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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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美好的表象之下,没人知道一个残破的生命苟延残喘,另一个却年华正好,前途无限。

顾远打开门准备出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微的:

“对不起……”

顾远脚步顿住,却没回头,“你说什么?”

“……我没想吊着你。”

——你不吊着我,那难道是还喜欢我吗?

或者说,在无依无靠需要帮手的时候,突然看到我了,又想起一丝往日的好了,于是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哀伤痛苦怀念之外,勉强分了百分之一的喜欢给我?

顾远张口正想刺两句,突然只听身后方谨微弱地、艰涩地问:“你恨我吗……顾远?”

那一刻顾远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给出肯定的回答。但话出口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你说呢?”

方谨沉默了,很久后才轻轻道:“对不起。”

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之外,他也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了。

顾远心中发凉。他知道自己应该抬脚离开,但一时之间又难以举步,只微微偏头看着门框上深色光滑的油漆,眼角余光能隐隐瞥见卧室里大床的边角。

片刻后他淡淡道:“无所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

“对了,你今天早上醒来发烧,我叫医生过来看了下,明天早上他会过来给你验血。”

方谨在听到医生二字的时候身形就一紧,听到验血,顿时冲口道:“不行!”

顾远本来只是临走以前顺口打声招呼而已,没想到方谨一口拒绝,顿时回过头来:“你说什么?老发烧不是事,验个血怎么了?”

“我以前看过,就是个人体质问题,没必要验血!”

“以前那是以前,我管你跟顾名宗在一块是怎么回事,在我这你就得去检查!”

方谨被刺得一僵,随即拒绝道:“现在时局敏感……随便验出个小毛病,传到外面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顾远眯起锋利的眼睛,危险地打量着他,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怕我知道?”

卧室厚重的落地窗帘没有完全拉开,方谨的脸色并不清晰,只能隐约看见那一瞬间他面容似乎有些发白:“……没有,你看我最近好多了,吃得下睡得着,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顾远意识到这不是真的。

在财团局势未稳的现在,方谨如果真得了重病,那确实是一个巨大又致命的把柄。但问题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自己不说,顾远不说,就再不会有别人知道了,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唯一的解释,是他怕顾远拿住什么把柄,他怕顾远和外面那些人联合起来对付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正常人能想到的理由。

还这么防我啊?

“——有必要吗,方谨?”顾远一时间只觉得荒唐,冷笑起来问:“就算你手里握着顾名宗的遗嘱,那也不是万能的挡箭牌,真想动手脚我早就动了!何况你一个外姓掌家,我稍微费点心思就能抓你一手的错处,用得着拿生病这种事来当把柄做文章?太小看我了吧?”

方谨垂下眼睫,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在顾远的目光中憋出来一句:“……我什么问题都没有,不用你操心。”

顾远几乎要气笑了:“那随便你吧!身体是你自己的,关我什么事?”紧接着转身拂袖而去。

·

虽然话是这么说了,顾远却没让人取消明天预约的医生。

——当然不会取消,对顾远来说,方谨现在是他的所有物。

虽然这个所有物可能拥有顾家财团和大笔遗产,但那是方谨自己压在箱底、藏在窝里的东西,爱藏就让他藏好了,并不影响到他本人头上“顾远专属”的标签。

因此,方谨的身体情况也不能由他自己说了算。

顾远今天上午在G市有个会议,走出别墅大门时他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再次要求他们确认医生明天清早就会上门来。然后这边刚放下手机,那边他的心腹亲信打开车门,轻声道:“大少,香港那边有动作了。”

顾远上了车,头也不回道:“嗯?”

“迟家之前到处打听顾总生前遗嘱的下落,但因为一直打听不到,就越来越急躁,动静也闹得越来越大。前天中午柯荣上门去见了迟女士一面,大概密谈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后迟家的动作就停了……”

顾远道:“你怀疑柯荣有可能找到了遗嘱的线索?”

亲信欲言又止,神情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顾远倚在后车座上,在黑衬衣手腕打上琥珀袖扣,动作和声音都不疾不徐:“顾名宗去世半个月遗嘱都没公布,显然是方谨在压制这件事。如果遗嘱像当年他给我们看的那样,所有财产指定继承人都是他自己,这么做就根本没任何必要。”

手下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唯一的解释是顾名宗在这几年中改了遗嘱,修改后的内容对方谨不利……”顾远漫不经心道:“不过,也不会很不利,可能只是分了一大块给顾洋。”

手下愕然道:“这,您——”

您怎么知道?

顾远一哂:“要是真到了换继承人的地步,怎么可能不把顾洋从香港召回来?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什么又值钱又不用动脑子管理的产业留给顾洋了,结果方谨不愿意,压着遗嘱不让放,伺机要动什么手脚。”

——怪不得现在还防着我,怕我跟顾洋站同一条战线,从他手里抢遗产呢吧。

亲信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皱眉道:“那现在怎么办,趁遗嘱还没公布抢先下手?方副总这几年来对财团的控制有限,再加上顾总生前将家族资产转移到自己名下的过程肯定也有漏洞——如果我们追根究底的话,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顾远却摇了摇头。

亲信看着他面沉如水的脸,心中有些忐忑。

这话他不敢跟别人说,也就心里想想而已。当初他们从东南亚回来时,他本以为是来跟方谨抢家产的,毕竟顾远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洗白上岸,顾家集团是送到他眼前的完美工具;要是夺得顾家之后再回头对付柯荣,那一切都会变得轻而易举,甚至将两个家族从G市到香港的产业合为一块都有可能。

如果真能做到的话,顾远以后的发展……那何止是顾名宗当年所能比?

但回G市后他却发现,顾远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对顾家庞大的财富并不上心,甚至有种堪称淡漠的态度——与之相对的是,他很看重方谨。

那种看重是如此强烈而偏执,如果不是知道方谨之前的所作所为,手下甚至会以为,顾远此刻表现出的,是一种迷恋。

但怎么可能呢?迷恋一个为了权钱而利用自己,甚至投向自己父亲怀抱的人?

“再说吧。”顾远淡淡道,“现在关键的不是这个。”

手下料到了他要拒绝,但顾远平素脾气可一点也不好,当下就不敢再说,只喏喏称是。

“派人查柯荣前段时间的行踪,包括见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以及顾名宗生前几个御用律师和他们家人的行迹安危。另外柯荣最近有什么商业决策,不论大小一概查出来给我。”

这时车开到地方,在会场门口稳稳停住了,保镖下去开了车门。

顾远刚要下车,起身又顿了顿,回头道:

“我离开顾家时,所有能带的都已经带出来了。你们方副总把剩下这点东西看得比命还重,那就让他自己捂着去,用不着跟他争一时之利,明白吗?”

手下顿时知道自己刚才的心思被看穿了,背后渗出了微微的寒意。

不过在顾远锐利的视线中他什么都不敢说,只低头道:“是,大少。”

顾远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

结果第二天血还是没验成,因为顾远忘了早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顾名宗的葬礼。

下葬时间清晨七点,方谨天不亮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把他给惊醒了,这才意识到竟然这么早。

按理说七天就该下葬的,但之前墓址出了点问题要重修,顾名宗的遗体就在冰格里保存了半个月。

说是葬礼,但方谨根本没办仪式,甚至没邀请任何宾客前来送行,清晨赶去墓地的只有他自己和顾远两个人而已。坐在车里的时候方谨裹着黑衣,整个人异常的颓败,仿佛一朵虽然很美却即将凋零的花。

顾远能想象到,如果自己这次没回来,方谨将怎样一个人送顾名宗上路。他会哭着跟在灵柩后面,站在墓坑前看棺材一寸寸沉入泥土;保镖和随从会远远围在山坡下,空地上只有方谨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碑前,手中捧着白花,像个正经的未亡人。

那画面让顾远心中扭曲起来,无数恶毒的念头涌上脑海。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滚烫沸腾的恶意。

到墓园后他们从冰柜中提出顾名宗的遗体,方谨一言不发,但双目通红,眼角满溢着泪水。顾远实在懒得多看,正要掉头走开,就只听方谨沙哑道:“请别走……来,最后看一眼你父亲吧,……”

顾远冷冷道:“不了,你自己看吧。”

谁知方谨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哀求:“……求求你,好吗?”

顾远被那泪光刺了一下,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走上前,居高临下望向冰柜里自己的父亲。

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对。

顾远虽然已经两年多没见他爸,却也没想到顾名宗竟然变得这么老。记忆中这个男人是十分精悍又强大的,而且因为保养锻炼得当,看着年纪也不大,完全不像两个二十多岁儿子的父亲。

——然而眼前这个人,隔着一层透明玻璃,虽然面貌轮廓和印象无异,整体感觉却老了二十岁不止,而且非常的衰弱灰败。

难道是病痛折磨?不可能,心梗是一下子就过去了的事。

那么是化妆师的问题?

但化妆师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往年轻富态里化的,能把人化老二十岁,真不怕方谨上门手撕了他?

顾远眼神中闪过狐疑,但没多说什么。

保镖协助工作人员把棺材合拢抬起来,从清晨阴灰色的天空下穿过墓园,向远处已经挖好的墓坑走去。方谨一身黑色大衣跟在后面,从顾远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以及毫无表情、泪痕未干的脸。

顾远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手帕,想了想又没动,只沉默落后了半步。

这座墓园历史悠久,其中大半都是顾家人。顾名宗的位置也是生前早就准备好的,应该请人看过风水,在一处微微凸起的草坡上。

方谨站在坑边,看到棺材被放进去的一刹那,泪水哗地夺眶而出。

——他要是哭出声还好,就是一言不发流泪的模样让顾远格外堵心。但墓园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想发起火来给方谨难堪,便深吸一口气忍了忍,趁棺材落地填土的时候悄悄走开,径直下了草坡。

要说完全没有伤感那也是假的,但经过那么多事之后,伤感里已经混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以至于让他无法再单纯地逝者而感到悲哀了。

顾远顺着草坡背阴面走了下去。这里基本不会有人过来,清晨的微风正带着潮湿微凉的水汽,从树林间穿梭而过。他站在草丛间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肺部被冰凉的氧气灌满,又徐徐排出鼻腔,整个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葬礼过后他该回香港一趟了。要么就带着方谨一起吧,反正香港离G市也近,单独留他一人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顾远这么想着,正抬脚向前走,突然整个人一绊。

——扑通!

顾远摔倒在草地上,简直有点发愣。

幸亏他反应快手撑了下地,饶是如此身上还是沾了不少潮湿的草屑。顾远起身拍拍衣摆,低头想看是什么东西把自己绊倒了,紧接着就只见泥地里露出一块黑色石板的边角,因为周边草丛格外繁盛的缘故,走近了都很难发现。

顾远疑惑顿起,上前拨开草丛,登时怔住。

只见那赫然是一块墓碑,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

季名达之墓

方谨、立

第51章 顾远瞬间只觉得荒谬,这他妈该不会是兄弟吧?

季名达?

这是谁?

顾远第一反应是,难道方谨看墓园环境好,偷偷把他家什么亲戚给埋过来了。但紧接着他意识到方谨不会干这么搞笑的事情。

方谨的个性他算是比较了解了,概括下就是目的性很强,想做一件事时哪怕手头资源很少,他都会高度集中起来,然后一击必破。他绝不是有闲心给自家亲戚迁墓来葬到别人家祖坟里的人。

那么,难道这个季名达跟顾家有联系?

这块墓碑是平躺在地上的,跟普通立起来的那种不同,因此在草稞中很容易被湮没。石头倒是好料,顾远伸手摸了摸,感觉跟顾名宗今天下葬用的那块墓碑石料一致,下面棺木的规格应该也不会低;但处在草坡背阴面,风水上讲就不太好了。

顾家哪位亲戚姓季呢?

这可不是常见姓。

顾远盯着那块墓碑上的季名达三个字,从草地上缓缓起身。清晨潮湿的风从他脸颊拂过,一时间竟有点发冷,片刻后顾远突然打了个寒颤。

——季。

传说顾名宗是顾家上代老太太不能生育,从外室那抱来的。

而那个外室就姓季!

那外室晚年被顾家暗中赡养,但很早就去世了,顾远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还被带着祭拜过。之后佣人闲言碎语,他也听过一耳朵,只是后来留学英国多年,这事就慢慢忘了。

那么这块墓碑,难道是那外室的亲戚吗?

但哪个姓季的亲戚能跟顾名宗一样排“名”字辈?!

顾远只觉得全身发冷。他转身大步向草坡下走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心腹手下,直截了当问:“那管家现在在哪?”

手下一愣:“什么管家?”

“那天灵堂上那个。”

管家被人从灵堂上押走,但顾远留过话说不要苛待——那毕竟是方谨的人,苛待了是给方谨没脸。后来顾远带来的人接管了顾家大宅,他自己事情又多,也就忘了管家这么个小角色的存在。

但现在想起,方谨一个二十来岁的人,怎么能接触到那种多年以前外八路的亲戚?

再说他偷偷把人埋进墓园,管家焉能一点风声都不闻?

“不好意思顾大少,第二天方副总就派人来把管家弄走了,说他年事已高,不堪使用,主动把顾家庄园里的一切权力都交给了我们的人。”手下小心问:“怎么?大少有话要问他吗?”

——迟了,方谨的手脚果然快。

顾远冷冷道:“走了就去找,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找不到。另外方谨这几年用过的人都给我找出来,佣人警卫保镖秘书,尤其是那个越南雇佣兵头子,一个都别漏!”

手下立刻答是,顾远顿了顿,又道:“不过动静收敛一点,别太大了。搞得好像我们要给方副总难堪似的,让人看他笑话。”

要搜人动静就肯定大,顾远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顾及着方副总的面子。手下也实在没胆质疑顾远的命令,闻言又立刻答了声是,这才挂了电话。

顾远站在草地上沉吟片刻,想要让人查查季家的亲戚关系,但又无从下手。

且不说季姓外室的存在多少年前就是禁忌话题,就说二十多年来音讯不通,天各一方,要查实在难度太大,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

顾远又走了几步,站在树林前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回头仔细打量不远处的草坡。顾名宗葬礼还没完,估计方谨还得哭一会儿,从这个角度可以隐隐绰绰看见那群人正站在墓坑边;而草坡另一面,那块署名季名达的墓碑隐没在泥土中,地面只能看见一块不明显的凸起。

顾远眉心轻轻一跳。

他试探着退后数步,又左右调整了下视野角度。

此时东方朝阳升起,第一缕阳光正突破清晨阴霾的云层,向大地投射而来;那光芒映在顾远眼底,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倏而一顿。

——正举行仪式的顾名宗的下葬地点,和季名达那块墓碑,在草坡两侧形成了一个直线角度。

即是说,当他正面东方时,顾名宗和季名达的墓碑是阴阳两面,遥相呼应的!

顾远心中瞬间掠去一个猜测,但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

——这种下葬位置不是随便挖了俩坑,肯定是方谨特意点的。而方谨做事从来不随心所欲,他的目的性很强,特意安排这样的位置是有什么用意呢?

再加上相同的辈分和姓名中间字,同样的母族,这种同一水平线上阴阳两面的墓碑……

……这他妈该不会是兄弟吧?

顾远整个人动作一顿,紧接着就只听手机响了起来。

那是他安排在香港的一个心腹手下,专门负责盯梢柯荣的。顾远正了正心神,接起来问:“怎么了?”

“大少,香港这边事情不好了。您之前从水路运进来的那个集装箱走了柯家航线,被柯荣的人发现后硬是扣了下来,里面有您让我们带过来的两箱金条。我们跟对方交涉了好几次都没用……”

顾远说:“直接找柯荣,说那是我的东西,叫他放行。”

“我们已经找了!”

手下大概有点急,但还是吸了口气,沉声道:“但柯荣亲自发了话,说是您私下使用柯家航线在先,要是连个说法都没有就随随便便把东西还回去,让人怎么看他这个舅舅?起码您得当面跟他要,他才能还,不然岂不是在手下面前颜面扫地,以后还怎么话事!”

顾远几乎冷笑起来:“他的颜面?他的颜面关我何事?”

但紧接着他停了停,似乎又掂量了下,问:“——柯荣今天在哪里?”

“就在香港码头,据说专门空了一上午时间等您,等不到就把金条从船上扔海里……”

顾远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七点半,动作快的话去香港来回一趟两个小时就搞定,回来还赶得上押着方谨做检查。

柯荣这一面还是有必要去见的,他可能掌握了顾名宗遗嘱的相关线索,之前跟迟婉如勾勾搭搭的就是为了这个。这次逼迫他亲自上门,态度硬中又透着软,可见未必只为了那两箱金条,也许跟他手上的遗嘱信息有关。

“告诉柯荣,他想见我,就给我在码头等着。”

顾远语气又一顿,说:“我不坐船——叫那边准备好停机坪,我直升机过去。”

·

顾远收起手机,大步走上草坡。

清晨突破云层的阳光直射在他身上,黑风衣摆呼啸而起,深邃锋利的面容仿佛能反出光。此时葬礼正好结束,方谨回过头,视线触碰到他稳步走来的身影,霎时有些恍惚。

——单看这一幕,其实他很像记忆中那个顾名宗。

但方谨却完全没有任何惊慌和恐惧,相反,那极具压迫感的强悍气场,却给他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那是一种就算此刻这个人走过来,把刀子插进他的胸口,他都能看着眼前这张脸,心甘情愿无比信赖的倒地而死——这样从本能中油然而生的安心。

方谨转过身,下意识向顾远伸出手。

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要求拥抱一样,顾远走到近前,张开一条手臂将他拥在怀里,又拍了拍他后脑的头发。

“我去一趟香港,中午就回来。”

方谨满是泪痕的脸埋在顾远肩膀上,满鼻腔都是那温热熟悉的气息,第一遍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发出一声茫然的:“……嗯?”

“你今天醒太早了,回去睡一觉,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顾远并没再提体检的事,他放开方谨退后半步,仔仔细细打量他通红的眼角和被泪水浸润透明的脸颊,伸手缓缓将他凌乱的头发理顺。

这动作是那么认真、仔细,仿佛占据了顾远全部的心神,似乎对他而言眼前是一件最珍贵,最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宝物。他就这样将方谨每一丝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又端详半晌,目光深浅莫测喜怒难定,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方谨轻轻道:“……顾远?”

“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方谨微微愣住。

他抬眼望向顾远,却正撞上对方的目光。

刹那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目光能刺进自己的眼窝,穿透眼球,直直地看进大脑里去。

“方谨,”顾远就这么看着他,说:“我知道以前你做了很多事,但现在都已经没法追究了。人是要往前走的,只要你今天老老实实把隐瞒我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让你承担任何责任,怎么样?”

方谨面色微变,几秒钟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远的手还搭在他脸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晌又重复问:“真的没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方谨才垂下视线说:“没有。”

顾远笑了起来。

那笑意似乎是很轻淡甚至是温情的,但却完全没有到达那冰凉的眼底。

“好的,回家吧。”他拍拍方谨的脸,浑然仿佛刚才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一般:“回去记得睡一觉,我中午过去陪你一起吃饭。”

不知为何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方谨内心骤然掠过一阵不安,甚至有点心悸的感觉从深处泛起。

但他精神太衰弱了,而且没有任何仔细思考的机会。

顾远半温柔半胁迫地把他带下草坡,又招来顾家等候在墓园门口的车,亲手把他扶了上去。

方谨坐在宽敞的真皮后座上,顾远站在车外,俯身帮他系上安全带。那一刻他们身体异常相贴,连气息都缠绕在一起,系完后顾远抬起头,吻了吻方谨冰凉的唇,问:“中午你想吃什么?”

“……”方谨眼神深处藏着警惕,但并未表露出来,甚至还笑了一下:“不用管我,我什么都行。”

“香港徐记的鱼蛋面很有名,上次你去吃的时候,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要不中午给你带一碗吧。”

方谨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顾远又吻了他一下,风度翩翩起身退到了路边。

保镖过来关上车门,随即司机发动了汽车。方谨按下车窗探出头,只见顾远的身影向后掠去,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那一瞬间方谨心脏突然被毫无来由的冲动攫住了。

“顾远!”

汽车顺着马路向前,顾远的身影飞速变小。

方谨勉强咽下想要说什么的欲望,只觉得苦涩从心底弥漫而出,顺着舌根一点点充斥了口腔。

他紧紧抓住车窗,用力到每一根手指乃至于掌心都隐隐发痛。半晌他终于慢慢坐回了车里,几乎是虚脱般无力的,倒在了后座的靠背上。

第52章 顾远,你不是顾名宗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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