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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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安娜垂下头,她沉吟着,对于高太太的性格,她最清楚,安娜相信,高太太爱她,无论别的什么事情,她必定答应。但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和颜面,她是不会答应让安娜和佐治结婚的。

佐治看透了安娜的心事,他抚着安娜的肩膀说:“达令,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说服你的母亲,因为你还未满二十一岁,婚姻仍然要父母作主,你为了爱我,一定要想办法化解你母亲对我的成见。”

“那当然,不过,得花上一些时间。我的母亲很固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把她说服的。”

安娜十分心乱,事到如此,她再也不好意思迫佐治跟她结婚了,因为,她本身还有许多问题未解决呢!就算佐治跟她结婚,她也没有办法上花桥,所以,她只有忍耐着。同时,再慢慢和佐治商量,想一个好办法,把母亲弄得服服贴贴,心甘情愿地让安娜嫁给佐治。

每一个人都跟他的伴侣在一起,只有潘伟烈是孤单的。

他用手擦着嘴角的鲜血,不禁有点儿伤感。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出双入对,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情人?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孤单?他感觉有点后悔,如果以往不是他拒绝了安娜,如果他不是那样没头脑,那么,安娜会在他身边,安慰和袒护他,像她对史佐治一样!

本来,天恩跑过来救他,(虽然他并非战败)可是,和明珠那么一吵,使两个人越来越远,连影子也不见了。伟烈叹一口气,虽然,明珠和天恩在吵,在闹,但他们毕竟是一对恋人,闹过了,又会好起来。而他伟烈又怎样?没有人跟他吵,也没有人跟他好,只有他一个人,孤苦零丁。

安妮到处找他,终于把他找到了,安妮扶住他问:“伟烈,你没有被打伤吧!干吗躲在这儿?”

“没有受伤,”伟烈摇着头苦笑:“我是不容易被打伤的,不过肉体虽然没有损害,自尊心却受了重伤,幸而还有你来看我,谢谢你,这样很好,起码,我也不至于太孤单,仍然有一位未来的新娘,关心我的死活。”

“我们是好朋友,关心你是应该的,来,到那边坐会儿,你的嘴角在流血,要不要擦点清毒药水?”安妮问。

“用不着了,一点儿血算得了什么?”伟烈不愿意被人怜悯,这会令他觉得自己是个弱者,“不过,我要走了,因为我留下来,会令主人们麻烦。”

“你不要走,来了就不该走,起码要吃过晚餐。”安妮留住他:“我们都知道,你是不会闹事的,而且,有人看见史佐治先动手打你,增加我们麻烦的,其实是史佐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走?”

“安妮,请原谅我,我真的不愿意留下来。”伟烈突然心乱如麻,很想立刻回家躺在床上,想个清楚。“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预祝你婚姻美满!”

“你真的要走?”安妮见他的态度很坚决,也不便再留他,她只是问:“明晚去不去酒楼吃喜酒?”

“明晚?明晚我会和妹妹一起去,你的大喜日子,我不会忘记,我应该亲自向你祝福。”伟烈乘人不觉,已溜出大厅。虽然他并非失恋,可是,他心里却有一份情场失意的感觉,因此,他要逃避别人的眼光。

伟烈走了。安妮走去告诉明珠,明珠大感奇怪,她说:“今晚的事情来得真突然,大哥不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为什么他今晚突然打架,而且,他以前根本不认识史佐治,为什么又会和史佐治打架?更奇怪的是,他一向性格倔,他闹了事,是绝对不肯避开的,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大家!难道他有心事?”

天恩什么也不愿想,因为他对这件事,根本一点也不明白。只有安妮想到,伟烈的走,可能和安娜有关,而打架,当然也是为了安娜。这就是说,他也是关心和爱护安娜的。安妮装着不在意地说:“伟烈一定是争风吃醋。”

“吃谁的醋,他为谁争风?”明珠好奇地追问:“大哥也恋爱上了,是不是?他到底爱上了谁?”

“当然是安娜,否则,他怎么会和史佐治打架?其实,我也觉得,伟烈和安娜,是很相配的一对,伟烈比佐治好。”

“大哥爱安娜,以前,我也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大哥对我说,他只不过把安娜看作妹妹,对她绝无别念。而且,他也认为安娜太会玩,又没有头脑,他一直是不大满意安娜的,怎会突然又爱上了她?”

“爱情是很微妙的事,它来了,你就得去接受。过去,伟烈一直认为安娜是小妹妹,当他看清楚了,就会发觉,安娜其实并不小,凭他们过去的交情,伟烈爱上安娜,也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伟烈离去,但是舞会依然举行。其实,有那么多人参加舞会,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伟烈的伤否与去留。说到关心,也恐怕只有安妮一个人了,本来,安娜是喜欢伟烈的,如果在以往,她一定缠住伟烈不放,但是现在,她已变了心,所以她一点也不关心伟烈,她最关心的当然是佐治了。

安琪的男朋友马希浩来得很迟,他到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开始晚餐了。这本来就是安琪的主意,因为,他到得太早,会引人注目,安琪不愿意有人知道她和马希浩的特殊关系,她要装着和马希浩在舞会认识,因此她教马希浩悄悄地来,虽然马希浩不大愿意,但是又不敢不听。

马希浩十分合作,因此他的出现,真的没有人注意。于是,安琪把他拉到一边,两个人一面吃晚餐,一面谈心,十分快乐,不过马希浩还是不大满意,因为他认为偷偷摸摸来到高家已经是不够体面,现在安琪又把他藏在一角,不肯把家人介绍给他,就更加令他不满。

马希浩忍不住了,向安琪提出要求:“安琪,我既然已经来了,你应该把你的哥哥弟弟和妹妹介绍跟我认识,而且,也让他们认识我,我们已经有了婚姻之约,而我还不认识你的家人,那不是太笑话了吗?”

“本来我应该给你们介绍,但是,我的家人,却是很会恶作剧的,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他们一定会起哄的,我…暂时仍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安琪极力地拖下去:“等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让他们惊奇一下不是更好?”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马希浩乘机追问:“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在近期内结婚,那么,我可以听从你的话,暂时不和你的家人打交道。你看你的妹妹明天就要出嫁了,你身为姐姐的,难道还不应该结婚了!”

“希浩,你答应给我一年的时间,你是一个很守信用的人,你不会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吧!”安琪实在不能把她和马希浩的秘密公开,高太太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气死。

马希浩正要说什么,天德走了过来,当他看见马希浩,他立刻就打主意,认为这又是一个发小财的机会。因为,他也明白安琪的心事,马希浩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在高家公开的,就因为这样,天德才可以向安琪敲竹杠。

天德走过来,安琪的心卜卜地跳动,当她请马希浩到来的时候,完全是一片热情,她没有想到后果,自然也没有想到天德,现在看见天德,才发觉自己把马希浩带进来,实在是一件十分愚笨的事情。

“原来是马先生来了!”天德走上前去,跟马希浩握手,在安琪的兄弟姐妹当中,马希浩只认识天德,因此马希浩对天德这份友情,是十分珍惜的。他很热情地和天德握手,天德一面和马希浩打招呼,一面对安琪说:“三姐,马先生来了,你为什么把他藏到这儿来?你应该把他介绍给各位兄姐和七妹认识。”

安琪瞪了他一眼,马希浩立刻说:“我也是这样说,我和你姐姐感情已经很好,我的一切,她已完全知道,可是,你们家中的人,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认识。”

“天德,我有话跟你说,”安琪忍无可忍把天德拉过一边,责备他说:“天德,你分明知道我处境有困难,而你竟然在马希浩面前说那些话,你是不是有意跟我作对?难道你要我受母亲的责罚才开心。”

“啊!三姐,很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不过,你既然把马先生带来了,不为他介绍一下,那是不合理的,马先生也会感到不满。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不知道合不合用?”天德点着头说。

“你有什么好妙计,只要不让希浩怀疑,同时也不至引起家中人的注目。”安琪连忙追问。

“好办法我是有的,不过,这几天,我急需用钱,所以,心情不太好,脑筋就不够灵活,我怕想不到十全十美的好方法。”

安琪瞪了天德一眼,对于天德的居心,安琪是很明白的,不过现在骑虎难下,天德已完全占了上风,如果安琪不顺从他,那未,天德可能对她不利。金钱虽然是安琪所重视的,但是,安琪更重视马希浩,她只好投降,她问天德:“你到底要多少钱,坦白说出来吧!”

“唔!”天德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一向舍不得钱,就算体贴你吧!只要你肯给我二百元,我就为你安排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家中的人,既可以认识马希浩,而马希浩也可以认识我们所有的人,最妙的,是你完全不会牵涉到其中,你认为妙不妙?”

“两百块钱?你太会敲诈了,天德,我是你的姐姐,你乘人之危,竟然这样对待我,你知道这是极可耻的事吗?”安琪忍不住责备他,因为,她觉得天德太不顾姐弟之情了,他们之间,仿佛除了钱便什么也没有。

“三姐,你可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并不是敲诈你,我完全是关心你。”天德指天指地地说:“我只不过急需用钱想求你帮忙,你是我的姐姐,难道我不为你想办法,你就见死不救吗?”

“好吧!别说了,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你要二百元,我就给你二百元好了。不过,你要听着,可不能拿了我的钱就出卖我,你一定要办得妥当。”

“那当然,还用你吩咐吗?我一向有江湖义气,我绝不会收了钱就不负责任的。不过,钱一定要先给我,你拿二百块来,我立刻把这件事办妥。”天德伸出了手。

安琪无可奈何,叫他陪着马希浩,然后,她回房间去,取二百元交给天德。天德拿了钱,便对马希浩说:“马先生,你还没有认识我的家人,是不是?来,让我介绍你和大家认识,我们有一个大家庭,人…”

安琪立刻借故走开,马希浩也没有留意安琪是有意避开的,他只是听见天德答应让他认识高家的人,立刻紧紧地跟随着天德去认识安琪家人。

天德把马希浩介绍给家人的时候,并没有指明马希浩是安琪的朋友,因此,家中每一个人,都以为马希浩是天德的朋友。天德一向喜欢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所以,家人对天德的朋友,都不感兴趣,为了礼貌,只是和马希浩应酬几句就算了。不过,要是他们知道马希浩是安琪的恋人,情形又不同了,起码有关心和打算破坏的两种人,像天伦、天培、天恩,他们希望安琪能找一个理想对象,再次结婚,相信安妮和安娜也会同情她;可是,像冯家善那样的人,他为了立功,是会立刻去告诉高太太的,至于张宝珠和艾莉,为了讨好家姑,她们自然也会站在高太太的那一边,这些情形,安琪是知道的。

天德总算完成了他的任务,而马希浩也不再啰嗦,因为除了高太太,他已认识高家的每一个人。虽然高家的这些人都对他十分冷淡,但马希浩并没有把他们的怠慢放在心上,因为,他以为有钱又有面子的人,大都是这样骄傲,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的。

马希浩甚至会这样想,怪不得安棋不肯把家人介绍给我认识,原来她是一番好意,怕我受到冷待,她实在想得很周到,我差点儿错怪了她呢!

马希浩似乎对安琪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他一直愉快地和安琪在一起,再也没有向安琪提出任何要求,安琪见马希浩有所转变,她十分开心,认为二百元的确花得很值得,对天德的恶感也已无形消失。

安淇虽然避开了家人的视线,但是安娜却不能,因为,她太明目张胆,又何况史佐治和伟烈打架的事,是每一个人都清楚的。张宝珠第一个表示关心,她对丈夫说:“安娜竟然和一个混血儿来往,奶奶最看不起那种不清不白的人,如果她知道今晚的情形,一定会很不高兴,会生气,看样子,我…”

“你千万不可告密。”天伦立刻制止妻子。

天伦很了解妻子的个性,她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仿佛家中平平静静不够刺激,非要闹到鸡犬不宁不可。因此,天伦立刻阻止她,要她不要破坏安娜和史佐治的感情。虽然他也不大满意史佐治,但那是安娜的事,根本与他无关,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谁说我要去告密?”宝珠见丈夫揭穿她的心事,她心里很不高兴,因此狠狠地说:“我只不过想劝劝她,她是我的小姑,你的妹妹,难道我不应该关心她吗?”

“原来你只是想劝劝她,那就好,安娜年纪轻,实在需要有人关心他,你这样做得对,刚才误会了你的意思,请原谅。”天伦一向怕老婆,他连忙向宝珠道歉。

“原谅,哼!言为心声,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心肠坏,老是想害人是不是?其实,我哪天不关心你的家人,我也希望他们幸福呀!安娜是你的妹妹,我当然为她好,像史佐治那样的飞仔,他迟早总会抛弃安娜的,安娜跟他来往,一定会吃亏。”

“你的见解一向不错。”天伦不断地点着头表示赞同:“不过,我认为最大的问题,还是史佐治是混血儿,我担心妈妈不会答应他们来往,至于史佐治是否是坏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还很难判定。”

“你当然不会判定,你懂得些什么?你的脑袋,只会想怎样去多赚点钱,除此之外,你就什么也不会了。”张宝珠哼一声,她向来瞧不起丈夫,根本不把丈夫放在眼里:“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姓史的,一瞧见潘明珠,就神魂颠倒的样子,如果他和安娜结了婚那才好,我们的五少奶奶,就够风流了。所以我仔细想一下,就不应该劝安娜,因为,她和史佐治结婚才有好戏看呢!”

“史佐治不会这样大胆吧!而且,潘小姐也不是个平庸的人,她是一位有学问,有教养的小姐,他一向和五弟很要好,又怎会…”

“你不要以为她留过学,就很了不起,其实,只要家里有钱,哪一个不可以去留学?你留意她吧,一副风流相,天恩又是个傻子,他有什么本领守住她!”

“你怎么又说起天恩的坏话来了,天恩没有开罪你吧!你说他傻,其实,他是我们家中最有思想的一个,妈妈也认为他最聪明,你为什么说他傻?”

“我说他傻,并非说他脑筋差,我的意思是说他对爱情专一,不会三心二意,你懂了没有?”张宝珠没好气地说:“他聪明又怎样,可惜他不是长子嫡孙,就算聪明,也少不了你一份遗产。”

天伦本来想驳她几句,可是又怕宝珠生起气来,是不会放过他的,因此,他只有闭嘴不说话了。宝珠见他没有话说,以为他已投降,十分高兴,又在天伦的耳边说了一大堆话,把天伦烦得要命,幸而天伦已习惯了,才不会觉得心烦,不过,天伦很少把话听进去。

天伦虽然劝止了宝珠,叫她不要向高太太告密,可是,冯家善已决定告诉高太太。表面上,他是关心安娜,其实,他是想趁机立功,自从白莲被赶走后,家中少了一个被欺负者,他立功的机会也少了,此刻,他正好乘此机会,向高太太告密邀功。

安娜并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她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为了争取史佐治的爱,她已不顾后果,否则,她或许会预先跟冯家善说一声,叫他不要多管闲事。

冯家善虽然身为堂舅,但是对于安娜,他也畏惧几分,原因是安娜是高家的宠儿,高太太最疼爱她,因此,高家上下人等,一概不敢开罪她。

以前,冯家善也受过安娜许多闲气,今天,冯家善一来想立功,另一方面,也想乘机报复。冯家善是个小人,对于仇怨,他记得很深,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来一次清算,清算人家对他的不敬之处。

安妮的惜别舞会,表面上,是圆满结束。第二天,是安妮出嫁的大喜日子,高家上下人等,热闹而又忙碌,冯家善几次想和高太太单独说话,都没有机会,因为高太太实在太忙了,而且,来道贺的亲友又来了一大堆,冯家善身为管家,要做的事也很多。

今天,由于高太太必然参加婚礼喜宴,因此安琪不敢把马希浩请来,而安娜也不通知史佐治。不过,安娜每天都要和史佐治见面一次,因此,早上和下午她都和史佐治在一起。高太太整个白天都见不到小女儿也感到奇怪,因为,每逢家中办喜事,安娜第一活跃,她一定跑来跑去,十分开心,但由于事忙,高太太也没有时间去追究安娜。

安娜和史佐治玩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是安妮出嫁的日子。本来,她真的不想参加安妮的婚宴,她并非不喜欢安妮,只是希望能有多点时间和佐治在一起,但是,如果她不回家,高太太一定会到处找她,追问起来,很容易会查到佐治,而且,安娜如果不参加安妮的婚宴,也难以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因此,安娜依依不舍地和佐治告别回家去了,佣人一看见安娜,就焦急地对安娜说:“七小姐,你到哪儿去了?太太到处找你呢!”

“太太到处找我?你没有告诉太太我去了哪儿?”安娜着慌地问她的近身女佣:“你应该告诉太太,有同学来找我,我和同学们一起到学校去了,你有没有说。”

“小姐,我根本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你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吩咐,我就算想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女佣在诉苦:“不过,我也够伶俐,我已经对高太太说,你的一个同学出了事,打电话来把你叫去了。”

“你总算聪明,快,准备替我梳头换衣服。”安娜立刻进房打扮更衣,她看着时间,知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如果再不快点,高太太就会亲自进房调查。

幸好高太太也实在太忙,虽然她也想找安娜问一问,可是,她正要上楼,又给客人拖住了。安娜很快就换好衣服,她跑下楼梯,高太太一看见她,便把她叫了过去:“安娜,你过来,整天都看不见你,你到底去了哪儿,难道你忘了家中喜宴吗?”

“妈,今天是四姐出嫁的日子,我怎会忘记了?本来,我一早就想穿好衣服,等候亲友到来,突然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她患了急病,家里的人又都出去了,她要我去照顾她,所以…”

“就算同学有病,你替她请医生就行了,你明知家中每次请客,我一定要你帮忙照应一切,你的兄嫂姐弟,没有一个会招呼客人,你跑开了,叫我一个人怎么招应得过来?你别说了,赶快陪你的表兄妹去玩吧!”

安娜如释重负,她立刻走开,年轻人碰在一起,女的喜欢说男孩子,以及服装、体型,电影明星;而男孩子呢,同样喜欢说女孩子还有议论,打球,甚至政治,安娜和她的表兄妹谈得很开心,这时她已放下心上的大石,她去了半天,高太太不加追究,实在幸运。

高家所有的成员,差不多全都下楼来了,单独不见二少奶,原来艾莉今天整天都觉得不舒服,最初,她以为是因为昨晚睡得很迟,精神不够,后来,她睡了一觉,不料醒来时,还是有点头晕。总之,她根本不想下床,只想痛痛快快地睡下去。

天培见她这样子,十分担心,艾莉自从嫁入高家,从未有病,每天都精神充沛,和白莲实在分别极大。白莲不到三天就有小毛病,身体弱得不得了,而艾莉,是向来没有病的,因此,天培就认为情况严重。本来,他要立刻请医生,可是艾莉阻止他:“今天是四小姐的好日子,你叫医生,奶奶会不高兴。”

天培不同意,他说:“安妮是女儿,当然重要,但是你是媳妇,也同样重要,你生病了,自然要看医生,妈又怎会不高兴?她一向公道,不会厚此薄彼的。”

“没有人说过奶奶不公道,不过,我的确没有什么病,我没有发热,没有伤风,也没有头痛,只不过有点懒懒的不大想动罢了!这又怎能说是生病?再说,下面已经来了许多客人,要是我们把一个提着药箱的医生叫来,被人看见了,多么不顺眼?何况,奶奶是个旧派的人,凡事吉利,大喜的日子里请医生,她会认为不吉利,虽然,她不会怪我,但是我也不想让她不快活。”

“你为别人想得太多了,总不肯为自己想一想。”天培摇头感叹:“好吧!你既然认为没有大碍,那么,你就静静地躺会儿,今晚的喜酒,你不要喝了…”

“今天是嫁小姑呢!不参加她的喜宴怎么说得过去,就算奶奶、四小姐不怪我,我也不敢这样做。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而且,我也睡不着,我可以起床换衣服,就算有一点小毛病,明天去看一看医生,吃一点药就没事了,也许是昨天吃多了东西。”

“明天我陪你看医生,今晚你吃东西可要小心些,大油的东西不要吃。”天培扶艾莉起床,由于艾莉很会讨好丈夫,处处表现自己是贤妻良母,因此,天培对她很好,处处关心和体贴她,令她快慰。

艾莉打扮一番,然后由天培小心地扶着她下楼。艾莉不是主角,虽然她来得特别迟,而且一家人正准备乘车出发去宴客餐厅,高太太也没有向艾莉查问。

然而,和艾莉有芥蒂的张宝珠,却向艾莉上下打量,像是在看一副画而不是看一个人。她说:“二少奶奶,你为什么姗姗来迟?你一定要打扮到忘了时间吗!其实,今天又不是你的好日子,今天是四小姐出嫁呢!你打扮得那么漂亮,难道想抢风头?”

艾莉还来不及回答,天培已经忍不住,抢先替妻子辩护:“艾莉一向不喜欢抢风头,事实上,她向来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她又怎会抢风头?今天她有点不舒服,躺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

“原来身体不舒服?二少奶奶,哪儿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宝珠被天培抢白一番,心里更加痛恨,她尖刻地道:“身体不舒服,恐怕有了孩子吧!其实,你嫁入高家,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也应该报喜啦!如果你还不报喜,恐怕奶奶又会为二少爷到处找女孩子做他的平妻了。”

“是吗?那倒好,多一个人服侍奶奶,而且,你还可以多一个伴儿。”艾莉表面上跟宝珠说笑,其实,她巴不得一口把宝珠吞进肚里:“不过,经你那么提醒,明天,我真的要去看一看医生,看看天培是不是真的要劳动奶奶为他娶一个平妻。”

“你们不要再说笑了,应该出门啦!”天伦也认为妻子说话过分,他怕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女人,会大吵起来,今天宾客满堂,如果宝珠和艾莉吵架,那么,天培和天伦也没有面子,而且,高太太更不会原谅他们。

因此,天伦把宝珠拉开,宝珠虽然不服气,本来还要说些话挖苦艾莉,不过,她想深一层,又觉得丈夫有理,因此她跟丈夫走开去了,宝珠走开后,天培低声对文莉说:“真是长舌妇!”

“嘘!轻点声,被她听到了,那就不得了啦!她会把屋顶也拆下来,”艾莉感到十分开心,因为丈夫完全站在她的一边,她笑着说:“不过,你也说得很对,我完全同意!”

“她说的话,你一句也不要听,就算你真的没有生养,我们仍然有一个运好,妈决对不会迫我娶平妻的,这是什么时候,怎可以同时有两个妻子?”

艾莉当然不担心天培会娶平妻,而且,她也有信心认为自己必有儿子,退一步说,就算她不会生育,她也不会容许天培爱另一个女人,艾莉是一个妒忌心极重的人,表面上,她一切都不在乎,处处为人设想,其实,这只是她虚伪的一面。她不会像宝珠那样,公开和一个人作对,她甚至对运好,也是十分厚待,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她很痛恨运好,一点也不喜欢她。艾莉这样委屈,是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处境,她明白天培本来并不爱她,现在,她又孤掌难鸣,万一她开罪了天培,天培可以随时不要她的,这可就糟糕了。因此,她极力忍受,等到有一天她落地生根,在高家有了一定的权力,那时候,她的真面目才会表现出来,现在是绝对隐藏的。

第二天,艾莉果然去看医生,天培本来要赶去工厂,但是,为了怕艾莉不去看医生,因此,他一定要陪艾莉看完医生,然后才回工厂工作。艾莉原来就准备去接受身体检查,既然天培又是一番情意,她也乐得接受丈夫的盛情,于是,两个人一起去看医生。

其实艾莉就算不看医生,她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她第一次结婚没有经验,不过,这种常识,还是有的,所以,她十分兴奋。当医生替她检查完毕之后,医生向她道喜:“高太太,恭喜你,你有了孩子,由于你有了孩子,身体是会起变化的,你感到疲倦和晕眩,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不必介意。”

“我有了孩子?真的有了孩子!”艾莉十分兴奋,而且,她巴不得立刻养出来,最好是个男娃娃,这样,她和宝珠在高家的地位就可以平衡,同时也可以受到高太太的重视。再说,她有了天培的儿子,就算天培不爱她,也没有办法和她分手,因为,天培可以不要她,但是,他又怎能不要自己的儿子呢?母凭子贵,她要在高家当权,就非要养一个儿子不可。

不过,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办法,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只有儿女,是不能由你去选择的。有些人,一连养五六个女儿,想要一个儿子都不行,艾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养一个儿子。为此,她又高兴,又担心,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支配着她。由于她一心想着非要生一个儿子不可,因此,她就担心自己会养个女儿,高太太一向最不喜欢女孩子,如果她也像白莲一样不争气,那么,她迟早也会被高太太逼走。

虽然,她不会像白莲那样好对付,但是,自己养不到儿子,总是要吃亏的。为此,尽管证实她有了孩子,她却没有勇气让天培知道。当她带了药水出来的时候,天培问她医生怎样说,她就胡乱撒了一个谎:“医生没说什么,你知道,医生向来是不会多说话的,她只是告诉我,我没有什么病,休息一天就好了!”

“我立刻送你回家,你要好好休息,运好你不用管了,她有阿姬照顾,你全心全意睡觉吧!”天培十分关心她:“你喜欢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家里的饭,你不要吃了,还是吃些鸡粥或煮面吃吧!”

艾莉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明白,她根本没有病,别说吃饭,就算吃老虎都行,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真话,那么,就只好顺着天培的意思。

回到家里,艾莉倒头便睡,由于有天培作主,她不再过问运好。运好哭了,她也不理。由于她有病,是没有人怪她的,反而认为运好太吵,连阿姬也劝她把房门关上,这样可以静静地休息。

艾莉关上门,听不到任何声音,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想睡。她便坐起来,计划怎样迎接她的儿子。她计划等自己的儿子出世,就要收拾运好,事实上,她受运好的气,也受够了。

艾莉虽然怀孕,家中竟无一人知道,就连阿姬和艾莉的贴身佣人,也以为艾莉只是偶然不舒服,怎样也想不到是有了孩子。其实,怀孕的妇女,和普通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尤其在怀孕初期,只有少数人,才会有呕吐和患病的现象:艾莉除了感觉有点疲倦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和白莲是不同的,白莲经常生病,但是,艾莉精神却十分好,所以,就算张宝珠吩咐阿姬打听她的情况,也没有办法知道她是否怀孕。

艾莉打算继续瞒下去,直至不能再瞒为止,到她非要公开不可的时候,已经接近预产期了,到时,是生男或生女,很快就可以知道,也可以减少宝珠对她的防范。

第3章

时间一直慢慢地过去,白莲在空闲的时候,她暗中计算一下日子,她离开高家,已经有大半年了,也就是说,运好快满一岁了。白莲很想念女儿,想知道她现在已长成什么模样,她快乐不快乐,是否已经学会走路?通常小孩在一周岁的时候,就会走路,她走起路来,一定很有趣…白莲经常独自想得流泪。她实在挂念女儿,渴望回去见她一面,不过,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高太太一定不会让她进门,而且,天培也未必会欢迎她,因而,她又没有勇气前去。

白太太见女儿这样苦闷,就劝她说:“你日夜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早就叫你把女儿领回来,虽然我们环境不好,但是,我们也不会亏待她呀!可是,你又说为了她的前途,让她留在高家,既然我们也劝不动你,你忍心地把她留在高家,自己就要想开一点,不要天天为想念她而烦恼,你要知道,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如果你渴望要孩子,我劝你还是赶快结婚吧!结了婚,就可以养孩子,到时,你就不会老想着运好。”

“就算我再结婚,运好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不可能不想她的,再说,你叫我结婚,我跟谁结婚?自从和天培分开,我天天唱歌,根本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

“田亮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他一直在追求你呀!最近,他更天天来看你,和你一起上夜总会,他对你,难道还不够好?田亮这个孩子,人真不错,有人情味,脾气又好,不会像天培那样,动不动就开口骂人。他对我很尊重,我非常喜欢他。”白大大开心地说。

“妈,别说我不想再结婚,就算我要改嫁,也不能嫁给田亮。虽然田亮的优点很多,我也并非不喜欢他,但是,我和天培离婚,是为了田亮,如果我和田亮结婚,人家就会说我真的是什么红杏出墙了。”

“人家说什么,你又何必管,人家说的话,你完全可以当它是耳旁风,不去理它,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不喜欢田亮,如果你喜欢他,真的为他离婚,也十分值得,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当然没话说了。”白太太越来越会讲道理:“比如高天培,他和你离婚不过一、两个月,就再婚另娶,他这样做,也没有人说他闲话,就算有人骂他喜新忘旧,一定是为了新恋人,抛弃娇妻,可是,对他又有什么影响?他到底也结了婚。”

“男人多数是无情无义的,女人就不同了,天培是我第一个恋人,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地把他忘记,他再婚另娶,那是他对不起我,可是,我却没有对不起他。”

“你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自己为他守一辈子,他会回心转意,肯放弃他的新夫人,和你重拾旧欢吗?如果他仍旧爱你,又怎会匆匆忙忙结婚?”

“可能是夫人逼他,你要知道,夫人一直希望他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的,再说,天培又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他不想令母亲失望,所以答应了。”白莲始终是痴心一片,“以前,艾莉也追求过天培,可是天培不喜欢她,当时天培如果喜欢她的话,他们早就结了婚,也不会轮到我了,从这一点,证明天培并不爱他的新太太。”

白太太和白莲的看法不同,一方面,她比较客观,而另一方面,白太太对于天培,一向是没有多大好感的。她觉得天培没有一样是对的,所做之事,全部错误。为此,她一直希望女儿能忘记天培,和另一个人结婚。

田亮很能讨好自太太,因此,白太太喜欢他,认为这个男孩子的确不错,正如白太太说的,田亮为人忠厚,脾气又好,不像天培那样容易冲动,他的性格,是温柔的,又会体贴人。

不过,爱情这回事,的确十分奇怪,比如白莲,她受到丈夫的遗弃,而且,丈夫已另结新欢,她仍然爱着天培,忘不了天培是他的第一个恋人。

白莉对于母亲和白莲所说的话,很感兴趣,因为,她一直在暗恋田亮,而她又知道,田亮所爱的,不是她,而是白莲。白莉当然没有勇气和白莲争,白莲对她实在太好,她也不忍心抢白莲的爱人,不过,如果白莲不喜欢田亮,而是爱上另一个人,那么,她就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最理想的,当然是白莲和天培复合。因此,等白太太走开,白莉就对白莲说:“大姐,你既然仍然爱着姐夫,那么,你就要想个方法,把他抢回来呀!你总不能这样痴等一辈子。”

“阿莉,你真是个小孩子,天培是个人,又不是东西,怎可以任由你去抢?就算你把他抢到,他不喜欢你,讨厌你,那又有什么用处?所以,凡事要听其自然。现在,天培已经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我和他是不可能再复婚的了,就算他仍然爱我,但是,他的新夫人,也不会放他走。他们是正式夫妇,我又已和天培离了婚,即使天培肯为我而抛弃他的新太太,但是,他的新太太不肯离婚,也是没有用的,我们总不能一世偷偷摸摸!再说,天培也不会再爱我了,男人都是喜新忘旧的,他可能已把我完全忘掉,再也想不起我这个人。”

白莉想一想,觉得白莲说的话,也有道理。确实,如果天培仍然爱她,那么,他就不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从这一点,证明天培已忘记姐姐。看样子,这一条路,已是行不通了,于是,白莉又另想办法。她说:“大姐,姐夫既然这样薄情,没有良心,你也不必再想他了,忘记他吧。据我所知,每天有很多人到夜总会捧你的场,也有很多人追求你,其中有不少是有钱有势的大富人,你为什么不挑选一个?你也嫁一个丈夫,气死高天培,别让他一个人得意。”

“有钱有势的人?莉,你怎会这样说,你以为,姐姐的眼中,只有富有的人吗?你别以为我嫁给天培,是为了他的钱,如果我贪钱,那么,我就不会这样便宜他,和他离婚竟然不要他一角钱。其实,当时只要我提出条件,夫人一定乐意送给我二、三十万。有了这些钱,我也用不着再到夜总会卖唱。”白莲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有钱的人,因此,我过去是不应该高攀有钱人家的,我嫁到高家,已经受够了苦,我再也不愿过那种生活,而且经过这一次教训,我更加明白,金钱不一定能给人幸福,穷人也未必没有快乐,只要生活过得去,实在不需要太多的钱。”

“其实,我也不喜欢有钱人,过去,我并没有这个思想,一直到你和姐夫结婚的那天,我见高家的人都不肯来,你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因此我暗暗对自己说,我不要嫁有钱人,真的不要嫁。”白莉很认真地说:“其实钱多了又有什么用?一个人,每天只能吃三餐饭,睡一张床,有了一千万,一亿万,也总不能吃十餐饭,睡一百张床呀!大不了他们天天吃鸡,我们只能吃蔬菜,但是,只要快乐,只要能嫁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吃菜又有什么关系?菜有维他命C,多吃了,对身体才有益呢!”

白莲听了妹妹的话,觉得她说得有趣,而且又有道理。的确,有钱人和穷苦人,根本没有什么分别。一个人,总不能睡十张床,吃十餐饭,有些有钱人,整天闹胃病,连一顿饭也吃不下呢!不过,太穷了,整天忧柴忧米,也是不好,总之,只求生活过得去,生活饱暖,就应该感到满足,不应该再奢求富豪。

白莲十分赞赏妹妹,她说:“阿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懂事,将来,你一定可以有一个好丈夫,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为你预先祝福。”

“好丈夫?”白莉伤感地摇一摇头:“大姐,理想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我懂事,未必有运气。我认为一切都由命运去安排,不由你去选择,比如我爱上一个人,但是他并不爱我,那么,就算我想他十日十夜,也是没有用的。”

“阿莉,你的意思,是你已爱上了一个人?”白莲大为诧异,“你还只有十六岁呢!这么快就恋爱了?阿莉你还年纪轻,一切要小心,可不要上当呀!”

“大姐,我已经快十七岁了,你比我大两岁多一点,你忘记了吗?你别以为我永远长不大。”

“啊!你这样说,更加证明你有了心上人。”白莲着急地想了解,因为她在情场上吃了一次大亏,因此她对于妹妹的恋爱,就十分留意,她怕白莉像她一样,又会受男人的愚弄,“阿莉,你要坦白告诉姐姐,你的爱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大姐,你不要这样敏感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有了爱人?”白莉脸一红,虽然她在心里是把田亮当做爱人的,可是,这句话,她不能说出来:“刚才,我不过是举例罢了!正如你所说的,我的年纪还小,谈恋爱太早了,要谈恋爱,也应该是大姐的事,怎样也轮不到我呢!”

白莲松了一口气,她说:“交朋友嘛,那倒不要紧,我也是不到十八岁,就和天培结婚的,不过,我已经错了,你千万不要学我的样子,否则,你就会苦一辈子,你看我,不是够苦了吗?不过,认识一两个朋友,彼此花几年的时间去了解,那是可以的,但是千万不要谈恋爱,你还年轻,太早谈恋爱,一方面影响学业,而另一方面,也容易受骗。”

“没有一个人是我喜欢的,恐怕就算有我喜欢的人,人家也不会爱我。”白莉轻叹了一口气,她用力摇头说:“大姐,不要再说我了,还是说你吧!难道每天到夜总会的人,除了大富豪,就没有一个真心真意喜欢你的人吗?”

“并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就拿田亮来说吧!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而且,田亮也很不错,妈妈也极喜欢他,不过,…”白莲吐了一口气,她说不下去。

“大姐,不过什么?”白莉着急地追问:“你到底爱不爱田亮?你到底心里怎样想?你是否准备答应田亮的婚事,和他结婚?”

“没有那么快,事实上,田亮也没有向我求婚,因为,我一向对他的态度,就像妹妹对哥哥,所以,他从未在我的面前,表露过爱意。阿莉,你既然已经懂事,那么,我倒想知道你的意见,你认为田亮这个人怎样?他会不会是个好丈夫?”

这本来是极普通的问题,但是对于白莉,却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难题,因为,白莉本身爱田亮,她当然不想白莲爱他。本来,白莉可以说田亮几句坏话,可是,她又不忍心说,但是,要她鼓动白莲爱田亮嘛,她又不愿意,因此她左右为难。

“阿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我问你,你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白莲追问道。

阿莉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说:“妈妈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因为她年纪大,处世有经验,见人多,知道也多,她说田亮好,田亮必然有优点。我对于田亮还不了解,因此,我不能评定他是好是坏,不过,我总觉得夫妇之间,丈夫应该比妻子大几年比较好,如果两人年龄相差不多,将来做妻子的,就会比丈夫苍老,因为,妈妈说过,女人的青春有限,而且比男人容易老!”

“你说得不错,的确是这样的,田亮只比我大两岁,的确太年轻了,不过,我还未准备嫁给他,如果我一旦决定,就不会计较他的年龄。事实上夫妻之间是否恩爱,有时候和年纪无关,天培将近大我十年,可是,结果他还是遗弃我。所以,如果田亮真心爱我,那么,将来我老了,相信他也不会嫌弃我的,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一个人的个性与人格,别的都不重要。”

白莉心里怪不舒服,她努了努嘴:“那你认为他的人格怎样?个性怎样,是否适合你?”

“唔!”白莲细心地想了好一会儿,她说:“田亮的个性很温柔,人格很清高,外表也不错,而且,他对我的确关心和体贴,不过,我总觉得自己并不爱他,虽然我对他一点也不讨厌,可是爱情却从来未有过,这连我也感到奇怪,难道人的一生,就只能够恋爱一次吗?实在令人十分费解。”

“大姐,如果你不爱田亮,那么,你就不要和他结婚,因为和自己所不爱的人结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白莉连忙说,她表面上是关心姐姐,其实是为自己着想。

“我希望慢慢会对他产生感情。”白莲当然不了解妹妹的心事,否则,她也不会把心中每一句话都说了出来:“其实,我也不一定结婚,因为,我已经结过一次婚,就算我这一辈子不嫁,也没有关系。”

“不结婚怎么行,将来你老了,哪一个照顾你!”

“你和弟妹们可以照顾我呀!难道你们忍心不理我吗?”白莲笑了起来,当然,她只不过是在说笑话,连女儿也靠不得,又何况是弟妹?她说:“我可以养活自己,你用不着担心,我一定不会饿死的。”

“大姐,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夜总会唱歌,人老了就算能唱,夜总会也不会欢迎的,而且,就算不用担心会饿死,但也总得有个伴儿,将来说不定我们会到别地方去,或者…总之,你不结婚,会很寂寞。”

“好吧!我就接受你的意见。”白莲用一种开玩笑的态度,回答白莉:“你既然要我嫁,那么,我就仔细地考虑一下,我很可能在短期之内,嫁给田亮。”

白莉可着急了,她想劝白莲结婚,一方面是为了白莲的将来,另一方面,她是想要白莲放弃田亮,如果白莲真的和田亮结婚,那么,白莉就会好梦成空。

不过,白莉只能着急,不好明叫白莲不要和田亮结婚,田亮本来是白莲的朋友,加之田亮的确是个理想的丈夫,白莲和他结婚很合适,因此,白莉只是哑子食黄连。

白莉想了一晚,结果决定做两件事,第一,她要去见天培,问明高天培到底还爱不爱白莲,第二,她会向田亮试探,看看田亮是否深爱白莲,非白莲不娶。如果田亮是深情一片,那么,白莉就忍痛放弃田亮,她只会为田亮和白莲祝福,绝不会插在其中。

白莉想开了,心情反而开朗,她感到十分快乐,因为她这样果断。其实,只要想通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烦恼事。比如白莉,过去她单恋田亮,完全是自寻烦恼,田亮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就算她单恋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因为爱情是双方面的事。

白莉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而且做事又有胆量,又不怕困难。她决定要见天培,就真的采取行动。不过,她也知道,如果她去高家找天培,不单会被拒于门外,而且,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和天培说话。她去找天培,并非仅仅想见他一面那么简单,她又不是天培的妻子或爱人,见天培干吗?她之所以要见天培,无非为了白莲,因此,她非去工厂找天培不可。

这天,白莉下课之后,没有回家,她立刻去工厂找天培。可是,就有那么巧,天培今天因为要陪艾莉去看医生,因此他没有去工厂。白莉为了不想增添麻烦,虽然他的秘书提议请她把姓名留下来,可是,白莉结果还是没有那样做,她只好黯然离去。

什么时候能找到天培?她没有把握,因为天培的生活规律,她不了解,说不定,他和他的新太太,到外国旅行去了。旅行这玩意,过去是为外国人所青睐的,可是,香港进步奇速,就连香港人,也爱上出国旅行了,因此,说不定天培会一去几个月或是一年,她总不能天天去找天培,她不愿意,同时也没有借口。

看样子,天培这一条路,真的是行不通,白莲注定无法与天培复婚,那么,只好执行第二个方案,试探田亮了。不过,要试探田亮,其实也是不容易的。因为田亮每一次来,白莲和白太太一定在场,就算白莲出去了,白太太也会在家。白莉虽然是白太太的亲生女儿,不过,她知道,白太太是不会站在她一边的。

白太太这样做,白莉也不敢怪她,因为,白莲的确太好了。她为了家,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妹,天天到夜总会卖唱赚钱,而且毫无怨言,她孝顺后母,爱护弟妹,所以,也难怪白太太加倍疼爱她。

因此,白莉必须制造一个机会,终于,给她想到了。她知道田亮每天一定来看白莲,时间大部分在一点钟或者晚上八点,如果下午一点钟不来,那么,八点钟一定来,因此,白莉便可以掌握这两段时间。

十二点四十五分,白莉首先溜出大门去,等候田亮。这天,她运气很好,田亮果然前来,于是,白莉就截住他,把他拉走。田亮感到莫名其妙,他问:“白小姐,你把我拉到哪儿去?我没空呢!”

“我知道你要见大姐,陪她一起去练唱,可是,我也有重要的话对你说,你跟我来,我们的后巷,有一条很幽静的小径,我们可以在那儿谈谈。”

田亮仍然是莫名其妙,不过,为了礼貌,他又不能拒绝和白莉一起走,因此,他只有无可奈何地跟随着白莉,走进小径。白莉说:“田先生,你知道吗?我的大姐,近来心情很坏,常常坐在窗前想心事。”

“是吗?我倒没有发觉。”一提起白莲,田亮精神为之一振,他很关心地问:“她每天到夜总会,总是高高兴兴的,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开心呢?”

“你应该知道我姐姐的个性,她一向是内心藏事的人,就算她很烦恼,她也不会表露出来。但是,我是她的妹妹,每天和她一起生活,她的心事,我当然知道。”白莉说:“大姐想念运好,想得很不开心,你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需要运好?那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可是,尽管她想念女儿,却又没有办法把女儿领回来,因此她十分苦恼。”

“这个问题,我早已提醒你的大姐,当她要和高天培离婚的时候,我就叫她把运好争取回来,可是,她不但不争取,反而还把女儿交托给高天培的新太太。现在,一切都成了定局,白莲当然不能再把女儿要回来了,她明知不可能,想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是说过,她很寂寞吗?如果她心灵有寄托,她可能不会对女儿想得那么厉害。”

“寂寞?白莲怎会寂寞?”田亮似乎并不了解白莉的意思,因此,他不同意白莉的看法:“白天,白莲在家里,有你和你妈妈陪伴她,她常常说,家中的弟妹多,热闹极了;晚上,她要去夜总会工作,夜总会比家中更热闹了,她想静一下也不可能,又怎会寂寞?而且,我一有空就去探望她,照道理,她是不应该感到寂寞的。”

“唉!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指的不是人,是她的心。虽然家中,夜总会都够热闹,可是她的心寂寞。”白莉责怪地瞪了田亮一眼:“你也是个人,难道你不了解,一个人心灵寂寞,是怎样痛苦的吗?”

“这…”田亮被问住了,他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是应该知道的,事实上,我也感到空虚和寂寞,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更加觉得自己可怜。”

“所以,我和妈妈都很同情大姐,为了避免她寂寞,我们都提议姐姐早日结婚。反正,高天培已经再娶,姐姐再结婚,也是应该的事情。”白莉望了田亮一眼:“不过,姐姐没有接受我们的劝告,她说,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会跟她结婚。”

“白莲说没有人喜欢她?其实,喜欢她的人,正多着呢!”田亮连忙说:“不过,没有人追求你的姐姐,那是真的,因为,你的姐姐,一向对人十分守礼,也不肯和人深交。比如我,虽然我们天天见面,可是,她见了我,也是说些唱歌方面的事,一句带感情的话也不说。”

“你以为姐姐是一块冰,其实,她对人也很热情,如果她真的那么冷酷无情,她就不会被高天培追求到,不过,她对人冷淡,也是有原因的,她怕别人说她闲话。尤其是你,她这一次和高天培离婚,也是为了你,所以,她不敢和你…”

“我明白,我明白!都是我害了她。”田亮立刻说:“如果那天不是我坚持要送她回家,那么,她是不会离婚的,到今天,她还是一个幸福的高少奶奶。”

“并没有人怪你,你又何必要自责呢!我不过把大姐不敢和你亲近的原因,告诉你罢了!其实,姐姐在高家根本不快乐,她不单只不是幸福的高少奶奶,她简直是受难的二少奶奶,这一次,还得感谢你,把她救出来呢!”白莉说:“大姐头脑比较守旧,一直怕人说闲话,其实,她已脱离高家,人家说些什么,她也不必去管。”

“这就是白莲守节的原因?她太想不开了,把自己钻进牛角尖去,高天培再娶,她没有说他半句,她交朋友,又为什么要怕高天培说闲话?”田亮说。

“可不是吗?因此,我拉你到这儿来,就是要问你一句,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的姐姐?你是真心爱她,还是为了同情她?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田亮见白莉那么严肃,他也紧张起来。他想了一会儿说:“首先,我承认很喜欢白莲。你的姐姐,无论哪一方面,都是令人喜欢的。至于爱,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你,因为我没有恋爱过,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爱上了白莲;至于同情,我当然是同情她的,因为她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你的问题,我已回答了!”

“这…”白莉想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你喜欢她,同情她,但是,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上了她,这就证明你并非真的爱大姐,你既然不爱她,又怎可以和她结婚?”

“谁说我不爱她?你叫我说坦白话,我就说坦白话,我只不过不敢肯定地说罢了!凭我对她的关心与同情,就证明我实在是爱她的。”田亮连忙说。

“田先生,同情是一回事,爱情又是一回事。你同情她、关心她,并不一定就爱她,相反的,你爱她,却不一定需要同情她。你是因为同情她而爱她,这种感情,是不健全的,而且出于怜悯而施舍的爱,大姐是不会接受的。”白莉说道。

“白小姐,你真是越说越有趣了,我有什么理由施舍和怜悯白莲?我本身无父无母,孤苦零丁,其实要你的姐姐可怜我才对。总之,客气和漂亮的形容词我不会说,要是你的姐姐肯再结婚,那么,我希望她嫁给我。”

“你真的愿意娶我的姐姐为妻?你有没有考虑清楚,我的姐姐,是个已婚妇人,而且,她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不嫌弃她,认为她配得上你吗?”

“我为什么要嫌弃?难道结过婚的女人,就没有人要了吗?况且,她的情况我十分了解,我没有理由嫌弃她,不过,我并非富家子弟,更比不上高天培,白莲可能认为我条件不够,那才是真的。”

“你放心吧!姐姐已经说过,她嫁过一次有钱人,她害怕了,因此,她再结婚,决不肯嫁有钱人。你的条件很适合我的姐姐,你要是真爱她,应该赶快向她求婚。”

“求婚?”田亮为难地说。“我们是天天见面,但是,我们从未说过一句带感情的话。如果我突然向她求婚,会不会把她吓怕了?而且我也不知道白莲的心事。”

“你太没胆量了,连求婚都不敢,你总要试一次呀!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总之,你向她求婚,她就会给你答复。如果她答应你的婚事,当然最好不过,万一她不答应呢,你也可以死心了,这样岂不痛快,你也不用呆等她一辈子,对不对?”白莉看一看手表,她叫了起来:“噢,我不跟你谈了,我要赶着回学校,大姐在家里,你去找她吧!”

白莉说完便走,她的试探工作完毕,她已知道田亮希望娶白莲为妻,而且不计较她是已婚人。白莉虽然很失望,不过,她也完了心事,因为,她自己也明白,爱情是不可以勉强的,田亮不爱她,她单恋也没有用。

白莉走后,田亮虽然立刻去白家,但是,他见到白莲,并没有向她求婚,只是说一些平常的话。他并非不想向白莲求婚,只是他一向慎重,认为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应该草率进行,而且,在双方未完全了解之前,他也不愿意那么快就提出婚事,如果现在草率结了婚,将来可能会分手的。

白莲并不知道白莉曾经跟他说过,不过,白莲昨晚也考虑过她和田亮之间的感情。她认为田亮人很不错,只是他太年轻了,而且,白莲也不喜欢田亮的职业,那太不可靠了。现在,田亮年轻、英俊,歌声迷人,当然不愁没有人聘请他,可是,当他老了,不再英俊了,歌声也不迷人,那时候怎么办呢?

本来,爱情的力量,可以叫田亮改行,但是,白莲知道,田亮只不过是一个中学生,如果叫他转行,他当然是去洋行做工。一个小职员,每月只能赚四五百元,虽然白莲口口声声说要嫁穷人,可是,太穷的人,养不起她全家,她的家庭开销,最少要一千元,再加上小家庭的用费,那么,大约要二千元左右,那就是说,她就算不在乎钱,也要选一个有二千元收入的人。

田亮做歌星,每月二千元,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如果要改行,卖了他也不值二千元。本来,白莲婚后,仍然可以卖唱,可是,一旦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唱了。

所以,这些问题,都是令白莲苦恼的,为了自己,为了田亮,也为了家庭,她决定暂时维持原状,希望将来有转机。或者田亮中了马票,或者,她会遇到一个比田亮更好、更有本领的人。

白莲要找一个男朋友,其实是十分容易的,因为,每天到夜总会追求白莲的人,实在很多,如果她肯细心留意,说不定真的会找到一个理想的对象。

田亮见白莲心事重重,本来田亮也想向她表露一下心迹,但是,他老是开不了口。他只有说:“莲,今天我们不用练唱,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好不好?”

白莲是个极保守的人,而且,感情也很专一,她第一次爱上了天培,那一份感情真是根深蒂固,因此,虽然她也接触过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是比得上天培的,就算田亮,白莲也主观地认为他比不上天培。

当然,如果天培仍然是她的丈夫,她会死心塌地爱她,再也不会爱别人了,不过,现在情形已变,天培不再是她的丈夫,而且,还是别人的丈夫呢!所以,白莲不得不把那份根深蒂固的感情收回来。

经过这一次恋爱惨败,白莲对婚姻、男人,已经害怕了。多情如天培,尚且如此,如果换了别人,更加不堪设想。本来,她也不想再结婚,可是,母亲和妹妹的劝告,令她内心总有点波动。白莉说得好,将来,白莲会很寂寞,因为,一旦白太太老了,死了,弟妹结婚的结婚,出嫁的出嫁,留下她一个人,日子怎样过?要是女儿在身边,那么,精神还算有所寄托。白莲这样想,如果运好是属于她的,那么,她决心把运好抚养成人,也不再结婚了,但是,运好已属于高家,她是要不回的,就算她和天培硬缠硬争,结果也只有伤害自己。高家财雄势大,在香港的上流社会,极有地位,每一方面,都会给高家一点面子,由于高老爷是太平绅士,而且,这些年来,高家对香港的贡献也很大,慈善捐款,数目不小,所以,没有人会支持白莲和高家作对的。因此运好无论如何是接不回来的了。这样看来,二十年后,她只会是个孤独的老太婆。

最令她伤心的是将来天培和自己一比,人家有妻有儿,自己孤单一个,这显得自己多么可怜?为了不想被人家比下去,白莲认为非再婚不可,其实,她要再结婚并不困难,外国的电影明星奥黛莉赫本今年三十九岁,而她的丈夫只有三十岁,从这个例子,证明女人毕竟还是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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