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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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圣皇太后死了?君婼惊得酒醒了大半,愣愣瞧着众人。蕙太嫔忙忙说道:“皇上与皇后殿下放心,我与两位妹妹会尽全力,上圣皇太后的丧礼,定会一切周全。”

皇上点头说一声好,杨太嫔心想,皇上这话,就是让我们几个守灵哭灵,皇后在沉香阁独享自在?皇后躲着不出面,也不怕大臣与命妇们非议?

皇上看一眼蕙太嫔:“睿长大了,也争气,蕙太嫔晋位太妃,丧礼的时候,多用心吧。”

蕙太嫔忙行礼称谢,礼拱手恭喜,笑道,“丧礼上二哥该做的,就由弟弟来做,二哥且忙着就是。”

睿在旁拍着胸脯,“你与上圣有仇,不必为她做什么,我来好了,你躲回皇陵,接着为懿和皇后守灵。”

礼说一声可是,皇上手摁在他肩头:“就这么定了,辛苦睿一趟,回头二哥有重赏。”

蕙太妃道:“壮得跟牛犊似的,不过灵前应个景,有什么辛苦。”

安平在旁道,“回头二哥赏什么?赏媳妇儿吗?三哥都想媳妇儿了,四哥也快了。”

众人笑起来,皇上瞧一眼礼,礼忙道:“二哥,我一直在努力,虽身不由己,一定会收心的。”

皇上嗯一声,与君婼并肩向外,冷风一吹,君婼酒彻底醒了,一把揪住皇上袖子,“上圣皇太后死了?”皇上嗯一声瞧着她,“君婼好像有些伤心?”君婼一跺脚,“岂止伤心,我恨不得随她去。”皇上疑惑看着她,君婼恨恨道,“又得穿着重孝,磨烂肌肤,还不能沐浴,守灵哭灵,让我死了算了。”

皇上知道她方才迷蒙,没听清众人所说,想要揭破又爱看她无赖惶急的模样,只抿了唇瞧着她笑,君婼惶急着,渐渐便只剩了无赖:“我不要去,我不要明理,我要做一个霸道的皇后,耍尽皇后的威风,任别人说什么,我就是不去,他们能将我如何?”

皇上携了她手并肩前行,笑着听她自言自语,地上的薄雪已化,只留微微的湿润,空气中似乎有清甜的香味,天空挂一轮清冷的月,洒在光秃秃的枝桠间,在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君婼絮叨着,双颊酡红,两眼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如煽动的蝶翅,一双唇噘着,若艳红的菱,皇上瞧着她,突然停住脚步。

君婼看向皇上,眼眸中依然朦胧着醉意,若床笫的时候,惺忪而恍惚,润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皇上看着她抿了唇,君婼唤一声皇上,身子突然悬空,转瞬间后背抵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眨了眨眼,唇已被堵住,堵得密实而用力,君婼嗯唔一声,唇齿被撬开,刚下去的酒意涌了上来,仰起脸承受着,脑子里晕陶陶得,又成了稀里糊涂的一团,只知道后背紧靠着树干,两手牢牢攀着他的肩,防止自己溺死在这突如其来的情潮之中,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汹涌。

君婼许久方回了魂,看着皇上舔舔唇,“我喜欢。”皇上笑着抚了她脸,“回去了。”君婼嗯一声,走几步换一声摘星,吩咐道,“回去连夜治香,催泪的香。”摘星笑道,“皇上都嘱咐好了,由惠太妃带领守灵,公主称病不用现身。”

君婼愣愣看向皇上,“果真?”皇上点点头,君婼纵身一跳,跳到皇上背上,两腿圈住他腰,脸埋在颈间,“皇上背我回去。”皇上笑道,“朕免了君婼的苦差事,该君婼背朕才是。”君婼说声是啊,就要往下跳,皇上反手托住她,“走吧。”

走几步君婼啊一声,挣扎着要下来,“那么多跟着的人都瞧见了,臊死了。“皇上笑道,”君婼回头瞧瞧,可有人吗?”回过头,跟着的人一个不见,消失了一般,只瞧见远远的两行灯笼,蜿蜒着,不徐不疾得跟随,又往前看,远远也有两行灯笼,行得稍近些,便绕了开去,是巡夜的内寺所卫。

君婼放心低下头,脸又埋在颈间,嗅着他领口透出的清香闭了眼眸,寒风来袭酒意上涌,君婼眯了眼睛傻笑,笑着笑着唤一声阿麟,皇上嗯一声答应,她便又唤,皇上又应,声音越来越低,回到沉香阁,皇上放她下来,已是睡得沉了,睡梦中犹在呓语,阿麟阿麟,唤着便嘿嘿傻笑,皇上瞧着皱一下眉头,又忍不住翘着唇笑。

第134章

上圣皇太后的丧礼,皇帝与皇后未露面,朝堂内外颇有议论,君婼只是一笑,说知道了。

移梓宫至寿皇殿那日,皇后突然到来,随着礼赞官一声呼,众位大臣与命妇停了哭声,齐齐看向皇后,皇后着了重孝,脸色黄黄的没有血色,一瞧就是久病之人,进来扶棺哭一声母后,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摘星忙将皇后扶了起来,让皇后靠在怀中急得直掉泪:“自己病得这样重,偏偏惦记着太后丧礼,每日都说要来,今日拗不过,就来了,谁想哭一声就……太医不是说了嘛,不能激动,尤其是不能哭……”

围拢过来的命妇们听得清楚,小声议论,有的说瞧那脸黄的,分明是真病了,有的附和道,是啊,怎么有传言说是装的?有的说,当年先帝丧礼,皇后那会儿刚进宫,未见有任何懈怠,还有的说,皇后是一片孝心……

突听外面一声皇上驾到,众人拜了下去,皇上进来一眼看向君婼,黄着脸紧闭着眼眸,想笑抿了唇,去灵前上三炷香,吩咐道:“送皇后回去。”

也没对下拜的人说免礼,便昂首而出,皇后随即被抬走,众人跪着不敢起身,惠太妃机敏也敢做主,吩咐礼赞官道:“接着举哀吧,这炷香燃尽了,就可起身。”

众人松一口气,有些传过皇后闲话的心底暗自琢磨,难道皇上听说了什么,故意如此吗?心里不由惴惴,随着一声举哀,大声得哭了出来。

君婼回到沉香阁,正净脸的时候,皇上皱眉走了进来,“你呀,朕都准了不去,为何还要跑去?”君婼笑道,“命妇们议论颇多,皇上这样忙,不能让那些御史再给皇上添乱。”皇上拿过巾帕为她擦拭着脸,“不用想那么多,朕登基快两年了,渐渐有了了悟,既高高在上,何必束手束脚,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休要理会闲言碎语。”

君婼嗯一声,“我想的多,总怕做的不好,影响了弟弟妹妹的姻缘,又想的远,怕影响了儿女们将来的姻缘。我听郑尚宫说,民间都不愿与公主结亲,我不亲和些,那些外命妇将来不愿娶公主做儿媳,虽说我可下懿旨逼迫,可是逼迫来的姻缘难有幸福。”

皇上说一声好了,扔下巾帕瞧着她笑,“想得太远了些。说眼前的。皇陵地宫已经打开,朕要去一趟。”君婼握住他手,“我陪着皇上。”皇上手抚上她肩,“朕今非昔比,不会害怕区区地宫,君婼放心便是。”

“可是,”君婼不依道,“要开棺面对先帝,还要伸手进嘴里取物,我陪着皇上去。”

“君婼陪着朕,回来后君婼该做噩梦了。”皇上说着话,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一颗小小的石佛像,乃君婼从姑苏取回,据外祖母说,乃是玉瑾小时候酷爱把玩之物,皇上抿一下唇道,“这个给父皇做口含珠吧。”

君婼嗯一声,盖上锦盒放入皇上袖筒:“待皇上回来,就择日开梅花庵。”

定慧庵妙严师太早已准备好,只等皇后下懿旨,就带领众弟子入宫。这日郑尚宫对君婼禀报道:“定慧庵八位师姑都已查验过身份,都是入定慧庵三年往上,身家清白老实本分的出家人。只有一位,刚来定慧庵两月有余,本不想让她进宫,可妙严师太说是有缘人,奴婢也派人查过,原是姑苏一位富户家中的大丫头,为情所伤,只身来到东都投靠梅花庵带发修行。”

姑苏与带发修行两样让君婼心中一动,笑道:“既是有缘人,便让她进宫来,进宫前让内寺所仔细查问,看其身份是否属实。”

定于腊月初八开梅花庵。

初七一早,大雪落了下来,下了一日一夜,初八一早天色放晴,梅林中簇蹙梅花开放,红艳缀满枝头,地上积雪耀着冬阳,白雪红梅宛如人间仙境。

帝后在前,武越抱了小莲牌位,只有铭恩与摘星跟随,来到梅花庵,玉瑾娘娘的神位已供奉,司礼监内宫六局相关人等正在候着,另有两位史官记录。懿淑夫人的牌位安置一旁,铙钹声中,妙严师太率领众弟子开始诵经,帝后净手焚香后,跪拜三炷香的功夫,出了庵堂上了佛塔,将舍利子供奉于塔顶。

从佛塔出来,仪式毕,众人散去,妙严师太率众弟子过来拜见帝后。君婼一眼瞧见那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子,头戴月白妙常冠,身着月白交领僧袍,外罩黑黄青白四色拼接水田褙子,手执麈尾念珠,似乎是活的玉瑾站在面前。

皇上也瞧见了,往前一步说道,“抬起头来。”

女子抬起头来,玉瑶?君婼心中一震。皇上惊诧问道:“玉瑶为何在此?”

妙严师太一个激灵,忙上前道,“她不叫玉瑶,她叫做月娘。”

君婼蹙了眉头,玉瑶站起身道:“表哥表嫂容禀,姑苏州学中的有一位书生,喜爱父亲画作,常来家中,玉瑶以他为知己,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三月前方知,他已有妻室,玉瑶觉得生无可恋,去之前想来东都瞧瞧,来到东都后想起姑母曾修行过的定慧庵,妙严师太慈悲,收留了我,我看到姑母所居院子,兴起落发之意,妙严师太说我年纪太轻,让我先带发修行,待我通过出家人的考验,再为我落发。不曾想,机缘巧合进了宫,见到了表哥表嫂。”

皇上唤一声玉瑶,君婼抢在前头问道,“如何又成了月娘?”玉瑶低了头,“从姑苏离家的时候,要了一位好姐妹贴身丫鬟的过所文书,化名为月娘,不敢给祖母和父母亲丢脸。”

君婼嗯了一声,“如此说来,外祖母与舅父舅母并不知你离家?”玉瑶绞了双手道,“离家前留书了,说是来东都瞧瞧,半年后即归。”

君婼哼了一声,“与不知底细的男子过从甚密,知道实情后留书只身离家,这就是大家闺秀所为?”玉瑶咬唇道,“表嫂教训的是,是玉瑶不知事。”

皇上在旁道:“君婼再吓着她,既来了,就先住下,其余的,日后慢慢说。”

君婼心里直咬牙,好个玉瑶,为了来东都入宫,如此煞费心机,知道梅花庵要开庵堂,也知道梅花庵与定慧庵的因缘,是以编出子虚乌有的故事,投靠到妙严师太座下,就是为了今日进宫。想起姑苏回东都的路上,她独自骑马越过队伍,看来那日便是离家赴东都了。

心里虽明白,没有证据不能揭破,微微笑道,“流云阁空着,玉瑶便住流云阁吧。”

君婼想的是,流云阁离沉香阁不远,玉瑶住进去,一举一动可盯着。不想玉瑶一福身道,“表嫂顾念玉瑶,玉瑶十分感激,只是玉瑶如今是带发修行之人,这出家不是儿戏,不能因为见着了表哥表嫂便脱了水田衣,玉瑶就住在梅花庵,此处清净,可潜心念佛,又可陪伴姑母。”

是啊,梅花庵供奉着玉瑾的牌位与舍利子,皇上得空自会常来,她打的好主意。君婼一笑,“如此甚好,玉瑶先住着,只是清苦些,我打发四位宫女过来伺候。”玉瑶忙道,“我有师太和众位师姐陪着,出家人清苦是应该的。”

妙严师太要在此诵经一月,也好,人多眼杂的,你又能如何?

君婼看向皇上,皇上点头:“玉瑶执意,眼下只能如此了。”

妙严师太不知将皇上表妹带进宫是福是祸,身子抖得筛糠一般,君婼瞧见了,心想,玉瑶能将内寺所蒙蔽过去,蒙蔽妙严师太只是三言两语的事。笑对摘星道:“扶妙严师太起来,妙严师太无意帮助了玉瑶,实在是大功一件,定慧寺佛像重塑金身吧。”

帝后出了梅花庵,在梅林中踱步,皇上为君婼折几枝红梅笑道,“回去插梅瓶吧。”君婼嗯一声,“皇上,玉瑶之事,可要给舅父去信?”皇上斟酌一下,“眼看过年了,舅父得陪着外祖母,给舅父舅母去信,告诉他们玉瑶在宫中,勿要牵挂。”

勿要牵挂,就是说进了宫中一切安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君婼心里老大不乐意,瞧着红梅簇簇,就觉得没有刚刚那样娇艳了。

抬脚重重榻上积雪,咯吱咯吱得响,身后两行深深的脚印,突转身瞧着皇上:“年前有许多地方官入东都述职,皇上不是想见表哥吗?召表哥进宫,让他带着表嫂,表嫂为人妥帖端方,我很喜欢。”

皇上笑说声好,君婼展颜笑了,从玉家人言语中可知,玉和为人刻板,定不会让玉瑶久居宫中,也不会允她带发修行,玉夫人也是明白人,让他们夫妇将玉瑶带走就是。

弯腰团一个雪球藏于掌心,趁皇上不备,从衣领塞了进去,皇上啊得一声叫,跳了起来,连说太凉,君婼从未见过皇上跳脚,不由哈哈大笑,直笑得弯了腰,皇上过来将她拦腰抱起:“泡温泉去。”

皇上一日陪伴着君婼,从露天温泉出来又去了延福宫,二人相依相偎,说不完的话,夜里情浓过后,君婼搂了皇上的肩撒娇:“皇上,我不愿意玉瑶住在宫中。”说着又忙补一句,“哼,我就是小家子气。”

皇上笑道,“这丫头为情所伤,就让她住一阵子,君婼得空多加解劝。”君婼噘了嘴,“皇上说过不扰我清净安宁的。”皇上揉着她脸,“宫中这么大,不多她一个。”

君婼愤愤道,“她与母亲容貌相似,皇上分外怜惜,以为我没瞧出来吗?”皇上笑道,“君婼,瞧着母亲瞧着外祖母,我们也该对玉瑶多加关照。”

君婼哼一声,“她对皇上有情,难道皇上瞧不出来?”皇上揉揉她头发:“又泡到醋缸里了,玉瑶分明是为情郎生不如死,怎会对朕有情?”

君婼咬了唇,心想,好,既如此,明日就问问你,你那情郎姓甚名谁,将他羁押到皇上面前,让皇上听听,你说的可是实话。

打定主意翻身欲睡,就听铭恩在外低唤一声皇上,紧着嗓子道:“百里将军深夜进宫,言说有要事求见。”

第136章

皇上走后一夜未归,第二日一早,玉瑶来了沉香阁,说是过来请安,坐下后垂泪道:“表嫂容禀,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是情难自禁,虽来了东都,没想着入宫,谁知阴差阳错,见着了表哥表嫂,求表嫂别嫌我烦,妙严师太回定慧庵的时候,我一定跟着回去,不会久居宫中添乱。”

君婼笑笑:“便是玉瑶愿意,妙严师太也不敢再收你做弟子,你且放心住着,宫中这么大,不多你一个,没什么烦乱不烦乱。”

玉瑶忙抹着眼泪称谢,君婼笑道:“昨日我回来后越想越气,这书生到底何人,竟敢欺负玉瑶,我一定为玉瑶出气。”

玉瑶怔了怔:“他与妻子乃是父母之命,并无多少真情,与我才是发自肺腑。再怎样,曾经真心喜欢过彼此,我并不想伤害他。”

君婼脸一板,“玉瑶糊涂,这样的人还要护着,快告诉我是谁,玉瑶不说,我就派人到姑苏州学挨个询问,定将此人揪出。”玉瑶一惊,咬着唇下定了决心,“他姓霍,名清远。”

“霍清远,”君婼点头,“好,必将他羁押到东都面见皇上,为玉瑶出气。”

玉瑶并不惊慌,站起福下身去:“多谢表嫂为玉瑶做主,玉瑶还要回庵堂诵经,就此告辞了。明日一早再来给表嫂请安。”

君婼摆摆手,“不用每日一早都来,有事我自会派人传你。”玉瑶笑道,“这一路行来白雪红梅宫阙重重,是玉瑶想象不出的人间胜境,玉瑶前来面见表嫂,顺便出来走走,四处瞧瞧。”

“走走瞧瞧可以,不必前来见我。”君婼站起身唤摘星,“打发人送玉瑶姑娘回去。”

玉瑶袅袅婷婷走了,水田衣穿在她身上并不显清苦,反添雅致,君婼想着她刚刚镇静自若的模样,暗道一声可气。

正气恼着,铭恩进来了,说是皇上请皇后前往福宁殿。出了沉香阁,君婼问铭恩昨夜里何事,铭恩摇头:“小人也不知,只是皇上甚是不悦,见过百里之后便沉着脸,昨夜宿在了福宁殿,早朝的时候连驳几道大臣奏章,杜御史对宫中供奉玉瑾娘娘神位颇有异议,皇上也不解释,大声斥责道,不过供奉神位,朕想供奉便供奉,无需御史院多嘴多舌,杜御史梗着脖子争辩,话说了一半,皇上拂袖说退朝。老头僵在那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有被老头得罪过的大臣,在背后讥笑,估计老头回去得吐血了。”

铭恩说着叹口气,铭恩大病一场后,办差更加周到用心,脸上总挂着笑,谦恭而恰到好处,只是这笑容一成不变,身形也消瘦,瞧着令人心酸。

君婼看着他,许久方道:“铭恩,若锦绣有了难处,需要你呵护,你身子垮了,又如何护着她?”皇后提起锦绣,铭恩身子一颤低下头去,君婼摇摇头,“皇上那儿,铭恩自放心,我去陪着就是。”

进了福宁殿,皇上瞧见君婼,皱一下眉,虽微不可查,铭恩却瞧见了,心想,难道昨夜之事与皇后殿下有关,想要提醒,君婼已快步走过去,笑道:“如今天气寒冷,我为皇上烹寿耳茶吧。”

皇上说声不用,看一眼铭恩,铭恩忙忙退了出去合上殿门,皇上看一眼君婼,目光从未有过的严厉,君婼一惊:“皇上这是如何了?”

皇上端坐于御案也不起身,指指远处一把椅子沉声道,“君婼坐下回话。”君婼疑惑看向皇上,他为何如此生分?依言坐下看向皇上,“阿麟,出了何事?”

皇上盯着她:“朕来问你,兆瑞藏身何处?”

君婼愣了一下:“兆瑞不是流放岭南了吗?”

皇上摇头:“君婼不要跟朕装糊涂。”

“我没有装糊涂。”君婼看着皇上怀疑的目光站了起来,“皇上有话明说就是。”

皇上说声坐下,看着君婼道:“君婼很喜爱兆瑞,得知他被流放岭南,十分同情,觉得朕太过残忍,无辜孩童犹不放过,朕说得可对?”

君婼点头说对,皇上瞧着她:“君婼喜爱同情兆瑞之事,还有何人知道?”

“锦绣知道,我甚为苦恼,跟她提过,还有母后,我曾去信跟母后倾诉,可后来我试着站在皇上的立场去想,就想明白了。”君婼说道。

“那么,君婼对兆瑞,什么都没做吗?”皇上依然盯着她,君婼低了头,绞着手指道,“我不忍心,便打发锦绣在兆瑞临行前,给押送他的官兵些银子,拜托他们照应兆瑞安危,保他一命,锦绣并未暴露身份。”

皇上掌击在御案上咬牙道:“这难道该是皇后所为?君婼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朕,只要朕能做到,不会不应着你。”

“可是。”君婼咬一下唇,“皇上欲置密王一脉于死地,不是吗?”

皇上咬牙道:“朕与君婼说过,历来流放岭南者,生者众,兆瑞不见得就会死。”

“那么,兆瑞如今,是生是死?”君婼看向皇上,皇上一笑,“君婼心知肚明。”

“我知道什么?”君婼跺脚,“皇上能不能将话说在明处?”

皇上站起身拧着眉踱步,半晌停下脚步看着君婼:“有人李代桃僵,将密王世子藏了起来。”

君婼霍然站起身:“皇上怀疑我?我确实想过,但是没有去做。早知今日被怀疑,当初就该做了才是。”

皇上咬了牙:“君婼,你今日告诉朕兆瑞的下落,朕答应你,不会对他如何,派人将他安然护送到岭南。”

君婼趋前一步,仰脸看着皇上:“皇上可信我?”

皇上没有说话,君婼一声轻笑:“你信与不信,我只告诉你,我没有。皇上号称天纵英明,难道找不到一个孩童吗?又何必来问我?”

说罢也不看他,转身甩袖子出了福宁殿,站在丹樨上眺望着重重宫阙,他竟然疑心我,不直接说而是绕着圈子审问一般,他为何如此?被皇上误会的愤怒,勾起早上看到玉瑶的气恼,咬了唇心想,这就是你许我的清净安宁?

皇上走出殿门,看她凭栏僵立,唤一声君婼,君婼听到是他,抬脚疾步下了丹陛阶,皇上想要去追,又顿住脚步,岭南总兵发现密王世子乃是冒充,知会了兵部刑部调查搜捕,兆瑞没找到,查出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君婼,知道她执拗,没有直言相问,只是出言试探。

可这试探并不成功,还惹得君婼不悦。皇上回到福宁殿唤一声铭恩,简短说了密王世子之事,吩咐铭恩道:“此事若是皇后所做,内寺所定有人为她所用,铭恩着人秘密审查讯问吧。”

铭恩忙道:“皇后既说没有,小人觉得,便是没有。”

皇上摇头:“君婼连蚂蚁蜘蛛都喜爱,何况是孩子,她一旦说出,兆瑞难逃一死,是以,即便是对朕,她也不肯直言,铭恩秘密查探就是。若是,朕也对她无可奈何,只能设法为她遮掩,若不是,可让大臣们闭嘴。百里已在东都搜寻,朕等着消息便是。”

君婼郁闷一日,夜里皇上没来,她也没惦记,赌气一般睡得十分安稳。早起趴在床上,瞧着皇上的枕头发呆,就听外面摘星笑道,“皇后殿下尚未起呢,玉瑶姑娘请回吧。”就听玉瑶笑道,“我等着表嫂就是,这安总是要请的。”

君婼翻个白眼,都说了不让你来,还来,挑衅吗?抓起枕头掷了出去,咬牙说道:“何人早起聒噪扰人清梦,还不滚出去。”

玉瑶万没想到皇后会如此不顾情面,咬唇站起身红了眼圈,摘星似笑非笑瞧着她:“皇后殿下晨起慵懒,最厌恶被人打扰,皇后殿下并不知是玉瑶姑娘,玉瑶姑娘还请勿要在意。”

玉瑶转身就走,摘星口口声声玉瑶姑娘,皇后如何没听到,她是故意对我摆威风,欺辱于我。自己寄人篱下,好不凄苦,咬牙思忖着,就见皇上疾步而来。

玉瑶唤一声皇帝哥哥迎了过去,抹着眼泪盈盈下拜,皇上忙问玉瑶这是为何,玉瑶哽声道:“玉瑶早起前往沉香阁给表嫂请安,没想到表嫂起得晚,嫌我扰了她安眠,将枕头掷了出来,又喝骂着让我滚。”

皇上温言道:“君婼早起刚醒的时候易犯迷糊,昨日朕惹了她,估计她以为是朕,便将枕头扔了出来,不是针对玉瑶,朕这就哄她去。”

玉瑶惊得瞪大了眼,她敢对皇上发脾气,皇上还得哄她,皇上这样宠爱着她,定是没见过她凶悍的模样,可见皇后两面三刀,对着皇上一套,背着皇上又一套。玉瑶想着心中一阵冷哼,早晚揭穿你的真面目。

皇上又道,“宫中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玉瑶不用每日都来。”看一眼玉瑶身后,沉香阁四位宫女遥遥跟着,温言道,“天气寒冷,玉瑶回去吧。”

不待玉瑶回答,脚步匆匆往沉香阁而来,刚刚百里来报,已在开国候府位于东都城外的田庄密室找到兆瑞,百里亲自审问,动了酷刑,嫌犯方供出实情,原来当日锦绣出城拜托押送的校尉,被开国候府的人认出,皇后既同情兆瑞,他们则有空子可钻,是以将兆瑞换下留在东都,一应知情的人都说是皇后懿旨。

皇上后悔错怪了君婼,进到沉香阁,唤一声君婼,颇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听不到君婼回答,局促搓了搓两手,捡起地上的枕头拍了拍,一抬头,君婼站在隔门处,正幽幽瞧着他。

第138章

皇上陪了个笑脸尚未说话,君婼绞了双手低头道:“皇上,我错了。铭恩先来一步,我已得知实情,我没想到,使银子求个平安,也能惹出许多事端,我以后万事小心,时时记得我是皇后,不是君婼。”

皇上叹口气,“朕疑心君婼,有错的是朕。”君婼仰脸一笑,“既往不咎了,不过,你们这大殷朝的人可太坏了,逮缝隙就钻。”皇上也笑,“没缝隙也得凿出缝隙来,何况有缝隙呢?”

君婼心想,这没缝隙凿出缝隙来钻的,可不就是玉瑶吗?想想刚刚喝她一声,心里无比痛快,她避居梅花庵则罢,若总到我面前来,不会给她好脸。

皇上又仔细拍一拍枕头,放回里屋床上,与君婼的并排放着,仔细摆好了,回头笑看着君婼:“怎么?早起给玉瑶撒气了?”

君婼一扭身,“皇上心疼了?”皇上一笑拍着床边,“过来,君婼生气的时候,玉皇大帝也要欺负的,都怪朕惹了君婼,玉瑶要觉得委屈,记在朕头上就是。”

君婼过来靠着皇上坐了:“这还差不多。”

皇上抱住她:“两夜没在一处,朕心中不踏实,抱一会儿再去福宁殿。”

二人和好如初,两情缱绻。

皇上年底忙碌,早出晚归,据武越说,未去过梅花庵,玉瑶再未来沉香阁,每日跟着妙严师太念经,一副虔诚的出家人模样。

腊月二十三小年,皇上早朝的时候对君婼说夜里早归,与她一起给灶王爷上香,一起吃糖瓜,糖瓜是君婼亲手所做,粒粒滚圆清甜而不黏腻,正是皇上最爱的口味。

谁知夜里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君婼打发摘星去福宁殿瞧瞧,摘星回来禀报道:“不知出了怎样的大事,连铭恩都被赶到了丹陛阶下候着,奴婢也不敢上去,远远瞧见有灯光,大殿内雅雀无声,没人一般,铭恩说,百里将军在呢。”

君婼摇头:“百里最近成报凶的乌鹊了,他一进宫,准没好事,这次不牵涉到我就好。送两碟子糖瓜过去,一碟子给皇上,一碟子给铭恩,回来我们先上香吧,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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