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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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愤愤回到沉香阁,气了一会儿,手支了颐发呆,心中不停琢磨,皇上喜爱萧夫人,也不能逼着他不喜爱啊,最重要的是,不管皇上喜爱谁,我已经离不开皇上了。

隔窗望着流云阁的飞檐,想到许婉与秋蓉,孝期一过还要选秀,宫中还会进来美貌女子,就算皇上不理她们,她们也得设法讨好皇上,碍我的眼。

该如何呢?皇太后一心念佛不管事,我必须做皇后,后宫中我说了算,不许选秀。

想起夜市上皇上答应过,七月初八册封,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

正琢磨着,郑尚宫与薛尚宫带着数位女官进了流云阁,君婼起身客气相迎,郑尚宫笑道:“贺喜殿下,今日宫中册封皇后大典。”

君婼吓一跳,郑尚宫笑道:“皇上七月初八就吩咐下来了,礼部、工部、大内六局一直待命,不敢有丝毫懈怠。”

招招手,有女官捧进十二树花钗,百鸟朝凤青色翟衣,朱色中单,革带青袜红色镶金舄,另有一双白玉鱼形珮,郑尚宫笑道:“这一双白玉珮,是皇上亲手打磨的。”

君婼接过来攥在手中,懵懂着被服侍沐浴梳妆更衣,锦绣慌成一团,里里外外扎着手奔忙,采月与摘星高兴得直抹眼泪。

锦绣在庭院里转了几圈,突然嚷道:“快,抬一个等身大铜镜来,公主盼了多日了。”

君婼装扮妥当,站在等身大铜镜前,花冠葳蕤精美,繁复的翟衣因裁剪合体,华贵端丽,君婼低头将白玉佩系好,用力握一下,挺直了脊背扬起下巴。

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迎了出去,伏身下拜,皇上拦住君婼行礼,笑看着她唤一声铭恩,接过铭恩手中圣旨亲自宣读:“大昭君氏名婼,朕深爱之,今授金册凤印,载在典谟,母仪天下。”

君婼看向皇上,不是得夸赞几句吗?温柔贤良,柔嘉维则,恭顺端方之类,就一句,朕深爱之,并亲口宣读,看着皇上的眼,鼻子一酸低了头。

铭恩喊一声见礼,君婼又忙挺直了身子,众人起身又跪下去,许多人从宫中各个方向赶来,跪在沉香阁石阶下,君婼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原来后宫大内有这样多的人。

然后上了花擔,至垂拱殿受文武百官朝拜,又至紫宸殿受五品以上外命妇觐见,礼毕回到福宁殿,皇上牵了她手:“坤宁殿正修着,暂时住福宁殿吧。”

君婼垂着头:“妾居福宁殿,女官们来来往往,只怕扰了皇上正事,妾还是居沉香阁。”

皇上笑道:“怎么一册封皇后,就懂事了?”

君婼仰起脸儿:“妾一直这样懂事的,皇上,郑尚宫提醒,要去拜见两宫太后的。”

皇上抿了唇,半晌说两个字,不去。

君婼站起身:“礼不可废,妾自己去吧,不过,妾好害怕……”

皇上看着她的青翟衣:“这衣裳厚重,换了常服吧…….”

第49章 太后

君婼换了常服,摘下鱼形玉佩递给皇上,皇上弯腰为她系了,君婼攥着他手摇着:“皇上,同去嘛。”

皇上嗯了一声,君婼欢天喜地,先去了庆寿殿,上圣皇太后鬓边添几丝银发,眼角几道皱纹刀刻一般,恹恹受了她的礼,眯眼看着她,好半天冷淡说道:“这一局你赢了,日后在这深宫中,还有长长的一辈子,老身要好好活着,咱们且走着瞧。”

皇上挡在君婼面前,压低声音道“她的一辈子有朕,无需母后操心。”看一眼身后女官笑了笑,声音扬了起来,“臣一再挽留,母后却执意前往徽州行宫,算来只剩半月,母后且安心休养。”

郑司赞站在上圣皇太后身后,都到了这份上,也不会说句好听的话,一辈子孤老行宫,还惦记着瞧别人好看,再看一眼君婼身后跟着的锦绣,她是攀上高枝了,她这份荣耀,本来是我的,又看一眼偷瞄锦绣的铭恩,心里一阵冷笑。

锦绣也看着郑司赞,今日公主册封礼后,从来不理睬她的师傅走了过来,对她道:“你如今是皇后殿下跟前的红人,设法帮帮杜鹃。”

可是,该怎么帮呢?

愣神间听到皇上沉声道:“既拜见过了,就不扰母后静养,走吧。”

君婼点点头,福身告退,上圣皇太后桀桀一阵冷笑,君婼身子一缩,上圣皇太后与陈皇后是密友,她大概知道母后的事,本想借机一问,看上圣皇太后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打消了念头。

帝后并肩而出,锦绣有意慢走几步,看着送出来的郑司赞,小声道:“杜鹃……”

郑司赞一笑:“锦绣若想帮我,就在上圣皇太后南行前,让我离开庆寿殿一次,去瞧瞧师傅。”

锦绣忙道:“我会设法。”

对郑司赞安抚一笑,忙忙跟了上去,郑司赞看着她的背影,她去求谁?皇后还是铭都知?

一回头,上圣皇太后阴森森看着她:“怎么?你也想攀高枝去了?”

郑司赞忙伏下身去:“奴婢此生都跟着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百年之后,奴婢定以身殉葬。”

上圣皇太后满意点点头:“老身定要长命百岁,瞧瞧她这殷朝皇后与老身又有何不同。”

郑司赞看着她,不甘心又能如何,你做皇后的时候,病恹恹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宸妃独大,你的病刚好,宸妃倒了,先帝也去了,你的皇后时代已经结束。

帝后来到宝慈宫外,君婼唤一声皇上,皇上后退一步:“君婼进去吧,朕前朝还忙着。”

也不容君婼说话,转过身健步如飞,君婼叹口气,皇上心结难解,慢慢来吧。

进了宝慈宫,皇太后起身迎了过来,拉住她手慈爱对她笑着:“好孩子,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我的儿有了自己的皇后,日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对外是帝后,回了后宫若平常夫妻一般,恩恩爱爱,为天家生儿育女……”

皇太后殷殷叮嘱着眼泪滚落下来:“以为今日能见到他……”

君婼忙软语劝慰:“皇上心里惦记着母后娘娘,只是性情执拗,一时想不通,儿臣会多劝着他的。”

皇太后抹着眼泪,君婼扶她坐了,大礼拜见过,皇太后忙说快坐,吩咐一声上茶。

一位缁衣宫女端了茶上来,君婼瞧着一愣,这不是秋蓉吗?秋蓉已福下身去,满面笑容说道:“贺喜皇后殿下。”

君婼应了一声,皇太后抹着眼泪说道:“这孩子心诚,一心事佛,精通佛法,皇家尼寺中的住持师太都比不上她,君婼今日来了,就跟君婼讨个情,别让她跟着许婉出宫,让她留在我身边,我也多个伴。”

君婼哪敢不应,忙说遵命,皇太后点点头,君婼又道:“虽说母后娘娘爱清静,不过礼不可废,日后晨昏定省,儿臣少不得来扰母后娘娘。”

皇太后一笑:“晨昏定省就免了,你若惦记我这个老太婆,随时过来瞧一瞧,我不胜欢迎。”

君婼笑道:“常来看看母后是应当的,晨昏定省也不可少。”

皇太后起身过来握住她手,君婼忙站起身,皇太后看着她点头:“二十年了,夜夜梦见我的儿在襁褓之中向我悲啼,我在深宫中腹背受敌苟且偷生,今日看到佳儿佳妇,知足了,熬这二十年,值了。”

君婼看着她肩头的补丁,再环顾四周,陈设几可称得上简陋,除了佛像前的香炉闪着金光,家具晦暗,帷幔半旧,鼻子一酸道:“母后何需这样清苦。”

皇太后摇头:“不这样,难以赎我弃儿的罪孽,我每日在佛祖前忏悔,饶恕我的无能为力。”

君婼握着皇太后的手,在榻上同坐,问皇太后平常常诵的经文,皇太后说是金刚经,君婼跪在佛像前焚一炷香,用梵文虔诚诵经,许久起身笑道:“儿臣回去抄经百遍,为母后娘娘祈福。”

皇太后高兴得不停抹眼泪,秋蓉在身后咬牙切齿,我好不容易讨得皇太后欢心,你一来,轻易比过我去,还有你不会的吗?

咬牙切齿也只能在心里,她如今是皇后了,更惹不得,先攀附好皇太后这棵大树再说。

假装低眉顺眼,听着皇太后慈爱温和的嗓音,心中冷笑,夜不能寐?明明早早睡下,一夜睡到大天亮,日日拜佛忏悔?就会几句金刚经,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叨着,半闭了眼不知想些什么,想着想着脸上就添了厉色,偶尔抬眸看人,眼底一片凶光。

自己盘算的没错,这皇太后,不是那么简单,这后宫,早晚是皇太后的。

再看一眼君婼,傻乎乎的,一片真心宽慰着皇太后,还要帮着皇太后与皇上母子和好,皇上对懿淑夫人都那样孝敬,若与皇太后母子和好,对皇太后更得全心弥补,这后宫,可就不是皇后的天下了。

秋蓉想着添了几分得意,低声下气对君婼福下身去:“启禀皇后殿下,皇太后有风湿之症,一下雨就两腿酸疼,听闻皇后殿下有一种香,不知能不能……”

说着话抬眸看一眼君婼:“奴婢僭越了,不过看着皇太后辛苦,只能开口向皇后殿下请求。”

君婼看一眼秋蓉,她变了个人一般,执意讨好皇太后,赖着不想出宫吗?

心里琢磨着,嘴上痛快说道:“是有这样一种香,叫做祛疫避瘟香,因沉香阁久无人居住,有些霉气,去冬将香分给众位宫人,都用光了,不过这香配方简单,回去拟了配方给郑尚宫,做好了进献母后娘娘。”

皇太后又抹开了眼泪:“日日在佛前忏悔,佛祖为我送来这样好的儿媳,若女儿一般贴心。”

君婼笑道:“说到女儿,母后如此喜爱秋蓉,不如认个干女儿,儿臣忙过这一阵子,再拟个封号。”

皇太后说一声好,笑说道:“还是君婼为母后想的周到。”

秋蓉咬了牙,她一句话,我与皇上成了义兄妹。

君婼心想,口头说说,才不会给你宝册宝印。

与皇太后叙话许久,方告辞而出,回到沉香阁天色已晚,累得摊在榻上趴了许久,懒懒唤一声摘星,吩咐道:“日后沐浴不用玉茗花瓣了。”

摘星忙问换成哪种花,君婼摇头:“日后沐浴不放任何花瓣,也不放任何香露,衣裳也不准熏香,屋里也不准。”

摘星讶然道:“没了香,公主还是公主吗?”

君婼摆摆手:“你别管,先照我的话去做。”

沐浴过铭恩来了,哈着腰说皇上有旨意,说今日太过忙碌,请皇后用膳后早早歇着。

一日劳累,身子快要散架,君婼沾床就睡,夜半时有人钻入薄衾,将她环在怀中倒头睡去,天色未亮的时候被挠醒了,无奈看着君婼笑。

君婼身子凑得更近些:“皇上闻闻,还香吗?”

皇上说香,君婼愤愤起身,拿过一大堆盒子瓶子,让皇上挨个闻:“是哪一种香?”

皇上摇头:“都不是,是君婼的体香。”

君婼看着他:“皇上学坏了,说假话骗人,我站在树下,招不来蝴蝶也惹不来蜜蜂,怎么会有体香?”

皇上很苦恼:“君婼真的很香。”

君婼哼了一声:“这就让沉香阁的人挨个来闻,看看谁能闻到。”

皇上一把捞过她:“只有朕能闻,不许别人。”

君婼趴在他怀中:“不信,皇上哄我的,皇上喜爱的是香味,不是我。”

皇上忙道:“喜爱的是君婼,香味只是顺带喜欢。”

君婼依然嚷着不信,皇上无奈道:“封了皇后也不信,怎样才信?”

君婼仰脸看着他:“皇上去宝慈宫看看母后娘娘,我就信。”

皇上松开她起身穿衣,君婼忙从身后抱住了:“是我愚蠢,不该逼着皇上,我会每日晨昏定省,代皇上探望母后娘娘。”

皇上抚上她手:“可还睡得着?”

君婼摇头:“这样一闹,睡不着了。”

皇上携了她手:“走吧,去一趟龙章阁,给君婼看一幅画像。”

君婼好奇:“什么画像啊?谁的画像?”

皇上张开手臂,让她服侍着穿了常服,唤一声锦绣说道:“穿好衣裳,去了就知道了。”

第50章 画像

进了龙章阁,君婼想起上次偶遇,牵一牵皇上衣袖问道:“上次在沉香阁遇见皇上,皇上何时进来的?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皇上抿抿唇:“因为一个枕头将君婼得罪了,心里不自在,在福宁殿丹樨上瞧见你往龙章阁去了,就跟了进来。”

君婼看着皇上笑,皇上赧然低头,君婼摇摇他手:“皇上,讲讲那个枕头的事嘛。”

皇上轻咳一声:“就是在册封太子之事上,我被先帝愚弄,心灰意冷,在王府寝殿地上躺了一日一夜,气血攻心昏迷了过去,百里急了,夜半入萧府将阿菁劫了来,阿菁两个巴掌扇醒了我,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想找些安慰,想抱一抱她,她就在我怀中塞一个大迎枕,我抱着那个大迎枕,噩梦就少了许多,后来就离不开了。”

君婼听了没有妒忌只有心酸,伸手抱住了皇上:“以后,我就是皇上的大迎枕。”

皇上嗯一声:“君婼早就是了。”

君婼埋头在他怀中笑,皇上伸手推开一扇书架,后面藏着暗室,皇上点亮烛火,伸手到搁架上取下一副画轴,君婼的目光被居中挂着的一幅画吸引,指着奇怪道:“是世晟为我画的那一幅。”

皇上扭着脸:“那几日,从内藏库找出来的。”

“哪几日啊?”君婼扑闪着一双眼。

皇上抿抿唇:“就是朕总去琼林苑狩猎那几日。”

“因世晟吃醋哪几日?”君婼笑问。

“女人才吃醋,朕不会。”皇上笃定说道,将画轴展开在君婼眼前,“金吾卫从大昭国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君婼瞧瞧。”

画中一位美貌的女子站在桂花树下,眉间藏一股淡淡的愁绪,身躯纤细弱不胜衣,君婼看着眼泪涌了出来:“这是我的母后,大哥与母后眉眼间有几分象。”

皇上拥她在怀中:“以为看了画像会高兴,怎么还是哭。”

君婼抹着眼泪:“是高兴的哭啊,原来母后是这样的模样,以后再梦见,就不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了。”

皇上将画轴卷起来递给君婼:“挂到沉香阁,可每日看着。”

君婼点点头,靠在皇上怀中,吸着鼻子道:“大昭国怎么会有金吾卫的?”

皇上笑道:“派去的。”

君婼摇头:“不对啊,我初七才跟皇上提过此事,今日十二,金吾卫不会那样快啊。”

皇上捻捻手指:“那日在延福宫对君婼说了不该说的话,又得知君婼不会哭,朕很生气,气陈皇后欺骗君婼,气大昭皇帝听之任之,也气君晔不疼惜妹妹,气君冕又傻又蠢,既然大昭皇宫中每个人都这样令人厌恶,朕想着,不如灭了大昭国,大昭国盛产银矿,就做殷朝的钱库。”

君婼气得不轻:“所以,皇上就派了金吾卫前往。”

皇上点点头:“他们是先遣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君婼压着气愤:“如今皇上对大昭了解多少?”

皇上一笑:“边陲小国,就等君婼一句话,灭还是不灭?”

君婼气极反笑:“皇上眼里,灭了大昭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皇上摇头:“蚂蚁朕见过,没去大昭见识过,也不太一样。”

言下之意还不如一只蚂蚁,君婼抱起画轴袖子一甩:“那皇上就灭了大昭。”

出了暗室,听到皇上在身后说一声好。

心中暗道不妙,皇上当真了?愣愣回过头去,皇上已大踏步往外走:“这就拟旨。”

君婼忙揪住袖子唤一声皇上,哭笑不得说道:“真灭了大昭,我可就无国无家了。”

皇上看着她:“殷朝就是君婼的国,东都大内就是君婼的家。”

君婼叹口气:“皇上,大昭是我的娘家,皇上别动大昭,帮我护着大昭。”

皇上愣了愣,君婼忙道:“刚刚是气话,这会儿才是真心话。”

皇上这才点点头,君婼也明白了,跟她的皇上在后宫撒娇耍赖可以,军国大事上,必须一是一二是二,说得清楚明白。

二人在榻上坐了,君婼枕着皇上的腿,问画从哪儿来的,皇上看着一本书笑道:“从玉矶岛偷来的。”

“我大哥?”君婼一骨碌爬起来,“大哥可发现了?”

“不知道。”皇上依然看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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