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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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给你尊崇的地位,却不能给你自由:他能给你万般宠爱,却不能专心于你一人:他能保护你不受外人伤害,却不知伤害你的正是他帝王的身份。你为他忍受宫廷争斗,为他费尽心机,为他落到如此地步,莫非你以为他真的能接你再回宫么?莫非你还觉得他能予你幸福么?”

他所言句句皆刺中我心中之事。

我忍住眼泪说道:“如今的茉儿早已不是当初的茉儿,无论落到何等地步,亦是天意如此,要惩罚我昔日之过错。”

他沉声说道:“昔日一切都是卢杞的错,天意若要惩罚,该受苦痛的亦应该是我,不是你!”言毕将我拥得更紧,无论我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开。以前的卢杞并非如此强人所难之人,我心中隐隐只觉得他竟似有些陌生。

我在他怀中无计可施,终于落泪道:“当初既已错了,何必如今再错下去?我在冷宫里并无怨言,你为何定要觉得我在受苦?”

他以手拭去我眼泪,道:“是否在受苦,卢杞并不知道,但你若是开心,怎会深更半夜在宫苑中行走落泪?你为他如此痛苦,他又能如何?”

我一边挣扎一边说道:“我已是皇上之人,你不可如此待我。”

他凑近我耳边说道:“我早已说过,我根本不会介意。”

他此言似是欲与我再续前缘之意,我忙说道:“世易时移,你不可忘记你我之身份。”意指他不可携带我再私逃出宫,此时非彼时,我定然不会应允。

他轻声道:“我怎会重蹈覆辙?”

我愈加迷惑。他并不再多言,又拥了我些时候,伸手抚摸我颈项道:“那玉饰可被你丢弃了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摇了一下头。

他略有宽慰之色,踌躇片刻方道:“我近日在中原一带巡视,可以常来看你。皇上已有亲征回纥之念,边疆战火一触即发,他恐是无暇顾及你。”

我心中如有重石压下。大唐与回纥之战终于来临,卢杞之言却是非我所愿,我并不希望他常常如此不避危险地夜探禁宫,但是我若是声张,此事又更加难以澄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我道:“茉儿,夜寒露重,你该去睡了。”我正欲嘱他以后不可如此,他却说道,“我知道你顾虑何事,我对你并无冒犯之意。如今我俩近在咫尺,只要能够常常见你一面,于愿己足。”

无论他此言真假,我只须自己意志坚定,与他之间便可再无纠葛。

他依然是悄然离去。

我回至仪鸾殿,心中更是担忧不己。

皇帝为何定要御驾亲征?

芙晴之事本是我心中之痛,他书信之中只字未提此事,恐是怕我知晓。

次日清晨,我修书数封。

一封寄与父亲:一封寄与表兄路维扬,他升任驸马都尉,皇帝攻打回纥己万事俱备,志在必得,此次出征正是建功立业之良机,定会命他前去,我信中嘱托他暗中保护芙晴:另一封呈递与皇帝,此信只为诱他前来东都见我一面,他若是真要御驾亲征回纥,我须得让他允诺我尽力保住芙晴不受伤害。

我在东都确实不知朝廷中事,但是分明感觉到皇帝身边必定发生过不少变故与纷争,并且与卢杞皆有关联。

信使不敢有误,策马直奔京都而去。

如无意外,他明日此时便可见到我所寄书信,我断定三日之内,无论政务如何繁忙,他会分身至东都一行。

这些时日以来我整夜失眠,辗转反侧。蓝笺将所种罂粟之果实磨成齑粉,与蜂蜜调制成药丸让我难眠时食用,竟是十分有效。今夜我只觉心情烦躁难安,便起身取了那床头小金盒,拿出数颗药丸又吞服进去。

不久之后,我便昏昏睡去。

似是在梦境之中,似乎有人走近我的床边,轻唤我道:“茉儿!”

依稀间只觉他身上散发出熟悉的淡淡香气,我扑入他的怀中,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再也不肯放开。

他低头轻吻我的发丝,说道:“茉儿,你真的如此眷恋我么?”我倚靠着他,含泪说道:“你待我之好我怎会忘记?我自然是真的眷恋你,你不要抛下我,遗弃我。”

他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从今日起,定然不会再抛下你,这一生一世,我都要设法让你陪在我身边。”他又温柔地抚摸我的发丝,亲吻我面颊,道:“茉儿,你心中终究还是有我,还是牵挂我,放我不下,是么?”

他的吻己渐渐由温柔转为炽烈,拥抱住我的手热度灼人,意念似乎己不再那样单纯,仅是拥抱我而己。

我问道:“你怎会这么快就过来了?”

他并不回答,只是更热烈地亲吻我,我亦如同往常一般顺从地回应他。

我蓦然自梦中惊醒过来。寝帐之中烛火明灭不定,但我的身侧确实躺着一人,他那灿若星辰的眸子正一眨也不眨地直望向我。

是卢杞。

我秀发散乱,衣衫不整,适才之事似乎并非梦境。

我不敢想象,为何竟会是卢杞?我所见之人明明是皇帝,不是卢杞。但是我的信笺今日方送出,皇帝不可能来得如此快。

我面前之人,确实正是卢杞!

莫非是我服用药丸过量导致精神恍惚,竟将卢杞当成是他,以致铸成大错?

我只觉自己如坠入万丈冰窟之中,全身冰冷如罩霜雪。

他见我惊恐失神之态,起身紧紧地抱住我,说道:“茉儿,我实在是后悔,当初竟然将你拱手相让与他,我真是大错特错。”

我只是默然地流泪,并不说话。

我万万料不到他如今竟是这样毫无顾忌地来看我。皇帝虽不在此,宫苑中却是耳目众多,若有半分不慎,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四年前我与卢杞私逃昆仑,是以为能够一生相伴相随在他身边:如今我与皇帝情深意重,却与卢杞如此纠缠,实在是罪孽深重。若是心中无牵挂之事,我宁愿自己就此死去,不必再接受他二人的情意纠葛与纷争。

他轻轻说道:“茉儿,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我今夜心中念及你,定要前来看看方可安心。今夜之事本是我逼迫你,你若是心中难过,我甘心死在你手下。我此生己别无眷恋,与其如此苟活于世,莫若早作了断。”

我只觉他此言与我心意颇为相近,似是已萌生求死之念。

寝帐内宫灯烛火闪烁,一只飞蛾猛地扑向灯火,却被火灼伤,双翅变得残缺不全,再也无力飞起。

他随我眼神望去,己知我因何叹息,双眸闪亮地说道:“飞蛾扑火,自有它的道理。外人为飞蛾之遭遇叹息,却不知飞蛾自己只要拥有那一瞬间的璀璨,纵然是粉身碎骨亦甘心情愿。”

我哭道:“明知扑火便是自焚,为何定要如此?宁国公主本是佳人,在你身边不是很好么?你定要为我尽误此生,要我一生一世对你怀疚于心么?”

他的脸色在烛火映照之下竟有些苍白,口中缓缓说道:“我若愿娶别人,华阳公主当日便不会…宁国公主虽在我身边,却从无夫妻之实,我心中的妻子唯你一人而己。”

卢杞四年来膝下并无子女,我从未想过原来竟是因此而致。我实在无法想象,卢杞这四年来如何与宁国公主朝夕相处,宁国公主心中又是如何待他。

我怔怔地视他良久,他也同样凝看着我,两人心中纵然有干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天将明时,他放开我轻声道:“我须得出宫去了。”

我紧抓住他手,说道:“你答应我,日后不可轻易再来此地。这次本是侥幸,若是被皇上得知,你…”

他整好衣衫,淡淡笑道:“我若惧他,便不会来此见你。”

我语气加重些道:“你是不愿依我之言么?”

他见我如此认真,遂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但你若有事,我必会前来,决不会让你在此无依无靠。”

临去之时,他又道:“茉儿,以前是我错了,如今我心意已决,定会设法与你长相厮守。”

卢杞如今真的改变了许多,我不敢细想他此言之意。以他之才能,若真要设法得到我,对于皇帝势必会有不利之事,但他也知道我决不会对皇帝揭发他的计划,因为我一定不忍心看他死在皇帝的手下。

他们都以为自己爱我,却总是在我最接近幸福之时亲手撕碎我对幸福的梦想。

蓝笺悄无声息地走进帐幔中,至我身旁唤道:“姐姐。”

我并不看她,凄然说道:“你己知此事了?除你之外可还有人知觉么?”

她轻声道:“姐姐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他们皆尽昏睡过去,再无人知觉此事。”

我合眸闭住眼中之泪,道:“你可是觉得姐姐实在罪无可恕?皇上真心待我,我却如此背叛他,我纵然是死,亦无颜再见他了。”

她近前替我理顺发丝,说道:“此事并不怨姐姐。我亦未曾料到卢丞相他竟会这样做。姐姐若是跟随卢丞相,或许好过在皇上身边担心受怕,永无宁日。”

我说道:“你难道不知他若设法得到我,必定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么?”

蓝笺淡然道:“姐姐是低估了皇上,这世上恐无人能伤害得了他,姐姐还是先保住自己要紧。”

我知道蓝笺心中对皇帝全无好感,在我面前从来不曾为他说过半句好言,个中缘由我亦明白几分,应还是因我之故。相较而言,她对卢杞之态度倒似更宽容温和些。

我不再多言,今晚之事我宁可永不再提起。

两日后,路维扬回信就至。

皇帝攻回纥,果然是势在必行,一月之内边疆定要再起干戈。

皇帝幼年为东宫太子之时,受代宗皇帝之命前往回纥借兵平乱,那时回纥王傲慢无礼,定要大唐太子行礼参拜。后又被回纥王子暗算谋刺,他心中对回纥的痛恨自不待言,此次御驾亲征回纥,定是要一雪曾受回纥之辱。

此次征伐,左右元帅分别是韩王和浑缄,路维扬是先锋。皇帝冷落韩王己久,此次征战回纥要韩王前去,无非是因韩王对回纥王的仇恨决不下于他:况且若皇帝离京亲征,就不可独留韩王在京都,恐生他变。

父亲似是对此事知之甚少,只是嘱咐我珍重自身,并无要我恳求皇帝庇护芙晴之句。父亲知我孤身在洛阳,心中担忧,并不欲我参与此事,但无论皇帝应允与否,我定要一试。

路维扬己答应我必会保芙晴平安,我心中稍觉宽慰。

皇帝并无回函,我更加坚信,如无意外,他最迟今晚便会赶至东都。

第三十一章 夜郎城近含香瘴

夜幕降临,天气渐渐转凉,宫苑中暑气已退去,不似前些时日那般酷热。青樱轻摇团扇,说道:“姐姐可觉得热么?”

我闲坐于窗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今秋时己至,这扇子恐是用不着了。”

皇帝的宠爱本来就难以持久,洛阳宫苑中历代以来失宠嫔妃、白头宫女不知凡几,命运皆如秋扇。书信寄出已有三日了,信笺上言辞哀婉凄切,处处皆是相思泪痕,他若心里有我,定会来见我一面。

等待,其实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

明月高悬夜空,蓝笺走近我道:“夜己深沉,姐姐该去歇息了,皇上他…路途遥远,今夜只恐未必会来。”

我摇头道:“他一定会来,我就在此处侯着他。”

蓝笺不再劝我,轻轻叹息道:“看来姐姐如今真的是爱皇上至深,卢丞相恐是枉费了一番心血。”

我心中有些惆怅,前日与卢杞之事我实在难以释怀,他若得知此事,定要大怒而且伤心。

我不得不在他们二人之间辗转徘徊,却不知出路到底在何方,只能随遇而安,紧紧抓住我现在尚能看得见的渺茫幸福:更多的时候却是痛苦,这种痛苦如同毒药发作,毒性直入我心中最深处,让我只愿就此死去,不愿再有任何红尘羁绊。我在昆仑清修之时其实从没有安心过,那两载的平静背后其实潜伏着更大的风浪。

我从未料到,卢杞爱我竟然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抛却一切。前缘己误,他如今却又何苦?扑火必自焚,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碎裂。

忽然之间外面略有嘈杂之声,一名小内监神情仓皇地走进殿来,跪禀道:“奴才回禀娘娘,皇上御驾已至东都,请娘娘预备接驾!”

他果然来了。蓝笺在我身旁说道:“姐姐所料不差,皇上终究还是来了。”

我迎出仪銮殿时,一眼就看见了那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他依然是一袭青色锦衣,虽距离我有数步之遥,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却随夜风飘然而至。

那是他独特的味道,这次真的是他,决不会错。

他明亮的眼睛如同暗夜里闪烁的星星,俊朗的面容却憔悴了许多,恐是昼夜兼程之故,面上略有疲累之色。

我迈出殿门,飞奔进入他的怀抱之中。

我的眼泪纷飞如雨,所有的分离与等待,所有的期盼与思念,尽在泪水之中。

他轻轻吻去我的泪水,脸颊轻蹭我的发丝,然后用手托起我的脸说道:“茉儿,朕的茉儿,朕快要受尽相思折磨而死了。”

我心中有干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蓦然惊觉,此次我与他离别己三月有余。

我痴痴地望着他。他眼中神色痛楚凄切,抱起我道:“茉儿,朕不会再听信任何人之言,纵使逆天而行,朕也决不在乎。”

把我抱起放在床榻上,随即动手解开我衣裙。他对我的身体一直都无限眷恋,分别了如此之久,他对我的渴望可想而知。

他低低喘息,在我耳边喃喃说道:“茉儿,朕每夜都想你,想得要发疯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激发起我对他的回应与渴求,他温暖的怀抱让我瞬间融化在他的热情里,只想与他如此纠缠下去。

他见我如此热烈地回应他,更加无法控制地抱紧我。我只觉自己如同大海之中一叶小舟,随他载浮载沉,直至没入海水之中。

那是晕眩的感觉,也是他给予我爱的感觉。

他凝视我良久,手抚过他留在我身上的印记,微笑道:“茉儿这些天来应该也是想我了,否则怎会如此热情。”

我有些娇羞,却又难免心中郁结。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的神色犀利迫人,说道:“茉儿,朕若今夜不来,你可会独守空房么?”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我几乎全身战栗。我无法想象,他若真起疑心,誓要追查此事,卢杞与我虽不惧死,但若他大怒之下诛连九族,杨家灭门之祸即在眼前。

我大哭道:“皇上此言何意?茉儿不明白。皇上若是怀疑茉儿有不轨之行,请赐死我便是。”

他见我大哭,忙拥我入怀说道:“朕相信你,只是…”却将我的纱衣往下卷开,说道:“你肩颈上怎会有这种痕迹?”

我右肩上确有红痕,与他今日所留绝不相同,正是那晚卢杞亲吻我之时留下淡淡的一抹吻痕。

我心中痛楚。世间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嫔妃众多,对男女之事早已透彻于心,这点痕迹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他或许相信我,或许根本不相信,却分明是在等我解释。我想了一下,随即说道:“东都宫苑花草多,夏日蚊蝇亦多,恐是被叮咬了。”

他脸上表情释然,拥着我说道:“朕料想亦是如此。可惜那蚊子己逃之天天,否则朕定要将它…”

我不敢听他再说下去,将头埋入他的怀中道:“我若是不写那封书信,皇上恐不会来看我吧。”

他见我提及信笺,又恢复适才的温柔,说道:“朕本已有意接你回去,见你书信恐你久侯朕不至伤心失望,是以提前赶来。朕怎会不来看你?”

我见他说要接我回京都,有些讶异,道:“星象之事朝中众臣己知,皇上不可如此。”

他轻描淡写地道:“朕不能迎贵妃回宫,就不能自东都带回一名侍女么?只是此后名分上要委屈你了。”

我急道:“皇上若要如此,宫中诸妃岂能不知?况且星相之说皇上不可不信,还是将我放在东都为妥。”

他眸中似有不豫之色,道:“你莫非觉得留在东都好过在朕身边不成?况且宫中诸妃谁敢张扬此事?”

我见他又有疑心之意,忙道:“茉儿自然愿意陪在皇上身边。”

他一把抱起我,笑道:“朕就知道,乖茉儿最懂得朕的心思。”

我随即命蓝笺青樱收拾好随身之物准备与皇帝同去。皇帝在我寝殿中缓缓踱步,仔细端详殿中日常之物,我只觉颇为怪异。

他伸手拿起我床边案几上的小金盒,打开后见是一颗颗小药丸,皱眉说道:“茉儿,这是何物?”

我忙道:“是蜂蜜与花蜜所制成的有助安眠之药,茉儿偶尔服用几颗,颇有效用。”

他声音有些沉重地道:“你还嫌吃的药不够多么?这些旁门左道的丹药,朕决不相信会有灵验,以后你不可再服了。”

我不敢有违,垂首应是。蓝笺在旁默默无语。

他突然说道:“此次回京本来隐秘,二位宝林不必跟随贵妃前去了,就在东都安心住下吧。”

他此言一出,我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蓝笺青樱是我的随身侍女,随我回宫的话必定有人知情,因此不让她们回返京都宫廷再跟随我。

青樱闻言犹可,蓝笺却早己珠泪盈眶,跪于他面前哀求道:“奴婢服侍娘娘多年,深知娘娘生活习性。奴婢并不奢望宝林之位,只要能在娘娘身边,即使为最下等的宫人,亦是甘愿,求皇上恩准。”

青樱亦同样落泪跪于蓝笺的身旁。

我知蓝笺是宁死也不会与我分开的,若是皇帝执意不允,不知会做出何等行为,遂道:“她们跟随我以来,一直细心周到地照顾我,从无二心,恳请皇上开恩让她们留在我身边,茉儿感激不尽。”

他见我开口求情,有些犹豫,仍是说道:“宫中细心周到之人并不少,你随朕回宫后自然有宫人照顾你。朕虽是了解你们主仆情深,但她们跟随你多年,也该自由自在些了。”

蓝笺轻轻说道:“奴婢谨遵皇上旨意。”

她站起身向我望来,她的眼神中分明是绝望与依恋之色,我心中不忍,眼中凝泪,却不敢在他面前落下。君心难测,我此刻确实不知他以后会如何待我,他尚能容忍我多久,亦是未知之数。

他本是便服轻骑而来,回返之时也并未惊动东都禁军护卫,改乘马车悄悄把我带走。

回头看时,蓝笺在宫门口久久伫立,身影似是凝固的雕像一般。

因是昼夜兼程,我回到京都之时已有些劳累。

他对我说道:“茉儿,你暂时不能回水阁居住,就住在朕这里吧。”贬为才人的我此时应是在东都,他只能金屋藏娇,以免惊动宫中诸妃。

我轻轻点头,乖巧地依靠在他怀中。他沉默片刻,又说道:“朕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许多委屈。”他身为大唐天子,如今却不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心中之怨愤可想而知。

我说道:“皇上不必如此自责。茉儿本来就不计较那些虚名,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就好。至于住在何处,是何名位,都没有关系。”

这些确实是我肺腑之言,能再回到他身边已经太不容易。

他此时脸上方略有欣慰之色。

他唤来李进忠肃声说道:“传朕旨意,太极殿中宫人若有走漏娘娘回宫消息者,杀无赦。”

李进忠忙称是。

就这样在太极殿中住了数日,一日听说贤妃前来求见他,我心下不安,便悄悄地走到前殿看是何事。

贤妃凛然说道:“臣妾有一言相谏,请皇上勿怪臣妾多事。”

他说道:“贤妃尽管明言。”

贤妃见他语气冷淡,仍是坚持说道:“皇上应知天象所显本是天意,如今带妹妹回京都来恐会损伤国体,招致朝野议论。”

他似乎早已料知贤妃有此一说,挑眉说道:“你是听何人所说?朕带回宫的不过是一名东都侍女,与她并无关系。你管束六宫还不够繁忙,如今连朕的事情都要一起过问了?”

贤妃不敢再言,告退而去。六宫其他妃嫔慑他威严,均不敢多言。

建中三年九月,唐与回纥之战正式爆发。

他御驾亲征,大军挥师西下,越过边境势如破竹,三月之间连破回纥七城,离回纥可汗所占据王庭己不远。

军营中较之宫廷,的确是艰苦许多。我仍作宫中侍女装扮,陪在他身边,居然并未招致太多人怀疑。那些武将见过我面者甚少,且不敢想到我一个弱女子竟然会出现在沙场营地。

但是,我瞒不过韩王、浑缄和路维扬。

韩王如今对他十分忌惮,慑于他之威势不敢张扬。

浑缄和路维扬皆无害我之心,纵然知道亦是故作不知。浑缄初次发现皇帝的身后侍女是我时,瞠目结舌,几乎连他的问话都答不出来,应是意外之极。

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发觉自己的信期竟然己接连两月未至。

张太医为我医治以来,从未如此反常过,他让我吃的那些药方,也并未影响我的身体状况。莫非是至边境之后水土不服所致?

他回营进午膳之时,似是十分开心,说道:“茉儿,唐军胜券在握,朕不日便可将那回纥王擒拿下了。”

我微笑道:“皇上当年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时,英名早己威震四海,如今亲自督战,士气大振,自然是必胜无疑。”

他开心不己,仔细视我道:“朕虽是开心,却让你在此吃了不少苦。这些时日以来,你倒是清瘦了许多,朕实在是心疼。”他将桌案上的参汤端起近我唇边,笑道,“联一定要亲手喂你多吃些东西才好。”

我本不愿喝,见他如此关心,勉强喝下一口,突然之间只觉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冲出帐外便呕吐起来,却只是干呕。

他随我而出,轻抚我背心,柔声道:“茉儿,你可觉得好些了?”我抬头示意我并无不妥,却见他双眸之中射出喜悦的光芒,正自疑惑不知何故,他已回头对李进忠道:“速传御医。”

此次随军太医并非张思道,他从来不曾见过我,只是知道我是皇帝的随身侍女。

太医替我诊完脉象,跪地回禀道:“这位姑娘应是有喜了,己将及三月,脉象平稳,微臣恭喜皇上。”

皇帝全然不顾帐中尚有别人,兴奋地离座而起将我拥入怀中说道:“朕早已料知定是如此。”

帐中众人见此情景,急忙躬身退出帐殿之外。

我紧紧抱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孕在身。张太医昔日之言不是断定我此生子嗣艰难么?但是似乎他也曾说过,世间万事皆有可能,或许皇帝四处寻访而来的众多民间秘方之中,确有根治我隐疾之方。

他极为欣喜,轻吻我说道:“上天终究未曾辜负朕的一片诚心。朕会好好珍惜呵护这个孩子,若是皇子,朕定将大唐江山交与他。”

我轻声道:“皇上不可如此。诵儿温良恭顺,堪为帝君,况且我这个孩子未必便是皇子。”

他并不在意,说道:“朕心中自有分寸,你现下只须好好休养,朕定当速战速决,早日带你回京都,不可再让你和朕的皇儿在此受苦。”他那喜悦紧张之态,全然不似一个已拥有数名皇子公主的父亲,仿佛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是他唯一的亲骨肉一般。

尚未降生便获得他如此宠爱,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这个孩子都应该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但是我心中却有一丝丝惶恐不安,我不知与卢杞的那一夜是否…

皇帝现在几乎寸步不离守着我,即使我要出帐外透透气也命数名侍女紧紧跟随,诏命御医精心照料。

他心中对我的愧疚至此时方有所消解。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上天对他的苦心相求赐予的礼物,是他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得到的。

胎儿尚小,我饮食起居尚未受到太大影响。他去行营阅兵后,我便行出帐殿,一众宫人也跟随而来。

我立于营帐之间,环顾四野。只见天色苍茫,绿草如茵,风吹起时,似有牛羊的叫声传入耳中。

唐军如今所扎营之地己越过边境,回纥富贵城和可敦城己在掌控之中。大唐军队压境,阿布汗死守汗国首都牙帐城,负隅顽抗。

皇帝欲己雷霆之势攻击回纥,以便早日携我返京,阿布汗的抵抗只是徒劳而己,但是国破家亡即在眼前,回纥子民定会拼死一战。皇帝此次攻城,唐军的损失亦颇为惨重。

此时一名兵士匆匆下马而来,见我即道:“臣下参见娘娘,不知皇上现在何处?”他们虽然不知我是贵妃,但已知我是他身边亲近之人,是以如此尊称。

我见他神色仓惶凄痛,问道:“皇上在巡视营帐,片刻即回,你可在此处相侯。可是前线出了何事么?”

他不敢隐瞒,禀道:“先锋驸马都尉路大人,今日已不幸殉国。”

我闻听如此凶讯,眼前一片黑暗,随即晕了过去。

我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躺在帐中。他在我身旁,轻轻口乎唤道:“茉儿。”

我仍然记得住我是因何晕倒的,此时泪水不由沿着面颊不断滑落。

路维扬,是我继姐夫、堂兄之后失去的又一个亲族之人。我不敢相信那狡黠可爱的维扬表哥,那英俊威武的少年将军,却因皇帝下令出征,在新婚不久后命丧沙场。

御医近前禀道:“请娘娘以龙脉为重,节哀顺变,勿以此影响心绪,导致胎象不稳。”

皇帝以眼神示意众人皆退下,声音沉重地说道:“茉儿,你可听见御医之言?你如今不同往日,过于哀痛只会伤及自己的身体,且连累腹中皇儿。”

我紧抓住他衣袖恳求道:“皇上,茉儿求您不要再打了!只要回纥王肯认错臣服,何不接受他们归附大唐?所有在战场中失去自己亲人的人,必定如我此时失去表兄一般心痛。”

他对我说道:“茉儿你可知自己昏迷了两日之久?朕已将回纥都城攻下了,阿布汗拼死不降,本是咎由自取。朕已封其弟牟羽为新可汗,回纥如今已为大唐臣属之国了。朕多年心愿已了,正欲班师回朝。”

他简略数言,我己知回纥国在两日间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阿布汗是芙晴的丈夫,他既然己死,芙晴却又怎样?

我只觉全身冰凉,问道:“永平郡主呢?她现在何处?”

他轻声道:“她己在营中,朕曾经允诺你保全永平郡主,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回纥王并未伤害她,她本是大唐郡主,朕怎会弃她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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