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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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第二十二章

秦芃将白芷收在身边, 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

白芷会在她身边,秦书淮应该也不觉得一般,简单来讲,这个事儿就是, 你当年干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然而秦芃还是要假装毫不知晓两个人的关系,含着笑道:“怎么, 摄政王认识白姑娘?”

秦书淮点点头, 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言,却是换了个话题道:“公主今日来翰林院做什么?”

秦书淮没纠缠这件事,秦芃倒是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秦书淮多少是要问一问这件事的,至少应该问一句,身为北燕承恩侯的妻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秦书淮却是完全没问,仿佛是不想为难她们一般,转头问起了现下的事情。

于是秦芃想起来, 如今的太傅是秦书淮的人,她来找太傅麻烦, 应该一早就已经报给了秦书淮,他可能正在宫里处理政务,便赶了过来。

身受重伤仍旧身残志坚坚持工作, 秦芃为秦书淮的敬业程度感觉惊叹, 她是那种能偷懒就偷懒的, 要是她的腿摔断了,一定要躺着静养上好几天才行。

她眼中又怜悯有敬佩,秦书淮皱了皱眉头:“公主?”

“哦,是这事儿,”秦芃回过神来:“我在同太傅说殿下学业问题呢。”

秦书淮点了点头,从门口推着轮椅进来。这时候秦芃才发现,这翰林院的门槛已经被拆掉了。怕是昨天让人连夜拆的,方便秦书淮进出。

秦书淮被人推着到秦芃身侧来,今天江春不在,是陆祐当值,秦芃左顾右盼,觉得如今是刺杀秦书淮的绝好机会…

开玩笑的。

按照秦书淮的身手,除非卫衍在,不然腿断了也打不赢他。

“继续吧,”秦书淮停在秦芃边上,从陆祐手里拿过茶,淡道:“我一同听着。”

秦芃笑了笑,低头理了一下资料,秦书淮侧眼看她,见阳光斑驳落在她身上,白芷安静站在她后面,她嘴角噙着笑意,仿佛狐狸一般不怀好意地样子。

如果不是那张脸差别太大,秦书淮几乎觉得,这就是赵芃坐在他身边。

赵芃想要惩治起谁来,就是这副模样。

“太傅是大同三年的进士。”

秦芃含笑说着,太傅跪着,不太明白秦芃提及这个做什么,恭敬道:“是。”

“大同年间咱们齐国真是人才辈出,那时候国教未立,百家争鸣,太傅那时候的师父是谁来着?”

秦芃提着问,太傅心中陡然一紧,秦芃的指尖在卷宗上滑到一个名字,温和道:“当年的华宗清大人,我记得这位大人可是一位十分激进的大人,他曾著文评判世家制,言天下人皆同等尊贵,甚至对陈胜一事十分赞赏…”

“公主偏颇。”太傅听到这里,察觉不对,立刻开口:“华大人当年文章之意…”

“太傅果然是好学生,”秦芃叹了口气:“华大人过世多年,却仍旧愿意为他说话。”

听到这里,太傅不敢再说了,他僵着脸色,一时进退两难。

华宗清当年著文之后,被人逐字逐句拿出来批驳,当夜自杀。平民百姓以为华宗清是自杀,然而作为华宗清的门生,太傅却清楚知晓,当年这位老师之死,全然是为了避祸。当年他若不自杀,这篇文章必然要查下去,到时候身为华宗清的门生,仕途大概就是毁了。

华宗清也知晓此事,所以早早自杀。此案便了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朝中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忘了,结果不想这位公主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开口就撞在他软肋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芃笑着开口,看着太傅:“太傅觉得,这话说得对吗?”

“自然是…不对。”

太傅艰难开口。

秦芃接着道:“是啊,人理伦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生来就是一样的,陛下又为何是陛下呢?太傅说是吧?”

“是…”

此时太傅虽然不明白秦芃到底要做什么,但一种危险却已经逼近了他。他直觉不对,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听了太傅的话,秦芃将手中卷宗猛地砸了过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谁给你的胆子向陛下动手的?!”

说着,秦芃怒喝出声:“你当你的太傅,就真忘了自己当臣子的本分吗?!怕你是学了华大人精髓蛰伏多年,还打算再写一篇《王侯赋》吧?!”

“臣不敢!”

一番软硬兼施下来,太傅早已慌了神。

此时他根本不敢忤逆半分,华清宗之事悬在他脑袋上,就像一把随时会斩下来的剑。他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任何的辩解都可以被秦芃说成是他为华清宗的维护,如今他说什么都已经不对。

争执时候向来如此,道理不重要,立场才是最重要的。秦芃先站在了高地上,无论太傅如何辩解,也无论真相如何,华清宗的弟子,就是太傅的原罪。而太傅所坚持的儒道作为国教,就是太傅的枷锁。

太傅在地上冷汗涔涔,秦芃却是又将情绪收了回来,含笑看着秦书淮道:“摄政王。”

“嗯?”秦书淮面色不懂,低头瞧着手里的折子,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秦芃内心冷哼,觉得秦书淮真是一个假正经,明明竖着耳朵听完了所有事,还装作“我不在意,我不关心”的样子。

可是秦书淮要装,她也只能装下去,继续道:“我觉得,太傅年事已高,大概不太合适当太傅了,您觉得呢?”

秦书淮不语,抬眼看着秦芃,太傅慌忙道:“臣请辞!臣年老昏聩,不适再当太傅,还请摄政王、长公主恩准,臣请辞归乡!”

太傅一面说,一面磕头 ,磕得砰砰作响。

秦芃的话他是怕的,华清宗当年连夜自杀,可见此事之严重。太傅心里清楚,以秦芃的性子,这把柄在她手里,哪怕今日秦书淮护住了他,早晚他要死在这事儿上。

“太傅,停下。”

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对方这才停住了动作,跪在地上,眼眶泛红。

秦芃看得也有些不忍,静静等着秦书淮,看他要说些什么。

不曾想,秦书淮却是道:“太傅的确年迈,是该颐养天年,只是本王有一事很是疑惑。”

说着,秦书淮抬眼,眼中平静中带着打量:“华大人当年自杀一事,鲜有人清楚,所写文章,也仅有少数人阅览。原作被北燕皇室带走,储藏于北燕藏书阁中。公主如今年不过二十五十岁,不仅知道文章名字,还清楚知道文章内容…”

话说到这里,秦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便听秦书淮道:“到不知殿下是从哪里看到的文章,莫非公主还认识北燕的人?”

打蛇打七寸。

方才秦芃站在华宗清之事上占了上风,怀疑太傅是想将华宗清的理论维护实践。如今秦书淮便直接怀疑她是和北燕有过接触,如今白芷就在她身后,秦书淮要是再直接验出白芷北燕人的身份,秦芃真是有罪都说不清了。

如何争论赢一个人?

不是和她讲道理,也不是告诉她之前的事对与不对,而是立刻开辟一个新的战场,直接给她一个新的罪名。

如果她被秦书淮打成了北燕奸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说的话,那必然就是为了残害忠良。

秦芃知道秦书淮的逻辑,简直想为秦书淮鼓鼓掌。

可秦书淮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也没指出白芷的身份,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放过她一马,她放过太傅一马。

秦芃含笑看着秦书淮,慢慢道:“原来曾在一位先生那里看到过,不过那时候年幼,理解上怕也是有误差,也可能是我误会太傅。”

秦书淮点点头,太傅顿时松了口气,秦书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接着道:“不过太傅大人如今的确年迈,近日先请太傅再教授陛下一段时间,等寻到合适的人,再请太傅回乡颐养天年?”

说着,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神色平静:“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愣了愣,他呆呆看着秦书淮,对方眼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他慢慢道:“太傅放心,我秦书淮在一日,便必保证太傅有应有的尊重。”

听到这话,太傅红了眼。

他坚持在朝堂至今,早已不是为了什么情怀梦想,只是有些位置,你上去了便退不下来,退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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