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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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秋荻起身理了理衣襟，从琴桌后绕到前面，仆从会意，立即在厉真真对面放了一张椅子，好让慕容秋荻能够坐下。

厉真真的眼睛自从看见水榭里的慕容秋荻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此时见慕容秋荻已坐到她面前，厉真真忽然笑了，朗声道：“慕容姐姐天姿国色，若我是名男子，也一定是要来求娶姐姐的呢！”

慕容秋荻径自端了杯茶，淡淡道：“厉姑娘称我‘夫人’即可。”厉真真唤她“姐姐”，唤得她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厉真真嫣然道：“照慕容姐姐这般说法，是打算答应三少爷的求亲了？”厉真真掩口笑道：“前些日子听别人说，谢三少不仅没死，还日日来慕容府门口求娶慕容姐姐，雷打不动。我起先还不信，今日路过，总算是见识到了。”厉真真抿了抿唇，笑得意味不明，道：“妹妹还真是羡慕姐姐的好福气啊…能被三少爷那样的人死心爱慕着…”

慕容秋荻当然知道这个时辰正是谢晓峰例行到慕容家大门“报到”的时间，不过听了厉真真的话，她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厉真真一眼，悠悠道：“厉姑娘恨嫁了？其实若真是想嫁人，随便在厉姑娘的裙下之臣中挑一个便是。妙因师太那么宠你，相信是不会怪罪的。”

厉真真笑容一僵。

现在的峨眉女弟子全是尼姑，怎么可能和男子成亲，即便是厉真真，那也不是想嫁就嫁得了的。而慕容秋荻的话，似乎有讽刺厉真真和很多男人上过床的意思。

但其实，慕容秋荻清楚，以厉真真的手段，不需要陪任何男人上床也能获得他们的爱慕，获得她想要的东西。那句“裙下之臣”，不过是她闲极无聊的一点试探。

“厉姑娘今天来，该不是专程来和我讨论嫁人的问题的吧？”慕容秋荻啜了一口清茶，把话题重新拉回正事，她状似不经意一般补充道，“天一阁的手下们都喜欢称我‘夫人’。”

“夫人果然聪慧，真真还没说什么，夫人就知道真真此次来的目的了。”厉真真的情绪转变极快，笑容瞬间就重新自然起来，话题一转，就像刚刚不太愉快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厉姑娘千里迢迢从峨眉赶到七星塘来，必然是为了峨眉的长远发展而谋划，”慕容秋荻好风度地对着厉真真一笑，柔声道，“你我同为女子，说话不必像那些男人们客气应酬，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语罢，她顺势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立着的仆人。

厉真真爽朗地笑道：“慕容夫人愿意和真真交心，真真简直太高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吧！”厉真真翘起二郎腿来，却不显得粗俗，反而有种洒脱之气，她道：“天一阁能和夏侯山庄结盟，不知道能不能和峨眉结盟呢？”

*

厉真真从慕容府的大门出去的时候，差点和小弟两个人一头撞上，还好一旁的铁开诚及时拉了小弟一把。

小弟刚刚的“赶走谢晓峰大作战”又宣告失败，心情很不好，见着厉真真，只觉得这女人妖里妖气，便凉凉道：“原来峨眉的厉女侠眼睛长脑后了，走路看不见路。”

厉真真瞟了一眼旁边已经长得和她一样高的铁开诚，感觉顺眼得很。低头又看着小弟，暗道这个孩子长得可爱，可惜嘴太损，讨人嫌。

但今天刚和慕容秋荻达成结盟的意愿，这下可不好欺负她儿子。于是，厉真真便笑眯眯道：“慕容小公子，你这是打哪回来？”

“厉女侠管好自己再说。”小弟依然语气不善。

厉真真却似不在意一般，笑道：“慕容小公子可是想赶走那人？”

“他已经走了。”小弟道。

厉真真瞟了一眼空空的大门外，道：“但却不是你赶走的吧？”

小弟皱着眉头看着她，道：“是或不是，厉女侠很关心？”没错，他今天精心准备的“毒气和痒痒粉大作战”又失败了，那个人丝毫不上当，他之所以会走，不过是因为他每天在慕容家大门口待的时间都是固定的！现在正好到了时间，他就走了。

慕容秋荻说他是每天“报到”来的，真没说错。如果有个本子，估计他还能每天签到。

不管怎样，总之作战失败的小弟很沮丧。

厉真真撩了撩额际的发丝，抿唇一笑，道：“我倒有个好法子，慕容小公子要不要听听？”

小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法子？”

厉真真弯下腰，对着小弟招了招手，神秘一笑，道：“附耳过来。”

小弟想了想，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反正听不听在他，采用与否在他。

铁开诚看着厉真真同小弟嘀咕了几句，然后很快直起身，笑着对他和小弟点头道：“说完了，告辞。”

小弟的眼睛却是睁得大大地盯着厉真真，皱眉道：“喂，你觉得，真的会有用？”

“有用没用，你试一试不就清楚了？”厉真真轻轻一笑，一甩头发，转身走了。

铁开诚却见到小弟的脸可疑地红了，他不由奇道：“小弟，她同你说了什么？”

小弟的表情纠结无比，他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舒展开来，一会儿嘟起嘴，一会儿又皱皱鼻子，看得铁开诚越发好奇。

听见铁开诚的问题，小弟咬了咬唇，也朝铁开诚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两个人咬了一小会耳朵后，铁开诚的脸上也飘过两朵红云。

*

慕容秋荻觉得小弟和铁开诚两个人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总是往外跑，难得看见两个人的人影。闲极无聊，她就顺便让北三查了查这两只小鬼最近到底在干嘛，当北三把两个人和厉真真的相遇以及近来外出的地点告诉慕容秋荻的时候，慕容秋荻大大地诧异了一下，以至于差点摔了“号钟”。

起先，她很愤怒，非常愤怒，认为是厉真真教唆了小弟，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的行为背后更深层的目的。

于是她笑了。

她笑着对北三道：“好几天没看见那个人了，还真有点想他，不如今天去看看他好了。”

北三不确定慕容秋荻口中那人是不是指的谢晓峰，如果是，那他觉得自家阁主大人的话有点惊悚。

慕容秋荻挑了一幢离大门不远的小木楼，坐在最上一层楼恰好能看见大门外，她拿出了远渡重洋而来的望远镜，面前摆了两盘小点心，惬意地准备看戏。

谢晓峰很守时。

和往常一样，他带着一群敲锣打鼓的人到了慕容府的大门口，谢掌柜按例递出贴子，然后大声告知慕容家“谢晓峰求娶慕容秋荻”。通常，慕容家大门紧闭，不会给任何回应，不过有时候小弟会跑出来蓄意捉弄谢晓峰一番，但结果都不会得逞。

住在七星塘的普通人，乃至特地跑来看热闹的江湖中人，对这样每天都有的例行公事都厌倦了，只有小弟的花招偶尔能提起他们的兴趣。能坚持到场围观的就只有听闻谢晓峰威名﹑仰慕暗恋他的女子。

不过今天围观的女人好像特别多。

谢晓峰眼角一扫，很快辨出那一群群女人中有些并非良家女。

这些一般白天睡觉晚上营业的女人肯一上午就出门，实在罕见。他们有些浓妆艳抹，有些打扮得挺素净，好脾气地站在慕容家大门外等着，对着谢晓峰咯咯直笑。

谢晓峰还看见两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挤着凑在门边开的一个小窗上，从里往外看着外头的情况。

他看着那两个偷窥的小家伙，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他总算知道小弟最近几天在忙什么了。

谢晓峰一笑，那群隐匿在普通女子中的女人就像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饿虎扑羊一般朝谢晓峰扑来。

有的女人一边拿帕子抹眼泪一边道：“三少爷，奴家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到再见您一面啦！”有的女人则娇娇弱弱地踏着小步子，边走边道：“三少爷，小女子对您爱慕已久，不知您…”话未说完，脸已羞红。而还有的女人则扭着水蛇腰，风情万种地那么一笑，道：“三少爷，与其在这里站着，不如到奴家的春红院去坐坐，那儿的美人呀，个个都爱您爱得紧，三少爷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更离奇的是，有好人家的女子也借此机会，壮着胆子跟着这群女人一起朝谢晓峰走去，她们有的手里捏着香囊，有的捏着荷包。

简直是一场女人的集体暴动。

就在这七嘴八舌﹑乱糟糟的情况下，谢晓峰轻轻叹了口气。

很奇怪，明明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却仿佛带有魔力一般，让那些说话的﹑哭闹的﹑想扑到他身上的女人全都安静了下来，这些青春靓丽的﹑韶华不再的﹑温柔的﹑泼辣的﹑聪明的…或苦命或好命的女人，全部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直直地看着谢晓峰。

谢晓峰负手站在那里，淡淡道：“诸位请回罢。”

很平常的一句话，从谢晓峰嘴里说出来，却分外有压迫感，甚至让人觉得有冷酷无情。他说出来的话，似乎已经变成了命令，无论谁都不敢抗拒的命令。这群女人们潜意识里感觉到，如果违抗了他的命令，就立刻会后悔的。

久已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通常就会有这种慑人的威严。

女人们乖乖地四散离去。

而就在此时，谢晓峰忽然抬起头，视线落在慕容府的大门内一栋露出房顶的小楼上，几乎是凭着直觉，他的目光精准地对上了慕容秋荻的目光。

慕容秋荻分明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淡淡的无奈，虽然与期待中的好戏有出入，但她仍然笑了一下，随即起身放下望远镜，径自下了楼。

小弟看来火候还是不到家啊…厉真真都献计献策了，但找来的这群女人实在不给力。慕容秋荻想，如果是那个男人以前的老情人，秦淮艳妓之流的，估计效果会好。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有奖励没？留言地雷什么的~【羞涩捂脸~

明天燕十三回来

第二十八章

40、第二十八章

慕容秋荻最近呆在楼里弹琴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的琴声竟越来越焦虑。

小弟奇怪自己的母亲在焦虑些什么，但每次问起,慕容秋荻都只是摇头,微笑不答。可是小弟分明能看见母亲脸上那一抹忧愁的神色愈发重了。

小弟只能想,一定是那个人从不间断的求亲让母亲困扰不已，因此才越发不开心。

如今，整个武林几乎已经将谢晓峰对慕容秋荻的求亲看做了一场闹剧，一个笑话。赌庄里开的“是谢晓峰求娶成功,还是慕容秋荻拒绝成功”的赌盘都渐渐没有人愿意去下注了。

因为这一场求亲的时间实在是拖得太久了。已然迈过了整个夏季，如今枫叶都红了。

小弟几乎要佩服这个男人的决心。

*

这日清晨，慕容秋荻正在庭中练剑,通常这个时候她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的,但凡事总有例外。

忠叔过来告诉她,有个人要见她，现在就等在慕容府的门外。

“要见我？”慕容秋荻收了剑，奇道，“是谁？”

“那个男人说他是您的老朋友。”忠叔恭敬地答道。

“老朋友？”慕容秋荻想了想，忽然就笑了，她随手将剑递给忠叔，边往外走边笑道，“既然是老朋友，那我非得亲自去迎接才行。”

*

慕容府的新任门房小李有点郁闷，慕容家的门房本来是个多好的差事啊！但他运气不好，刚刚跟着师傅上任，就每天看着谢家那位三少爷旁若无人地往慕容家大门口一站，那个气场，看得他的小心肝一抖一抖的。人人都想挑战谢晓峰，他可不想，他看着那位三少爷就怕！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和六十岁的老母要照顾呢！

今天还没到三少爷来的时间点，不过三少爷没到，却来了一个看起来也挺可怕的男人。

身为慕容家的门房，小李还是挺有眼力劲儿的。虽然这个声称是他们家大小姐朋友的男人穿得很寒酸，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看起来也灰扑扑的，但小李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这种气势让他想到了三少爷。而当这个男人看着他的时候，虽然表情还算和善，但小李还是能从他眼神深处看到冰冷的锐利――直指人心。

“您再等一会，小姐很快就来了。”小李虽然心里怕得死，但面上依旧笑眯眯地，仪态不失地对这个男人弯腰道。

似乎是在响应小李的话，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十三哥！”

小李知道这是慕容大小姐的声音，而她显然是在叫这个男人，而且似乎很惊喜。

下一秒，小李就看见自家小姐扑到那个男人身上抱住了他！小李很惊讶，非常惊讶而且激动，他直觉自己发现了什么大八卦，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小姐拒绝三少爷求婚的真正原因？！

觉得自己发现**的小李兴奋不已，但这时候，站在小姐身后的忠叔将目光对准了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满是警告的意味。小李顿时就蔫了，乖乖地低头退下，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慕容秋荻并不在意自己身边刚才发生了什么，太久没见到他，她一时高兴，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我就知道是你！”慕容秋荻笑骂道，“你直接报名字就好了嘛，还卖关子，说什么老朋友，要不是我聪明，说不定就让门房把你赶走了！”

燕十三有点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慕容秋荻很喜欢看到燕十三这样的表情，便得寸进尺地拍了拍他的脸，啧啧道：“又黑又瘦，皮肤这么干皱，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你难道是被人流放到关外了么？”

眼前的燕十三，比起三年前更加清瘦，两鬓已生出白发，眼角也已有了浅浅的皱纹，看起来很疲倦，但整个人却平静温和了许多，好像棱角都被磨平了一般。不过，他的背依然笔直，他的脸庞依然坚硬，他的眼神依然锋利如刀。只要拿起剑，他依旧是最好的剑客。

“怎么想到来找我的，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死在荒郊野外了！哎呀，难道是没钱了？”慕容秋荻故意埋汰他，见他满脸无奈的样子，她忍不住笑起来，打算见好就收，正想松开环住他的手臂。

但好巧不巧，正在这时，她听见一个以前就很熟悉而最近变得特别熟悉的声音――

“敢问这位阁下是？”

这个声音很优雅，也很动听。

慕容秋荻的身形却是一僵，她扭头就看见谢晓峰一步步走上前来，她急急替燕十三回答道：“他是段十三！”

“不，”燕十三轻轻推开慕容秋荻，转身面对着谢晓峰，缓慢却清晰有力地说道，“我是燕十三。”

谢晓峰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他看着燕十三，静静道：“我是谢晓峰。”

燕十三道：“你没有死，我很高兴。”

谢晓峰道：“我没有忘记同你的约会。”

燕十三道：“那很好。”

谢晓峰道：“是很好。”

早晨的风新鲜而清凉，但站在一旁的慕容秋荻，却觉得这样的风寒冷到了她的骨头里。

――这一天终于来了。

慕容秋荻心情沉重，但却又有些如释重负，她知道两人见面的这一天迟早会来，打从谢晓峰来七星塘求亲p江湖上人人得知他没有死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他们会见面。拖到现在，是因为燕十三在关外消息闭塞的缘故。

但只要知道谢晓峰活着，他就一定会赶回来，无论如何都会。他们迟早都会有相见的一天，这是剑客的命运，也是他们的宿命。

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比她预想的要早。

这一天，谢晓峰没有让他带着的那些人和谢掌柜把那套求亲的程序再演练一遍，他甚至都没有看慕容秋荻哪怕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慕容秋荻知道，他这次回去，就不会再来。

因为他和燕十三定了五天后的决战，就在西山。

“走吧，”慕容秋荻对燕十三道，“先为你接风洗尘，之后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各自会做些什么，会准备些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们一定需要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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