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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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周晖墨镜、皮靴、黑色机车皮衣,口袋里揣着老婆,身后带着二儿子和小舅子,犹如好莱坞巨星走红毯一样迈出了首都机场。

早已有专人把他的车停在停车场门口,周晖站在铮亮的黑色慕尚前,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指着车头上那霸气无比的LOGO,郑重其事道:“老婆啊,这是咱家的车,两年前买的,价值XXX万……以后它就是你的奶粉钱了!知道吗!”

小凤凰从他胸前口袋里冒出个头,上下打量这辆黑色的庞然大物:“……啾?”

“啧啧啧啧,还不知道跟须弥山那帮和尚强征了多少保护费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他跑去冰川神殿住了两个月,临走时把墙上照明的夜明珠全抠了,特么的足足偷了一大袋子……”张顺呯地关上车门,正打算找迦楼罗同仇敌忾一道吐槽,突然只见迦楼罗满脸淡定的表情,“——嗯?你都不觉得这傻逼很过分吗?”

“……还好。”

“什么叫还好?!那可是冰川神殿!被他抠得跟违章建筑一样了!连镶地板里的金块都被起出来运走了,跋提说怪不得临走跑那么快呢,赶着去送都追不上人!你竟然还觉得‘还好’?!”

“……”迦楼罗在车后座上转过头,终于承认:“这个行为本身是不对的。”

张顺正要大加赞同,只听他又道:“但是,我是他的遗产继承人,所以……”

迦楼罗耸耸肩,做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张顺嘴角抽搐,无数只草泥马从佛祖的心中呼啸而过。

·

周晖终于轻车熟路地开回国安特别处,把车停在那座熟悉的灰色建筑楼下,透过车窗望向单位大门。

门口两个警卫负枪站岗,水泥台阶之上,毫不起眼的玻璃门开着,和北京任何一处办公机关大门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老婆啊,这就是我们上班赚钱的地方了。”周晖抚摸着小凤凰的脑袋,语气中带着深长的感慨:“虽然在这里其实赚不到什么钱,工资扣掉五险一金,连给你买两袋法国原产高级蛋奶零食鸟饼干都不够;但这里有我们熟悉的朋友和兄弟,有我们曾经一起共同战斗的人。重要的是,他们在面临危险时不会放弃你,在面对诱惑时不会背叛你……”

小凤凰静静听着,若有所悟。

后车座上,张顺和迦楼罗眼底都浮现出了感慨万千的神情。

“更重要的是,他们和你一起联手搞敲诈、干私活、诱骗山西煤老板上京来求平安符真是太顺当了!”周晖愉悦道:“光司徒英治今年就卖出去两打!上次给我打电话说还有八百万的余款等着我去结呢!——所以总体来说这份工作还是蛮赚的,从此以后那就是你的零食钱啦老婆!”

小凤凰没明白,但看到周晖开心就觉得很开心,刷拉一声飞到周晖肩膀上大声赞同:“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后车座上,张顺和迦楼罗的下巴同时咣当砸地。

周晖一脚踹开车门,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车,姿态活像刚刚脚踩阿富汗、拳打伊拉克,踏平了五角大楼和白金汉宫,将军情六处荡成白地,如同人民英雄志愿军一般凯旋归来,在两个值班警卫发直的目光中走进了单位大门。

“同志们——!”

一身大吼平地震响,整栋建筑晃了几晃,所有人都轰隆隆地跑到二楼走廊上往下看。

只见周晖站在一楼大厅正中,摘下墨镜随手一丢,双手高举着金红绚丽的小凤凰,英俊的面孔嚣张无比:“同志们,大家好!老子带着凤四回来了!”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第71章 就算记忆被洗清一遍,灵魂却还是那个爱我的人

小凤凰歪着脑袋,充满疑惑道:“……啾?”

周围一片静寂,紧接着如同冷水泼进油锅,轰然炸了起来:“凤凰!”

“凤凰!”

“那可是真·凤凰啊啊啊啊!!!”

手机闪光灯咔擦咔擦,闪成一片灯光的海洋。于靖忠冲出办公室来咆哮:“拍照就行了啊!不要上传朋友圈!——保密纪律!不要上传朋友圈——!”可惜声音立刻被淹没在了轰隆轰隆的脚步声中。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啊——!”一组的大小伙子们如猛虎下山,纷纷扑上来哭诉的哭诉抱大腿的抱大腿。

一组小帅哥们平时因为保密工作的原因很难找到女朋友,人生寂寞空虚如雪,只能跟着老大四处干私活骗钱花。无奈周晖走后老板换成了迦楼罗,金翅大鹏鸟性格严肃一板一眼,把这帮人操练得哭爹叫娘,眼下看到老大回来了,简直比见了亲爹都亲。

周晖双手托着小凤凰,郑重其事道:“这就是你们的凤四组长了,都过来认一下认一下……混个脸熟就行了!说你呢!只准看不准摸!”

小伙子们齐刷刷一鞠躬:“四组长好——!”

“……”小凤凰:“……啾?!”

凤凰神秘高冷,两次叛变,在特别处的传说中已经变成不可说之NO.1了,普遍认为他不管以什么形象、何种方式出现都不足为奇。眼下别说变成了一只幼鸟,就算他哪天突然变成金身菩萨像端坐在办公室里,估计大家都不会感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然而也有不能接受的,比方说神完天司:

“麻麻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神完啊!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周晖办公室里,神完天司颤如颠筛指着小凤凰,满脸悲痛欲绝。小凤凰则一动不动缩在周晖怀里,对小活佛回以无辜的眼神。

“你看我,你看看我啊!真的想不起来了吗?连我你都想不起来了吗?!”

于靖忠安抚完外面群情激动要来围观真·珍稀鸟类的群众,正好推门而入,闻言一把捂住神完的嘴巴,拖到后面去小声教育:“凤凰现在连周晖都不认得,何况是你了……下次这话在周晖面前少说,勾得他心里难过……”

神完天司扶墙而立,满脸深受打击的表情。

于靖忠拍拍神完天司的头,把他推出办公室去面对外面一堆如狼似虎的围观群众,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紧皱眉毛盯着正安静窝在桌面上的小鸟崽。

小凤凰圆溜溜的眼睛回视他,目光充满好奇。

“……真是凤四啊?不是要几百年才孵化吗?”三十秒后,于靖忠终于忍不住怀疑:“真不是你思念凤四过度,在外面随便捡了只鸟回来充数?!”

“龇——!”

小凤凰扑腾着翅膀就要冲过来扇老于,被周晖连忙按住了,一边呼噜毛一边忙不迭安慰。半天小凤凰后颈炸起的毛才慢慢平息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要瞪于靖忠,黑豆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怨念。

于靖忠简直毛骨悚然:“它……它听得懂啊?我去我不会得罪了凤凰明王吧?!殿下对不起啊!殿下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上辈子我对你挺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周晖百般抚弄小凤凰,直到后者最终把头缩进他掌心里不动了,才道:“半个月前还不懂事,现在越来越懂了,可能是天生神禽的关系吧。不过只有化形了才能正式开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据说从几年到几百年都有可能。”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于靖忠问。

周晖摇摇头。

“那你……”

“就这么等呗,千儿八百年的,我也耗得起。”周晖抱起小凤凰亲了亲,说:“等他开智了,一点一点从头再来,上一次战场上抢亲都成功了,这一次细水长流的还不能成吗?就算记忆被洗清了一遍,灵魂也还是那个人,总有认出我的那一天。”

“再说就算认不出也没关系。”小凤凰用圆脑袋亲昵磨蹭周晖的脸,发出轻微的啾啾声。周晖眼底不由浮起笑意:“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辛酸,后来深陷在这诡谲的局势中,禅精竭虑步步为营,也没有过一天真正心里踏实的日子……现在都忘掉了也好。人生总要过去,才有新的开始。”

外面闹哄哄的,走廊上传来一组成员跑来跑去、吆喝搬东西的声音。

然而办公室里却非常安静,红线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纵横交错,滚珠来去,各循轨迹,如夜空中浩繁的星图。

这座办公室在主人离开的半年间被完全封锁,从来没有人踏进过一步。然而现在周晖打开门走进来了,他坐在这里,仿佛中间重重的硝烟战火与颠沛流离都从未发生,一切恍如昨天。

小凤凰并不明白周晖说了什么,但习惯性拍了拍翅膀,啾啾两声表示赞同。

周晖笑了起来。

这一人一鸟之间自有气场,那亲密无间的氛围似乎隐隐排斥着周围其他人,形成了一个独立又温暖的小世界。于靖忠从椅子里站起身,望着办公桌对面这一幕景象,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

虽然周晖神色如常,但这么多年相交,他能感到那微笑之后更加沉重而苍凉的东西。

——周晖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

周晖带着小凤凰,搬回了他在三环的那套精装复式公寓。

至于和他一起回来的张顺和迦楼罗,一个被狐六领走了,一个只能住办公室。

张顺在当年楚河离开张家的时候,得到了他哥手里的所有资产和股票。然而张顺第一没能力、第二也没心思去管公司,干脆把股权卖了大半,做了个挂名拿分红的董事,自己就来北京特别处混日子了。

张二少孤家寡人一个,当时没想好以后是留在北京还是回H市,因此就没在北京置业。后来他随便在酒店住两天,夜店混两天,司徒英治家又住两天;单身汉生活过得十分潇洒,买房子的念头也就闲云野鹤随风飘去了。

如今真·金佛下降人界,赫然发现自己在北京竟然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夜店是肯定不能去了,被跋提尊者知道了一定会吐着血奔下山来当着张顺的面挥刀自尽;司徒英治家的房子正准备卖,凑钱在香港半山买个大的,现在房子里乱糟糟的,连犼三自己都在住酒店。

张二少虽然人界待久了,神性上出了点问题,但毕竟是疑似正牌子佛祖,上面还是给予了高度重视的,专门在政治重要地区清空了一座建筑楼来当佛堂——无奈张二少现在一看到佛堂就发悚,面对热情相邀的于副,简直恨不得跳起来贴着墙根溜走。

所幸关键时刻,李湖大发慈悲,说:

“既然张二少不愿意住佛堂,那就住我家吧,安顿下来再慢慢买房子不迟。正好我家空着一间大卧室,月底他还可以帮我付个水电煤气物业费啥的……”

张二少忙不迭表示没问题,能和36DD的美女同住是我的荣幸。再说身为佛祖就要时刻不忘普渡众生,老呆在佛堂里不接触基层的话是会脱离人民群众的呀。

于是正牌金佛跟着狐狸精手拉手跑了,留下于副在后面,望着李湖在奔跑中格外欢乐豪放的胸器,只觉得眼皮直跳。

剩下一个迦楼罗,本来就是一直睡办公室的,继续睡办公室也毫无压力。

他睡的是当年凤四组长的办公室,顶楼三套大开间,卧室、会客厅、小厨房俱全,条件上完全没什么好委屈的。周晖乐得不跟儿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抱着小凤凰就想走,却突然被迦楼罗主动叫住了:“等等……爸。”

“嗯?”

迦楼罗走上前,仔仔细细抚平小凤凰略微凌乱的翎毛,绷带下眼底显出沉静的神情。半晌他退后半步,左右看看小凤凰,才抬眼道:“爸,有一件事……”

周晖口气略微缓和:“怎么了?”

“借我点钱。”迦楼罗说,“工资不够花了。”

周晖:“……”

“实习期到手四千五,蛇肉馆一条蒸全蛇起价一千二。犼三和神完他们工资虽然比我高,但也没高太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维持收支平衡的?我听说可以私下接活赚点外快,但那天我找来纪律条例,上面说私下接活是违反单位规定的。”

迦楼罗顿了顿,平静道:“我这个月工资已经花完了……借我点钱吧,发工资了再还你。”

父子俩互相对视,一阵风从两人中间刮过。

“……”周晖慢慢道:“我记得你从雪山出来时,从当地银行取了你妈事先存在那里的保险箱,里面有八万块钱现金……”

“火车失事进魔界的时候,包被摩诃发狂吞了 ,后来在人界又遭了小偷。”

“那你后来……”

“人界物价太贵,我一直靠工资吃单位食堂,还好可以住办公室,省下了租房子的钱。”

周晖盯着迦楼罗,看着儿子和自己无比神似的年轻的脸、身上的旧运动T恤和去年过季款阿迪达斯鞋,平生第一次有种身为人父的责任感从胸腔油然而生。

他摸出钱夹抽了张卡,递到儿子手里,说:“拿着,随便刷。”

小凤凰对迦楼罗有种天然的亲近,临走时还绕着迦楼罗飞了两圈,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华美的尾羽如同缎带般在他身遭一圈圈掠过,洒下无数绚丽的光点。

那光芒就像无数跳跃的小精灵,迦楼罗怀念地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周晖忙不迭捞过小凤凰,脚不点地走了。

“啾?”小凤凰被塞进车里,疑惑地眨巴着眼睛问。

周晖迅速起身开车,只作没看见。心说要是将来凤凰恢复记忆后,想起自己差点把二儿子搞得去要饭,说不定一怒之下会让自己沿街去要饭……所以母子离别抱头痛哭什么的,还是省省吧。

·

周晖在阔别半年后,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和楚河在北京的家。

虽然已经这么长时间没住过人,但于靖忠经常派手下来打扫,所以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只是长久空旷的房子,空气中总有点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周晖把阳台门打开、落地窗帘拉开,让夕阳一股脑涌进客厅和卧室,实木地板便在余晖中泛出了一种润泽温暖的反光。

“哟,还有花。”周晖看着茶几上的玻璃水杯,里面插着几朵不知名的粉白小花,想必是于靖忠派人来打扫的时候让放在这里的。

“——啧啧,老于被小美人调教得有生活情趣了,真特么难得……记得吗?你以前经常从楼下花园摘几朵野花放家里,还曾经想在烟台上开辟出一片人参种植园……”

小凤凰蹦蹦哒哒地跳到桌面上,嗅了野花半晌,张嘴就叼了一口。

“呸呸呸!”小凤凰立刻把苦涩的花瓣吐掉,张着翅膀扑腾半晌,一头撞回周晖怀里。

周晖哈哈大笑,一只手抓着车钥匙,一只手抱着小凤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又来到卧室。只见阳光从与卧室相连的阳台投映进来,床上松软雪白的大枕头泛出金红,床角还挂着一件黑色休闲西装外套——那是楚河的,临走时没收,至今还挂在这里。

周晖把小凤凰放到床上,拎起外套随手把它兜头一裹,笑道:“这是你的,你还要吗?不要我送人了哦。”

小凤凰费力地把头从一堆布料中伸出来,一听要送人了,立刻叽叽咕咕地把外套拢成一堆,张开翅膀用力拢住,瞪着周晖。那意思是既然是我的就不准送人,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准拿走我的东西。

周晖大笑,把小凤凰连同外套一起抱在怀里。

“不送不送,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周晖顿了顿,把脸埋在那件外套里,带着笑意闷闷地道:“就算等你到死也还是你的,谁都拿不走,你放心。”

小凤凰这才满意了,在周晖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中缩了缩脖子。

·

冰箱里没什么吃的,所幸还有半包奶粉。周晖烧水冲了杯浓浓的奶,加了糖和蜂蜜,调整到最适宜的温度,端去卧室让小凤凰乖乖地喝,自己则去浴室冲澡。

主卧室和浴室相连,周晖又没关门,小凤凰站在玻璃杯壁上,从它的角度可以看见周晖的影子倒映在浴室玻璃门上,显出强壮、结实的上身肌肉和大腿。

小凤凰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一动不动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低头又啄了几口奶。周晖不在它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从杯壁上跳了下来,在床上蹦跳拍打了几下翅膀,仰头观察这个据说属于自己的“家”。

挑高天花板让视野很宽阔,浅金色厚重窗帘,米色地毯,家具床铺全是订做的高级实木货,设计一看就出自名家手笔。小凤凰竭力仰起小脑袋,目光迷茫从床头柜上的合照相框上扫过,在照片中楚河的脸上顿了顿,紧接着就毫无觉察地移开了。

它的视线投向周晖的床头柜,定在其中一只抽屉上。

那抽屉里似乎散发出一股让它十分熟悉的气息,小凤凰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紧接着又是一步,站在抽屉边,抻着脖子往里面看去。

抽屉紧闭,它自然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小凤凰思索了一会儿,那无比熟悉又难以言说的感觉越来越重,终于它小心翼翼伸出爪子,鬼使神差一般,费力地拨开了抽屉。

浴室里还传来哗哗的水声,周晖哼唱着图兰朵,歌声在回音中格外响亮。

小凤凰的眼底被迎面而来灿烂的光芒映红。

——只见那抽屉里有一只玻璃罐,里面用精巧的莲花状支架,精密而稳妥地托着一颗红色的圆珠。珠子足有大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光滑流转,在暮色四合的世界和越来越昏暗的卧室中,闪烁着九天寒星般明亮的光晕。

数张久远的记忆残片从脑海深处呼啸而过,但紧接着就逝去了,连一点隐约的画面都没留下——

这是凤凰瞳。

小凤凰望着玻璃罐,愣愣地怔在了那里。

第72章 小凤凰终于化形了

红珠在莲花支架上闪烁着光辉,小凤凰怔愣看着,小小的脑袋里闪过几个朦胧而本能的念头。

这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

是另外一只鸟的……蛋吗?

小凤凰的灵智还没开,并没有太清晰的思辨能力,但成年凤凰强大炙热的神性还是立刻侵占了它所有的感官,甚至连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它直觉把这感觉认定成了危险。

一定是周晖背着自己,偷偷藏在这里的。

小凤凰做贼般向浴室看了眼,周晖的歌唱在水声中有种刺耳的变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卧室里的动静。

迟疑片刻后小凤凰转过头,望着光华灿烂的红珠,终于下定了决心。

——如果有别的鸟,周晖就不要我了。

小凤凰拍拍翅膀,小心推翻了玻璃罐,张口把红珠叼进了嘴里。

·

周晖一边哼哼一边拿毛巾擦着头,赤身裸体从浴室里走出来,强壮的六块腹肌上还有残存在水珠,在昏暗的卧室内闪闪发亮。

他先习惯性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牛奶杯边空空荡荡,没有小凤凰。

再一抬头,小凤凰正蜷缩在衣柜顶端,几乎都要挨着天花板了。

“啾啾,下来。”周晖伸手示意:“下来我给你擦擦毛,咱们一块去看电视。”

小凤凰却一扭头不理他,后颈毛微微炸开,尾羽蜷缩在肚腹下,整只小鸟崽就像个圆滚滚的毛绒球。

“啾啾?”周晖觉得有点奇怪,放下毛巾又唤了一遍:“啾啾?小毛啾?你怎么了?”

小凤凰还是不理。

难道是我没穿衣服,所以害羞了?不会吧,就算灵智开得快也不见得就快到这个地步啊。周晖满心疑虑地跑去浴室穿好衣服,再出来站在衣柜下,仰头叫:“下来,小凤凰!出门带你去吃好吃的!”

结果这次小凤凰身子一扭,直接拿屁股对着他了。

“……”周晖这才真正觉得疑惑,但不论他怎么哄,怎么骗,怎么许诺带它出去玩和吃东西,小凤凰都不理。

楚河只有在真正生气的时候才搞冷战,如果把小凤凰的行为等量代换的话,楚河的怒气值应该已经达到了周晖训练年幼无知的大鹏鸟叼飞盘、或把小孔雀拴在杆子上用它的尾羽拖地的标准。

周晖站在衣柜下哄了半天,最后无法,搬了个椅子爬上去,只见小凤凰缩在最里面的拐角里,蜷缩着小肚子,用一副很受委屈的表情望着天花板。

“……到底怎么了?”

周晖万分奇怪,伸手想去抱,小凤凰却立刻低头作势,一副“你把手伸过来我就啄你”的神情。

难道是叛逆期到了?

周晖这么想着,环绕房间一圈,目光落在了那杯没喝完的牛奶上。他以为是牛奶不好喝或温度太烫把小凤凰气着了,于是过去尝了尝,却发现什么异状都没有。

……不会吧,真是叛逆期?周晖简直更莫名其妙了。

此后周晖整整尝试了一个小时,都没把小凤凰从衣柜上哄下来。如果要强行抱的话小凤凰就开始啾啾地叫,往角落里缩,威胁要喷火;最终周晖也无奈了,只能放它在上面待着,等过会儿气消了自己下来。

然而这一整晚上小凤凰的气都没消。

晚上睡觉关了灯,周晖躺在床上,貌似闭着眼睛睡着了,其实黑暗中全部神智都在关注着衣柜顶上。他能感觉到小凤凰蔫蔫的,耷拉着翅膀趴在那里,似乎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过了很久很久,它才慢慢停止了动静,好像要睡着了。

几分钟后,小凤凰整只鸟一歪,从衣柜顶上直直坠落下来。

周晖闪电般弹起,瞬间从床上消失,出现在半空中“啪!”地接住小凤凰。

他的动作是如此迅猛又轻柔,以至于下一秒回到床上时,小凤凰还没完全清醒。

“……啾啾……”小凤凰不舒服地叫了两声,在周晖手里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蜷缩肚腹,头埋在胸口的幼毛里,毛茸茸的小屁股在尾羽下自然撅起;它就着这个有点怪异的姿势,哼唧了一会儿,又睡着了。

周晖:“……”

周晖仔细闻闻小凤凰,手指贴着毛测了下体温,发现小凤凰的温度有点高。难道生病了?

如果是生病,那就真的麻烦了。

太古神禽肯定是不会生病的,如果病了,那一定是发生了更加严重的问题,所谓生病不过是外在表现而已。九天十地内从没有过如果上古神兽生病该如何治疗的记载,周晖甚至没法确定这点体温的升高确实是病了,还是凤凰身为炎性飞禽的正常生理特征?

这一整晚周晖都没合眼,眼错不眨盯着小凤凰,发现它确实睡得不太好,半夜蜷缩在枕头上还微微发着抖。第二天早上醒来,小凤凰无精打采,不肯喝牛奶,对矿泉水也只兴致缺缺地啄了两口,就头一扭不动了。

周晖基本确定是它病了,但病在哪里?

整整一天,小凤凰都缩在周晖的口袋里,但拒绝周晖的抚摸和亲近,在特别处遇到迦楼罗也不肯冒头了。李湖、张顺、神完天司轮流跑来探望了小凤凰一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一筹莫展。

到晚上周晖带着小凤凰回家,想要拿热毛巾给它擦擦羽毛,却被小凤凰立刻避开了:“啾啾!”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啾!”

“……要是不喜欢人界,咱们回不周山好不好?”

周晖上前半步,小凤凰立刻警惕地往洗脸池里缩了缩:“啾啾啾!”

周晖居高临下打量着小鸟崽,突然发现它的姿势很有怪异之处,似乎一直在蜷缩着小肚子。

周晖敏锐地想起它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这样,甚至连睡觉都把华美的尾羽缩在肚腹下,而不是像正常情况那样铺展在松软的大枕头上。难道是肚子不舒服?着凉了?

这么小的鸟崽着了凉可不是开玩笑的,周晖伸手就去摸小鸟崽的肚腹。但小凤凰一发现他的企图,立刻转身跳起来,扑腾着翅膀就往外飞,慌不择路间咚地一头撞在了门框上,晕晕乎乎掉了下来。

周晖一个箭步上前,把小鸟崽抓在手里,二话不说就去摸它毛绒绒的腹部。小凤凰简直要气哭了,在周晖掌心拼命挣扎,然而耐不住周晖确实比它现在的身体年长了数千岁,直接把身体掰开,在肚皮上来回摸了几次,突然就发现了手感不对。

——它肚子里隐约有个硬硬的,拇指大小的圆球。

周晖以为是自己摸错了,但紧接着手感越来越清晰,他终于确定确实是有异物在小凤凰肚子里。

周晖的头“嗡”一声大了,无数不祥的猜测闪过脑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小凤凰摇晃着尾羽就往外飞,摇摇晃晃飞到床上,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下一秒周晖捏着后颈把它拎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疼吗?还是你乱吃了东西?!”

小凤凰的神情犹如革命烈士,不管周晖如何逼问,就是闭紧了嘴巴一个音节都不发出来。逼急了它就闭眼装死,再逼就趁周晖不注意一口狠狠啄在他手上,啄得周晖一哆嗦,差点把它扔出去。

“小凤凰!”周晖扬手作势要揍,厉声威胁:“你是不是乱吃了什么!说,我知道你听得懂!”

这么短的时间内体内不可能长出东西来,那肯定就是吃进去的了。如果小凤凰自己招认的话,事情能简单许多,要不然只能让于副派人来给它做X光,看里面到底是玻璃弹子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把你吃的东西指给我看,现在!”周晖声色俱厉道:“再不说的话就把你关笼子里,不准出门遛弯!也不抱你了!”

“啾啾啾!”小凤凰立刻怒气勃发,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吵架:“啾啾!啾!——啾啾啾!”然后一翅膀扇在周晖头顶上。

“……”周晖脑子里嗡嗡响,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但不论如何也做不到。

催吐可以吗?怎么给一只鸟催吐?这么小的鸟崽催吐之后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如果找人界医生的话开出来的药也不会适合凤凰吧,本来对饮食就要相当注意,万一药比它吃下去的东西还毒怎么办?

小凤凰是周晖的命。他不敢想象万一小凤凰出了事怎么办,如果再涅槃的话,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快速破壳一次吗?破壳后还会这么亲他吗?

退一万步说,哪怕涅槃容易破壳顺利,周晖也绝对受不了看到小凤凰死在自己眼前,叫声微弱以至于消失,羽毛一点点失去光泽,温暖的小身躯慢慢变僵的景象。

——这个时候的周晖理智已经绷到了极限,他跳过其他各种可能,直接就想到了最坏、最不可挽回的后果。他全身发冷,在卧室里来回踱了几圈,终于想到了眼下最直接的办法:物理催吐!

让小凤凰把东西吐出来,先一定要弄清它吃下去的是什么!

周晖颤抖着手给于靖忠打了个电话,叫他立刻派医生过来给小凤凰拍片。于靖忠一听吓了一大跳,追问了两句,还来不及问清楚,周晖就啪地挂了电话。

小凤凰有气无力地趴在被子里,周晖把它抓起来,最后问了一句:“你吃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小凤凰愤恨地回瞪他,翅膀抱着小肚皮。

“下次再背着我乱吃东西,看我揍不揍你!”周晖恶狠狠道,反手把小凤凰按在床上,强行把翅膀扒开,然后就开始用力揉它的肚子。

“啾啾——!啾!啾!啾!”小凤凰拼命反抗,在周晖大手的蹂躏下扑腾翅膀,翻滚尖叫,吐出一团团火苗,把床单都烧出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洞。周晖的手也被燎得通红起泡,剧痛之下手指一松,小凤凰立刻飙泪飞出去好几米,停在窗台上,用全身力气尖叫控诉:“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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