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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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宁王妃端坐上首,打知道女儿得子的好消息后嘴就没合拢过,管事嬷嬷大丫头小丫头们一层一层地上来道喜,吉利话儿说个不停,滇宁王妃听得更是容光焕发,她非汉人,乃是滇宁王在本地迎娶的百夷女子,秉性爽利脆辣,一挥手,就道:“府里这个月的月钱都发双倍,我们院里,格外再多一倍!”

这就是三倍了,当一个月差拿三个月钱,当下别说底下的小丫头们了,连上头在主子面前得脸时常有赏的嬷嬷大丫头们都个个欢喜,尽皆雀跃起来,重排了位次又是谢赏又是继续道喜。

一片过年似的欢腾里,帘隔掀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满是笑意地响起:“那儿子也要替院里的姐姐们多谢母妃了。”

“世子来了!”

还排在堂中行礼的最后一波小丫头们听得这一声,忙都往边上散开挤去,让出地方来。

沐元瑜从紫檀边彩漆屏风后绕出来,他从清婉院出来后就直接来了荣正堂,滇宁王拿架子不大搭理这个儿子,滇宁王妃却是视他如宝的,见他身上落了雪,匆匆问了两句就忙打发他先去沐浴换衣了。

此时他重又过来,穿着身墨蓝棉袍,一根青玉发笄束了发,面庞上泛着刚从热汤里泡出来的微红,脸颊微嘟,五官清秀里蕴一股英气,是个十分能讨长辈喜欢的小儿郎面相。

滇宁王妃一见就从心底里爱起来,不叫他行礼,一把拉了到跟前来,摸着他的手问:“瑜儿,我才叫人送的姜汤你可喝了?”

沐元瑜笑着点点头:“多谢母妃关心,已经喝了。”

“这就好。”滇宁王妃摸着儿子的手热乎乎的,应当没有因落雪而受寒,方才放了心,把屋里的丫头们撵出去大半,只留了几个心腹伺候人,细细问起武定那边的景况来。

“……很顺利,姐姐准备做得足,稳婆大夫早早一应全备下了,我到时姐姐已经发动,我不好进去,就和姐夫在院子外面等——”

滇宁王妃忙道:“怎么维栋也在?他今儿不去卫所当差?”

“原是去的,得了姐姐发动的消息,又跑回来了。”

滇宁王妃不由满意地笑了笑,沐元瑜就接着往下说,不过生产既然顺利,其实没什么可多说的——即便过程中有什么,他一个半大少年,这样事肯定不会叫他参与,他也很难说得出什么来,叙述的重点就放在了新生儿上。

体重样貌,如何康健,哭声如何嘹亮,滇宁王妃真是百听不厌,一样样都反复细问,恨不得那小外孙就在眼前,她能抱在怀里,亲手摩挲才好。

说过一回又心疼女儿:“唉,再顺利,媛娘也是吃了苦头了,她上回生产可伤了底子,这回就算顺利,月子里也要好好调养才行。”

立在她身侧的许嬷嬷笑道:“娘娘放宽心,哥儿亲自去看着的,说县主无恙,那就肯定是错不了,县主先前的亏空应当都养回来了。这翻到明年,说不定还能再给娘娘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外孙呢!”

滇宁王妃最是爱听这话,她衣着大致是汉家装扮,但在一些小的饰品上仍保留着百夷女子的风俗,手腕上叮叮当当套了好些手镯,一片金玉富贵之气,当即就捋下一个,掌心托着轻轻往外一送。

许嬷嬷满面堆笑地蹲身接了镯子,口里又是一连串的奉承话出来。

滇宁王妃手面阔气,还能留在屋里的几个心腹都是知道的,当即不甘示弱,也要搏一搏这额外的彩头,只是新鲜的词儿还未想好,屏风外已传来了丫头的通传声。

“启禀娘娘,二姑奶奶回来了,在外求见娘娘。”

连同沐元瑜在内,屋里诸人皆有些讶异地循声望去。

却望不见什么,云南气候温暖,少有像今年这样的寒冬,是以门前格外多加了一道屏风,以遮挡每回帘隔掀起时卷入室内的寒风。

滇宁王妃收了些喜气,语气平淡里蕴着一丝不耐烦:“叫她进来。”

小丫头应诺出去了。

屋子里没外人,滇宁王妃也不掩饰,直接道:“二丫头这时候跑回来,不尴不尬的,又不知惹什么麻烦了。”

目光转向沐元瑜,立刻放缓:“瑜儿,你先到后面去,你二姐总没正事,你别听她那些话。”

沐元瑜心下有数,这位二姐闺名芷芳,和他不同母,乃是孟夫人所出,也比他长了好些岁,六七年前便嫁出去了,嫁的是陇川宣府使家长子杨晟。这对夫妻于子女缘上很顺,已有了嫡出的一对儿女,但在夫妻情分上却不大合得来,一直过得磕磕绊绊的。

现在外面天色已黑,又还飘着雪,沐芷芳捡在这时候回来,很显然不是正常归宁,十之八/九,又是和丈夫赌气闹矛盾了——这本来也不是头一回。

不过一般沐芷芳回来都是找着孟夫人去抱怨,会到滇宁王妃这里来,倒是少见。

沐元瑜有了好奇心,就不想走,撒娇道:“我大了,母妃叫我跟着听一听罢。”

滇宁王妃对着小儿子是个无条件的慈母,就笑了:“好好,瑜儿长大了,那你就在这里。”

这两句话功夫,一个身披大红羽毛缎斗篷的青年贵妇进来了,取了兜帽,露出满头珠翠来。

沐元瑜站起来:“二姐姐。”

他和沐芷芳其实不熟,毕竟年纪差得多了,他才开蒙时,沐芷芳就已经嫁出去了。不过也因为年纪差得远,他和沐芷芳之间闹不上什么争端,一年里见个三四回面,双方都很和气,沐芷芳犯不上得罪他这个金贵的宝贝蛋,他也没必要和已出嫁的异母姐姐有龃龉。

但是这回,沐芷芳却不如以往般保持着一种客气的亲近,而是眼圈一红,哽咽着道:“小弟,二姐这回就指着你给讨个公道了!”

沐元瑜:“……”

忽然被寄予厚望,他愣了愣,才要说些什么,滇宁王妃的脸冷下来:“二丫头,有话好好说,你进来就这么没头没脑,也不怕唬着你弟弟。”

接受到滇宁王妃的冷眼,沐芷芳方收敛了些,抹着眼去了斗篷,上前行罢礼,丫头引领着她在下首坐下来,又奉上茶。

滇宁王妃不耐绕弯子,直接道:“说罢,怎么回事?”

沐芷芳的眼圈立时又红了,咬着唇道:“母妃,我实在是受不得了——他又寻了个不要脸的贱人!还说要抬回来做二房!”

这一句出来,下人们不禁面面相觑,连滇宁王妃也顾不得怪她言辞粗俗,皱了眉道:“——二房?姑爷不是气话,是认真要如此?”

沐芷芳见滇宁王妃是明显不赞同的样子,像找着了主心骨,哭道:“是真的,若只是我们夫妻私下拌嘴的话,我哪里敢来烦母妃。”

虽猜到了沐芷芳是夫妻失和,但也没想到失和到了这种地步,沐元瑜惊讶地握紧了丁香悄悄给他端来的一盏杏仁茶。

沐芷芳可不是一般贵女,作为郡王之女,在云南这块地界上的同辈里,除去有封号的广南县主沐芷媛之外,第二“贵”就是她了;她的丈夫惹些风流罪过还罢了,正经公主也未必管得住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要在家里摆个正经二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打脸了。

怨不得沐芷芳这幅形容哭回来。

沐芷芳呜呜地哭:“母妃不知他们多不要脸,叫我抓了个正着,没有一点羞惭之心,竟还顺势逼着我要过了明路。我自嫁到他们杨家去,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哪一样儿做得不周到;房里人也不是没有给他,雪儿桐儿,哪个不是美人胚子,他还不足厌,还要在外面沾染那些贱人,我早些年不服气,为这事闹过几场,如今我知道管不动他,他就那个性子,再改不了的,也睁一眼闭一眼地罢了。可他倒好,更踩起我的脸来,竟要把那贱人弄回家来,真叫他如了意,往后我还有什么脸出门,拼着和他闹个一拍两散,我也不能依!”

滇宁王妃叫她哭得有点头疼,也不管她后面那一长串诉苦,只管从第一句开始问起:“你当场抓住的?是无意撞上了,还是先知道了消息去的?”

沐芷芳把自己哭得也有点发晕,脱口就道:“他动了私房,新置了处宅子。”

那就是有备而去了。滇宁王妃简洁问道:“人现在打成什么样了?”

沐芷芳:“……”

她红肿着眼睛噎住了。

滇宁王妃皱了眉:“打死了?”

她深知这个庶女可不是只会哭回娘家的受气包,若是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还可能吃点亏,既是做好了准备就奔着抓奸去的,那不打个七零八落就怪了。

沐芷芳忙道:“没,我家那胳膊肘往外拐的爷护着呢,我的人都没怎么沾着那贱人——”跟着却又吞吐起来,“只是,只是不小心误伤了别人。”

她声音低下去,末尾的“别人”两个字十分含糊。

滇宁王妃眉心皱褶不耐地加重,许嬷嬷上前一步,笑道:“二姑奶奶,老奴多句嘴,二姑奶奶既是回来向娘娘诉屈,当把话说清楚了才好,娘娘才知道该如何替您出头不是?现在误伤了谁,二姑爷那边又是什么个景况,要不要紧,这事不理顺了,早点拿出个章程来,耽误的是您呢。”

沐芷芳听了,犹豫了一会,终于道:“……伤着了三堂弟。”

她一语既出,满室俱静。

作者有话要说:

挨个(*  ̄3)(ε ̄ *)

☆、第 4 章

沐元瑜当先回过神来,在椅中欠身道:“可是二伯父家的三堂哥?”

滇宁王这一辈共有兄弟三个,长兄早逝,余下的就是行二的奉国将军沐二老爷和行三的滇宁王,两兄弟各自开府,因着旧年间有些宿怨,平日里极少来往,至于这宿怨是什么——从滇宁王排行居下却能承袭王位就很可窥明了。

沐芷芳低着头,把脑袋点了点。

沐元瑜大是奇怪:“二姐姐,这我便不懂了,二姐姐的家事怎么会牵挂上了三堂哥?”又关切地问,“三堂哥怎么样,伤得重吗?”

单以儿女论,滇宁王府要多些,沐元瑜上头足足有六个姐姐,除去没养大夭折的两个,也还有四个;但若以子嗣算,则沐二老爷家就兴旺多了,共有三子,长子次子俱已长成娶妻成家,最底下一个小儿子沐元茂却是巧,正好和沐元瑜同年生的,今年一般是十二岁,只是沐元茂在月份上大了两个月。

沐二老爷和滇宁王这两兄弟关系差到几乎对面当不相识,但沐家的家祠在滇宁王府里,每年年根下祭祖沐二老爷是不得不携家眷来的,孩子间的顾虑总比大人要少些,沐元瑜便在这每年短暂的会面里和沐元茂玩到一块去了,沐二老爷虽然极厌抢了王位的弟弟,但他将半百的人了,终究不好对矮墩墩的小侄子横眉竖目,便拉着脸由孩子们玩去了。

几年玩下来,沐元瑜和沐元茂这对堂兄弟的交情正经还挺好的。

沐芷芳拧着帕子,有点哼唧地道:“我也不大清楚,当时乱糟糟的,似乎有个不晓事的小厮打了三堂弟一棍,听他喊腿疼,头上好像还破了个口子,后来他那边的人过来,护着他走了。我真不是有意的——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赶着回来问母妃讨主意了。”

沐元瑜无语服气:这可好,丈夫养的外室没怎么样,先把自己家的堂弟打破了头,两家关系再不好,也姓着同一个“沐”,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难怪他二姐姐先进来时当这么些人哭这么惨,恐怕是一半气一半怕。杨晟在外面置私宅养外室,凭养的是什么大家女小家妾亦或是暗娼粉头之流,沐芷芳打上门去都是占了理的,打个半死只算活该,哪怕是打死了,以沐芷芳的身份也不会摆不平,可伤着了沐元茂,问题就没这么简单了。

沐二老爷只愁没借口给滇宁王难看,如今儿子伤在了兄弟家的庶女手里,这将闹成什么样,沐元瑜想一想都觉得麻烦,别说沐芷芳了。

她一个庶女,在滇宁王面前本就没多大脸面,又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大节前给滇宁王找了这么个晦气,滇宁王知道,别说替她出头,能饶了她都算给出嫁女留面子了。

滇宁王妃则很生气,不是生气沐元茂受伤,而是想到了为什么沐芷芳一进门会向沐元瑜求救,这桩事故里,苦主沐元茂本人的意向自然很有分量,而滇宁王府内外上下所有人丁里,只有沐元瑜心宽,不看人下菜碟,肯和沐二老爷那边的人玩耍,和沐元茂说得上话。

这个蠢货!

抓奸这样的小事都能办出差错来,还想拉她的瑜儿下水!

滇宁王妃一拍桌案,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再有含糊,你有本事犯糊涂,就该有本事自己收拾,不必在我这里多说什么了!”

嫡母发了怒,沐芷芳哆嗦了下,怕真被撵走,终于不使什么春秋语法了,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始末全交代了出来。

原来杨晟勾搭上的那位外室也不算外人,乃是那边府里沐二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姓施,七拐八绕的关系论起来,沐芷芳也能叫一声表妹。

这表妹运气不好,出嫁不多久丈夫就一病死了,夫家人还算好说话,见施表妹年轻轻不想守,没多留难,放了她大归。

沐二夫人是继室,本身家世较为普通,父亲在邻县县学里任着一个小小的八品教谕,施表妹成了寡妇回了家,家里寻摸了一圈,人脉有限,找不着什么合适的,只有求上了沐二夫人。

沐二夫人挨不过求恳,把施表妹接到了自己府里借住着,云南民风比之中原要开放许多,施表妹要再寻个人家原本并不难办,只是她既然都到了沐府里住着,那显然是想往上奔了,寡妇还要高嫁,这就没那么容易了,施表妹在沐府里一住两年,也没如愿——或者说,她算如了一半愿,跟沐芷芳的夫婿搭上了。

杨晟在女色上前科累累,沐芷芳很快就觉出了不对劲,有这么个丈夫,沐芷芳在抓奸上也算经验丰富,她没立刻发作,而是先暗查,从丈夫的资金流向上找到了缺口,查出了问题,寻到了“贱人”,然后才带足了人马,汹汹而去。

照说沐芷芳这准备也不能说不充分,但她遗漏了一个小小的问题:直到她带了人打上门去的那一刻,都并不知道“贱人”的真实身份。

沐芷芳本来没以为这能出什么纰漏,那贱人平常并不住在外宅里,只是时不时两人约好了才到那里面私会,这给探听消息带来了一定的困难,沐芷芳没有更多的耐性继续等下去,决定把贱人先打了再问。

云南这块地界上,除了她大姐,她还怕谁?

打!先出口气再说。

没打两下,从门外跑进了个小少年来拦。

这就说到沐芷芳的第二个致命疏漏了:她不认得沐元茂。

上一辈的关系太僵,来往太少,沐芷芳满打满算只见过沐元茂两回,还是沐元茂幼年时,后来沐芷芳就嫁出去了,娘家祭祖和她无关,她既不能参与,自然也见不到沐元茂。

至于说私底下的来往,沐二老爷失去郡王的继承权之后,只运作了个散职的奉国将军回来,听着威风,实则一点实权没有,沐芷芳自觉没有必要费心搭理,就同这位伯父做了陌路人。

沐元茂现身时穿着寻常,杨晟当时正护着施表妹不让打,沐芷芳带去的人不敢波及到男主人,见沐元茂冒出来,把他当成了外宅的小厮,暂且转移目标拿他撒气,围上去一顿好捶。

抓奸的场面必然混乱不堪,等沐元茂的人从门外的围观人群里抢进来时,沐元茂已经挨了几下。

沐芷芳说的两处伤势是她已知的,未知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的小少爷出门,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回去,别管是什么理由,身边跟随的人一顿板子都跑不了,那些人哪里还敢耽搁,抢出来沐元茂就飞一般跑走了。

沐芷芳知道到底打着了谁,还是随后从施表妹口里问出来的。

这一问出来,她就知道坏了,也不敢耽搁,飞快奔回娘家通气兼求救来了。

找亲娘孟夫人还没用,伤了人家的儿子,推个妾出去谈判,这仇只能结得更深。

“……呜呜,母妃,我真不是有意的,谁知道三堂弟会在那地方冒出来呢。”

“行了,别哭了,你不累,我都听累了。”

弄明白了经过,滇宁王妃倒平静下来,沐二夫人的娘家亲戚不安于室,勾搭有妇之夫,错不是一家错,沐二老爷要闹,滇宁王府也有说嘴的地方,无非扯皮而已,没多大可虑的。

“二姑爷那边知道了怎么说?”

“那个没良心的!”被问到这个,沐芷芳怯意尽去,脸颊顿时气红了,“他不理我的难处,竟还一口咬定要把那贱人抬回家来,说当以此向二伯父那边赔礼,呸!三堂弟的伤难道是我一个人害的?要不是这贱人不要脸,哪会出这桩事!”

骂过丈夫想起来转向沐元瑜:“小弟,二姐从没求过你什么,可这回真的没办法了,你二姐夫太糊涂,都这样了还只顾着那贱人——”

滇宁王妃面色一冷,许嬷嬷立即开口打断了她:“二姑奶奶,天色已晚,孟夫人知道您回来,想必正惦记着您,您也该去请个安了。”

见沐芷芳嘴唇翕动,犹是个不肯甘心的模样,许嬷嬷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再者,为了听您的事,我们娘娘耽搁着晚膳都还没用呢。”

“……是。”

沐芷芳终于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她庶女出身,其实会看人眼色,知道今晚上无论如何不能得着一个结果了,慢腾腾行礼,“误了母妃用膳的时辰,是我不孝,我明日早上再来给母妃请安。”

滇宁王妃摇摇头:“你明日先不必来见我,去给你父王请安罢,将这桩误会向他禀明白了,问了王爷是什么意见,再说其他。”

沐芷芳哪里敢去,失色道:“母妃——!”

滇宁王妃不为所动:“你得罪了亲戚家,难道不需要亲向王爷认错悔过?说来这都是你行事莽撞不用心的缘故,平日里略留些神,也不至于连茂哥儿一起打了。好了,去罢!”

沐芷芳被教训得哑口无言。

这事的关键点就在于她没认出来沐元茂,否则哪至于眼睁睁看着小厮打了他?导致原来她占了十分理的事,硬抹了五分去。

没法再说什么,只得领训告退而去。

这里滇宁王妃吩咐人摆膳,丫头们忙都动作起来,沐元瑜则凑到了滇宁王妃面前:“母妃,我明天想去瞧瞧三堂哥。”

滇宁王妃不大赞同,柔声道:“瑜儿,其一,你小孩子家,这事不便插手。其二,你这会儿去看茂哥儿,那府里恐怕要连你一并迁怒上,你要说情太难,白碰一鼻子灰。其三,你二姐姐那个人,行事太浅薄,她不与那府里来往便罢,但该知道的都不留心一下,以至于闹出把亲堂弟当小厮的笑话来。依我看,她这个麻烦纯属自找,你很不必为了帮她而去委屈了自己。”

她虽说着儿子小,但并不把他当小孩子糊弄,一条条分析,耐心又明白。

沐元瑜认真听完,笑道:“母妃,我知道,我去和二姐姐无关,只是为了三堂哥。我素日都和三堂哥玩得好,如今知道他受了伤,我为着怕看二伯父的脸色就不去探望他,倒好像我们白好了一场一样,三堂哥心里岂不埋怨我。就是他不埋怨,过后我也不好意思再见他了。”

又道:“母妃放心,我不给二姐姐求情,只带些礼物看一看三堂哥,至多再给母妃探探风,看看二伯父二伯母生气到怎么样了,母妃知道了,也好应对。”

许嬷嬷是跟在滇宁王妃身边的老人,摆膳这样的小事,她是不用再动手的,仍立在滇宁王妃身侧,此时凑趣笑道:“瞧瞧我们哥儿,又有分寸,又有情义,对娘娘又有孝心,这一番主意拿的,别人家十七八的成人也未必考虑得这么周全,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沐元瑜笑得弯起了眼:“嬷嬷太会夸人了,我哪里有这样厉害。”

许嬷嬷啧啧道:“还谦逊,哥儿真真了不得。”

沐元瑜受不住,面皮微微发热,心里叹气:唉,这点小事有什么出奇,“他”本就是个成人啊。

庄周梦蝶,一梦百千年,不知何处是真,何处算假,世界翻天覆地,她从小孩子重又生长一遍,过了最起初的迷惑惶恐后,倒并不厌烦,已经来了,安之便是。

在哪过日子不是过呢。

顶级豪门里,金尊玉贵,眼珠子一般被看顾围绕的独苗,一生的荣华顺遂几乎从落地的那一刻便定好了,这穿越技术实在也不能说差了。

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小缺憾是:她这根独苗少了点零件。

沐元瑜想着不由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唉,都说豪门乱,是真——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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