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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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差只是道:“此事,您还是问周夫人吧。告辞。”说完,不顾周氏母女的叫喊,竟然强行将他们带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仕洋看向大周氏。

寒雁伸了个懒腰:“父亲,雁儿身上的伤还没好,要先进屋去包扎伤口了,父亲便和姨娘好好聊吧。”

庄仕洋这才注意到寒雁手上的伤,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都散了吧。”庄寒明有些担忧的看着寒雁,见她冲自己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才放心离开。

待清秋苑再也无一人时,寒雁转身进了屋子,刚一进里屋,便见那人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小丫头,手段倒是漂亮。”

寒雁也看着他,半晌突出四个字:“果然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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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王爷吃醋

“小丫头,嘴巴还挺毒。”卓七道,生平第一次被嫌弃,这感觉真不怎么样。

寒雁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欠我一条命,一道伤,还有一瓶药。”

卓七的目光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想起方才寒雁拔下头上的簪子,干脆利落的划了一道伤口,看的他心惊肉跳,自己却像没事一般的找了快绷带缠好。正因为如此,还能解释房间里挥之不散的血腥味。

“你不必那样做,”他说:“对自己未免太狠。”

寒雁满不在乎的一笑:“即便没有你,今日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表面上我是吃了亏,自个儿落一道伤,可是她们也别想讨得了好。要算计我,就自己先脱层皮。”

卓七嘴角邪气的勾起:“你真是有趣,如今越发的舍不得离开你了。”

寒雁也道:“我救了你,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卓七有意逗她:“以身相许。”

寒雁翘起嘴角:“那倒不必,只要你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就好。”这人太过麻烦,身份也不是平常人。如今若一旦跟他扯上干系,怕是只会徒增烦恼。

卓七紧紧盯着她:“除了这个条件,其他的我全都答应。”

寒雁瞪着他,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寒雁道:“小丫头,我从不欠人人情,若是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与你,”说着站起身来:“今日你因为我受伤,也算是留了伤疤,若是你的王爷夫婿因此嫌弃你,不肯要你了,”卓七的身子退至窗边,冲寒雁暧昧一笑:“我便娶了你,来报救命之恩。”说完身子一闪,屋中只剩下寒雁一人。

寒雁皱了皱眉,正要收拾一下桌上狼藉,却见茶杯边放着一个铁片,拿在手里,竟然有些沉重,上头写着寒雁看不懂的文字。料想是刚才那人留下的,许是贵重万分的东西,便走到床边,手指摸到床脚处一个突起的地方,用力一掀,整个床板掀开,出现了一个空心的凹洞。

这便是刚才卓七藏身的地方,重生后,寒雁唯恐清秋苑有周氏安排的眼线,前些日子同江玉楼换的银钱放在身上不安全,便花了两天两夜才将床底弄出了一个隐蔽的空间。方才那人倒也君子,至少里面的银钱一分没动。

寒雁从底部掏出一个小布包,将那铁牌子和银票放在一起,这才重新铺好床。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有了些微困意。只是眼下天已大亮,倒是不能再回床上休息了。便让汲蓝将藤条编制的躺椅搬到院子里,就着清晨的太阳小眯一会儿。

也不知打了多久的盹,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寒雁猛地睁开眼睛,却见傅云夕就站在眼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近日他穿了一件青色大氅,里头是天青色绣暗纹的锦缎长袍,比之从前多了些英武,神色却是有些阴沉。

寒雁先是一愣,转过头看了看,却没发现汲蓝的身影,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傅云夕只是盯着她:“今晨听闻昨夜庄府遇到刺客,我来探望王妃。”

“王妃”两个字被他说出来,寒雁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中暗道傅云夕好快的手脚,这不过发生了片刻的事,他现在就能赶来。想必汲蓝他们是被他支走了,这般光明正大,怕是不是偷跑来的。

“你可是从正门进的府?”寒雁问他。

傅云夕被她的话问的有些好笑,脸一沉:“难不成本王还要走后门?”

“我不是那个意思…”寒雁连忙否认:“只是你从正门进,怕是许多人都看到了…”

“看到了又如何?”不等她说完,傅云夕就打断她的话:“如今你是我玄清王府王妃,本王看自己的王妃,天经地义。”

寒雁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瞪着他不说话。心中却是想,傅云夕这般举动,在别人的眼里,就是玄清王疼爱自己的王妃,所以一听王妃府上有刺客之事,第二日清晨便赶了过来,似乎是在与她壮威,昭示她在玄清王心中的地位。日后有人再想欺负她,看在玄清王的面子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个人办事,总是这么周到,寒雁想着,倒也不怎么气他狂妄的话了。只是问:“你来做什么?本就无事。”

傅云夕却是看着她抿紧了唇,半晌,扔给她一个白玉小瓶,寒雁手忙脚乱的接过来:“这是什么。”

傅云夕走近一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寒雁吓了一跳,就见他一把掀开寒雁的衣袖,面色冷沉的盯着那道白布缠着的伤口。

寒雁见他如此表现,明白他是想看自己的伤口,不过还是有些难为情,便向后缩了缩:“没什么好看的。”

“别动!”傅云夕低声道:“庄仕洋竟没有为你请大夫!”

庄仕洋的确没有顾忌寒雁手上的伤,是以寒雁只好又自己找了一条绷带,随意撒了些药粉缠好,只当是愈合了就好。如今见傅云夕语气不善,心中一暖,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不必麻烦大夫。”

傅云夕在寒雁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沉着脸撕开寒雁的那条绷带,自己拿出另一条崭新的绷带出来,竟是要为她重新包扎。

堂堂玄清王为一个小丫头包扎,寒雁觉得不妥,便拒绝:“我还是自己来吧。”

傅云夕道:“闭嘴。”看了寒雁一眼,那双一贯深邃的凤眸此刻散发着星点寒意,寒雁竟然有些不敢看,大约知道他心情不好,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受痛的可是她哎。

傅云夕的脸色虽难看,动作却越发的温柔,寒雁倒是没有觉得一丝疼痛,见他熟练的样子,忍不住道:“王爷这手法,还挺熟练的。”

半晌没有听到傅云夕的回答,还以为他正在气头上不愿搭理自己,就听见傅云夕冷清的声音传来:“从前在军中时,但凡受伤,都是自己包扎。”

寒雁疑惑:“不是有随行大夫吗?怎么还用自己包扎伤口?”

傅云夕淡淡道:“信不过。”

信不过这三个字,听起来轻描淡写,寒雁却可以感受到这三个字的分量。听说这位玄清王是十四岁开始披甲上阵,可以想象,十四岁的少年,要面对的质疑,所处的地方又是战场。不被别人信任,亦不信任别人的无奈,在那种境地里,谋得一丝生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是否也正是因为那一段腹背受敌的旅程,才造就了傅云夕今日这般淡漠冷清的性格?

寒雁沉思之际,傅云夕已经为她清洗好伤口,撒上药,重新包扎好了。他的包扎手法比寒雁好了不止一点。寒雁正想向他道谢,傅云夕就看着她道:“为何弄伤自己?”

寒雁一愣,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傅云夕这般举动,又是常年在军中呆过的人,这伤口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一看便知不是摔倒划伤,而是自己故意划伤的,只是眼下,应该怎么跟他说?

“我送你的簪子,不是让你拿来伤害自己。”他道,深幽的眸子简直要把寒雁吸进去一般,却又看不出一点情绪。

连这都看出来了,寒雁心中大呼不好,勉强笑道:“当时情况紧急…”

“你既然能搬出玄清王妃的名号,为何不一开始就搬出来?”傅云夕冷声道:“却要伤害自己来证明清白。”

寒雁脸一红,自己当时搬出王妃的名号,也无非是看玄清王的名声好使罢了。如今怎么听着他这话,像是自己仗着王妃之名为非作歹似的。心中有些不自在,却也倔强道:“我尚未过门,自然不能算作正式的王妃,岂能处处都拿出玄清王妃的名号,叫人看了笑话去。”

傅云夕听闻她的话,凤眸一眯,似笑非笑道:“你在提醒本王,早日与你完婚?”

寒雁转过头瞪着他,这人怎么能胡乱理解别人的意思?僵硬道:“王爷多虑了。”

沉默半晌,两人均是无话,过了一会儿,傅云夕才开口:“昨日的刺客,是西戎人。”

寒雁一惊:“西戎?”难怪昨天见那人便不是中原人的模样,只是西戎如今与大宗势同水火,那人怎么还敢只身前往皇宫刺杀皇上,想到自己昨夜还救了那人一命,心中已然觉得有些不安。再看向傅云夕,想必他已经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帮助了刺客逃离。见他神色沉冷,寒雁心道莫不是以为她与那刺客是一伙的?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向傅云夕解释一番,遂道:“我并不知那人是西戎人,当时他拿刀架着我的脖子,我若不帮他,他便会对我不利。所以才…”

“他当时躲在哪里?”不等她说完,傅云夕就打断她的话。

寒雁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房间?”傅云夕一挑眉,语气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危险。

寒雁眨眨眼,点了点头。

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唇上一暖,那张俊美的容颜在自己视线中放大,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傅云夕才稍退一些,声音透着几分警告的意味:“你是本王的王妃!”

寒雁一把推开他,只觉得心中震惊无比,这傅云夕怎么说亲就亲,却见那人神色缓和了些,放下手中的东西,拂袖而去。

待傅云夕走后,寒雁才走过去,发现那是几瓶去疤的膏药。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想起方才他那出人意料的一吻,脸颊有些发烫。

恍然大悟般,难怪他今日这般反常,整个人都心情不善的模样,先以为是他怀疑自己故意帮助刺客,现在才明白,他是不悦自己与那刺客共处一室,这人心眼也太小了!不过…寒雁握着手上的药瓶:“他这是在…吃醋?”

却说傅云夕离开庄府后,便前往皇宫。今日太后召见,他也不便在庄府留太久的时间。

彩凤殿。

太后斜倚在如意塌上,退下跪着两个身穿宫装的宫女为她捶着腿,陈贵妃坐在一边,与她说着话,却见外头有公公来报:“玄清王到——”

傅云夕走进大殿,屈身半跪下来,声音冷沉道:“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吧。”太后朝他招了招手:“云夕,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傅云夕眸色深沉:“儿臣不孝,令母后担忧。”话虽这么说,语气却丝毫没有担忧的感觉。

陈贵妃规规矩矩的垂头坐在一边,只是那唇边,还是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云夕啊,听说你要娶庄家小姐为妻了。”太后眯着眼睛,慢慢的抿了一口茶。

“是的。”傅云夕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回答也即为简练。

“哀家原先还想着,要将庄家丫头指给卫王世子,如今倒是被你捷足先登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傅云夕的神色。却没在傅云夕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傅云夕道:“皇上已经将右相府上的千金指给了卫世子,想必也是一桩美满姻缘。”

“呵呵,”太后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那一桩姻缘,不是你求皇上促成的吗?”

傅云夕道:“儿臣也是看李姑娘对卫世子一片痴心。”

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决定也不与他说话绕弯,便道:“你为何想娶庄府四小姐?”

“庄小姐才名远播,儿臣倾慕不已,母妃以为,这个理由如何?”他道。

太后却不看他,反而转向一边的陈贵妃:“哀家老了,可听不懂什么倾慕不倾慕的,陈贵妃,不如你说说,那位庄四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贵妃恭敬道:“庄四小姐是个苦命人,去年刚没了母亲,又不受父亲疼爱,甚至于被府上的姬妾欺辱,看着倒是可怜的紧。”

这话明着是心疼寒雁,暗地里却是说寒雁地位不受宠,即便在府中占着一个嫡女的地位也不受众人待见。这样的姑娘做选玄清王妃,倒是差了些。

果然,太后听了叹息一声:“如此这般苦命的人儿,云夕可要好好待她。”话锋一转:“不过她自小受苦,日后过了门恐怕会累着,哀家便指给你其他几位侧妃小妾,帮衬着庄家姑娘,也是好的。”

傅云夕淡淡道:“母妃有所不知,儿臣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立下誓言,今生只娶庄姑娘一人。”

“什么?”太后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历来便没有这样的规矩,皇家子弟只娶一位正妃的说法。开枝散叶是你的责任,怎么能意气用事。哀家不同意。”

“母后,”陈贵妃柔柔的开口:“是那位庄四小姐自个儿提出来的。当日卫王父子去庄府提亲,庄姑娘便说了:要嫁之人今生只能娶她一人。这才打消了卫王的念头。”

太后眼睛一瞪,大怒道:“好一个妒妇!女子便要宽和大度,遵守三从四德方为好女子,她倒好!提出这样一个荒谬的要求,日后过了门那还了得,云夕,哀家不允许你娶这样一个女子。立刻与她退亲。”

“母后说笑了。”傅云夕仍旧是平静无波的模样:“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准允的婚事,如何能改,便是在今日,她也注定是我玄清王府的王妃了。”

陈贵妃捂着嘴吃吃笑起来:“难怪都说王爷是个君子呢,想要合了母后的意,这还不简单?只要王爷休书一封,立刻休了她,这门亲事不就不算数了。皇上只说赐婚,可没说不准休妻。”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没错,云夕,你立刻休书一封,这京城里的好姑娘大有人在,哀家再为你指一门好亲。”

“敢问母后,庄姑娘犯了何罪,儿臣要休她?”傅云夕挑眉问道。

“她便犯了七出之条的善妒一条!”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鹜:“这等善妒的女子,如何能要!”

“如果是说今生只娶她一人这条是善妒的话,恐怕不行,”傅云夕缓缓道:“因为儿臣,心甘情愿专宠她一人。”

这话一出,陈贵妃的笑容有些发僵,看向傅云夕的目光也有些不可置信。在她看来,男人皆是朝三暮四的动物,没有不偷腥的猫,若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有机会,一定会偷着寻不少的女人,更何况傅云夕本身极为初出众,怕是赶着往他身上扑的大家千金,不在少数。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心甘情愿一生只为一个女人守候呢?

“王爷别开玩笑了,”想到这里,陈贵妃便料定傅云夕是在假意推辞:“以王爷这样的条件,怎么会一生只娶一位正妃。且那位庄姑娘的确算不得出众,若是王爷愿意,这世上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本王的世子妃,只有一个。”傅云夕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的冷意,让陈贵妃不由得心头一颤。他在太后面前竟然连“儿臣”也不愿称了,只听他道:“这门亲事,皇上已然准允,莫非,还有谁大过皇上?”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的扫过太后陈贵妃二人,语气似有深意:“若有谁想要肖想世子妃这个位置,本王杀无赦。”

太后眉眼一沉,看向殿中的俊美青年,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如剑,神色淡漠,却自有一股杀意和寒气。仿佛他的话就是一切,不可违逆,否则,必然自讨苦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皇子,对自己就开始疏远了起来,越发的难以掌控。面对自己,那股狂妄不加收敛,倒像是故意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太后收起心中所想,面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哀家也只是心疼你,你这孩子,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娶妻之事非同小可,你…”

“儿臣已经长大成人,”他说:“母后大可以放手了。”

太后一惊,神色复杂的看向他,却见傅云夕朝他拱了拱手:“皇上还有事召见儿臣,儿臣先告退了。”说完转身离开。

彩凤殿里的两人,沉默许久,太后才眯起眼睛,与方才慈爱惫懒的表情迥然不同,表情狠戾可怖,对着陈贵妃懒洋洋道:“你瞧,养大了的狼,留不得了。”

陈贵妃低下头:“那就…咱草除根罢。”

却说傅云夕回到玄清王府,成磊见了,打趣道:“去见了你的小王妃?”

傅云夕没理会他,一脚踏入书房。成磊觉察出他神色有异,跟了进来,见傅云夕正在吩咐沐岩:“找两个侍卫,守在庄府,暗地里保护王妃。”想了想,又道:“派两个人盯着宫里的人。”

沐岩领命离去,成磊狐疑道:“你刚从宫中回来?”

傅云夕道:“太后坐不住了。”

成磊的神色严肃起来:“这些年,你一直派人监视太后,究竟是什么原因?”

“很快你就知道了。”他头也不抬。

“云夕,太后反对你娶庄姑娘吧?”成磊看着他:“我也听说了太后之前想将庄姑娘指给卫如风的事。说起来也奇怪,庄姑娘看着挺普通的,太后怎么会这般上心,你派去的人可打听到什么?”

傅云夕摇摇头:“似乎是被人下了死口。如今她反对,我越怀疑。”

成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为了她,与太后撕破脸皮,这样划算?”看傅云夕不说话,又道:“再者,你与她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你就如此帮助,甚至生了娶她做王妃的念头。且不说她今年才十三岁,也是个小女娃而已。她再特别,你也不是那种一看就喜欢,说娶就娶的冲动人。我是弄不明白。”

的确,傅云夕此人极为冷清,当年在军营里,也有底下人送了千娇百媚,各式各样的女人来解馋。其中妩媚风情有之,天真烂漫者有之,清高孤傲者有之,豪气干云者有之。那些个姑娘单不说得了多少银钱,听到傅云夕的名声,自然巴巴的扑上来。年轻的英俊美少年,战场上英武无敌,贵气非常,本身也的确富有魅力。可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他看都没看那些女人一眼。当时的成磊简直对他的定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没见几面的小丫头屡屡破戒,有的时候看他,甚至像是从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变成了一个有了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会微笑,会发怒,会为了她在朝堂上惊了众人的眼,会为她跟太后撕破脸皮。

值得吗?

傅云夕摇了摇头,轻笑道:“宫宴上,我并非第一次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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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少年情事

傅云夕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午后。

彼时他尚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傲气少年,刚刚得知了一件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一个秘密,无法接受之下第一次与皇兄撕破脸皮,请缨出战。皇兄无可奈何,答应了他的要求。傅云夕心中的愤怒悲愤并未因此减少,在那个午后,他离开了皇宫,几乎将京城逛了个遍,最后来到城西的一处后山上。

那是一处十分幽静的地方,青山绿水环绕,天气很冷,外头甫降过一场鹅毛大雪,将草木都埋上了一层白色的积雪。他坐在树上,风很大,心里却仍旧烦躁不堪。却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阵哭泣。

他本不欲理会,岂料那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像是哭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本为了此处清静而来,谁知多了一个扰人安静的玩意儿,恼怒之下,他伸头去看,发现在自己身下的树底,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圆圆的团子髻,此刻正抹着眼泪,哭的极为伤心的模样。他烦躁不堪,实在忍不住飞身而下,走到那小女娃的面前冷声道:“闭嘴!”

那小姑娘吓了一跳,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郎,虽然面色不善,到底还是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竟发痴的去拉他的手:“你是神仙么?”

傅云夕生平长这么大,被无数闺阁女儿爱慕,可他性子冷清,不喜人触碰,平日里也没有人胆敢扯他衣袖。谁知面前这小姑娘,抹过眼泪鼻涕的手就拽着他的袖子叫神仙,看着雪白衣衫上的乌黑指印,自小爱洁的傅云夕,有一种抓狂的愤怒。

他后退一步:“别碰我。”

那小女娃有些不解,却呵呵笑着:“你真好看。”

傅云夕当时的想法便是:这是哪家的熊孩子,这般不懂礼貌。顿了顿,他道:“安静点。”

那小姑娘瞧了瞧他,一扁嘴,又哇哇大哭起来。

傅云夕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道:“你哭什么?”

小丫头看着他:“伤心就哭,姨娘父亲说过,不许在府里哭,所以一次把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份一便哭了。”

傅云夕先是被她的话说的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心中又有些了然,怕是这丫头是那家府上不受宠的小姐,被妾室欺负了躲在这里委屈。见她哭的伤心,便道:“那你还要哭多久?”

小丫头扳起手指来算:“一、二、三…积了半个月的眼泪,还有以后的眼泪,大约要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傅云夕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要在这里听这个丑丫头哭一个时辰?

小丫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神仙,你也要哭吗?”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肩,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雁儿的肩膀借给你靠。”

傅云夕哭笑不得,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见她果真挺起胸,将孱弱的肩头往他身边凑,一副“我很大方”的模样,表情有些僵硬:“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哭。”

“不想哭?”小丫头狐疑道:“可是神仙你看起来就很想哭的样子,不用怕,眼泪憋回去会憋出病的。雁儿不会嘲笑你。”

傅云夕低头看着个子小小的丫头,想起今日听到的那个秘密,不禁有些悲凉,像是对那小丫头说,又像是对自己喃喃道:“哭有用吗?”

他这话对于一个小丫头来说委实高深了些,只见对方歪着头想了很久,才道:“至少自己开心嘛。”

傅云夕干脆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可开心了?”

这话像是提醒了小丫头,只见她道:“哎呀,只顾着跟神仙你说话,都忘记哭了。还要将娘亲,汲蓝,姝红,陈妈妈的眼泪一块流了才对。”说完又一扁嘴,傅云夕简直是怕了她的眼泪,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别哭。”

那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看他,许是她蠢笨的模样竟然有些有趣,傅云夕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我不能跟你玩了,等会时间不够,哭的没完呢。”她说。

傅云夕瞧着她认真的模样:“为何不把哭换成笑?”

“笑?”那小丫头歪着头想了一下:“笑不出来。”

他心中一动,这样小的一个娃娃,却笑不出来,想必是吃了许多苦楚,然而竟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大哭,要躲在无人的山上掉眼泪。语气便放柔了:“你为何哭?”

那小丫头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来,说府上的姨娘是如何的欺负他们母女,父亲是如何对她们冷淡,下人们如何的冷眼,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下来。傅云夕叹息一声,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世道不易,谁又能比谁过的更好一些。面前这个垂髫小儿,亦有自己说不出的苦楚悲哀。见她哭个不停,便安慰:“我与你抓一尾小鱼,你可不要哭了,如何?”

这深山之上,清泉叮咚作响,泉水明澈,依稀可以看见水下嬉戏的彩鱼。他也是被这小丫头的眼泪弄得有些头疼,才会破天荒的安抚起对方来。

见小丫头愣愣看着自己,傅云夕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带着一个钓竿回来。自小娇身惯养的小少爷,也第一次为了一个小女娃,坐在泉边垂钓。见他这般,那小丫头大概是觉得有趣,竟然也不掉眼泪了,乖乖坐在他的身边,盯着水里的浮漂。

“神仙,那你为什么要哭呢?”傅云夕正是心不在焉时,听到身边的小丫头开口问。

他一愣:“我未曾哭泣。”

“你的眼睛没有哭,”她指了指傅云夕的胸口:“这里在哭。”

傅云夕一怔,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半晌没有说话。她竟然,看出了他的脆弱。

可是傅云夕只是淡淡道:“我并没有。”小丫头见他面色冷淡,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这里在哭,比眼睛在哭更难过。娘亲说,这里哭的人,都很可怜。”

他没说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神仙,你以后还会到这里来钓鱼吗?”她问。

少年神色漠然:“未必,我明日便出征打仗,或许无法活着回来,与你这一面,也算是有缘。”他将自己的生死看的淡然,甚至于想,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再也不回来。

小丫头看着他,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以后不会来了吗?”

少年瞥了她一眼:“没错,所以这一尾彩鱼,就当临别前留给你的纪念。”

可是到底,那个小丫头还是未曾见到他钓起彩鱼的时候。

没过多久便来了两个神色焦急的丫鬟,一边叫着自己身边丫头“小姐”一边警惕的盯着他。那丫头被两个丫鬟带走时还冲他没心没肺的挥了挥手:“神仙,以后再见!”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此次一别,生死未卜,或许来生再见,或许永不相见。他垂下头,手腕用力向上一提,一条泛着蓝色磷光的美丽彩鱼破水而出,在空中闪着美丽的光晕。

这尾鱼,没送出去呢。

他笑了笑,从鱼钩上将那尾鱼取下,重新放进水里,蓝色的彩鱼尾巴一甩,激起一串水花,很快便没入了水中不见踪迹。

“若是有命回来,再来看你。”他向着水中轻声道,再看了一看那小丫头消失的小路,记忆里的那张脸,不过片刻,竟然模糊了。

也罢,当时她鼻涕眼泪毫无形象,傅云夕也没有太注意她的容貌。只记得那一双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极清澈,似乎世间的一切映在她眼里,都是亵渎。

第二日,傅云夕便随大军出征,少年高坐大马之上,仰起头看着远处碧色的万里长空,神色深沉无比。

之后的战场,兵戎相见,刀山火海,少年在短短几年里迅速成长,漠然,冷清,深沉,淡定。他已从孤傲少年蜕变成俊美青年,千军万马当前亦不动声色,风华无双,已然成长。

成磊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这几年,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连我都觉得…可怕。”

他道:“因为你,还没有尝试过不能哭的滋味。”

傅云夕偶尔会想起那个小丫头,那个午后,她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一生最为无助悲愤的时候,一番闹腾,却也将他的悲哀散去了不少。那一尾彩鱼,未送出去的临别纪念,竟像是一个约定一般,令他在战场上越发的勇猛无敌。

人,总要有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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