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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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有吗?”金凤哂笑,伸脚下床打算开溜,岂料脚尖还未沾地,脚踝就被握住。

段云嶂抬起头来:“不要叫我皇上,起码现在不要。”他脸上神色不辨喜怒,眉间却似有隐隐风雷酝酿。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么?你以为我胸前挂着这着这可笑的红花,就是为了和你演一场无聊的戏么?刘黑胖,我告诉你,我是认真的。”

“你当我是一时冲动,又或是变着法的来骗你对我死心塌地么?刘黑胖,你也不称称你自己有几两重,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你给我记住,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你是刘歇的女儿也好,你背着我和周文迁鱼长崖他们搞了什么小阴谋也好,我都不在乎。可是你想心里没有我,就这么悠哉游哉地活下去,门都没有。我给你三年清静,是因为我还不知道如何去拥有你。可是,刘黑胖,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他用力一扯,直接将金凤扯下炕来,再跨前一步,将她整个人困在自己和床沿之间。

金凤背抵着床沿,小心地缩起自己的手脚,揉着自己被摔疼的屁股。她这辈子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娇小好娇小,而伏在她上方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却强大得仿佛一头翻江倒海的兽。

“皇上…”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叫我云嶂。”段云嶂居高临下地威胁。

“…云嶂。

“很好。”他满意地微扬唇角。“刘黑胖,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有本事,你当初就别在那个冬天的夜晚往太液池里跳啊。”

金凤怔忡。

“你忘了么,你吼着我的名字把我骂醒,还给了我一耳光。”他亲昵而危险地附在她唇边,这样说。

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江山,他要,黑胖,他也要。

金凤凝视着他,嬉笑之色再无分毫。她怎么可能忘记?

这是怎样的孽债啊。

这是怎样一个记仇的男人。

她眸中渐渐有些湿润。

段云嶂你这个混账,你难道不知道,许多事情过去了就应该让它过去么?再翻起来,是会痛的。你以为当初的困境,如今就不复存在了么?

皇宫也好,朝廷也好,甚至他们自己的心,都像一张血盆大口,在等着他们回去。这样的千头万绪,如何理清?

她安详地仰脸,任泪水滑下自己圆润的脸庞,眸中,却带着笑意,和隐约的挑衅。

“那么,段云嶂,我们私奔吧。”

段云嶂身躯一震。

“私奔?”

“就像大叔和大婶那样,什么也不管。我们私奔吧。”

“你…是认真的?”段云嶂干涩地道。

“怎么,你不敢?”她抹了一把泪,扬起下巴,脸上的神情仿佛当年太液池上怒斥他时一样摄人心魄。

段云嶂沉默片刻,而后露出和她一模一样的笑容:

“好。”

他脚下似乎蕴藉了无穷的力量,霍然站起,再将她一把拉起,两人比肩,两手紧握,便不再松开。

“我们去哪儿?”他问。

金凤冲农户的木窗努了努嘴。

“那么大叔和大婶…”

金凤爽朗大笑:“既是私奔,还需要通报谁不成?”

段云嶂会意,便也大笑:“好,我们走!”

一门相隔的外屋,大婶握着玉扳指,心满意足地笑。

“老头子呀,又做了件好事。在天愿作比翼鸟,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这么多年了,还改不了你大小姐拽文儿的习惯?”大叔笑看她。

大婶啐他一口:“你不懂,有些事非得用些花儿草儿鸟儿来衬着,才美才好啊。”

麦田是个好地方

私奔,是多么暧昧而富有情致的字眼。

段云嶂和金凤,从窗上跳下,一路奔进金灿灿的麦田里。

段云嶂死死攥着金凤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田中的小径曲折蜿蜒,不知通向何处,奔跑中大风鼓舞着麦浪呼啸起来,卷起半人多高的金黄色海浪。麦秸和麦穗在风中摩擦着,发出清脆而妩媚的响声。段云嶂回过头,便看见金凤红彤彤的脸蛋在徐徐挥舞的麦穗中如初升的太阳。

他手腕一收,便将她狠狠揽入怀。这一回,不给她任何说漂亮话的机会,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他狠狠压上她饱满丰润的两片唇。

金凤在他唇间咯咯地笑,似要躲避,又似牵引着他来追赶。她愈笑,他愈怒,一口咬住到嘴的肥肉便不松开。

麦子的丝须拂在耳边,奇痒而舒坦。

他终于缓缓放开她的唇,给予她一丝喘息的余地。两人额尖紧贴,呼吸皆是暧昧的气息。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退开两步,冲她笑:“跟我来。”

她迎着他咧开嘴,颊上两片明亮的色泽像天边的云霞,沉默而大胆。

“嗯。”

他转身,拉着她继续奔向前方。

他和她,都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只知道,身后的一切,越来越远。

又不知奔跑了多久,金凤终于拖住他的手。

“我…我跑不动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段云嶂剑眉飞扬:“跑不动也要跑!”

金凤扶着腰:“真的…真的跑不动了…”

段云嶂一把将她扯起来:“你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

金凤怒了,反手抱住他的腰,在腰上狠狠咬了一口:“夫妻本是同林鸟,我跑不动了,你也别想跑!”

一瞬间,只有麦田里的风声在她耳边回响,却听不到段云嶂的回应。金凤疑惑地抬眼,只见他如猛虎一般居高俯视,眼里映着点点麦子的金光,都是男性化的欲望。

“既然跑不动了,就不要怪我。”他唇边满是掠夺的笑意。下一刻,他俯身将她整个人抱起,再平放在麦秆和麦秆之间,而后自己跪倒在她腿边。

“黑胖…”他喃喃地说。

她眼中的世界渐渐涣散,只有麦穗的尖端模糊地在身上男人的头顶招摇,时隐时现。

私奔啊,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手臂似一床最松软的蚕丝,将她裹得紧紧,越是挣扎,越是纠缠。

最后一刻,理智瞬时回笼。金凤蓦地脑中一痛,撑着地面硬生生直起半个身子。

“翠云亭…”她嗫嚅一声。

柴铁舟还在翠云亭等着。

刘歇的府兵还在城内搜查。

段云嶂一怔,蓄势待发的身躯蓦然停住。

一种无言的空虚在四肢百骸缓缓弥漫开来。

金凤注视上方的男人良久,伸手捧住他英俊的脸。

“我们终究不能…”

段云嶂脸上的肌肉有些许的痉挛。他艰难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

“是我们不能,还是你不愿?”

“我…”金凤咬了咬唇,“我愿意的。”

段云嶂身躯一震。

半晌,他从她身上离开,掩上她的衣襟。

“好,我们回去。”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在她唇上吻了一吻。

“嗯。”金凤低着头应道。

柴铁舟和鱼长崖在翠云亭等了又等,几乎要下决心回城去调派皇宫禁卫出宫搜查了。终于,两个期待已久的身影在黄昏时分并肩而至。

“鱼卿,你也来了?”段云嶂满眼疲惫之色,有意无意地扫了鱼长崖一眼。

柴铁舟忙解释一番:“臣不敢声张此事。德勉是京兆尹,出城入城之事有他在,最方便不过。”

段云嶂点了点头,并未多说。

“皇上,娘娘,请上车。”柴铁舟准备了一辆轻便舒适的马车,载二人入城。

“车内可有食物?”段云嶂问。

“车内备下了庆香斋的小笼包和肉粥,请皇上、娘娘品尝。”鱼长崖低眉回禀。

“你对娘娘的口味倒是清楚。”段云嶂笑笑,转身扶住金凤的腰肢,将她送上马车。金凤瞧了瞧鱼长崖低下的后脑勺,终究没说什么,进马车喝粥去了。

待段云嶂上车,鱼长崖终于抬头,灼灼地盯着柴铁舟:“你说,她亲眼见到他在逛妓院?”

柴铁舟脸上变色,先看了一眼马车,而后瞪着眼睛压低喉咙:“你不想活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鱼长崖眼神清明:“则玉,我觉得你变了。从前的你,多么光明磊落,侠肝义胆,可是如今,这样低劣的事情,你也心甘情愿为他做。”

柴铁舟瞬间无语,而后叹气:“德勉,你这个脑筋实在是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鱼长崖没有接话,兀自在驾车的位置上坐下,将马鞭重重挥下:

“驾!”

这一路,又将驶向那天下的中心: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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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漫入宫墙柳

刘大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入宫觐见皇后娘娘了。

过去的这三个月里,威国公府乱成了一锅粥。刘歇毕竟年纪大了,朝廷上的事,多少有一些力不从心,家里的事,更是管不了了,冷落了几位夫人,自是难免。前些日子七夫人幼时的青梅竹马乔装入府当了花匠,将个落桦院打理得活色生香。七夫人好玩,便留意上了这花匠,一来二去,两人便认出了彼此,又过了两个月,竟双双趁夜私奔了。那七夫人也是个狠心的主儿,有了男人,连十岁的儿子也不要,就这么包袱款款地走了,临了,还不忘揣了刘歇送她的八大件,六小件,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到了天明,丫环打来洗脸水才发现夫人没了,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言之凿凿地说当初刘歇是如何强抢了她做妾室,如何拆散一对好鸳鸯,话说到尽处,免不了又历数了一番刘歇在民间的恶名,犀利地指出他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必然不得好死的下场。

刘歇一生自负,从来只有他踹别人的份儿,几时轮到别人踹他?此事一出,自然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家里养了足足半个月,方才恢复了少许元气。接闻报案,京兆尹鱼长崖大人命人绘了这一对奸夫□的画像广发天下,发出海捕文书,结果也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

好不容易威国公大人将脸皮练得城墙般厚,决定面不改色地去上朝了,又一桩破事在市井中传开。

威国公家的长公子、武威将军刘萼和二公子骠骑车尉刘藤在东市上大打出手,只为了争抢一对犬释出产的上好玉豹。据有心人士现场勘察,刘大公子断了两根手指,刘二公子青了半边眼睛。

惊闻此事,威国公大人捂着胸口,便倒在了乾罗殿外。天子隆恩,特用龙辇将威国公大人送回府邸,又命太医及时诊治,方才有所好转。

连上先前在家休养的时日,威国公大人的病假已经足足请了两个月。

正当人们以为,威国公府的霉运走到了极点的时候,真正的灾厄才刚刚到来。长公子刘萼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亲自骑马上终南山寻找千年灵药雪菩提,不料在上山的时候不慎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蹄踏破了头颅,死了。

噩耗传来,一夜之间,威国公府内内外外尽挂白幡。威国公对于此事的反应,却不像前两件事那么强烈,只冷冷地说了一句:逆子,不要也罢。然而隔日起来,刘大夫人却看到原本英气十足的丈夫鬓染了风霜,恰如阖府的白幡。

坊间有那幸灾乐祸的恶毒者,也有那向来不满刘家跋扈的愤世者,纷纷道:报应。

刘歇没有理会这些言辞,更不会去理会朝臣们一样的眼光。三日后,他恢复早朝,第一件事便是参凌大将军之子凌霄刚愎自用,以天子之兵为家军,有不臣之心。

皇帝陛下叹息,并未直允刘歇之请,却也停了凌霄骁骑营将军之职,命他居家自省。

刘歇似乎是心满意足了,并未多说什么,便下朝回家。众朝臣觑着威国公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盛极一时的权臣似乎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他的背影,似乎已经有了些佝偻。

而金殿之上,年轻的皇帝陛下脸上的神情,则越发高深莫测起来。

京城的冬天,今年格外寒冷。窗外久冻的池水,直到二月末才隐隐有死而复生的迹象。金凤着人用京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做了暖炉,各殿派发,正想着要不要偷运一个出宫给永福,宫外传来消息,刘大夫人病了。

金凤也算是经过了不少波澜的人了,听到这消息,却微微怔住。

向来都是刘大夫人操心别人的事情,她几乎都要忘了,刘大夫人也是一个人,也会生病。

于是找来为刘大夫人问诊的太医询问了几句,太医只是低头道:“不好说。”

“难道是什么疑难之症?”金凤震惊地起立,一旁小几上的茶水被带翻。

太医连连叩首:“其实就是寻常的妇人病症。轻则好治,重则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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