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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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大概很欣赏这样干脆利落的个性,又看起诉方要离,被诉方拿到财产了估计也没其他意见了,于是一拍桌,你们离吧!

那被诉方大概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当时就傻了,站在庭上怒吼说你这么这就判离了!财产问题还没妥协呢你怎么就判离了!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法官说财产问题妥协了啊,你看对方都妥协了,财产都归你了,你他妈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那男的差点没哭出来,一个劲说老子要上诉!老子回去就上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他娘的太狠了……

靳炎看的脸都绿了,出来就问那两个律师:“我现在申请换法官还来不来得及?”

“不好办啊,而且你看这法官很年轻,一般来说女法官和年轻法官判离的可能性非常大,现在有点棘手了……”

靳炎暴怒道:“财产纠纷不行那我们还有孩子呢!黎小檬还没成年呢!你们就没想过在这方面做文章吗?”

律师说您别想了,现在同性婚姻分手时抚养权归属规定不要太全面!十四岁以下要看经济条件、孩子血缘、父母意愿种种因素,十四岁以上就是看孩子本人怎么选了。除非您能跟蒋衾在法庭上因为小太子的抚养权而打起来,否则没戏。

靳炎头痛欲裂,律师拍拍他肩膀说:“老板,现在您只能在夫妻感情未破裂这一点上下功夫,要是能在法庭上让蒋先生心软松口,同意再考虑一段时间,那法官就会暂时不判离。要是拖几个月再重新开庭,那我们的准备时间就更充裕了。”

靳炎问:“那他不松口怎么办?!”

“不松口也没关系,只要他不咬得那么死就行。主要是法官,法官觉得你们感情还在,您又不像刚才那位一样表现得那么……那么渣,那延迟重审的可能性就很大。”

靳炎汗流得更加厉害了,衬衣一拧能挤出水来。

他在法院等到快开庭,蒋衾才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来了。跟靳炎相比他穿得非常随便,白色休闲衬衣、水洗白牛仔裤,跟那张冷冰冰的精英脸和无框眼镜相配,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他神情带着微微的憔悴,靳炎这时正往法庭上走去,临回头一眼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不由呆了半晌。

法官每个月经手的离婚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开头认证身份环节一过,就轻车熟路的让原告陈述诉讼请求。

蒋衾背书一样把诉讼书里的内容背了一遍,末了说:“跟被告感情已经破裂,不可挽回,请求解除婚姻关系……我的话完了。”

靳炎听得冒火,没等法官要求他做出答辩,就接口道:“我不同意!”

法官咳了一声。

“我们光认识都近三十年了,婚姻合法那年我们是第一批领证的,要算事实婚姻的话都十几年了,感情哪有那么容易破裂?再说我们还有一个孩子,今年不满十八岁,蒋衾跟孩子……”

法官又咳了一声。

靳炎改口道:“原告跟孩子感情非常深,父母离婚对青春期小孩是多大的伤害啊?我不同意离婚!”

法官问:“这孩子跟原告被告双方任何一人有血缘关系吗?”

靳炎的律师于是把DNA亲子证明当庭呈上,又调出当年蒋衾为了教养黎檬,辞职在家好几年的相关证明。

不得不说他们的准备工作是非常完善的,蒋衾对完全没有自己血缘的黎檬感情深刻,能从一个侧面证明他跟靳炎的感情至少曾经非常好。

法官相信了,问蒋衾:“原告有什么话说?”

蒋衾疲惫道:“我放弃抚养权,可以按相关规定每月支付抚养费。”

一击得中。

这是黎小檬不在,黎小檬要是在,这时候已经从旁听席滚到法庭上来撒泼了。

靳炎急道:“就算不提孩子,原告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们感情完全破裂且不可挽回。我们前几天还商量一起回S市去看望他父母,机票都定了,同一天同一航班同一座位,还能是作假的不成?之前他协议离婚的时候我就没签字,我还爱他,我不想失去他……”

律师赶紧把航班信息当庭呈上,这也没有做假,法官又信了:“原告怎么说?”

蒋衾沉默半晌,不言不语。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弃这一轮抗辩的时候,只听他突然道:“被告和第三者有染……”

靳炎顿时血往上涌。

“……还致使对方怀孕……我有第三者的短信消息作为证明。”

律师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蒋衾手上竟然还有这一招。

法官一看短信,当庭验证真实确凿;再一看卷宗表示被告身份是娱乐公司老板,第三者是当红女艺人,顿时就怒了。

尼玛这比上一个还恶劣啊,上一个只是双方家属不合导致频频争吵感情受损,这一个干脆就是出轨啊!出轨不算还尼玛让第三者怀孕啊!怀孕不算你还上法庭来扮演什么“我爱他我不想失去他”啊,这里是法庭你当你还在拍戏吗!

律师完全没想到靳炎之前还犯过这种错,心说老板你怎么不提这档子事?!这他娘的是决定法官是否判离的关键啊!蒋衾要是再狠心点,这时候就不是普通的诉讼,而是对方有重大过错忍无可忍要求离婚了啊!

法官问:“被告还有什么抗辩意见吗?”

靳炎张了张口,回头看律师。

律师两手一摊,表示我真的尽力了,你都不告诉我这件事,现在叫我怎么说啊?我连你出轨的对象是谁都不知道好吗!

靳炎茫然回头,半晌才哑着声音说:“这是我的错,我已经向原告忏悔过了,而且从那次之后都没有再犯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不能接受因为一次失误而家庭破裂……”

他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蒋衾偏过头。

那一瞬间蒋衾脸上出现的神情是不忍,他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掌揉了揉眼睛,嘴角抿得非常紧。

靳炎心里瞬间雪亮:他确实不忍!

因为他本来要离婚的原因不是这个!而且他知道这档子事传出去对靳炎的名誉不大好,所以他本来没打算把短信作为证物交上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给蒋衾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暴露靳炎跟女艺人有染,是他原本不想做的无奈之举,也让他无懈可击的心理防线出现了一点破绽。

靳炎心说老子不怕你暴露我,只要你有破绽,老子就有门儿!

——那几个律师不是说要让对方心软松口吗,当我这么多年娱乐业是白搞的?看卫鸿演那么多戏,老子早就无师自通了。尤其现在还是本色出演,搞定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影帝靳炎瞬间犹如神祗附体,嘴巴一张,满口哽咽:“原告说的我都承认……”

法官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他眼圈一红,泪水滚滚而下:“请求法官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这个过错,弥补我给原告造成的心理伤害!”

从法官到书记再到审判员都傻了,个个目瞪口呆,就看见靳炎在那泣不成声,因为哭得太投入导致话说出来都声嘶力竭:“蒋衾我不能没有你,十几年的感情我怎么能说断就断?!最后再给一个机会吧,我一定用余生来弥补这个过错,我,我……”

蒋衾完全僵住了,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靳炎哭得脸红脖子粗,猛的上前一步,别人还来不及阻止,就听他扑通一声当庭跪下:“蒋衾你忍心吗,你忍心就这么离开这个家吗!我爱你,我不能接受离婚,离婚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请求法官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法官:“……”

法官满脸都是“=口=”的表情。

只听哐当一声,蒋衾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腿弯撞到了座位边缘。

他耳朵里嗡嗡的响,身体一软,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

第25章

蒋衾智商突破天际,也想象不到靳炎能当堂一跪。

他当时就僵了,甚至听不见靳炎在说什么,耳朵里嗡嗡响。

法官看被告哭得津津有味,原告一脸如遭雷殛,无奈之下只好暂时休庭,让靳炎情绪冷静了再来。

结果靳炎一抹脸,神态自若的站起来,回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去吩咐律师:“找我们在法院的熟人把刚才的庭审录像买下来,这就交给公关部,买几个水军,给我放到网上去热炒。”

律师脸都绿了:“放网上?不是吧老板,您好歹是个堂堂的……”

“老子是个堂堂的被媳妇抛弃的男人,”靳炎说,“再丢脸还能有这个丢脸吗,放!”

靳炎是个混不吝,他心里很清楚一点:蒋衾爱他,可以为了他而不要命;他也爱蒋衾,并且可以为了蒋衾而不要脸!

不是人人都能豁出去不要脸的,混到靳炎这个地位,有钱有势有名有权,还敢当众把脸皮撕下来狠命踩,那就无敌了。

再次开庭的时候蒋衾神情有些恍惚,在身份核实书上签字的时候手指微微发抖。靳炎看了有点心疼,但是转念一想,是非成败就在此一举了,这种关键时刻实在容不得半点马虎,于是立刻把心疼忍了回去。

媳妇啊,实在不是我要逼你,老子只是不想一个人孤老终生啊他娘的!

法官宣读了一下证物鉴定,看靳炎没有再要哭的迹象了,松了口气问:“原告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证物吗?”

蒋衾仿佛充耳不闻,法官又问了一遍,才缓慢的摇了摇头。

靳炎的律师立刻站出来了,说我的当事人有证物要呈上。他们事先从靳炎家搜罗了几本相册,里边有两人领证时笑容满面的合影;又找了黎檬上小学时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又带来几件靳炎的旧衣服,说是当年蒋衾给他买的,声情并茂的说当年这对伴侣生活是多么困难,原告却能省钱为被告添置这样的行头,说明原告对被告的感情是多么深厚啊,怎么能因为一次过失就判他们离婚呢?!

法官问蒋衾那衣服是不是他给靳炎买的,蒋衾脸色白得吓人,看了半晌说:“我想不起来了。”

靳炎心里一紧。

蒋衾的记忆是非常变态的,他经手的文件,每一个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别人给他报的手机号听一遍就再也不会忘记,几乎就是个活的电话本。他十几岁时能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位,二十年没复习过,却至今能把那一千位倒背如流。

然而现在,他却说他想不起这几件衣服是不是自己买的。

他说的不是我不记得了,而是我想不起来了。这两种表达有一个微妙的区别,说明他尽力想了,但是想不到。

他的记忆在过度心理压力之下出现了问题。

法官看出蒋衾脸色不好,迟疑了一下,跟审判员小声商量了几句,回来问:“你们接受调解吗?”

如果这时继续抗辩,靳炎还有一大堆剧本随便选,任选一个都能直接拿去提名奥斯卡小金人。但是他看看蒋衾,直觉这人的情绪已经到达一个临界点了,便不敢再下任何刺激,老老实实的道:“我愿意接受调解。”

“原告也愿意接受调解?”

“……”蒋衾沉默半晌,声音异常沙哑:“我愿意。”

于是他们当庭调解,地点转移到单独的房间里去,只有几个审判员和两个当事人在场。靳炎一坐下就立刻声明:“要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不离婚。”

蒋衾疲惫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靳炎立刻想跟他说话,但是转头却发现他撑着前额,侧脸看不清表情,脸色难看的吓人。

他不可能把靳炎干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所以放在明面上离婚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第三者插足导致感情破裂,二是性格不合无法共同生活。

但是第一个不足以构成离婚的必要理由,因为以他们长达二十年的事实婚姻为基数来看,仅仅一次出轨,而且认错态度良好,法官不会轻易判离。

第二个又不算过硬证据:你说你们性格不合,哪里能证明你们真的不合?被告都当庭下跪了,说明是想重修旧好的,不想分手的意愿已经强烈的表达出来了。

法官看原告无话可说,被告又积极接受调解,只能无奈道:“要不你们再回去磨合半年吧,原告要是坚持想离婚,半年之后再来复审好了。”

靳炎立刻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感谢法官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给政府添麻烦!”

法官只觉得无数羊驼奔腾而过,一脸囧状回去准备调解书去了。

靳炎怕事情有变,立刻起身跟上法庭。临出门前不放心,回头只见蒋衾斜靠在扶手椅里,双眼紧紧闭着,恍惚有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他心里一下软了,轻声问:“媳妇儿?”

“……你不过是……”

蒋衾的话因为哽咽而含混不清,靳炎却瞬间怕了:“媳妇儿?你说什么?”

“……你不过是利用我罢了,连我你都能……”

电光火石间靳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靳炎已经摸准了自己的弱点,如果说庭审是一场战争的话,他的顾念旧情和于心不忍,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输的结局。

而他心寒的是,靳炎就真的把庭审当做一场战争打下去了,而且从开庭就完美的策划好了所有内容,表面上情深似海绝然不悔,实际上计谋频出不择手段。

你不能责备靳炎的动机,但是他在这过程里展现出的可怕的心计,却让人不寒而栗。

更进一步来说,如果这手段是对着外人也罢了,搞不好还要赞靳炎一句城府深沉。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蒋衾,在离婚庭审这种特别容易让人情绪失控的场合下,换作普通人怕是早就说真话了——而他还能步步为营、唱做俱佳的演完整场大戏,并且从头到尾一点错都不出,可见心机已经深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靳炎沉默半晌,走到蒋衾面前,单膝跪下问:“我不做那种生意了,跟我回家去好吗?”

蒋衾无法停止哽咽,态度却非常冷静的道:“你撒谎。”

靳炎无言以对。

法官准备好了调解书,让人叫他们上庭签字。半开的大门外可以听见法庭上说话声嗡嗡作响,房间里却是非常安静的,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外洒在地板上,桐油木地映出模糊而微亮的光。

“就算离婚你也仍然爱我的,蒋衾,你潜意识里其实有着强烈的自责感,觉得自己没有把我引到正路上。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迫使你把我想象成另一个名为靳炎的陌生人,这样你就可以认为,我的改变是因为现在的我把你爱的那个我给取代了,而不是因为你的错,否则自责会把你逼疯。”

蒋衾偏过头,靳炎却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盯着他的眼睛。

“虽然你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被强烈的自责所折磨,但是你发现,当你这样欺骗自己的时候,内心痛苦的感觉就会有所减轻。所以你日复一日不断加深这种幻想,最终你成功给自己做了催眠,确定我已经被取代了。你对‘靳炎’的消失感到悲伤,同时痛恨我鸠占鹊巢,但是又无能为力。最后你只能选择一条路,就是离开我,因为我是你痛苦感觉的根源。”

“其实你理智上知道自己这种幻想是非常无稽的,靳炎还是靳炎,当年的我和现在的我并没有任何不同。你的理智和幻想纠结在一起,有时候这一方占上风,有时候那一方占上风;导致你对我的态度也反反复复,总下不了决心。”

蒋衾这时候已经站起来要走了,靳炎却强行按着他,沉声道:“还记得黎檬问你为什么要分手吗?你根本说不出完整的答案来对吧。因为你在这种骇人的精神压力下根本没法思考,就像刚才在法庭上,跟法官说话的时候你都语无伦次……”

啪的一声脆响,靳炎的头被打偏到一边。

蒋衾霍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踉跄了一下。他嘴唇微微哆嗦,没有看靳炎,转身夺路冲出了房间。

第26章

庭审最终结果是,双方当事人有重修旧好的可能,法庭判决暂不离婚。

那几个律师果然不是吃素的,找来庭审记录往网上一放,还没等水军到位,这段录像就飞速的火了起来。靳炎自己的手机都收到热词更新提示了,打开一看只见标题是:同性离婚庭审纪实,出轨渣男跪求不离婚;预览图片是法官挂满黑线的脸。

这段录像长达四分十九秒,从靳炎痛哭下跪开始,到法官忍无可忍宣布休庭为止。因为视线的关系蒋衾只露了个侧脸,视频上他已经完全呆住了,满脸茫然而不知所措,有个审判员还好心给他递了杯水。

靳炎洋洋自得欣赏完,又上视频网站搜索评论,只见满目都是:“出轨什么的太过分了!”“当庭下跪也不容易啊,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吧。”“哈哈哈哈渣男好搞笑哦是做什么工作的?”“小受表情好迷茫好可怜o(>﹏<)o……”

水军速度颇快,没过一会网上就陆续扒出了靳炎的身份,又列举出豪富身家和权势地位等种种八卦。慢慢的评论就变了风向,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仅仅出轨一次还是能勉强原谅的,再说人家这等地位都说跪就跪了,说明道歉忏悔的心还是很诚的。

八卦一向传得最快,稍晚一点的时候不仅娱乐圈,连道上的朋友都知道靳哥被老婆拎去法院闹离婚了。那段痛哭下跪的视频更是流传甚广,几乎每一个在靳炎手里吃过亏的老大们都兴冲冲跑去下载,看完后纷纷表示真让人心旷神怡。

靳炎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出了法院哼着歌儿,回家路上给黎檬打电话下达最新指令:“快收拾包裹去你卫鸿叔叔家躲一躲,你妈火气有点大,别跟他正面撞上。”

黎檬紧张的问:“你成功了吗?”

“就是因为成功了你妈火气才会大。不然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黎檬纠结道:“但是段寒之叔叔很可怕……如果我留在家里的话会不会被蒋衾揍?”

靳炎思忖半晌,承认:“如果你对他摇尾巴欢庆胜利的话,很有可能。”

黎檬连半个字都没有啰嗦,直接把电话一挂,冲去卧室把钱包(内有信用卡)、两枚云子(下棋幸运物)、水晶绵羊钥匙扣(尾巴可以摇动)、小花睡衣(“没见过吗土老帽?”)往小包袱里一塞,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去了。

小太子是个头脑极度发达、四肢极度软弱、欺软怕硬且没出息的主儿,小时候手上破了块皮都能嚎啕一整天,而且精神越哭越抖擞。放在那又红又专的斗争年代,他就是个标准的软蛋。

靳炎的猜测是对的。他搞学术的时候智商并不高,但是对蒋衾的心理实在了若指掌。如果以蒋衾为范本做研究的话,他简直能写一本心理学著作出来。

蒋衾回到家时简直已经气昏了头,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在卧室里手足无措的站了半个小时,才想起来要收拾东西。

这次他收拾得非常彻底,几乎把衣柜都搬空了;行李满地狼藉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票还没定,于是又找手机打电话去航空公司;结果手机遍寻不着,他也没想起用座机打一下试试,只闷头搜遍了自己全身,最后才想起是丢在车里没带上楼。

靳炎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在跟航空公司的客服打电话,二话不说走过去把他手机一夺,顺手丢客厅沙发上:“你哪里也不能去,这就是你家。”

蒋衾简直说不出话来,想跟靳炎动手,手腕却发抖得厉害。几秒钟后他转身要去拿手机,被靳炎轻而易举一把架住,直往卧室大床上拖。

这一下就见了真章了——靳炎下狠手时力气简直大得可怕,跟往常的嬉笑打闹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蒋衾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开身,纠缠中被靳炎手肘打到下颔骨,重重摔倒在床上!

那一下想必不轻,蒋衾瞬间连声都没出,捂着脸颊缩成一团。

“是这里?疼不疼?”靳炎坐在床边上,强行把他抱在怀里,用手重重揉按他下颔骨被打到的位置。

蒋衾半天才缓过来,紧接着伸手重重一拳把靳炎打翻在床上。他也没有留力,打完了翻身冲出房间,砰的一声拉开酒柜,随手拎了瓶拉菲。

靳炎一看那酒是满的,顿时慌神了:“哎哟我勒个去!这他妈要死人的!你先站住,换瓶只剩个底的来……”

话音未落满满一瓶红酒凌空砸来,靳炎抱头滚下大床,红酒瞬间摔了个漫天开花。

“你他娘的……住手住手……他娘的!你还来!”

靳炎一边惨叫一边踩着满地玻璃片往外跑,跑到门口猛的缩头,第二瓶拉菲呼啸着飞过他的头顶,穿衣镜瞬间应声倒地。

蒋衾又转身往酒柜那边走,靳炎一看这下不行,照这么砸下去老子肯定会中招的,于是立刻冲过去把他连抓带拽抱出房间。

扭打中两人都被酒瓶碎片割了不少下,到客厅的时候靳炎觉得湿漉漉的,伸手才发现掌心被划了个相当深的伤口。他赶紧去看蒋衾,还好没伤到脸和眼睛,只有侧颈上划了个很浅的口子。

“手没事吧?穿袜子了没?”靳炎低头看他穿了袜子,又哆嗦着拉过他的手看,只见满手鲜红的液体,也不知道是血还是红酒。他匆匆拽着蒋衾的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两下,翻来覆去一直看,确定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你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咱这手多金贵啊,弹个小琴下个小棋的……”

蒋衾剧烈喘息着,瞬间又要发作:“你他妈放开我!滚一边去!别逼我一刀砍死你大家干净!”

靳炎按着他说:“得了吧,拿刀杀鱼都不敢,砍死谁啊你。”

“我操死他娘的……”

“我娘都入土多少年了,你就别拽着她不放了啊乖。”

蒋衾起身要走,靳炎立刻冲出去反锁了门,动作比豹子还迅猛敏捷。蒋衾抢不过他,只好回头找钥匙,结果还没转身就只见靳炎一溜烟跑进卧室,踮着脚跳过一地玻璃渣,从蒋衾外套里翻出一大串钥匙。

蒋衾瞬间意识到什么,怒道:“给我放下!”

结果他扑过去就撞到门,靳炎一边利落的把大门钥匙从他钥匙串上解下来,一边拼命抵着门板不让他进来。两人拉锯般角力半晌,靳炎赢了,攥着大门钥匙扑到卧室窗前,二话不说挥手就扔了出去。

刹那间蒋衾几乎都要石化了。几秒钟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回头就去找靳炎的钥匙。

靳炎得意洋洋,说:“在我怀里呢。”

蒋衾又上楼找黎檬,靳炎说:“咱儿子不在家。”

蒋衾简直抓狂,站在楼梯上很想往下跳。

结果靳炎竟然还伸手等着他:“跳啊,你跳啊。”

世界上就有一种人让神佛都忍不住要发怒。蒋衾二十年的养气功夫瞬间毁于一旦,回头搬了黎檬的电脑主机冲到楼梯口,对着靳炎狠命一扔!

哐当巨响惊天动地,无数电脑零件散落得满客厅都是。靳炎躲闪不及,被CPU砸个正着,惨叫一声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蒋衾余怒未消,冲下来就往他怀里摸钥匙。

结果靳炎双眼一睁,简直炯炯有神,抢先在蒋衾下楼之前把钥匙从怀里掏出来,直接就往自己嘴里塞!

这下实在足够狠,还没塞进去就把蒋衾唬住了,顿时呆在楼梯上:“你……你……你给我放下!”

靳炎咬着钥匙含混不清:“那你不准过来。”

蒋衾慢慢退回楼上,神态警惕而僵硬。靳炎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把钥匙吐出来捏在手里:“从今天开始咱们谁都别出门了,在家里两人世界吧。咱们就是两人世界少了所以才有矛盾了,老子要是天天花二十个小时在家陪你,保管你一点意见也没有。”

蒋衾一口血堵在嗓子里,只想吐出来喷他一脸。

“也别想着叫黎檬来开门,你刚才摔了黎檬两个月才打出来的棋谱,他找你拼命还来不及呢。”靳炎低头看看满地电脑零件,感叹道:“保不准还有他私藏几年的漫画跟游戏,啧啧,你真狠。”

蒋衾简直没有办法,怒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他妈究竟想怎么样?!”

“不怎么……”靳炎看他脸色,识相的改口道:“我去做饭给你吃。”

蒋衾刚想说你他娘的做饭给狗吃吧!结果话没出口,靳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瞪起眼睛:“蒋衾你别太不讲道理了!我出去做生意你不高兴,我呆在家里你还不高兴!有完没完!没的说了,今天晚上就吃龙虾!”

要不是中间隔着楼梯,蒋衾可能已经扑上去掐他脖子了。靳炎大概直觉到自己性命危险,一缩脑袋赔笑道:“你不愿意咱们就换嘛,吃八宝饭好不好?乖,吃完我洗碗,洗完碗陪你看生化危机。”说完屁颠屁颠的跑去穿上了围裙。

蒋衾像幽灵一样晃进卧室,坐在满地玻璃渣里,愣着回不过神。

他一直不愿意去想的东西,被靳炎用一种冷酷而不留情面的方式强行揭露出来,这不仅带来潜意识里的巨大不适,同时还给他强烈的羞辱感。理智上来说他知道靳炎是对的,感情上却极端厌恶,如果细究的话甚至有些怨恨:明明错的是你,凭什么说出来就成了我的不对?

蒋衾是个非常聪明且敏感的人,还有点完美主义,内心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苛,出了一件事他首先会去想有没有自己的责任。有时客观上跟他无关,他却强迫性的认为有,这时候他心里就会产生隐秘而不宣于众的自责。如果有人点破他这种自责,他就会格外的恼羞成怒,觉得内心的想法被人窥破了。

除此之外他还特别压抑自己的情绪——在他人生的前三十年里,这种压抑让他个性极端坚韧,靳炎就一直觉得他内心有着压倒性的冷静,关键时刻往往把人震慑得无法言语。

然而人内心的承受能力是有底线的,强悍如蒋衾也不例外。那些曾经被他强行抑制的焦躁和恐惧,以及所有负面的情绪,总有一天都会加倍反弹出来。

现在就是这个时刻。

靳炎耍够了流氓,不敢再玩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做好了饭:“媳妇儿!快出来吃点东西。”

卧室砰的一声巨响,是蒋衾摔上了门。

靳炎低三下四的端着碗跑去蹲门口:“媳妇你出来吧,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小心饿坏了胃你想出去也不成啊。做了清蒸鱼和八宝饭……好吧我承认八宝饭是昨天超市里买的,但是味道也不差啊。”

门板哗啦脆响,想必是从里边扔了什么东西出来。

靳炎又哄:“好吧那我们不吃超市买的八宝饭了,明天我给你找红豆出来,我给你炒红豆沙。可惜家里不剩猪油了,否则用猪油炒出来吃着多香甜啊……算了猪油吃多对身体也不好,上次检查说咱俩血糖有点偏高……”

“滚!”

“……”靳炎奇道:“这都不能说?!血糖偏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是脸皮太薄,看我,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少吃糖,人到中年没办法嘛,咱们又不是黎檬那个年纪了……”

卧室里传出蒋衾暴怒的声音:“——闭嘴!给我滚!”

靳炎:“……”

靳炎小媳妇状退回客厅,低眉顺眼吃完了饭,把蒋衾那份装在碗里留好;然后乖乖去洗了碗。

他有点不放心蒋衾一个人呆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卧室里,在阳台上尝试几次,都没法顺着窗台爬到卧室去,最终只好作罢。然后他又想要不要睡在卧室外的走廊上算了,但是又转念一想,万一蒋衾晚上饿了出来找东西吃,一打开门看见他堵在门口,这可怎么好?于是只得悻悻放弃这个计划。

万般无奈之下,靳炎只好回书房去处理公务,结果刚打开电脑就哗啦啦跳出上百封邮件,全是道上朋友发来的:“靳哥你真的在法庭上下跪啊?那视频有没有做假?”

“肯定是假的吧靳哥!谁敢拿您开玩笑我这就去抄了他全家!”

“那视频被顶了几千次,靳哥你红了……”

还有一封是靳卫国发来的,满屏省略号后只有一句话:“你姐给你预约了精神科医生,有空去检查下脑子。”

靳炎打开视频网站,果然被顶到了首页,同时几个大论坛还有人开了贴,详细八卦时星娱乐老总因为出轨而被告离婚,在法庭上痛哭下跪求老婆回心转意的彪悍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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