娘娘正为有您如此出色卓越的儿子而骄傲呢!也许,她只想要您一生安好,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呢?作母亲的,无论孩子怎样过自己的人生,怎样闯自己的路,都不会怨言,只奢望他好便心满意足。就如同我对呆呆,我并不需要他煊赫显达,只要他一生快快活活,将来不会后悔自己虚度光阴,做了自己认为值得的事,我都会乐见其成。即便他在外头被欺负了,回到家里,他仍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低低的说着,她站起身,面露怅然,然后认真的看他。“良娘娘那么好的人,上天确实是错待了她!不过八哥也不可太伤心悲观呢!虽然良娘娘不在了,但至少我们仍活着,你身边还有很多关心您,值得您守候的人呢!”

例如八福晋,她骄傲如斯,一旦做了选择,纵便是撞了南山,头破血流也终是不言悔、不回头。既然选择了他,选择了陪他走过这段人生路,她就会一心一意走下去,绝不会生出二心。可以说,八阿哥也是幸福的,仍有这样的女子真诚待之爱之,不为什么利禄富贵,就只为了他这个人。

“悲观吗…”八阿哥怔怔的看她,眼神有些许恍惚。半晌,继而微笑,“浅颜,我并没有悲观呢!经历了这么多事,失望伤心是有的。只是终于清醒了,看淡了,剩下的便是对往昔的追索与惦念罢了。额娘离开的这两年,我也惦怀了两年,心里很后悔自己在她生前没有尽心尽力承欢她膝下,好好侍奉她老人家…真的,不悲伤呢!”

浅颜微偏首,弯腰碰了碰柔软的花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淡得恍若秋菊般悠远清逸,让不经意回首瞧见的八阿哥心中蓦然一痛,不禁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瓜,如同年少时期不分性别的亲近,只有手足间单纯的怜惜与心疼。

“八哥?”浅颜抬首看他,微露诧异。

郭络罗•茴雅

“八哥?”浅颜抬首看他,微露诧异。

八阿哥笑笑,却是伸手将她单薄瘦削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圈环在怀里,叹道:“浅颜,自从额娘离开后,才发现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卑微,似乎只要稍不注意,身旁的人就这么没了呢…只恨自己拥有时不好好把握,待得失去了,竟茫然不知所措,追悔莫及也挽不回来…真的很难受痛苦呢!所以,请你别和额娘一样就这么消失了,好吗?”

“我…”她张了张口,嗓子眼里干涩得难以成言,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八阿哥放开她,将温暖宽大的手心覆遮在她的脸上,掩去了她大半张脸,也掩去教他不忍的神情。眼泪差点滂沱而下,她咬住唇,不让喉咙逸出声哽咽,恍惚间,她听见八阿哥叹喟的声音。

“浅颜,别这样笑啊!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做选择,但…算是八哥强求了!八哥只求你这么一次,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十四弟和天赐,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第一次听见这个温柔的男子如此强硬的要求她一件事,却让她惊讶不起来,只觉得痛入骨髓。她咬紧唇,用力点点头,“八哥,我会的!我一定会很努力的活下去,不轻言放弃!”逼回眼中的泪,她坚定的说,朝慢慢移开手心的八阿哥露出暖暖的笑靥。“八哥,谢谢您为浅颜做了这么多事儿!一直以来,总是要麻烦您,受您和八嫂照顾极多,浅颜实在难以偿还…”

八阿哥拍拍她的肩,笑道:“说什么傻话?还当八哥是外人?”

“没有、没有!”她忙不迭摆摆手,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如常,看了看天色道:“八哥,我要回偏厅了,出来这么久不归,她们可会担心的!八哥,浅颜同您一样,要很认真的坚信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人啊,只要看开了,也会活得更好呢!”

八阿哥点头微笑,嘴里附和着几句,直到她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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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离开,八阿哥缓缓收回复杂的视线,慢慢侧身,朝庭院外长廊的拐角处温和的唤了声:“茴雅!”

明媚动人的女子慢腾腾的从拐角处走出来,姣美秀丽的面容有种顾盼生辉、朗朗若霞的极致之美,似火如焰,充满了生命力。骄傲贵气的身姿没有人前的明快与爽直,有些清浅,些许柔软。

“茴雅,来了很久吗?”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同她说话的声音含了些许异样。

她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然后上前伸手抱住他的劲腰,依恋的将脸颊伏贴在他强健温暖的胸膛上,聆听着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八阿哥勾起唇角,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长臂拥抱住怀里的人,低首亲亲她洁白饱满的额头。

她叹息,收紧了手。“胤禩…”

“嗯?”

“浅颜她…”

“嘘,不能说哦!”他伸手掩住她的唇,俊雅的眉眼温润平和,轻轻的说道:“若让十四弟知道,会癫狂发疯的,到时,不知怕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我们要保密,现在是绝对不能让十四弟知道呢!这是浅颜自己做的决定,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呢!”

咬住菱唇,八福晋在他怀里点点头,轻轻的说着,“突然觉得,我们还是很幸运的呢…”

八阿哥一直微笑着,仍带着病容的脸庞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与喜悦,含笑道:“茴雅竟然只问浅颜的事儿,不关心为夫吗?茴雅竟然没有吃醋呢…”

这样的信任,摆在他面前多年了,他曾经竟然视而不见多年,枉然遗失了如此多美好的时光…或许,人就是这样,总是追求那些自己无法拥有的,从而忽略了心底最重要的那人。

“浅颜,她是个很纯粹的人!我没办法与她计较什么…”八福晋抱着他的腰不想离开,轻轻的说着:“她很小气的,将亲情、爱情、友情分得极明、也看得极重。亲情的心可以容纳很多被她视为手足血脉的家人,对友情也是以最诚挚的心来待之。而爱情的心,只容得下一个!就不会再多了,也不会因别的男子太好或别的原因而心生动摇,生出二心或受蒙骗了眼睛,惹来不必要的误会什么的。这些,在她身上从来无须怀疑担心。既然她认定了十四弟,她就不会给予别的男人一丝一毫机会,做出连自己也不能忍受的事儿来。我的爷,虽然有些不合逻辑,但只有这个妹妹,妾身是从来不需要担心的!”

她抬首扬扬姣好的娥眉,对他露出好骄傲开心的笑靥,丽容上流光溢彩,灿烂似霞,似乎连周遭的景色也因她不经意的一笑,光彩盎然,明亮炽目。

八阿哥失笑,修长的指尖抚过她无瑕的丽容,“曾经,我以为自己很爱她…”

他轻轻的说着,似乎没有发现她瞳孔微缩,尔后微垂下眼睑,抿紧了唇。

“浅颜,可以说是爱新觉罗家的一个意外,她来自异时空,如此冒冒然的闯入了我们的生活。她是如此平凡不起眼的女子,却可以带给我们太多纯粹的东西。她给了我从小所盼望的温暖关怀,在她的身边真的觉得很幸福,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似乎只要一直在她身边,人生便可以如此简单而美好呢!”

她又怎会不知道,那个女子的笑靥太过温暖纯粹,不经意的一笑,似乎可以感动全天下最冷硬心肠的人。这些她都懂啊…

“可是,那时我已娶妻,在她的观念里,是没有资格起二心的,所以,只能是兄弟!为此,我失落、痛苦…后来,日子久了,方发现她最初给我的那一份悸动,是温水般的亲情。那是紫禁城中最缺乏的东西,她就这么毫不吝啬的给了我们,或许于她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吧…曾经,真的弄不清自己对她是亲情多一些或是爱情多一些,茫然的难以理清思绪…”

八阿哥叹息,大手抬起怀里的妻子微垂的脸庞,认真的说道:“直到那年你小产了,就这么倒在我面前昏迷不醒,无论我怎么叫唤你都不肯睁开眼睛…那时真的以为自己魂飞魄散,就这么死了一样…”

唇边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敛去。那些日子,直至现在,甚至是想想都觉心魂迸裂,心有余悸、后怕不已。捧着这张明媚美丽的脸,他俯首亲吻她红艳的朱唇,哑声道:

“茴雅,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爱我,没有放弃我!请原谅我曾经的迷失。那时,我迷路了,好久都找不到出口,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与不肯妥协,不轻易言明自己的心,悔悟他们的过错。但在经历了这么多或喜或悲的事后,他更怕自己会如同那年般失去她,所以不介意自己先说出口,不介意坦诚他曾经的错误。经历过那么多事后,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发现等在那儿的,一直都是这个一路上追随他,不曾言悔过的女子。

她凝视他虔诚的眉眼,久久,淡淡的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也曾以为你爱上她了,恨过、怨过、伤心过。不过,也明白最终她不会给你丝毫机会,只会令你落得伤心失意的下场!很不甘心啊,也很庆幸!我是女人,在怨你不肯正视我的同时,却又看得极清她与十四弟间无法插足的情痴,能体会她那份爱人的心情。所以我不会苛责什么都没有做的她,也不再苛责你。后来,当发现你所恋上的,原来只是她无差别的温暖与亲情,心里真的很痛!”

不知泪为何会染湿眉睫,她定定的看他,“胤禩,你说你迷路了,所以我也曾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等你找到回家的路,一直等着…”

她的胤禩,从小就过得如此的苦楚,几乎没有人肯施舍他一点点的关怀爱护。她又怎忍苛责他对亲情对那份温暖的向往之心?甚至在康熙五十年,皇阿玛当着众皇子的面,毫不留情的责骂道:“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她那时听罢,只觉气得发晕,几乎恨极了将胤禩责骂得如此重、伤得如此深的皇阿玛。那句“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让她从此对皇上寒了心,再无任何天真妄想。她一心想守护的男子,就被如此绝情的伤个彻底,甚至大病一场也无一句抚慰之言…真的让她好恨呢!

她抬首,水光潋滟的美目直视他微笑的俊颜,美丽的笑容在她唇边漾开。

“胤禩,我是郭络罗·茴雅,从来不允许出现残缺的感情,要爱就要全心全意。我不允许你有二心,你此生只能爱我一个人,知道吗?”她绝然的宣言,踮高脚将朱唇印上他柔软的唇畔,心疼的低语,“胤禩,我不求别的、也不想去计较太多了,只想要你能快快活活一辈子,陪我走完这一生足矣!”

男子虔诚的搂着她,叹道:“是,我会一直陪你慢慢变老,直到生死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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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申时,天气有些阴沉,层层黑云压城欲摧,惹得人们纷纷躲回室内,怕一场雨事很快就来临。

“十四爷、十四爷!”

十四阿哥风尘赴赴的回宫复命,刚觐见完康熙,正欲往长春宫探望德妃兼接儿子回府时,便见一名小太监在转角处探头探脑,急急的叫住了他。

“爷,是太医院里的太监小贵子公公!”泰宁低声向主子禀报。

十四阿哥点头,耐着性子等候。

小太监上前打了个千儿行礼后,恭敬的说道:“十四爷,奴才是奉傅太医之命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您!傅太医说这件事已经托不得了,请您自己看信后再做定夺!”

小太监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信缄双手呈上。泰宁上前接过,交给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不急着打开信,眯眼打量小太监片刻,沉声道:“爷记得,一个月前福晋去太医院时,那天刚好是你在当值吧?是否如此?”

“正是如此!”小太监弯身回道。

“那天,福晋有何异样?和哪位太医见了面,说了什么?”

“这…恕奴才不知。因为福晋是自个儿进药房找傅太医,真日姑娘在外头看着,奴才没有在旁伺候!”

沉吟片刻,十四阿哥摆摆手让小太监离开,取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阅起来——

错乱的疯狂

近傍晚时分,天空下了一场初夏的雷雨。雨来得急也去得快,没有什么影响。空气中泌着冷风过镜后的阴冷,于旁人而言凉爽宜人,但于浅颜来说,可是要命的冷彻骨了。

所以晚膳后,马上跳上寝室内铺着厚厚鼷貂毯褥的长榻上,窝在被毯间,闲极无聊的开始了——刺绣。最近她很有兴趣的同真日真夜她们学古代的刺绣打发时间,这可完全是凭真枪实弹上场的技术活儿,可不是现代那种画个图、数数格子的十字绣所能比拟的。

“不对、不对,格格您绣错了啦!”真日端坐在榻前急急的说,差点没有亲自抢过绣架,自个手把手的教了。

真夜铺好床,走过来瞧了瞧,笑道:“还好嘛!至少比曾经所谓的鸭子好多了呢!孺子可教也!”

她还记得那只挂在十八阿哥胤祄腰间晃了好几年的绣袋,可是浅颜格格的第一件绣品呢!那样拙劣的作品,因是她亲手所制,所以十八阿哥也很捧场的将之天天挂在腰上闲晃了整个紫禁城。再然后,几乎全紫禁城的人都识得那只“特别”的绣袋,在那几天只要看到浅颜格格,就会想起那只所谓的鸭子,然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喷笑。而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丢脸了好久。

真日也想起了这事儿,不禁掩着唇“咯咯咯”的笑起来。

只有浅颜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她们是在嘲笑自己,不禁面上发红。噘了噘嘴,有些恼羞成怒的赶人了:“好啦好啦,我自己一个人绣!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你们哪儿凉快就哪儿去呆着吧!”

见确实没她们的事儿了,真日真夜忍住笑福了福身,退出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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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信她真的拿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莫可奈何!浅颜完全是铆上了。

认认真真绣了会儿,对着七扭八歪的绣布上的线,浅颜有些沮丧了。

敞开的窗外,伫立着几株高大茂盛的海棠树,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硕大的暗赭色叶脉滴落石板上,发出叮咚的迸裂脆响。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初雨微晴的景色极是迷人,可浅颜完全没那个心情欣赏。冷风自格子窗贯入室内,卷掀起层层叠叠的以金线绣制而成、垂地摇曳的帘幔。

浅颜缩了缩身体,终于披衣下榻,不情不愿的放下绣架起身去关窗。

正合好窗户,却听见门“吱呀”一声开启,霎时间一股强冷风贯入室内,烛光晃荡不休。屋外是暮紫的天空,迷离的紫光溜入室内,同幽然晃动的烛光相辉映,更显得屋外暮晚的天空,紫霞朦胧美丽如纱,玫丽多姿。

“祯儿?”

腾手压住凌乱飞舞的长发,浅颜回首,看清了步入室内的高大身影。十四阿哥的面容隐在逆光处,线条分明的五官背着屋外的浅色紫光,教她看不清他的容颜神情,只隐约瞧见他回身掩上门,另一只手端着的托盘上是一只瓷白的碗,正冒着腾腾的热气与浓浓的药味儿。

“祯儿,你回来了呀,好快哦!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外头露宿了呢!”她好意外的说,露出高兴的笑容,拉紧身上保暖的外衣,朝他走去。直到瞧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祯儿…你,你怎么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脸上表情有些漠然…不,或者说更是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表情。心里不禁忐忑不安,下意识的想躲。

十四阿哥上前,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竟是温柔呵护般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椅子上,边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椅子旁的案几上。

浓浓的刺鼻药味扑鼻而来,不同于平日带有淡淡药香与食物芳香的药膳,那种浓得诡异的味儿几欲令她作呕,不由挽袖掩鼻,移了移身体想起身离开,却被他早一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制住了她的意图。

“祯儿…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他,心里犹疑不定。

“姐姐,药还热着呢,先趁热喝了吧!”十四阿哥将案几上正冒着热气的瓷碗端到她面前。

浅颜抬首瞥了眼他平静的面容,慢腾腾的接过热气袅然的瓷碗,捧在双手间,试着露出轻松的笑容说道:“哎,不是说今儿要出京办事儿吗?回来的可真早呢!那个,我晚膳时已喝过太医开的药了呢,近来身体也不错,就不用额外喝这些了吧?是不是,祯儿?”

十四阿哥定定的省视她依旧温软轻快的笑颜,眯了眯眼,出口的声音有些薄冷:“这不是你平时喝的药。”

她当然知道,但…

“那…”心中那股没由来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她不安的看着他渐渐敛尽的笑痕,隐在紫光中的面容透着几分冷硬淡薄。

而,当听见他用过分平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那三个她意想不到的字眼,让她如遭电击。

“这是以麝香、巴豆、红花、芒硝、牵牛子、芫花、桃仁煎熬而成的药,是…堕胎药!”

“呯”的一声,瓷碗自虚捧的手心间跌落于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是那么刺耳,仍冒着腾腾热气的汤药滚洒了一地。

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她不敢置信的抬首看他,试着想从他脸上寻找出丝丝玩笑说谎的迹象。而他却是皱起了霸气的眉宇,微露不快,而后淡声道:“算了,厨房还搁着备份的,呆会儿再让真日端来吧…”

她无法相信,这么薄凉残忍的声音是出自这个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男子口里。俊美无俦的面容依旧,却已不是平日她熟悉的那个霸气又温柔的男子。凛冽的眉眼点染上残忍与无情,就如那天在泌水阁前她不经意瞧见的残酷无情,让人只须瞧上一眼,不觉胆寒心颤,不敢与之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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