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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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容醒过神来,颤声问:“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边挖着一边说:“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相信如愿已经死了,我要挖坟打开棺材看看,偶感风寒怎么会死人呢?”
我曾想过从密道中进入卫府去看棺材里到底有没有如愿的尸体,可想起魏妈妈的身手,我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她得知我去过密道,断不会再留着落人口实,所以我想到出殡后再动手。
小容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小姐是气急攻心,糊涂了,这历来因风寒而死的人数不胜数,姑爷死于风寒很正常啊,小姐,人死后入土为安,你不应该再打扰姑爷的安宁。”
我愣愣的看着她,是啊,这不是我前世医学发达的时代,这个时空没有抗生素,感染风寒治疗不当确实会要人性命,可是如愿一直很健康,我还是不信。
我咬紧牙关继续挖着,挖断了好几根木棍,小容看没法阻止只能来帮我,洞口终于挖穿露出两块青色的石头,小容帮我挪开石头,我毫不犹豫跳到墓室中,一步步爬向棺椁,我奋力要推开棺盖,棺盖纹丝不动,小容不放心我也跟下来,她在身后哆嗦着提醒我说:“小姐,棺材都是用木楔楔住的,不可能推开的。”
我狠命推着,最终力竭放弃,我又不死心的让小容帮我晃动棺材,小容起初不敢,后来只能说了声姑爷对不住,随我一起大力晃了几下,棺材很沉,并不是我想的空棺或者衣冠冢。
我默默把五彩同心结放在如愿的棺木上,从墓室爬上来,木然得把青石档上,让小容为我举着灯笼,用手撮着土一点点把如愿的坟头堆好。抬头时东方天边已出现一丝亮色,我在如愿的坟头坐到天光放亮,与小容筋疲力尽互相扶持着回到客栈。
我坐在床榻上,心如被撕裂般痛楚,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小容的衣衫。
我醒来后神智恢复清明,褪下所有首饰让小容去典当,然后静静等着崔师兄到来,我心头万般疑问只能等他来帮我解开。
小容连续几日去卫府不远处徘徊等待崔师兄,她没有等来崔师兄,她带回了如绯。如绯进来后抱着我大哭不止,止住哭声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嫂子,这书信是两日前来的,我一直收着,四处打听嫂子的下落,今日在府门外看见了小容。”
我伸手接过信,是崔师兄的字迹,如绯扑过来抓着我的手:“嫂子,你的手怎么了?为何会这样,指甲缝处血迹斑斑。”
我抽出手淡笑道:“没事的,可能是被蚊子叮的吧。”
崔师兄说四宦已伏诛,太后被幽禁在寝宫,李雄信一手把持朝政,他暂时不能从湘州脱身,李雄信已连续三次给父亲去信,官职由御史大夫到御史大行台又到中郎将,最后一次封芦州侯,父亲已经准备从芦州动身至湘州上任,崔师兄嘱咐我尽快赶往芦州阻止父亲。
我看完信,如绯摘下身上所有钗环,又从怀中掏出几对金镯子给我,流泪道:“嫂子,我央求父母几日,他们还是不肯把你留下,如此也好,你尚年轻,把哥哥忘了吧,怪只怪他没有福气。你千万保重身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这手……”
我谢过如绯,嘱咐她以后别再来了,万一被卫道忠发现,免不了受责。我只有一事求她,回府后将我绣匣中和如愿写的书信诗稿拿到如愿的坟头上全部烧掉,一张不留。
次日一早,我和小容买了两匹马,我让她在客栈中等候,独自打马出了城东门沿官道而行,地势渐高,前面是青色的山峦叠嶂,山脚下一弯碧水依依,水边低垂的杨柳拂在面颊上,我没有喊痒,我知道如愿不在我身边。
我下马后脱掉鞋袜来到清凉的水中,舒服得闭上眼睛,我低头追着水里游动的鱼儿,我没有回头看岸边,我知道如愿不在那儿。
我爬到山顶,看着如碧湖中的萋萋孤岛泪如雨下,如愿,你可是与他们在一起了吗?我没有喊,我知道如愿永远都听不到了。
山风寂寂林木森森,我在恍惚中仿佛听见如愿在唤我,月儿,月儿,月儿.....我闭上眼睛朝山崖边走去。
家国故园遥相望
我在悬崖边止住脚步,一只脚的脚尖已经悬在空中,我惊恐得向后仰倒才一点点挪回去,我终究是怕死的,我做不到为爱殉情,小容还在客栈中等我,崔师兄在湘州城等待消息,父亲面临困境……
我在心里默默说:如愿,你真的离开了吗?如果是,那么永别了。如果是假的,无论你是自愿还是被迫,估计也永不相见了吧。
我下山回城到客栈与小容一起往芦州方向而去。
芦州地处大裕国边境,我们晓行夜宿于五日后抵达芦州城外,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城门马上关闭,我带马往城里冲去,小容在后边紧紧跟随。
我进城后看着沿路熟悉的街道和盏盏亮起的灯光,心中酸苦,想起出嫁那日长长的送嫁队伍,街道旁看热闹的人们都在议论,这可是芦州城百年不遇的盛大婚礼,我心里笑着,希望和从未谋面的夫婿一起回门时,给他讲述今日的盛况。再带他去看陪伴我长大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给他讲我成长过程中的每一点感动和每一个故事。
如今我回来了,可是心已丢在青州,如愿与我阴阳两隔,我简单的愿望竟成了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我咽下喉头的苦涩,强笑说:“小容,我们又回芦州了,你又可以见到父母亲人了。”
身后却无人说话,我的头脑一阵轰鸣,我只顾想心思,进城门后好像后面就没了马蹄声,我霍然掉转马头,后面没有人,小容呢?小容竟不见了。
我拨马往城门外冲去,城门已阖然关闭,我跑到门楼上去找守门的军士,军士们正在喝酒猜拳,我急急喊道:“拜托各位军爷开一下城门,我的小妹妹在城门外丢了。”
那些军士哄笑起来:“哪里来的不知规矩的小丫头,这城门岂是说开就开的。”
有一个笑着说:“小摸样倒是不赖,你陪爷喝酒唱曲儿,爷可以考虑给你网开一面。”
我急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小姐出言调笑,郭志成呢?”
他邪笑着说:“还挺有脾气,竟敢直呼我们统领的名字?”
我握着拳头大声喊道:“郭志成,郭志成你给我滚出来。”
门外跑进来一人,带着笑说:“这不是花府的千金吗?什么时候回芦州来的?”
我揪住他说:“快开城门,我有急事。”
他拿起钥匙嘟囔道:“开就开吧,顶多没了乌纱帽,如果得罪花府,尤其是那个崔光,说不定没了脑袋。”
我连忙哄他:“不会的,我回头定在崔师兄面前替你美言。”
他喜孜孜开了城门,我取下他的腰刀挑下一盏灯笼纵马而出,我下马细细看着马蹄印,官道上一个岔道口处,小容坐骑的马蹄印消失了,我沿着岔道口快马去追,岔道上马蹄印车辙印非常杂乱,追了约有一个时辰,隐隐听见前方人喊马嘶,我打马到近前刚要开口询问,几声粗野的笑语让我心中一沉,竟然是我听不懂的胡语,我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我情急之下没有看到边境界标,竟然到了矜鹏国境内。
我默默看向那些彪形大汉,他们正在草地上围成一圈吃肉喝酒,旁边有几辆马车,上面满载粮食和鸡鸭,车边上挂着几个圆圆的东西,我仔细看时差点呕吐出来,挂着的竟然全是人头,我闭了闭眼睛,心中慌乱起来,小容……
有一个大汉从马车阴影处出来朝坐着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那几个人开始哄笑,其中一个站起身来往马车后走去,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尖叫着往我这边跑来,我顿时明白那个大汉刚刚做了什么,我跳下马朝那个女人跑去,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衣服已经撕破,两条腿间血迹斑斑,我把外袍脱下裹在她身上,她抖成一团拼命尖叫挣扎,我紧紧得抱住她,为她挽起头发擦掉她脸上的泥污,我的心缩成一团,那张我无比熟悉的清秀的脸,那是小容……
那几个大汉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我恨恨得紧盯着他们,他们正狞笑着一步步向我走来,他们都穿着牧民的衣服,但是挽起衣袖的手臂上都有一个黑色的鹏鸟纹身,崔师兄说过这是矜鹏国士兵的标识,难道我逃不过去了吗?
其中一个人的手指已经探到我的衣袖,我大喊一声:“有会说汉话的吗?”
他们互相说着什么,看来是没有人懂汉话,我放开小容,抽出从郭志成那儿抢来的腰刀指向离我最近的人,好吧,大不了一死,但是临死前要拼个鱼死网破,你们已经玷污了小容的清白,我死之前要你们偿还。
小容缩在地上捂住眼睛放声尖叫,其声凄厉惨烈,我知道小容已经疯了,否则她不会惊恐得躲着我。她的尖叫声更激起我的斗志,我挥刀砍向那个离我最近的大汉。
那个大汉一愣跳着躲开,随即几个人看着我哈哈大笑,他们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崔师兄曾说过,在比自己强的人面前,只能选择拼命的打法,才有可能挽回败局,我抱着必死之心,你们呢?你们如果贪生怕死,我就有机会。
我用尽全力挥刀向一个笑得最忘形的大汉的裤裆砍去,那个大汉嚎叫着捂着裤裆在地上不住打滚,其余几个人愣怔得看了看他,都收敛了笑容快速得朝我包抄过来。
我举着刀冷笑着看着他们,我不会退缩的,一个大汉迅疾得抓住我手中的刀,我狠命得往外抽,他的手上鲜血淋漓,其余几个人向我身后走来,我前进无路退无可退,没想到我这一世依然短命,上一世因为意外,这一世却要被人侮辱而死,只是愧对小容,刚刚应该先杀了她才对,我死后免得她再受到欺辱,我闭上眼睛脖子朝僵持着的刀刃上抹去。
这时候远远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用胡语喝斥着什么,那几个大汉走过去排成一列恭敬得弯腰施礼,我睁开眼睛看过去,一个宛若神祗的人坐在黑色的骏马上沉声问:“你没事吧?”
他会说汉话,那几个大汉对他如此恭敬,我心中升起希望,一把拉过安静下来的小容抱在怀里恳求道:“求你帮帮我们。”
他问了那几个大汉几句话,朝我点点头示意我上马,我吃力得把小容扶上马背,她挣扎着跳下来又开始尖叫不止,我轻声哄着她,她只是尖叫,那人不耐烦策马过来俯身抓住小容的后衣领把她拎到空中,手掌在她后脖梗处一击,小容就软软得晕死过去,我愤怒得喊道:“你干什么?她已经够可怜了,你把她打晕做什么?”
他把小容丢在我的马背上冷声说:“想活命就上马跟我走。”
我手脚并用爬到马上,把小容抱在身前,一路奋力追在他的马后疾驰,此刻这个冷冰冰的人就是我在汪洋中抓住的一根浮木,我不知道要跟着他去哪里,也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哪个方向,刚刚与那几个大汉对峙已耗尽我的体力,我全身疼痛难忍,抱着小容的胳膊几近发麻,我咬紧牙关忍着快要昏溃的神志,一定要带小容逃出去,一定要治好她。
前方是一座简朴的城池,城墙都用石头砌成,进了城门后那个那人终于勒马停下,有人过来拉走他手中的马,他头也未回进了一个阔大的屋宇,我自己爬下马来,努力去抱小容,这时屋宇里出来两个高大壮实的女子,一个把我推在一旁从马上抱走小容,一个抓住我把我抗在肩上,我拍着她的肩膀喊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我徒劳得挣扎几下再没了力气,恍惚中我被扔在温热的水里,我被水包围着拼命想睁开眼,还是昏睡过去。睡梦中如愿抱着我抚摸着我,可是如愿没有这么粗暴……
我醒来时躺在一个石炕上,厚厚的布幔外隐约有一个人影,我想开口说话,嗓子里冒火一般难受,我爬起来去找水喝,惊觉自己赤身露体,我站起来拿起石炕上一件衣袍裹在身上,往外走时只觉两腿酸胀沉重,双腿间火辣辣得疼着,我隐约间感觉到什么,掀开衣袍看见腰间一片青紫。
我为求活命到了这里,竟是才出狼窝又进虎口,我暴躁起来,小容呢,小容在哪儿?
我掀开布幔扑到外面的石桌上,就着水壶的壶嘴仰脖开始灌水,我喝饱后朝四周看了看,有个一袭玄衣的男人赤着双脚闲适得坐在窗边,长长的褐发随意披散下来,皮肤较中原人白皙一些,高高的鼻梁,长而浓的眉毛下,湛蓝的双眸盯着我:“你是谁?”
他的声音无比熟悉,分明是昨夜救了我和小容的那个男人,我的愤怒升腾起来,冲着他大嚷道:“该我问你是谁才对,昨夜我把你当做救命恩人,没想到你这么卑鄙,你……你竟然乘我昏睡……你……你们把小容弄到哪儿去了?把她还给我。”
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薄唇弯起一个弧线:“你就是昨晚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我进了王庭把你给忘了,你竟然一直跟在我身后,没有乘机逃回大裕国吗?看来他们把你当成我带回来侍寝的女人了,噢,你虽然不是完璧,不过滋味还不错。”
我气得都快喷出火来:“什么?你?该死的,我一路上都把你当做好人,你……”
他讥诮道:“谁跟你说我是好人了?不过我确实救了你,否则你就会是和那个疯女人一样的命运,昨夜就算是你报答我好了。”
我操起桌上的水壶朝他砸过去,他歪头躲开淡淡说:“大裕国的女人不是都温良贤淑吗?怎么也有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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