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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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蹙眉道:“不好说,看不出欢喜还是不欢喜,只是比日常更冷淡些,也会有些日子不怎么理会王爷,可背着他,却问得更多些。”
嫦曦一挑眉,有些意思,又捏一下腰间不多的肉,怪不得如此瘦弱,多愁多思可不就多病?再看看青梅,也不象个死忠的丫头,让她什么都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放心?捏捏手中的纸看向青梅:“这次我就不烧了,留着,青梅可看到了?”
青梅慌忙跪下磕头:“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嫦曦笑了:“那你若回头去说,我也不知道啊。”
青梅继续磕头:“奴婢不敢,原来贴身服侍王妃的,还有一个红蔷,就因为跟王爷,跟王爷说起这个,王爷就问她可有凭据,她说让王妃烧了,王爷当时就让二夫人发落了她。”
二夫人,那个温良顺从叫做舜英的?随口问道:“怎么发落的?”
青梅一句话,嫦曦惊跳起来,青梅颤声说道:“活活打死了,尸首扔到乱葬岗……”
嫦曦闭闭眼:“走走走,摘石榴去。”
那张素笺掖进衣袖:“这个,回头再烧,也许不会烧。”
青梅摇摇头,恳切看着嫦曦:“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奴婢只求伺候好王妃,日后,日后许个人过寻常日子。”
嫦曦让她起来,拍拍她肩头:“好个明白的丫头,就是,过寻常日子,男欢女爱生儿育女,多好,本王妃应下了。”
青梅的脸本就红着,听她如此一说,更是红得发紫,快步跑了出去,大声吩咐人拿伞去后花园,嫦曦因提到男欢女爱,就想起怀瑾来,喊青梅进来问道:“怎么不见王爷?”
青梅脸上红色未褪,看着她脸色回道:“应该在三夫人或者四夫人那儿吧。”
嫦曦点点头,迈步往后花园而来,站在石榴树下,看着顶端几个最大最红的悄悄咽口水,绿梅差人摘了下来,嫦曦自然等不及回屋,坐在石桌前举刀剔皮,很快面前的盘子就满了,一粒粒饱满殷红,诱得她食欲大开。
沐浴着秋风,正吃得酣畅,耳边有丝竹之声传来,丝丝袅袅缠绵悱恻,嫦曦扫兴起身,净了手往回走,越走乐声越近,不耐问青梅道:“哪来的丝竹乱耳?”
青梅忙说:“这是三夫人的琴声,王爷最喜欢听了。”
嫦曦摇摇头,回到院子里沐浴着秋阳,偏偏这乐声依然隐约而来,她手支着下颌,跟青梅道:“去请王爷过来,就说我请他喝桂花酿。”
怀瑾陶醉乐声本不想动,听到桂花酿三字,想起昨日彦歆和太子妃夸口,说自己的桂花酿比宫廷中美味十分,笑笑站起身,在若漪哀怨的目光中跨步走出,随青梅进了彦歆的院子。
院子中一人一桌,静谧安然,秋阳透过枝叶洒在彦歆身上,斑斑驳驳的光影随着秋风轻轻晃动,怀瑾一笑脚步快了些,桌上一碟石榴子,两个玉斗,一坛开封的桂花酿,绵甜清爽之气萦绕而来,嫦曦待他坐下,举起斗瓶,豪气说道:“请……”
半斗下肚,又有丝竹声传来,其声幽怨,嫦曦咚一声将玉斗放在石桌上,蹙眉道:“靡靡之乐,扰人清听,扫兴。”
怀瑾一怔随即一笑,招招手道:“来人,告知三夫人,就说本王和王妃困倦,待要小憩一番。”
很快琴声止歇,嫦曦兴致又起,几斗下肚笑问怀瑾:“比宫中的怎么样?”
怀瑾点头笑道:“味道也就好上两分,酒具三分,此情此景可加五分。”
嫦曦眉开眼笑:“我和仪蓁说过,我的比宫里的好上十分,来人,给太子妃送两坛过去,让她知道我不是夸口。”
酒至半酣,嫦曦摆摆手,侍奉的人都远远躲开去,她从袖子里抽出那张素笺,搁在怀瑾面前:“昨日皇后赏赐的锦袋中装的是这个,怀瑾可认得是谁的字?”
怀瑾看到那八个字,手下用力玉斗尽碎,桂花酿溢出,渗入他手上伤口,和鲜血混在一处,嫦曦看得一嘶声,怀瑾却似丝毫不觉得疼,只是盯着那张素笺,渐渐的,手颤抖起来,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嫦曦再不忍看,起身拉住他衣袖,轻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的,跟我回屋吧。”
怀瑾任由她拉着,僵硬迈步,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屋中,瘫软在卧榻上,嫦曦要拿走那素笺,他死死攥着不让,嫦曦拿来银针,挑去他手掌中的碎片,端来清水仔细擦洗了,涂抹了药膏,撕了白布为他包上,他依然在看那张素笺。
嫦曦手在他眼前一晃:“是谁的字?”
怀瑾不说话,嫦曦摇头站起:“算了,你自己静一静,我接着吃石榴去。”
手臂被一把攥住,未回过神,人已被推倒在床榻间,怀瑾的眼眸血红,看着她咬牙道:“原来是怀玉,竟然是怀玉,彦歆的心中,一直是他吗?”
嫦曦忙喊道:“怀瑾,安王,你冷静些,我不是,不是你那个彦歆。”
怀瑾伸手捏住她的下颚,越捏越紧:“彦歆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说着话欺身上来撕扯嫦曦的衣衫,嫦曦看他野兽一般,恼怒中拔下头上珠钗朝他刺去,每一下都刺在刚刚包好的手掌上,怀瑾没有反应,埋头咬在她的颈间,嫦曦连刺了数下,刺痛让他更加疯狂,他闷哼着手下更加用力,嫦曦胡乱踢打间摸到一个硬物,是贪凉未收的瓷枕,抄了过来照着怀瑾的头砸了下去。
怀瑾应声倒地,嫦曦看着他额角的鲜血骂声活该,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动静,问声王爷王妃可有吩咐,嫦曦大声说没有,蹲下身探探怀瑾鼻息,轻哼道:“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
扶他起来放在榻上,止血包扎好,看着他昏睡的容颜,心说道,早知道你会发疯,刚刚在院子里就该打昏你,让你睡一觉冷静冷静,你的王妃红杏出墙,倒霉的反而是我,她估计早就转世投胎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安王吉王……
净了手换件衣衫,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怀瑾,差人请郎中来的话,这府里人人皆知自己砸了他一下,从过去漫长的经历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若是自己医治不当,他蹬腿去了,自己岂不是要做寡妇?六十年,这才一年未到,做五十九年的寡妇,将来回去,岂不会被阿姐她们笑话死?
她想了想,出去掩上门朝青梅招招手,微微笑着问道:“青梅啊,我问你句话,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伤了王爷,会被如何处置?”
青梅压低声音:“王妃这话说的,王爷金尊玉贵的,哪个不要命敢伤他,别说伤他了,王爷从小大概针扎都没挨过,谁不知道王爷是皇后的心头肉,小时候太子不小心碰伤王爷,被皇后好一通打。太子惹了王爷都得挨打,王妃想想,若是别的人……”
嫦曦笑得眉眼更弯了些,嘱咐青梅任何人不许打扰,退回屋内去了,喂怀瑾喝几口水,看着他心想,过一个时辰,你若还不醒呢,我就差人请郎中去,若醒了,就醒了再说。
趴在榻前打着瞌睡,恍惚中手臂被紧紧抓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举起瓷枕对着怀瑾喊道:“你别乱来啊,再乱来我还砸你。”
狗血淋头
怀瑾一瞬不瞬盯着她,嫦曦被他看得有些发慌,瓷枕举得更高了些:“这不能怪我啊,我是一片好心,给你看了那片纸,是你粗鲁对我,我才砸你的,你不能不讲道理,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怀瑾缓缓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怕太子哥哥将你抢走,十岁就求了母后,让她做主将你许配给我,颁下懿旨的时候,我就躲在廊柱后偷看,你当时的笑容,我一直记得,你分明是欢喜满足的,后来为了见你,总让太子哥哥召你进宫,每次见面,你欲语还羞的样子,总让我心疼,婚期定下后,你偷偷让太子哥哥传信给我,那四句诗,屈指三春是嫁期,几多欢喜更猜疑。闲情闲绪萦心曲,尽在停针倦绣时……”
怀瑾低声念着笑起来,嫦曦看着他笑容里隐藏不住的凄然,慢慢放下了瓷枕,怀瑾又说道:“可是新婚之夜,你那么冷淡,象是害怕又象是厌恶,我……我以为你是女儿情态,就依着你,我一直在等,可三年过去,你却越来越清冷,我也曾试着问你,可你总是躲避,如今想来,这三年,你都没有笑过……你若是早日告诉我实情,我岂会拘着你,彦歆,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他呵呵笑出声来,眼眸中却泛起水雾,低下头去拼命掩饰,嫦曦叹口气,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偏偏又从没安慰过人,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摁在他肩头,屋中一时静谧无声,好半天嫦曦嘿嘿一笑:“要不,安王还回若漪院子里听曲儿去?也好缓解一下心情,我堵上耳朵就是。”
怀瑾没有答话,站起身看着她,手伸向她脸颊,终是叹口气颓然缩回去,蹬蹬蹬出门去了,嫦曦歪在榻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想这世间,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游不完的胜景,享不尽的美食,这男男女女做些什么不好,偏偏要惹上这个情字,因之爱恨悲欢,岂不是自寻烦恼吗?
胡思乱想着,又睡了过去,睡梦中被青梅拉起来,急惶惶道:“王妃快梳洗更衣,皇后娘娘召见。”
懵懂中青梅和几个丫鬟已将她收拾妥当,被塞进马车往皇宫而去,路上清醒过来,猜测是因安王受伤之事,想起青梅所说,心想我可不能挨打受疼,打定主意如何说辞,进了长春宫,皇后沉着脸端坐着,她跪下行礼也不叫起,兜头训斥道:“你是越发大胆了,给本宫说说,安王额头如何受的伤?”
嫦曦忙伏身低头道:“姑母错怪彦歆了,午后与安王喝了些桂花酿,安王贪杯醉酒,进屋脚步不稳,额头磕在了桌角上,还是我亲手上药包扎的,昨日姑母训斥,彦歆如醍醐灌顶,日后定与安王好好的,打理王府训导姬妾,为他生儿育女……”
皇后愣了愣摆摆手道:“知道错了就好,起来吧。”
叫她到身边坐下,挥退众人声音温和许多:“彦歆啊,姑母知道你有委屈,姑母也一样不甘啊,可这全都是为了家族兴旺,有朝一日你太子哥哥继位,姑母定让你得偿所愿。”
嫦曦低头答应着,皇后又跟她说几句家常,略略嘱咐几句,唤人过来送她回府,出了宫门,已有安王府的马车在等候,青梅跳下来将她扶了上去,给送她出来的宫人打了赏,笑嘻嘻跟嫦曦说道:“二夫人差奴婢来接王妃的。”
嫦曦点点头,车行半路,咯噔噔一阵乱晃……马车停了下来,青梅问声何事,外面悄无声息,甫掀开车帘,便啊的一声仰倒在马车中,嫦曦忙探头往外看,马车竟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道旁,刚刚马车前后护卫的亲兵皆不见人影,路旁负手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鬼面,星光下青面獠牙……
那人看到嫦曦露头,缓缓摘下面具,竟然是吉王,郎情妾意野外幽会?嫦曦做不出深情摸样,只能手掩上唇,假作骇怕……
本以为吉王会过来柔声安慰,谁知他冷冷一笑:“你也会怕吗?我倒是高估了你对他的深情,借着落胎要与他断绝情意,本以为你会送命……”
说到送命二字,吉王紧握一下拳头,皱眉看着嫦曦,半晌无语,良久再开口,语气不若方才冰冷:“你既活着,自然还要为我所用,听闻你病愈后性情大变,昨日传信于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也告诉你,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可离也不可弃,你呢?你是如何做的?你激怒他,使得他跟父皇请命,要出海游历,父皇竟准他去广阳王属地……”
嫦曦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做梦,飞快想着吉王的话,如此说来,彦歆和吉王并非男女之情,安王白伤悲了,应该赶快回府告诉他才是,可是眼下这状况,该如何脱身?
眨数次眼睛,也想不出对策,这荒郊野外的,武斗定不是他对手,文斗?不,不能斗,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眼睛一闭袖子掩了脸低泣道:“我大病一场后,有些糊涂,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我和安王夫妻不睦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我并没有激怒他,昨夜从宫中回府,他一直在若漪院子里听琴,我怎么知道……”
吉王看着眼前抽泣低语的女子,瞬间有些恍惚,彦歆竟然会在自己面前哭吗?就算当初那样对她,她也只是冷淡,想起昨日宫宴上,她看着自己的热切目光,吉王眼眸柔和下来,走到她近前,低低说道:“难道你没有冷待他吗?这几年你总对他冷言冷语,他以前抱着希望,总是一味忍耐,可那次风波后,他对你的心已经冷了,否则也不会一走半载,以前他是舍不下你的,这次既然回来,他还愿意与你在人前装作夫妻恩爱,你若能对他和气些,他也不会怒气冲冲去找父皇。”
嫦曦默然,努力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不懂的回头再琢磨,吉王看她沉默,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彦歆,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他日一旦事成,你就是我的皇后。你眼下只需牵绊住安王,我,会设法让他尽快回来。”
嫦曦看吉王似有怜惜之意,使劲挤出几滴眼泪,泫然欲泣道:“还请吉王让我回去,否则这黑天半夜荒郊野外,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安王更得不喜。”
吉王脸上忽阴忽晴,看嫦曦一脸的哀求,终是低沉说道:“让你走可以,不过,你再失子伤痛,也不许动麒儿一根汗毛。”
然后转身手一挥,树林中有人出来架起马车疾速而走,回到府中已近夜半,她进门头一句话就是让人去请安王,来人回说王爷已经歇下了,又看看她脸色,说宿在二夫人房中。嫦曦摆摆手:“知道了,明日一早,请王爷过来,有要事相告。”
待歇下已是三更时分,嫦曦目光炯炯,想着吉王说的每一句话,她无法推测彦歆和他有何前情过往,也无从知道彦歆对他是爱是恨,但她能断定吉王是个坏人,他在利用彦歆达到他的目的,天下至尊谁人不想,何况这些皇子距离宝座只有几步之遥,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实属常事,可有能耐就去争去抢去谋夺,何必为难一位弱女子,坏人,嫦曦恨恨骂道,尤其是他夏日猎狐,一尸两命,十足的坏人。
第二日一早,青梅冲了进来:“王妃没事吧?我记得昨夜车辕断了,然后就看到一个恶鬼,然后,就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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