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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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鬼鬼祟祟地走到柜台,随便指了两种,对服务生说:“我要这个,这个。”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我们买三赠一,您要不要再选一种。”我一直瞥着阿羽那一桌,对琳琅满目的蛋糕无动于衷。我说:“你再随便给我加一种吧。”服务生特客气,还锲而不舍地问我:“您是喜欢巧克力的呢,还是水果的?”我忙说:“巧克力。”我怕我说了水果,她还会问是喜欢草莓呢,还是哈密瓜。

阿羽和那女人面对面坐着。我窥视着他们的侧脸。我心跳得特快,手心儿也湿了。我笃定那个女人是圆圆,却不知道我之所以进了这家店,究竟是想做什么。服务员又开口了:“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带走?”我想都没想,说:“带走,带走。”我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没再看圆圆一眼,因为我怕我看得越清楚,我的失败就越残酷,一种真真实实的残酷。但我又看了阿羽,他脸上的线条特柔和,像一只没有杀伤力的食草动物。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袋子,推门就走了。没有人注意到我,包括阿羽。

圆圆真的有一头乌黑的发,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发现除了那一头乌黑的发,我什么都没看清,我甚至想不出她穿了什么颜色的上衣。这令我松了一口气。我轻轻地摆臂,轻轻地甩着袋子,胡思乱想:我端着托盘,坐去阿羽和圆圆隔壁的一桌,目不斜视地小口小口地吃蛋糕,而阿羽看见了我,惊慌中打翻杯子,圆圆问他怎么了,他会说没事,不小心而已。

我还是胆小,什么都不敢做。于是,什么都没发生。但,蛋糕店却多了一笔几十块钱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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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只是隔了几张桌子的距离看了一眼圆圆的侧脸,以至于对于她的相貌仍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这还是成为了我和阿羽的一个转折点,因为圆圆毕竟是有棱有角地出现在了我眼前,毕竟我和她有那么一会儿呼吸着同一个味道的空气,毕竟一个活生生的躯体要比一个冷冰冰的名字带给我多上几十倍的沮丧。所以,我又想彻底地摆脱阿羽了。

江泊是阿羽的高中同学,他和阿羽,还有核桃,是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的哥们儿。

我只见过江泊一次,是在大一的盛夏。那天,阿羽去和几个高中同学打篮球,而我就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球场边上,竭尽全力地端着优雅的架子。球场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齐耳的短发。她是江泊的女朋友。阿羽问我:“你看她长得是不是有点像蚂蚁?”我扑哧就乐了。我倒没注意她的脸,我只是盯着她手中的大瓶子,里面盛着红艳艳的西瓜汁。我也看见了江泊搂着她的肩,咕咚咕咚地喝光了那一整瓶。我当时有点惭愧,因为阿羽气喘吁吁地走向我时,我两手空空。

后来,我听说江泊和那女孩子分手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其实,一段感情的结束就像它的开始一样扑朔迷离,任谁也说不清楚。那会儿,阿羽总会和我谈起江泊,语气中透着惋惜。我听得出,他原本是特看好他们这一对的。听多了阿羽对江泊的称赞,我就问阿羽:“你不怕我爱上江泊啊?”阿羽说:“哎哟,我大意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提他了。”我就咯咯笑。

我和江泊真正的结识是因为阿羽的电话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没电,所以他偶尔会用我的电话联络江泊,而江泊有时也只能打我的电话才找得到阿羽。再后来,我和江泊之间自然而然产生了友谊,一种纯粹的友谊。

我承认蛋糕店中的一幕给了我刺激,但我绝不是故意搭上江泊的。事实上,我特不愿意我翻来覆去还是在阿羽的圈子中折腾,就像当我得知疯子和阿羽的关系时,那种窝火就类似于孙悟空闻到如来佛手指上的尿骚味时的感觉,就是以为自己特能耐地逃了出去,结果却是空欢喜的那种感觉。

我根本不清楚江泊到底知道多少我和阿羽的纠葛,其实我和他的谈话几乎不涉及彼此的感情。所以避开阿羽后,我和江泊真的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虽然,这有点掩耳盗铃。

是我主动约江泊吃饭的。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闹市区的西餐厅。我下公车的那一秒,正好看见江泊下出租车。他穿着深褐色的防风外套,领口没有系,露出里面的一抹暗红色。我们对视了一下,有点生疏。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何况第一次又是那么的久远而平凡。

他替我拉开餐厅的玻璃门,虽然动作不足以标准得像个绅士,但却特自然,这让我觉得舒服。

我们面对面坐着,说了简短的客套话。然后,他说:“你好像变了,和我上次见你时不太一样了。”我说:“你也不太一样了。”我说谎了,实际上,他在那个篮球场上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也根本谈不上“变”了。

我问:“我哪里变了?”

他说:“我也说不出来。”

于是我心想,彼此彼此。但他忽然说了一句:“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我愣了一下,有点惊讶。我想起了那瓶西瓜汁,但我考虑到这有关他那个长得的确有点像蚂蚁的女朋友,所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那天的沙拉中竟然混入了一小块蛋壳。要是换成我平时的不拘小节,那蛋壳肯定是让我嘎吱一下嚼碎,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肚。但那天我吃饭的举止就像我的言谈一样谨慎,所以在我的舌头刺痛了一下后,我轻轻皱着眉把它拈了出来。当然,我是用餐巾掩着口的,文雅得都有点做作了。江泊向餐厅投诉时的态度特适中,所以我们顺利地获得了惊人的折扣。这也让我觉得舒服。

江泊送我到了姥姥家楼下,礼貌地看着我先上楼,再转身走了。

我一边上楼一边寻思,我到底为什么约了江泊吃饭?抽丝剥茧,原因特简单,也特不堪。我这简直是给江泊下套儿。我又寻思,我觉得阿羽是一支芦苇,摇摇摆摆的那么迷人,而江泊就是一棵树干,五六级的风也不见得能吹动,可却踏实得有点枯燥了。

我一开门,姥姥就迎了上来,笑呵呵地问我:“楼下那个小伙子是谁啊?”

我弯着腰脱鞋,闷闷地说:“朋友啊。”然后我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普通朋友啊。”

姥姥没多问,乐着走开了。

我进卧室后一头倒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我摆弄着枕头的花边,慎重地揣测着我和江泊究竟有没有发展的可能。江泊让我觉得舒服,像是坐在平坦的楼梯上,却可惜坐在楼梯上看到的只是乏味的墙壁。这时,我又对比上了阿羽。与阿羽纠缠,就是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坎坷,但见无限的风光。

迷迷糊糊地我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江泊结婚了,晚霞把我们的窗子映得红彤彤的,而江泊就站在餐桌前给我盛鸡蛋汤。我乐醒了,然后我决定与江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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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以为这决定是一厢情愿,所以还惶恐了一番。可转天我就长舒了这口气,因为江泊和我一样热切地想拉近我们的距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聊了一通至关重要的短讯。

江泊问:“你对我有什么感觉?”

我兴冲冲地就说了我那个梦,还另加了一句:“那真是个美梦啊。”

他的性子也不比我慢,他又问:“你说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阿羽会怎么想?”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咬着嘴唇飞快地按着电话上的小按钮,说:“这不关他什么事。”

江泊说:“他是我哥们儿,我们不该这样的。”

看了这条短讯,我的思维卡了那么一下,可马上又顺溜了。我特感激江泊及时地打了退堂鼓。我觉得他把我罪恶的种子扼杀在了破土之前。我的心得不到自由,就该一个人找个旮旯去忍受,何必惹事生非。

可我还没来得及附和,他又发来了一条:“可我真的喜欢你,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分。”

我的眼眶红了。我的情绪特复杂。江泊说喜欢我,这让我心潮澎湃。可同时这又让我惊慌,惊慌得脚趾都抽了筋。我脑海中蹿出了一个画面:我站在江泊旁边,却含情脉脉地盯着对面的阿羽,这时江泊怒不可遏,忽然抽出了一把刀,扑的一声扎进了阿羽的身体,血,溅了我一脸。我一激灵,用力甩走了这画面。

那天的天空蓝得特干净,像假的似的。于是我给江泊回了这么一条:“那我们试试看。”

这一切是那么的突然,猝不及防。我与江泊在仅仅见了两面后,闪电般地框上了一个名分。我觉得我们像两只快要冻僵的动物,迫不及待地想挤成一团。其实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至于江泊是怎么个初衷,我没深究。

起初,这名分再虚无不过了。我照旧在太阳高高的时候才起床,每顿还是吃满满的一碗饭,睡觉前也还是把电话调成第四档的音量。我总是在周围安静得像死寂一般时,才一拍脑门,想起我不再是形单影只,想起我有男朋友了,他叫江泊。

还没等我和江泊见第三面,大三的下半学期就来了。

我回学校的路上特欢喜。这冷冰冰的假期几乎要熄了我青春的小火苗了,而现在,它终于又烧旺了。我想美人鱼,也想叮咚,至于可可,隔三差五地见了几次面,她水灵灵的像个蜜桃,衬得我特像皱巴巴的萝卜干。其实,可可的幸福也在为我和江泊的发展推波助澜,因为江泊像大飞,他们一样的脚踏实地。我心想,说不定这才是最珍贵的归宿。

我和美人鱼是在寝室的楼下就碰上了,我们大老远的就朝对方挤眉弄眼,等走近了,撂下包就开了话匣子。

我掐着美人鱼的脸蛋儿,问:“你不是要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吗?怎么反倒长了这么一脸疙瘩啊?”

她挥开我的手,愁眉苦脸地说:“事与愿违啊。”

我还火上浇油:“那你还怎么勾搭班长哥哥啊?”

“只能靠心灵美了。”她说得特斗志昂扬。

美人鱼反问我:“你重投阿羽怀抱了吧?”

我抖着腿,斜着眼,不屑一顾地告诉她:“姑奶奶我找着新的如意郎君了。”

美人鱼愣了,张着小嘴儿,真叫个唇红齿白。我托住她的下巴,帮她闭上了嘴,说:“咱先上楼吧。”我拎上包进了楼道,半天才听见美人鱼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喊:“怎么回事啊?”

可可和叮咚已经在寝室了。由于美人鱼进门的时候还在喊:“你是真找着第二春了吗?”所以,我们这次重聚后的第一个话题,就是江泊了。

她们围堵住我,三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问:“是谁啊?是谁啊?”我抱着脑袋,特卑微地说:“江泊。”可可眨了眨眼睛,说:“江泊?怎么这么耳熟啊?”我又交待说:“他是阿羽的哥们儿。”这下她们都安静了,最后,美人鱼拧着我耳朵说:“你就闯祸吧。”

后来,她们还问了我许多事,关于江泊是个怎么样的人或者关于我和江泊是怎么样走到了这个田地。我支支吾吾地搪塞,因为,她们问的问题,我真的答不上来。

美人鱼除了长了一脸的疙瘩,没什么别的变化。她还是坦荡荡地承认着对班长哥哥的感情。这让我自愧不如。我问:“那猴子哥算你什么人啊?”美人鱼说:“朋友啊。”她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神色。

可可还是老样子,就连头发也剪成了放假前的长度。她和大飞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也不让我们操心。

变化最大的算是叮咚了。她是出落得越来越可人了。其实叮咚的长相本来就没得挑,这打扮了一下,没法儿不让人刮目相看。但她的羞涩还是一如既往,我们一问她:“情窦初开了吗?”她的脸还是腾的一下就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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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没奢望能在一开学就见着阿羽,毕竟中国的大学中或多或少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或者说,是散漫的味道,所以开学的日期并不意味着返校,尤其是对阿羽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来说。但我还真是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和他在学校里走了个对脸儿。他又瘦了。他好像是一离开我就会瘦下来似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个饲养员。

我是莫名其妙的尴尬,站在他面前,手也不知道放哪儿,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儿了。他倒特自然,说:"一个假期没见,你就不认识我了?"听他这口气,像是觉得一个假期特短。我有点儿不高兴了,因为我就觉得这足够长了,长得我耐不住考验,搭上了江泊。我勇敢地抬眼,先看见了他的嘴。然后我就马上调转了目光,又看向地面去了。我怕我再接着看下去,会当众踮起脚尖狠狠地亲上他。

我说:"怎么会不认识呢?对你我可是朝思暮想啊。"我声音中飘着轻浮的颤音,听上去特虚伪,但我觉得他应该猜得透我说的是实话。他也虚伪,明明猜得透,却说:"少骗我了。"这就是心理战。

他又问:"你把我甩了,跟谁了?"

我一皱眉,心想这话是怎么说的。虽然这分手是我提的,但受苦受难的也是我一个人,哪里轮得着他问得这么哀怨。不过说实话,他这口怨气倒是像一阵春雨,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田。然后,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的问题让我想起了江泊。我跟了江泊,怎么能恋恋不舍地杵在这儿和阿羽打情骂俏?这是罪孽。

所以,我戴上了微笑的面具,说:"不和你贫了,我先走了。"

我走了几步,没留神就回了头,正巧阿羽也在回头看我。这对视像一下电击,我一震,赶紧扭回头增快了步伐。我整张脸都在发烫,还有整个脖子。

我们学校的假期算是长的,所以我想圆圆八成是开了学,又蹿回她那个离我们大老远的省份了。这让我舒服。只要她离我和阿羽远点儿,我就舒服。

江泊打电话跟我说:"我想你了。"

于是我说:"我也想你了。"

我又一震,心想我怎么变得说瞎话这么顺嘴了。其实我觉得江泊说的也是瞎话。我们应该说:"我想起你了","我也想起你了"。"想"和"想起"是有分别的。

我和江泊计划着第一次约会。他问我:"你是喜欢浪漫点儿呢,还是热闹点儿?"我认真地想了想,我和阿羽以前总是扎在人堆儿里,不是游戏机厅就是球场,所以我说:"浪漫吧。"江泊说:"行。"

我们转天直奔了水上公园。这地方在大冷天里浪漫得过了头,我们手拉手在里面转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看见一个人。我穿着件黑色的风衣,腰带扎得紧紧的,风从领口嗖嗖地往里灌,我索性把领子竖起来,跟特务似的。江泊见了,问:"冷吗?"我点了点头。江泊就不再拉着我的手,而改成搂着我的肩。我顿时暖和了。

我们还兴致勃勃地上了座小山头,在猛烈的风中观赏着光秃秃的树。他坐在亭子中的长凳上,把我搂在两腿之间。开始时我背对着他,他亲了亲我的头发,然后把我扳转向了他。他要吻我。我看他好像瞄准了我的嘴角,所以我也搞不清他究竟是想吻我的脸,还是我的嘴。我偏了偏头,让他的吻落在了我的酒窝上。我心跳得特快。我意识到我和江泊之间不再仅仅是个名分,我们要拉手,要拥抱,要亲吻,也许还要做爱。可我还没准备好。江泊果然吻上了我的嘴,在我脑袋中一团浆糊的时候。我不能反应,呆呆地陷在一片黑暗中。我觉得我不该拒绝他,我根本没理由拒绝他。我刚这么想,他的舌头就滑进了我的嘴。他吻得特乱,像我的心,也许这也代表了他的心。他吻得也特久,久过了我和阿羽所有的吻,除了在床上。他放开我后,我面红耳赤,他轻轻地笑了。一阵风吹进我的眼睛,差点逼出了我的泪,雾蒙蒙的,我忽然觉得江泊的眼睛和阿羽的那么像,那么像。

亭子的柱子上刻满了游人的笔迹,无非是什么什么到此一游或是谁爱谁一生一世。我和江泊也想偶尔没素质一次,留下几笔。想不到刚找了块尖利的石头,面前就突然冒出了个公园的巡查大爷。大爷特严厉,说:"严禁乱写乱画啊。"我和江泊灰溜溜地就下山了。我心想,亭子里都刻满了,还"严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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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泊的电话响了。他讲电话的时候也没松开搂着我肩膀的胳膊,于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公园中,我清楚地听见对方一个男声说:"我们人都齐了,你快点儿吧。"江泊推辞了几遍后,对方还是紧咬着不撒嘴。最后,江泊温柔地问我:"我一群哥们儿要一块儿吃饭去,咱去吗?"我特明理,体贴地说:"你去吧,我正好想早点儿回学校。"江泊却不同意,他说:"那哪儿行?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然后他又对着电话说:"行,我们一会儿就到。"他说的"我们"指他和我。我扭扭捏捏,说:"我还是不去了吧。"江泊加重了一下搂我的力道,说:"不行,我先把你喂饱了,再送你到学校门口。"我心花怒放,心想我真是否极泰来了。我因为见着了圆圆,所以脑袋一热搭上了江泊,如今江泊无微不至地对待我,这不正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老话了。

我们叫了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了江泊的学校门口。从他学校门口往他们约的餐馆走的路上,我就越来越傻眼了。我们每走十几步,就会遇见一个江泊的熟人。开始的时候,我还有力气维持着甜美的笑容,可我在越来越多打量的目光下,脸也越来越通红。后来,我就干脆闷着头。毕竟一张跟猴屁股似的大红脸,再怎么笑也不堪入目。再后来,我拽了拽了江泊的袖子,小声问:"还要走多远啊?要是还远,我就装不认识你得了。"江泊赶紧说:"快了,快了。"说完他就乐了,好像特开心。我又问:"你怎么这么多熟人啊?"他挠了挠头,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江泊一群哥们儿在餐馆里订了个包间。离着包间还一大段路的时候,我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我脑子嗡的一下,脚底下也跟着一踉跄,我心想,这是多少人啊。推门一看,还行,才八九个。如果戴眼镜的人叫"四眼儿"的话,那么我就是在二十多只眼睛的打量下,岿然不动。我的岿然不动并不是因为我临危不惧,而是我紧张得失去了行为能力。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入座的,反正就是这一群人乱哄哄的挪来挪去,挪完之后我和江泊就也坐在其中了。

江泊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说了我的名字和学校。他们也向我报了报名字,可由于我大脑还有点儿木,所以一个也没记住,再加上个别人口齿含糊,我压根儿就没听清。

他们轻车熟路地点菜,一看就知道是这儿的老主顾了,连服务员小姐都是用外号来称呼他们。然后我得知了江泊最喜欢吃的蔬菜是油麦菜。这又让我走神儿了。我心想我究竟知道多少有关江泊的事情呢,他吃不吃辣,他穿多少号的鞋子,他握笔又是怎么个姿势,我一无所知,可我们刚才却嘴对嘴地亲了那么久。难道这就是新时代的爱情?或者,这根本不是爱情。

嘈杂的氛围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我加入他们的行列,挥舞着筷子,张合着牙齿。江泊不停地替我夹菜,即使在和别人争辩得不可开交时,他也会把一勺一勺的菜轻轻地放在我的盘子里。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不协调,但却惹得我心头发烫。

我耳听八方。江泊和不同的人谈论不同的话题,其中还包括了关于校内广播台,田径赛,还有什么改选的工作问题。我一头雾水,悄悄问坐在我另一边一个外号叫铁头的大个子:"江泊这么忙吗?"铁头咽下一大口肘子,回答我:"学校里要少了他,就垮了。"我咯咯笑。我听得出铁头在夸张,可我也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江泊有这么多熟人了。

一大桌子菜,风卷残云似的就没了。可我面前的盘子里还堆积如山。有人调侃江泊:"你就算疼她,也不能把她当猪啊。"又有人附和:"就是啊,你看她那小身子骨,哪吃得了那么多啊。"这两句话算是说到了我心坎里。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有人夸她瘦,她就高兴。

大家解散后,江泊握着我的手往车站走。当然,这一路又是接二连三的熟人。我都习惯了。坐在车上,我面带着发自肺腑的笑容,话却不多。江泊也不说什么,坐在我左边,看上去特坦荡荡,一点心事也没有的样子。我瞄了瞄他的肩膀,然后把头轻轻靠了上去。我祈祷着,老天爷,请让我爱上这个不简单却又不复杂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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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还有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才到我们寝室。我对江泊说:"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江泊看了看昏黄的路灯,说:"你们这边太暗了,我得送你到门口才放心。"我娇嗔:"人家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趟了,这不也还好好的。"江泊说的下一句话让我像是掉进了蜜罐儿。他说:"以后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我到寝室的时候,美人鱼她们正一人面前一个盆,一边洗脚一边议论我。我一开门,正听见可可说:"小鬼儿该不会怎么快就和他在外面过夜了吧?"然后就是美人鱼说:"那···怎么可能。"她的"那"拖得长长的。我肯定她是因为看见了我才临时转了立场,否则她会说:"那也不奇怪。"

我放下书包,一屁股挤在了可可的椅子上,说:"我在你心目中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可可赔着笑脸,说:"不不不,你是个传统的女性。"叮咚还帮着可可说:"小鬼是我们几个里最传统的了。"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她们是在挖苦我。

躺在床上,她们又说起了江泊。

可可郑重其事地问我:"你们是认真的吗?"

我把脸埋在松软的被子中,闷闷地反问她:"那你是觉得我在利用他吗?"

可可咄咄逼人:"我不信你对阿羽没感情了。"

这话问得我哑口无言。美人鱼开口了:"可可,咱以后别提阿羽了。"我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附和美人鱼:"就是的。你们总和我提阿羽,我怎么能忘了他。"可可又挖苦我:"你看看,一提起阿羽你就跟诈尸似的。"听了她这话,我又哐的一下躺倒了。

叮咚说:"小鬼,把江泊带来让我们看看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行,就让你们开开眼。"我之所以答应了,是因为我想走上一条没有岔口的路,无论是笔直是曲折,我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江泊。

之后的日子,我还是会偶尔遇见阿羽,在教室,在图书馆,也在学校门口的饭馆。我总是昂首挺胸,我心想你现在也没什么可神气的了,不管圆圆是不是比我出类拔萃,反正江泊是不比你逊色。我也会设想当阿羽得知我新交的那男朋友是江泊时,他伪装出平静,可他的嘴角会迅速地抽动一下,这一下,足以泄漏出他真正的汹涌澎湃的情绪。我觉得这特过瘾。

我对江泊提出来和我的朋友一起吃顿饭的要求后,他一口答应了。然后我们约在了一个周二的下午,他来我们学校。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是在计算机房上的。还没下课,我就收到了江泊的短讯:"我十分钟后到车站。"我果断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拎着书包猫着腰就溜了出去。我经过阿羽的位子时,他特疑惑地盯着我。我暗想:你不知道我干什么去吧?我去接我男朋友。我出门口后还回头看了一眼,阿羽还在盯着我。

我和江泊见面后,就在附近随便转了转,等着美人鱼她们下课后来和我们集合。到了时间,我和江泊站在路口,远远地就看见美人鱼她们三个,还有大飞和猴子哥浩浩荡荡地出现了。我就给江泊逐一地介绍:"看见那对粘一块儿的男女了吗?他们是大飞和可可。前面那个走得特快的是美人鱼,低着头特害羞的那个是叮咚,还有最后那个干巴瘦的是我猴子哥。"等他们走近了,我对他们说:"这是江泊。"大飞热情地握了握江泊的手。我心想,你们俩肯定投脾气。

江泊问大飞和猴子哥:"我们是不是弄点酒喝?"

猴子哥忙不迭地说:"喝点啤的意思意思就行了,我一沾白的就上脸。"

美人鱼凑热闹,说:"啤的吧,我们几个也喝点儿。"

于是我们买了十瓶啤的去了附近一家相对说特有档次的餐馆。点到素菜的时候,我大包大揽地说:"就油麦菜吧,江泊喜欢。"这一句,惹得江泊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也惹得大飞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家或多或少地都倒了啤酒,清脆地碰杯。叮咚一口酒下肚,脸就红了。和她做伴的是猴子哥。我们就问猴子哥:"你喝啤的也上脸啊?"猴子哥说:"比喝白的好点儿,我一喝白的脸就紫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我们每个人的话都比平常多。他们换着词儿地祝我和江泊白头偕老,好像我和江泊是在摆喜酒一样。我的情绪特高涨,说:"包在我身上。"他们哈哈大笑。

江泊的酒量好,喝得从容。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和大飞,猴子哥天南海北地聊,也不忘了给我夹菜,又在我盘子里堆了一座小山。我就和美人鱼她们不停地碰杯,她们喝一口,我却喝半杯。可可拦我,我就说:"今儿我高兴,你们谁也别拦我。"可最后江泊还是拦了我,因为他抢着咕咚咕咚喝光了每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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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酒足饭饱后天也黑透了,扑面的风冷冰冰的,把我微微的醉意扫去了大半。我看着身边的这些人,心想我愿意和他们肝胆相照,可这些人中怎么没有阿羽?我又环视了一圈,真的没有阿羽。江泊的手伸向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一躲。于是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又伸向我,替我掖了掖围巾。这下我清楚为什么阿羽不在这里了。我对江泊说:“你吓了我一跳。”说完我就靠向了他。

江泊暗地里问我:“你猴子哥是美人鱼的男朋友吗?”

我想了又想,说:“说不准。”

江泊没再问下去。他耸了耸肩,大概是对这样模糊的关系见怪不怪了。

我们顺路送江泊去车站。他上车前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周到得恰到好处。车开走后,美人鱼她们就当场把我团团包围了。我觉得耳边的声音特嘈杂,可却都在表明着同一个态度:江泊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猴子哥挤到我跟前,说:“妹子,你有两下子啊。”于是我在回寝室的一路上都飘飘然的。

第二天,我一大清早就收到了江泊的短讯。他说:“昨晚上我把我们的事告诉阿羽了。”我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床板压得发出了尖锐的噪音。半睡半醒的可可说:“怎么又诈尸了。”我陷入了一种混沌的情绪,根本没工夫应付她。我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猜测江泊究竟用了怎样的措辞,而阿羽又究竟是怎么个对答。想累了,我就重新倒在枕头上,睡了。我梦见我和阿羽面对面地走,眼看着越来越近,可却碰不上。我觉得特辛苦,就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上,低着头喘大气。等我一抬眼,阿羽就近在咫尺。他恶狠狠地说:“您可真厉害啊。”说完,不见了。我醒了,一脑门子汗。

上课前,我才给江泊回了短讯。我说:“是该通知他一声。”

我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时不时地就往门口张望一下。美人鱼问我:“你等谁啊?”我拿着笔在课本上画画,漫不经心地说:“我没等谁啊。”美人鱼警告我:“你可别再自投罗网了。”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说:“自投罗网?笑话!我不是动物,我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猎手。”说这最后一句时,阿羽出现在了门口。我话音颤了一颤。美人鱼也看向了门口,然后她得意洋洋地瞄着我。我小声骂了一句:“我真他妈的没出息。”

上不上课对我来说没多大区别,反正我一直是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的。

我和美人鱼窃窃私语了一节课。我和她说起了我二表哥,又灵机一动,说:“干脆你跟我哥吧。”美人鱼特痛快地答应:“也不错,以后你就得叫我‘二嫂’了。”我却不乐意了,我心想这男人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我这表妹。我可不接受以后我青梅竹马的二表哥天天围着美人鱼打转,冷落了我。于是我说:“你当我没说过。”美人鱼丢给我一句:“你放心,我对班长的心是日月可鉴。”

下课后,我和美人鱼急匆匆地往外冲。在接近阿羽的座位时,他冷不丁地一看我,我腿一软就撞上了课桌,疼得我登时就红了眼眶。阿羽的脸抽搐了一下,可马上就冷若冰霜了。他说:“您可真厉害啊。”说完,就抢在我前面出了教室。我呆若木鸡。

之后的日子,“您可真厉害啊”这六个字频繁地钻进我的梦里。我不得安宁。

我特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阿羽。我每节课都上,而他每节课都逃了。我路过学校门口的报刊亭,问了老板一句:“今儿生意怎么样啊?”老板一摆手,说:“凑合吧。”我下一句就切入了正题,问:“今儿他来买过报纸了吗?”老板特肯定地回答我:“没有。我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于是我郁郁寡欢地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装腔作势地问大飞:“哎呀,我怎么好几天没见着阿羽了。他忙什么呢?”大飞一愣,然后特为难地看向了可可。我的心咣当咣当地往下坠,又问:“他怎么了?”可可心直口快,说:“他好着呢。他去看圆圆了。”我的心终于摔到了底儿,生疼生疼的。我一捂脸,对可可说:“你拐弯抹角点儿不行吗?你不怕伤了我这脆弱的心吗?”可可一把搂住我,说:“快忘了他吧。”我放下捂着脸的双手,露出狡诈的笑,说:“逗你玩。”我又赶紧说:“哎呀,我约了美人鱼吃饭,迟到了。”还没等可可说一个字,我就风一样的旋走了。一转身,我的笑就无影无踪了,整张脸铁青。而事实上,我也根本没约美人鱼。谁知道她在哪儿逍遥呢。

第四卷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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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知这件事的第二天,就看见阿羽了。我在学校门口的车站等公车,他正好从对面的公车上下来。他也看见了我,就一边乐一边过了马路。我心想:你小心乐极生悲。我先开口说:“您这是从哪儿来啊?怎么风尘仆仆的。”阿羽说:“回老家了。”他的回答一点儿也不出乎我的意料。我不依不饶地问:“您老家好像在山东吧,可我听说您去的不是山东啊。”阿羽还特镇定,说:“别听别人胡说,我就对您才说实话呢。”我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然后就和他心照不宣地对着乐了。在我上车前,阿羽问我:“您这是去哪儿啊?”我说:“回我姥姥家啊。”阿羽看了看公车,说:“这车好像不到您姥姥家吧?”我不置可否,一步蹿上了车,朝他特潇洒地挥了挥手,就移开了视线。我对阿羽说了不攻自破的谎言,就像他对我说的。我知道他千里迢迢去见了圆圆,就像他知道这趟车是开往江泊的学校。我倚着后车门的栏杆,心想:莫非谎言也是一种乐趣?

阿羽从圆圆那儿带回了特产,是一种黑芝麻做的酥糖。大飞身为阿羽的哥们儿,再仗着身强力壮,又分又抢的,愣是拿到了一整盒。他跟献宝似的就把酥糖奉到了可可手上,等说完了献词,才看见我就在可可旁边。大飞后悔得就差把舌头咬下去了。我又演戏了。我一把抢过糖盒,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还吧唧着说:“好吃。可可,你也尝尝啊。”可可吃了一块,又一皱眉头吐了出去。她说:“这是什么破糖啊?恶心。”我愣了。我心想这糖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至于咽不下去吧。可可又说:“那死女人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啊?”我恍然大悟:可可这是在替我泄愤。我也赶紧吐了那口糖,还马上嚼了片口香糖,一边嚼一边说:“是有点恶心。”可可把我手上的糖盒又抢回去交给大飞,说:“扔了它。”大飞特无辜,本来是想讨可可的欢心,却落下这么个下场。

我又路过了报刊亭。老板叫住我,说:“他刚买了报纸,往西走了。”我特尴尬地说:“谢谢您费心。”我琢磨着,这老板真是当特务的材料。

江泊的生日迫在眉睫了。我把这件事提升到了首要的位置,搜肠刮肚地寻思给他买点儿什么。美人鱼出了个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主意,她说:“把你自己给他吧。”美人鱼的话让我设想了一下和江泊裸裎相对的情景,这让我觉得从骨子里冒寒气。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做不到。”

既然不能送身体,我只能拉着美人鱼上街了。我胸有成竹地说:“这么热闹的一条街,还发愁找不着礼物吗?”我还在街口豪情壮志,美人鱼都进了一家内衣店了。我气冲冲地把她揪了出来,说:“你是想让我给江泊买内衣吗?”美人鱼狡辩:“你买一件,然后穿给他看啊。”我狠狠地给了她一肘。

走到了筋疲力尽,我也没找着一样让我一见钟情的东西。我靠在墙边,捶着酸疼的小腿,长吁短叹。美人鱼反倒比我精神,她还在坚持不懈地出谋划策。她说:“就该把你今天找礼物的过程拍下来,给江泊看看,你是多么的卖力。”我觉得这的确是个让人拍案叫绝的主意,可惜,她说的太晚了,我实在是没力气出演了。

我无奈地折回了一家墙壁刷满了彩漆的店铺,买了一条项链。我是特喜欢这条项链的,它的链子普普通通,没有花纹,坠子是一个可开合的长方形,表面上镶着八颗乳白色的石子,像米粒。我之前之所以喜欢它却放弃它,是因为我第一眼见它,想到的是阿羽的脖子。

我在一边付款,美人鱼就把玩着项链坠。她一开,一合,然后说:“这里该放上你漂亮的脸蛋儿。”我恬不知耻地问:“我脸蛋儿漂亮吗?”美人鱼看都没看我,说:“离惨不忍睹还有点儿距离。”

为了这能开合的项链坠,我和美人鱼去拍了几十块钱的贴纸照。我们俩挤在机器前,搔首弄姿,不光是脸上的表情特妩媚,连身子也配合着拧了八道弯。一边拍还一边大言不惭:“你闭月羞花,我沉鱼落雁。”等拍得腮帮子都木了,我才想起来,我来这儿是为了项链坠。我一屁股就把美人鱼拱出了镜头,然后拍了一张单人的。美人鱼可不吃亏,反过来就把我推了出去,也拍了一张单人的。她说:“我要送班长。”最后,我们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第四卷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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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泊是想特低调地过这个生日的,但再怎么低调,摆一桌也是免不了的。

我上次跟着江泊吃饭,也算是见过了阵势,所以这回看着挤挤插插的一桌子人,也没大惊小怪了。

有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跟绑架似的就把我安顿在了她们俩中间的座位上,一个说:"我是江泊在广播台的副手,我叫···。"她的名字我没听清。另一个说:"我是江泊的干妹妹。"这干妹妹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和我握手,可她这一伸手,中指上的大金属戒指就无情地挂上了我的毛衣,勾出了一条足足十厘米的线。她大惊失色,赶紧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偏偏就见不得小女孩眼眶中闪着泪花,连忙安抚她:"没事,这毛衣不值钱。"我话虽这么说,心头肉却好像刀剜那么疼。这七百多的毛衣对于我这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来说,可是头等的行头了,要不是江泊过生日,我才不穿出来,省得提心吊胆地怕弄脏了。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我屁股还没坐热,这毛衣就遭了劫难。干妹妹一听我这么说,眼眶马上就干了。她继续伸着手说:"我外号叫小瓜,西瓜的瓜。"我握着她的手,心想你挂我毛衣挂得这么准,别叫"小瓜"了,干脆叫"小挂"吧。

有个男生用调侃地语气说:"小瓜,你故意的吧?"小瓜一张小脸登时就凶了,多少把小刀嗖嗖嗖地从她眼睛里往外飞,全数扎在那男生脑门上。江泊开口了:"你们俩别较劲啊。"江泊说得特严肃,唬得小瓜和那男生同时低了头。

我坐在小瓜旁边,浑身不自在。我觉得她就像台电冰箱,虽然呼呼地往外散热,可心里却冰天雪地的。小瓜跟女主人似的,一个劲地给我夹菜,还说:"多吃点儿啊,别客气。"我特想笑,心想这顿饭是我男朋友请客,哪轮得到你说这话啊。小瓜给我夹菜还是有技巧的,她看我不爱吃哪个,就给我夹哪个。最后,我盘子里堆了半边的海参,半边的苦瓜。江泊从他的位子绕到我这边,俯在我耳边说:"我帮你吃。"然后在我头顶亲了一口,端走了我的盘子。我看见小瓜的眼睛里又飞出了小刀,这次是射向了我。我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躲过了几把。

这一顿饭上,江泊的电话就没停过。我听得出这都是打来祝贺他生日的,因为他不断地重复着三个字:谢谢啊。有两个男生跑来了餐厅,撂下一篮水果,就毕恭毕敬地走了。还有一个女生到了餐厅门口,死活不进来,江泊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后,手上就多了一个纸箱子,个儿还不小。

我这叫一个眼红。亏我从小就以为自己人缘好,可哪次过生日也没这么风光。

这时候小瓜又来事了。她从身后的书包中掏出一小盒子,交到江泊手里。这盒子实在是小,小得让我不得不思考这里面除了戒指还能装下什么。我疑惑着,如今流行女的给男的送戒指?我又祈祷,就算是戒指,也千万别是她那种支棱着边角的大金属制品,否则我的毛衣可都要残次了。这还不算完,小瓜交了盒子后,还拉着江泊的手,怎么也不放。她尖着嗓子说:"江哥哥,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拆礼物啊。"我有点儿反胃,赶紧喝了口茶水。我看见,全桌子的人要么就在看小瓜和江泊拉拉扯扯,要么就在看我。我又想笑了,我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这闹剧直到我和江泊上了出租车才算是收场。上车前,小瓜还在拉着我的手说:"有空儿来找我玩啊。"我笑着点头。想不到小瓜松开我的手,再一摆臂,戒指又挂上了我的外套,活生生地又勾出了一条线。我特想振臂高呼:"我找到了江湖上最厉害的暗器!"我对小瓜说:"我要是去找你玩儿,还是穿上盔甲比较好。"小瓜乐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乐得像个奸人,奸计得逞后的奸人。

江泊是把收到的水果和纸箱子交托给了同寝室的哥们儿后,才和我上了出租车送我回学校的。他的裤兜鼓鼓囊囊,装着小瓜送他的小盒子。我好奇地问:"我能看看小盒子里是什么吗?"江泊二话没说,就打开了盒子。果然,是一枚戒指,还和小瓜那枚的款式一模一样,只不过大了点儿。我明知故问:"小瓜是不是喜欢你啊?"江泊答非所问:"反正我喜欢你。"我摸着戒指,说:"你把这花纹打磨一下再戴吧,要不然太锋利了。"江泊有点吃惊,问:"你不吃醋?"我先愣了一下,后傻笑着说:"我才不跟小女孩儿斤斤计较呢。"之后,我冥思苦想:我怎么不吃醋呢?

第四卷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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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直接开到了我们寝室楼下。我本来想让江泊再坐这辆车回去就算了,于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蹦下了车。想不到江泊付了车费,也下了车。司机朝我们摆摆手,一溜烟就开走了。我着急地一跺脚,说:“我们这旮旯大晚上的没出租车啊,你把他放跑了,怎么回去啊?”江泊像个小孩子似的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了好几遍,还是一个字没说出来。我扬着下巴朝他坏笑,问:“是不是舍不得我啊?”他特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心想,过生日不是代表又长了一岁吗?可江泊怎么越活越回去呢?

我挽上他的胳膊,说:“走,我送你去车站。”江泊眉开眼笑了。而我也心知肚明,等我们到了车站,江泊又会拿我的安危当幌子,再把我送回寝室。这情形真是屡见不鲜了,男的送完女的,女的又送男的,送着送着天就亮了。

到了车站,江泊果然说:“不行,这大黑天的,我还是得把你送回去。”我刚张开嘴,还没出来声儿,就听见美人鱼喊我名字。我张望了半天,才看见她笑嘻嘻地从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从一个男人的背后探出脑袋。那男人是班长哥哥。等骑近了,美人鱼就从车座上蹿了下来,往我身边一站,对班长哥哥说:“你走吧,我和小鬼一块儿回去就行了。”我揉了揉眼睛,看见面前的确是站着美人鱼和班长哥哥,我又掏了掏耳朵,听见美人鱼又说:“你赶紧走吧,我和小鬼儿一块儿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啊?”班长哥哥朝我和江泊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绷着脸骑走了,怎么看怎么像个弃妇。等我回过神儿,就戳了一下美人鱼的脑门,说:“你厉害啊,不声不响地就占了上风了。”美人鱼双手一叉腰,这叫一个得意。这时候,车来了。我推着江泊到了车门,说:“你也放心走吧,我和美人鱼做伴儿了。”江泊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车,也像个弃妇。眼看车门关了,我才想起来,给江泊买的项链还在我包里。我赶紧翻包,把装着项链的小口袋从玻璃窗塞给了江泊。车都动了,我还在喊:“生日快乐。”

我急不可耐地问美人鱼:“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们俩玩完了呢。”

美人鱼也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她说:“你懂什么啊?我前些天是按兵不动。”

“那今儿怎么动了呢?该不会是觉得江泊的生日特吉利吧?”

美人鱼给了我一白眼,说:“你以为江泊是丘比特转世啊?”她又说:“我今儿也没想动的,是他动的。”

“你们俩动来动去的,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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