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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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唬走了小国舅,沐元瑜打起精神,回头安慰沐元茂:“三堂哥,没想到这坏人还有点身份,现在不好怎么着了,以后有机会再给你把这口气出了。”

沐元茂吞了口口水:“……不不用了,瑜弟,我不生气了。”

忽然觉得小堂弟好威武怎么办。

沐元茂十分致力于维持自己的男子气概,这一对比,他觉得自己不能输,豪气便也上来了,一揽沐元瑜的肩膀:“走,刀三哥已经教训了他,我这仇算报过了,我们原为买毛皮来的,别为小人坏了心情,还是照样逛我们的!”

沐元瑜点头:“好。”

刀三先前和奴仆们过招,难免打坏了点家什,掌柜的知道这几方人马一方也不好惹,愁眉苦脸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眼瞧着两波人马先后走了,本都做好了自己认赔的准备,此时听说这第三波人马还有留下来继续光顾的意思,那不管买点什么,总比甩手就走好啊!

一下抖擞起来,忙蹦出来,殷勤指引介绍。

沐元茂自己先挑了两件,见沐元瑜没怎么动,催道:“瑜弟,你不冷啊?快挑。”

他是真心大,说逛就真逛起来了,先前的事差不多抛脑后去了,沐元瑜比不得他,她脑子里时不时还晃悠着朱谨深的那半条大腿呢,哪有心思看什么毛皮。

但也确实需要,她随口道:“三堂哥,你先挑着,你挑剩的我都要了。”

掌柜瞪大了眼,噌噌放光!

沐元茂也有些惊讶:“你买那么多做什么?”他环顾了一眼四壁,“虽然这里确实冷得厉害,不过也用不了这么许多罢。”

“还有我的丫头呢,都是女孩子,这些日子也冻得不轻。”

沐元茂就点了点头:“哦,也是。”又向他挤挤眼,悄声道,“瑜弟,你说你出个门,带八个丫头,你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了——那什么,可得把持住啊。我听说男人太早了,唔,对身体不好。”

有离得近耳朵尖的私兵们嗤嗤笑起来。

“……”沐元瑜无奈道:“你想什么呢,没那回事。”

沐元茂家里管得严,其实也半懂不懂,嘿嘿又笑两声就罢了,重新看起毛皮来。

一时他选好了,沐元瑜果然就让把剩下的都包上了,掌柜满面红光算了账,给了个数字,又主动把零头抹了,沐元瑜听着差不多,她的私兵们还没走呢,料想掌柜也不敢狮子大开口敲她,就命人出去找马车上的鸣琴拿了银票,回来会了账,私兵们各自扛起一些,出门去寻车队。

掌柜一路躬身相送,十分不舍,出了店铺大门还送了一段,旁边一家绸缎铺子的店主扯住他,殷羡地道:“老章,这哪里来的阔客,把你店里都买空了?”

“好像是南疆的什么世子,可有身份的贵人。”掌柜此刻很有显摆的需求,就跟他吹道,“买空了算什么?你知道人家买回去干什么吗?给身边的丫头做衣裳穿的,十八个呢!你说,是不是得多买点?”

店主咋舌:“给丫头用这料子做衣裳?啧啧——我滴娘啊,这样阔客怎不到我店里来走走。”

掌柜矜持地鄙视着他:“你那料子是不错,不过人家不缺啊,你想想,这样豪阔的贵人家里怎么会少了绫罗绸缎,我这也是赶巧了,人家刚从南疆来……”

两人聊着,又吸引了几个相邻的店主过来,一帮人哈着白气,硬是在雪地里聊得热火朝天起来。

**

王府的车队挤出了那条热闹街道,继续行进,慢慢接近了位于城东的沐家老宅。

沐氏自先祖起就镇于云南,这处御赐老宅以后的历代滇宁王都使用极少,只有偶尔应召入京时才居住一下,宅院里大半时候是空着无主的,只有几房下人在此看守打扫,算起来,这些下人在此繁衍生息,也传承几代了。

在沐元瑜上京以前,滇宁王已先送了信过来,通知了世子将要入住的消息,命留守的下人们对宅院进行翻新整修。

与在云南的滇宁王府相比,沐家这座老宅要低调许多,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只很简单题了“沐府”二字,几辈都不曾换掉,这是沐氏对皇家表示的微妙臣服,不在京里彰显异姓王的存在感。

车队在门前停下,沐元瑜自马车上下来,只见门前已乌泱泱站了好一片人,粗粗一扫,老幼/男女在内一总大约有五六十人。

见到她露面,众人一齐下跪伏地,跪在最前列的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绒帽锦袍,穿着甚为体面,他抬头拱着手,相貌慈眉善目,生得也很体面,用有些苍浊的声音道:“老奴等恭迎世子。”

这应当就是老宅的现任管家陈孝安了,沐元瑜了解过,陈家是这一代才接任了管家之职,上几任原都在另一房楚姓家人的手里,因上任楚管家时运不济,两个儿子都因病去世,再没有可接班之人,这总管的位置便只得易了手。

她加快了一点脚步,上前亲手扶起了老人:“大管家请起,不必多礼。”

又加大了一点声音向其后跪的众人道:“都起来罢。”

众人依令陆续起身,陈孝安满面笑容地道:“自接到王爷的信起,老奴们就翘首以盼,时隔将近二十年,终于又有幸见到主子的面了。外头天气冷,世子快请进去罢,里面的屋舍老奴都已亲眼看着人收拾打扫过了,只不知道合不合世子的意,若有哪里需要再修整的,世子只管和老奴说。”

又招呼后跳下来的沐元茂,命人指引车马等,诸般安置起来。

沐元瑜和沐元茂并肩进去,他们初来乍到,皆不知道老宅如何模样,只能先随陈孝安走着,一路走一路看,偶尔问一两句,陈孝安皆尽心解答了。

老宅正房只有滇宁王亲来时才有权居住进去,沐元瑜也不便僭越,陈孝安替她安排的是离正堂很近的一处院落,将要走近时,陈孝安抬手指点着:“世子,三堂少爷,请看,那便是春深院,取的是‘读书不觉已春深’之意,内里的上房大小隔间加起来共有五间——”

刚说到此,一个老宅小厮喘着粗气飞跑进来,大声喊道:“陈爷爷,门外来了个内官,说有上谕,召世子觐见!”

沐元瑜一愣。

虽然她进京是肯定要见到皇帝的,但按正常流程,该是她先递进请见奏疏以后,皇帝才召见她才对,怎会这样急慌慌,她才进家门椅子都还没摸着就把她找了去?

她便问那小厮:“是叫我现在就进宫去?”

小厮点点头又摇摇头:“内官老爷说是立召,但不是要世子进宫,而是去十王府里。”

这个地点一出,沐元瑜同沐元茂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过来了。

沐元瑜心底不由涌上一股酸爽:才扒了儿子的裤子,转眼做老子的就找上门来了——

这种混成不良少年的强烈即视感。

沐元茂一拉她的手臂:“瑜弟,我和你一起去,这事为我才惹出来的,我跟你去解释,根本怪不着你。”

沐元瑜不想再搭上一个,待要拒绝,但沐元茂不听她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她想着外面的内官多半不会肯答应多捎上一个,就先顺着出去了。

结果到得门口,沐元茂抢先上前一说,那年纪不大的小内官点点头:“皇爷就为此事召世子前往,既然这位少爷牵涉其中,那就一道去罢。”

……

这就无法了,只得两兄弟同甘共苦去了。

十王府也在东城,与沐家老宅这两处离着皇城都很近,坐了车去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到了。

这是一片连着的建筑群,占了一整片街区,作为最早迁出宫来的皇子,二皇子朱谨深住在其中方位最好的一座里。

进了朱门,这时候沐元瑜也没心思看景致殿舍如何了,默默走过前堂,来到后宅,刚进院门就见到国舅爷抱着手臂站在廊下,伸长脖子往外望着。

见到他们进来,他眼神一亮,冻的有些发红的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沐元瑜秒懂:告状的原来不是朱谨深,是这货。

先前那顿揍真不该给他省了。

上了台阶,擦肩而过时,她轻启唇,低声道:“告状精。”

小国舅李飞章:“……”

他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奇妙地瞬间领悟了这个词里的精髓之意。

他几乎要暴跳起来——

这三寸丁太坏了,怎么、怎么能这么鄙视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地发现攒够了刷屏的量,谢谢谢谢大家(*  ̄3)(ε ̄ *)

关于男主问题,我集中剧透一点点:他不会一直弱成现在这样,那以后的幸福怎么办咳…别的我就不多说啦。

☆、第34章

小内官掀帘进屋通传, 沐元瑜还需在帘外等候一下, 李飞章反应过来, 借此空档气忿忿地凑过来道:“你还嚣张, 我告诉你,二殿下病了, 叫你害的, 这回我看你在皇爷面前怎么解释, 一定打得你屁股开花!”

沐元瑜还未来得及回话,沐元茂拦上去怒瞪他:“你吓唬谁, 你先欺负人,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不要脸!”

李飞章翻了个白眼:“谁欺负你了,不过是爷心情好, 跟你逗个闷子,你自己不识逗——”

“二殿下真病了?”沐元瑜懒得跟他打嘴仗, 打断了他直接追问。

李飞章倒也不瞒, 道:“我骗你干嘛,人在里面躺着呢,回来就发起热来了,”他转头拿下巴往帘里的方向示意了下,幸灾乐祸地笑,“我想着二殿下走的时候说了头晕,不放心跟来一看,可吓得我, 立刻跑去找皇爷了。”

发热是个比较典型的受寒症状——沐元瑜沉默了,听说过朱谨深身体弱,也亲眼见到他确实不结实,但仍没想到他弱成这样。

她把他扑倒在地总共加起来也没多久的时间,那小厮喊出来她很快就停了手,结果他还是倒了。

这也太弱不禁风了。

这种话只好在心里想想,进去了可千万一点不能流露出来,弄病了人家的孩子还埋怨人家孩子自己弱,那她可真是自找板子挨了。

“好威风的沐世子,这回知道怕了?晚啦!”

李飞章将她的不语思索当成了恐惧,得意洋洋地道,“这才只是个开始,你说你招惹谁不好,你惹上二殿下,敢当街把他的裤子扒了,啧啧,你可真叫爷开眼。”

他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好一会儿,以留给沐元瑜充分的想象空间,然后才接着道,“爷劝你,你识相点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了,说不准二殿下看你认罪心诚,还能留你半条命。”

沐元瑜道:“哦,我会好好道歉的。”

李飞章卡了下:“……哈?”

他被噎住般瞪了下眼,快意的表情都不见了,“你、你就服输啦?”他又生气了,“臭小子,那你对爷那么横,什么意思!”

沐元瑜道:“没什么意思,我是知礼仪讲道理的人,我做错了事,当然就要认。”

太正气凛然勇敢担当了——

好生气哦,好想揍他!

李飞章板起的脸上明确地写了这八个大字,但他没能来得及实施,因为厚厚的帘隔打起,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提着医箱穿青色官员常服的人。

这很显然是太医,大约是因为他在里面看诊,所以沐元瑜等在外面的时间才长了些。

果然,先前进去通传的内官跟在后面出来了,道:“皇爷传二位见驾。”

沐元瑜和沐元茂不由都有些紧张起来,互相以眼神示意鼓了鼓劲,走进门槛。

这等热闹李飞章当然不愿错过,也跟着挤进去了,他年纪不大辈分却高,乃是皇帝的小舅子,小内官看他一眼,没拦。

朱谨深住在西次间里,门上悬着的五福云纹锦帘一掀开,扑面而来一阵暖融融的热意。

北方冬日寒冷,为方便取暖,一般即使是豪贵人家的卧房其实也不甚大,一眼便可以见到朱谨深半靠在床头上,不知是因为屋里的热意,还是他本身在发热,亦或者两者皆有,与在皮毛铺子里比,他的面容上多了些血色,眼角甚而有点嫣红,这使得他原本有些淡的五官鲜明了一些起来。

先前的会面太过混乱,沐元瑜其实只注意到了朱谨深的皇子身份,对于他本人的仪容则根本没空留意,此时这一眼方看真了。

只见他乌眉长睫,眼神平淡中带一丝疲倦,一点也不凌厉,但他的眼睛本身生得好,黑白分明,以至于随意一眼望过来,沐元瑜便觉如被锁定,然后自心底泛上一股清冷之意。

但这清冷与惧意无关,只是朱谨深本身的气质透过眼神传送了出来而已。从外表上看,他其实既没有传闻里欺凌长兄的暴戾,也与刚才李飞章吓唬人时说的随随便便就能报复掉人半条命之类的形容全然扯不上关系。

沐元瑜现在觉得,其实朝臣的判断还是准确的,这位殿下看上去确实就是一个“冷清”的人,这两个字的评语下得实在贴切。

她心底同时松了口气:还能这么半坐着,看来问题不甚大,要真烧得人事不省她就麻烦了。

再旁边,床边的一张紫檀高背椅里,坐着一个穿明黄八龙团袍的中年人,腰系宝带,头戴着翼善冠,白面微须,粗一看与别的中年男人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的服饰彰显了他天下至尊的身份。

至于细看,沐元瑜暂还不敢,她很快低了头,同沐元茂一起,两人跪在地上,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起来罢。”

皇帝的口气听上去挺和善,不像动了怒的样子,见到沐元瑜和沐元茂爬了起来,兄“弟”俩站在一处,一般的容色清秀,还笑了笑,又格外注视了沐元瑜两眼:“你同你父亲生得像,朕记得,显道年轻时,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模样。”

滇宁王上次进京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皇帝居然还能记得他的长相,这多半是个客套话,但他说得情真,沐元瑜就腼腆地笑了笑,道:“皇爷好记性,臣与父王确实相像。”

“不过这脾气,可是不大像。”

皇帝接着道,这一句就很难让人听出轻重了,沐元瑜犹豫着要不要爽快点跪下认错,皇帝接下来的声音中已又含了笑意,“小世子,朕的皇子怎么得罪了你,你要当街扒了他的裤子?”

沐元瑜这下是肯定站不住了,扑通又跪倒道:“并没有,臣与二殿下间只是有些误会,全因臣冲动鲁莽,所以冒犯了二殿下,请皇爷恕罪。”

皇帝道:“朕已先听飞章说了说,但他就是个闯祸的头子,他的话,朕信一半都不知是不是信多了,你既是当事人,就也说一说罢。”

李飞章在旁垮了脸:“皇爷——”

皇帝抬起手轻轻一挥,他不敢违逆,只好气鼓鼓地闭了嘴。

“回禀皇爷,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臣与堂兄初初到京——”

沐元瑜就一五一十地说起来,她没添油加醋,但就这样李飞章也不肯认,一口咬定他没有想调戏人,就是逗个闷子,且振振有词:“我又不是瞎的,我调戏个大男人干嘛?恶心不恶心。”

沐元瑜心平气和地和他道:“你当街指使奴仆扒我堂哥的裤子,只是想逗他玩儿?”

李飞章下巴一昂:“不错,都是你们自己自惊自怪的!”

“那我让我的家丁扒你的裤子,也不过想和你逗个闷子,你嚎得杀猪一样做什么呢?”沐元瑜问他,“你大方一点,叫我扒了,不是大家开心。又何必扭捏,向二殿下求救,害得二殿下被牵扯进来呢?”

李飞章:“……”

“噗。”

是沐元茂没忍住,漏了一点笑声出来。

不过无妨,因为连皇帝都笑咳了一声。

这还没完,沐元瑜继续问他:“你以为是无聊寻个乐子,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堂哥真是女子呢?她受此羞辱,还有活路吗?”

这个罪名比先的严重,李飞章可不愿意认,把脖子一梗,道:“要真是个女的——大不了我娶他!”

沐元茂不高兴了,怒目:“呸,你骂谁呢!小爷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你看不见?”

李飞章结舌:“嘿,又不是我说你是女的,你弟弟说的,你冲我来什么劲?”

沐元茂道:“我瑜弟能说,你不能说。”

他这个话放得太理所当然了,把李飞章差点噎了个跟头:“凭什么?”

“因为你长得丑。”

李飞章其实不丑,他长得还挺有男人气概的,问题也就出在这了,沐元茂被沐元瑜怎么调侃都无所谓,因为同病相怜的长相令他感觉不到恶意,但李飞章这样的就不行了,沐元茂叫他欺负了一回,现在看见他就来气。

两人当着皇帝面一句紧似一句地拌嘴,最终还是皇帝喝止了:“飞章,你将二十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干这种糊涂事,还在这里嘴硬不肯认错。”

李飞章低了头,方不响了。但片刻又道:“我错就我错,可他们害了二殿下也是真的。皇爷,你别被这小子装乖的模样给骗了,他先前可不是这样,砰地一声把二殿下扑倒在地,那动静,我听着都觉着疼,二殿下身上指不定还有什么暗伤呢——”

皇帝闻言,转头望向朱谨深。

朱谨深靠在缠枝花草纹大迎枕上,开了口:“我没怎么摔着,皇爷不必听舅舅危言耸听。”

好人呀!

沐元瑜听到他这么公允的回答,简直要为自己先前“碰瓷”的想法羞愧了,她原想好了不带任何立场进京,但事到临头,到底还是先入为主,以恶意揣测人心了。

皇帝沉吟片刻:“此事朕已清楚了,确实不能怪责沐家小儿郎。不过,”他目光转向沐元瑜,“你行事也确有莽撞之处,有误会不与谨深解释,先动了手,但你又是事出有因——罢了,你两个小辈的事朕不插手了,你自与谨深赔礼罢,由他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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