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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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却没想到,沈来是认真的。

张秀苒收拾了碗筷,背对着周既道:“走吧,别再来这里了。”

周既守在门边却不挪步,“妈,来来真的就没有只言片语了吗?她怎么舍得你?”

张秀苒看了周既良久,终于回身走回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明信片递给周既,“这是她寄回来的明信片。”

周既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邮戳来自不同的国家,瑞典、冰岛、挪威……也真亏沈来用心了。周既和张秀苒都知道,最后的日子,沈来的身体是绝对支撑不起多国走动的。

明信片写得满满的,都是沈来的笔迹,只在最下方有另一个人添上了一排字,是一个挪威地址。

“每个月都能收到,我想未来的每个月也都能收到。”张秀苒淡淡地道。沈来为张秀苒精心安排了一场她还活着的戏,可事实真相如何,却在人的心底。

周既拿到签证的第一天就飞往了挪威。

奥格颇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满脸疲惫而瘦高的亚洲男人,在他问出之前,周既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Is CoCo here”

CoCo是沈来的英文名,来是e去是go,她叫来来,所以戏称自己为e,英文名取的简写,CoCo,却不是香奈儿的coco。

奥格在听到“CoCo”的时候挪开了挡住大门的身体,“她不在这儿,你是看到明信片上的地址来的吗?”奥格说的是中文,而且带着江城音,全是沈来的功劳。

奥格是个高大的白人,一双眼睛湛蓝清澈,正是沈来最迷的那种颜色,她能为一双迷人的蓝眼睛而追一个季的剧,无论情节好坏。

奥格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啤酒,给了周既一罐。

“我来找CoCo,她不见了。”周既开门见山地道。

奥格道:“她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周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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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格继续道:“她给我写了邮件,说她生了很严重的病,我让她来挪威,我陪她治病,挪威不行,我们就去美国,可是她不肯。她寄了很多明信片给我,让我每个月寄回给她妈妈,我拜托了很多朋友,请他们从他们的国家寄出给她。”

“后来我就再没收到过CoCo的信息,所以我把我的地址写在了明信片上,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她的消息,我不敢去打扰她的妈妈,怕戳穿她甜蜜的谎言。”奥格有些忧伤地道。

尽管周既早已料到沈来不会来找奥格,可亲耳听奥格说出来之后,整个人却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了下去。

奥格已经喝完了一罐啤酒,又重新起身拿了一罐,然后听周既轻声问,“你怎么认识CoCo的?”

这个话匣子一开,奥格就再也没忍住,在他回到挪威后,身边就再也没人能和他一起回忆CoCo了。

“我和CoCo是念书的时候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天呐,她长得就像Angel对不对?”奥格问周既,“我追她追得很辛苦,追了两年她才点头同意,东方的姑娘总是那么羞涩。”

大概是不知该如何用中文赞美沈来,奥格开始用英语嘟囔 “…so sweet…so smart… so beautiful and moving…”回忆着回忆着,奥格就开始流泪。

“在分开的时候,我跟她求婚了,可是被她拒绝了,她说她要回她的国家,我就说我也去,被她拒绝了。”奥格不无委屈地道,“可是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的快活……”

奥格可没管周既听了是个什么感受,他太需要有个人让他可以谈论CoCo了。他上楼回了自己的卧室,取了一本相册递给周既,“你看,CoCo。”

相册里全是沈来,大笑的沈来,微笑的沈来,哀伤的沈来,忧郁的沈来,受伤哭泣的沈来……还有和奥格甜蜜相拥、相吻的沈来。

“She’s so pretty, isn’t she”奥格道,“中文怎么说来着,她教过我,哦,什么雁,什么鱼来着?”

“沉鱼落雁。”周既轻轻地道。这么自恋的话,年轻时候的沈来的确说得出口。

整个晚上,奥格跟周既讲了许许多多他和沈来的故事,讲沈来怎么捉弄他,又讲沈来怎么照顾他,他喝着酒,流着泪,想着他的CoCo已经远去了。

原本来找沈来的周既,在那个夜里,就一瓶一瓶的啤酒喝着,听着另一个男人流着泪说他和沈来的故事。

送走周既的时候,奥格道:“周,我要忘记她了,我现在有了新的想要认真对待的人了。”所以他昨晚才会那么放肆地任由自己去想那个特别狠心的东方女孩儿。

周既坐在飞机的舷窗边看着脚下的挪威,他想如果当初奥格不管不顾地跟着沈来去了中国,沈来早就是哈拉尔森太太了。

沈来这一生遇到过很多爱她的男人,然而最可悲的是他们总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爱她,却又不够爱她,所以总是离她而去,留下她孤单一人。

从江城的机场出来,周既只觉无处可去,天地茫茫,却再也没有一个叫沈来的人,没有一口她呼吸过的空气。

出租车将周既载到了鹭洲,这里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了,在城里开车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这里。

鹭洲国际是江城的高档楼盘,周既和沈来结婚的时候,婚房就在这里。

按开密码锁,屋子里窗明几净,客厅的茶几上还有一束开得正艳的淡绿色桔梗花,是沈来的最爱。

梳妆台上,女主人的梳子随意的摆放着,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沈来的衣服还挂在衣柜里,她如山的包包还整整齐齐地放在玻璃柜里,整面墙的鞋子一点儿灰也没有。

七年的时光,虽然让这间屋子的颜色陈旧了一点儿,但别的几乎没有任何改变,然而空气里却已经没有女主人在时,时不时会传来的幽香。

周既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开灯,后背有点儿硌人,他抽出来一看,是沈来以前喜欢的粉色心形抱枕。

周既点了支烟,待猩红的光芒在黑暗里闪烁时,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来要是在的话,肯定要出来骂人了,他就往她脖子里吐烟圈。

周既没脱鞋,就把脚往茶几上一搁,等着沈来来踢他的腿。

烟燃完了一支又一支,黑暗里没有任何动静。周既觉得这个世上的事特别滑稽可笑,沈来一辈子健身、减肥,不抽烟不喝酒,却年纪轻轻就得了肺癌。他呢,抽烟喝酒吸雾霾,却屁事儿没有,你说可笑不可笑?

恍恍惚惚地听见开门声,周既立即“腾”地站了起来,膝盖撞到了茶几脚上,也没顾得疼,急急地把烟头扫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瘸着腿跑到门边,“来来。”

“啊!”开门进来的曾姐被屋里的人吓得尖叫一声,刚买的花也掉地上了。等她回过神来,才惊讶地喊了句,“周先生,你回来啦?”

Chapter 66

曾姐已经七年没见过周既了, 但每个月的薪水依旧准时打入她的银行卡里,她也想过不做的,但周既每年无声无息地给她按照百分之八涨工资,曾姐没舍得这份工, 又觉得心里有愧,毕竟别人都没住,所以更是特别用心打扫卫生和维护屋里的电器。

“曾姐。”周既看到是保姆后失望地往后退了退,他都忘记曾姐也有这屋子的密码了,也忘记她还在这里打扫卫生了。“我还以为是来来回来了呢。”

曾姐同情地看了周既一眼。她十年前从周既和沈来结婚搬进来开始,就在这里做保姆了。自然把两人的恩爱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她说哦, 沈来真的是太娇气和矫情了,哪有女人做成那样的, 也就周既脾气好,什么都能忍。

不过那是真喜欢, 曾姐知道。周既看沈来的眼神,那是恨不能黏在身上的。可惜老天见不得人好,沈来怀了孕又流产,神色恍惚出了车祸。

谁也没跟曾姐说过什么车祸,这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不然怎么能解释,沈来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呢?

曾姐是从没想过离婚那个可能的,谁要是跟她说他们离婚了, 她肯定要骂人乱讲的,周既和沈来怎么可能离婚?他们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的, 要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什么的,才可能哟。

所以沈来的消失,必须是死了才能解释,好端端一个人,除了车祸还有什么会突然就死了的?曾姐很肯定沈来当年就死了。

因为她还看见,周既晚上醉倒在沙发上,一直喊“来来,来来。”听得她都心酸想哭。

再后来,曾姐就没见过周既了,她也想得明白,这里是伤心地,触景伤情,周既那么有钱肯定搬其他地方去了。

曾姐没回答周既,她看得出周既很憔悴,胡渣满脸,一身的烟味儿,两颊全凹陷了下去,这明显是神智不清。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莫不是沈来的忌日?可又觉得时间对不上?但也可能是她自己记不清了,毕竟年纪大了。

曾姐手脚麻利地把花换了,重新装上水。转头看到周既正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呀,周先生我没想到你会突然回来,所以什么都没买。”买了东西没人吃就是浪费,曾姐不是没良心的人,虽然周既不回来钱照给,但她也不能随便浪费人的钱。

周既回头看着曾姐,好像又看到了沈来站在她身后,吩咐她,她的床头要换香槟玫瑰。

“曾姐,买点儿山竹吧,还有车厘子什么的,来来爱吃。”周既合上冰箱门道。

曾姐不说话了,她觉得周既精神有点儿毛病。

周既说完也醒悟了过来,可他忍不住继续道:“曾姐,来来她出国了,你知道她的,就喜欢到处跑,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她呀,每天没水果吃就要生气的。”

曾姐不无可怜地看着周既,周既知道她把自己当疯子了。可是他很清醒,清醒的知道沈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不能当她死了。她给张秀苒编了个故事,没骗着张秀苒,却让周既有了根救命的稻草,抓着就不放。

曾姐把房间里的灰尘打扫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超市给沈来买水果。她下了楼,正好遇到其他保姆在院子里休息,都是老熟人了,她便也走了过去。

隔壁单元的小王正在说她当保姆那家主人的八卦。“哎哟,我这个月做不完就要走了,两口子闹离婚呢。”

郑姐道:“孩子才几岁啊就闹离婚?肯定是那男的外头有人了吧?”

小王撇嘴道:“可不是吗?而且不是第一回了,我听她两口子吵架,好像没生孩子之前就犯过一回,后来可可妈妈原谅了他,现在又犯了。”

郑姐道:“哎哟,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我上次当保姆那家也是这样的,而且不止养了一个。”

小王啧啧道:“这年头,男的只要有一点儿钱的就没一个好的。”

曾姐忍不住插嘴道:“哎哟,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哈,还是有好的。”

小王和郑姐都转头看向曾姐,觉得她是老天真。

曾姐自然得辩解, “就拿我当保姆那家来说吧,周先生就不是那种有钱就变坏的人。”

小王、郑姐经常和曾姐聊天,也知道那家的情况,工钱一直给着,人一直不露面,把她们给羡慕得哟,不由好奇道:“你那家不是好多年都不见人了吗?”

曾姐压低语气,做出神秘兮兮的样子道:“今天早晨见着了,屋里多出个人来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呀,咋突然回来了?”小王问。

“还有什么,昨天来来的忌日呗。”沈来给曾姐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时隔这么多年她都记得她,依旧喊她来来。不过沈来若是知道的话也得心塞,凭空多出一个忌日来。

“哟,好可怜啊,那么早就死了。”郑姐道。

曾姐道:“对啊,今天我一开门,周先生就喊我来来,哎哟,那语气哦,听得人都想哭,我看他胡子拉渣的,眼睛都是红的。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这房子都还留着,现在房价那么高,又不住又不租,卖了多安逸哦,好多钱,吃都吃不完。”

小王道:“那也不能说明他就好塞,说不定早就重新结婚了。”

“没有。”曾姐很肯定的道:“手上没有戒指。而且他脑子都有问题了。”曾姐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得哦?”郑姐因为八卦而兴奋地叫道。

曾姐道:“真的,不骗你们。他老婆死了都十年了,今天我开门,他还以为是他老婆。而且他还喊我给她买水果,还说她是去旅游了,要回来的,啧啧,好可怜咯。”

郑姐叹息一声,“那是有点儿可怜。”

其实哪里可怜了,可笑才是。明明是一段双重背叛的故事,却硬生生被想象加工和道听途说变成了痴情男薄命女的凄美爱情片。

周既离开鹭洲后,也没回周家,去了他的顶层豪宅。前几个月回周家住,其实就是想找个人证明,他那几个月都是乖乖地在守身如玉。就算沈来不信高行芬,但他爸周志国的话她总得信吧?

周既想着,女人就吃那一套,死活非觉得男人守身如玉才能证明真的爱她,那他就证明呗。

然而周既机关算尽,却没能算到如今。

如今怎么证明都没用了,因为证明了也没人看了。周既仰躺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最后被噩梦惊醒。

梦里沈来就倒在战火纷飞的路边,抬尸体的人也不管她是谁,抬起来就往万人坑里扔,在沈来被扔到坑里的那个片刻,周既大喊了一声坐了起来。

醒了。

周既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手机,才发现没电关机了。他刚充上电,李昶的电话就进来了,喊他出去玩儿。

李昶也算是下了本钱的,居然追到了当红小花金梓,晚上带出来显摆所以喊了周既过去。

周既洗脸的时候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摸了摸脸上的胡茬,沈来最烦的就是胡茬,看到了就说他脸没洗干净。

周既刮了胡子,换了件干净长袖体恤,随便套了件毛衣,裹了羽绒服出去。就这么随随便便,还是把全场所有的男士都比了下去。

金梓身边那肤白貌美的新艺人董蓝就一直看周既。那是金梓开的工作室新签约的小姑娘,盘两条顺,被李昶戏称为小沈来。

当然董蓝跟沈来长得完全不一样,而且也没沈来漂亮,沈来那种漂亮完全是被诅咒似的漂亮,但腰细腿长皮肤白却是相通的。

周既跟金梓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寒暄,然后就坐到了一边,开始给自己倒酒,在场的美女他一个都没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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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李昶在金梓耳边低声道:“看吧,跟你说了的,他从来不碰有流量的。”

金梓淡淡地笑了笑,她就没见过不偷腥的猫。

酒吧的包间里纸醉金迷,李昶陆陆续续喊了一大堆人来,一堆男人又带来一堆女人,群魔乱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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