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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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恕罪!”虎贲中郎将颤颤巍巍地道,“卑职疏于防范,护灵不力,还连累君上犯险…”

江玄瑾回过神,看着他道:“用不着向我告罪,此事圣上自会有论断。”

一听这话,中郎将冷汗直冒:“君上…”

“我只是路过,还有别的事要做,这里就交给你了。”他拂袖,抹下套在手腕上的佛珠重新捏好,带着乘虚就要走。

“等等。”怀玉隔着棺椁喊他,“那些人都跑了!你们不派人追吗?”

江玄瑾看她一眼,没回答,继续往前走。他身后的乘虚却是收了刀走到她身边来,拱手道:“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请您旁边茶楼一叙。”

怀玉很惊讶,看看江玄瑾的背影又看看他:“你家主子都没开口,你怎么知道他要跟我说话?”

乘虚抿唇:“这是主子的意思。”

什么时候传达的意思啊?她怎么没听见?李怀玉觉得很惊奇,想了想,还是提着裙子跟人走。

官道上一片狼藉,火渐渐被扑灭了,贼人最后还是无人去追,轻松地消失在了京都各处。

怀玉跟着乘虚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颇为雅静的厢房。

江玄瑾伸手捏着茶壶正在倒茶,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地问:“你想干什么?”

李怀玉吓了一跳,一瞬间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他认出她来了?

“又是在我进宫的路上堵,又是出手相助,若说你没别的企图,未免说不过去。”将倒好的茶放在她的面前,江玄瑾抬眼看她,“不妨开门见山。”

听见这话,怀玉明白过来了。他没认出她,只是觉得她居心叵测而已。

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笑出了声,一甩衣袍坐在他对面,端着茶杯毫不客气地灌了两口,抹了抹嘴道:“今日之事,其实大多是巧合。”

“巧合?”江玄瑾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息间轻嗅,一双眼里墨色流转,静静地盯着她,显然不信这说辞。

李怀玉被他盯得浑身发麻,眼珠子转了转,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要骗你当真不容易,那我说实话吧。”

江玄瑾微微颔首:“你说。”

“是这样的。”双手一合,怀玉两眼泛起了柔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看上你了。”

江玄瑾:“…”

“你这是什么反应?”看他脸上突然僵住,怀玉心里乐得直拍大腿,面儿上却是一派委屈,“是你非要逼我说的!”

额角跳了跳,江玄瑾垂眸,突然觉得自己请她上来说话真是没必要。这人没羞没臊的,嘴里半句真话也没有,怎么问也是白搭。

深吸一口气,他撑着桌子起身。

“哎?”怀玉跟着站起来,“你去哪儿啊?方才轻薄了你,我还没赔罪呢。”

轻薄?好个轻薄!这词儿一般是公子调戏佳人用的,谁见过女子反过来轻薄男人?

他寒声道:“不用赔了,后会无期罢!”

说完,抬步就想走。然而,步子迈出去一步,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你傻吗?”身后的人抓住他的袖子,一扭腰一跺脚,娇声道,“姑娘家说给你赔罪,就是想勾搭你的意思,谁管到底用不用赔啊!”

“…”

江玄瑾自小受名师教导,守礼仪规矩,知端重廉耻,身边来往的人也都是知书识礼之人,就算偶遇些粗鄙之人,在他面前也都老老实实不敢妄言。

不曾想今日竟遇见个完全不要脸的!

“你。”有些不敢置信,他回头看她,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的这般不知羞?”

眉梢一挑,怀玉道:“羞是什么?当真不太知道。我就是看你生得俊俏,方才在官道上出手,又是天下独一份的风姿英气,便看上你了,心悦你,仰慕你,想勾搭你。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江玄瑾愕然,旁边的乘虚也听傻了,两人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个怪物。

“怎么?不爱听直接的?”怀玉挑眉一笑,眉眼弯弯,“那我给你来个委婉的?”

说着,信手抽了旁边桌上的茶叶勺,敲着漆木雕花桌便唱: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声若黄莺,每一句尾音都带着媚人的小勾子,勾得人心里发痒。她和着茶勺的拍子唱完,扭头看他,笑得眸色动人。

“我想同你,岁岁常相见呢。”

江玄瑾听得脸色铁青。

“怎么?”放了茶勺,怀玉冲他眨眼,“还是不喜欢吗?”

看她这一副轻狂模样,谁能喜欢得起来?江玄瑾冷笑:“乘虚,回府。”

“是。”乘虚应了,一边跟着他迈步,一边回头敬佩地看了怀玉一眼。

这京都向紫阳君上倾诉爱慕之意的姑娘实在不少,每天他都能看见一两个,可像这位这样能把自家主子惹怒的,倒是头一回遇见。

真是女中豪杰!

厢房里的女中豪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抬步跟在他们后头下了茶楼。

江玄瑾一路疾行,察觉到后头有人跟着,脸色更是难看。挥手让乘虚去找了马车来,打算甩掉她。

然而,刚一坐进车里,他就感觉车辕上一沉。

“姑娘。”外头的乘虚无奈地道,“您不可以坐这上头的。”

挪了挪屁股在车辕上坐牢实了,怀玉很是无辜地问:“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回江家的马车。”

“巧啊,我正也要去江家。”

忍了又忍,江玄瑾还是没忍住,伸手捞开车帘,冷眼看着她道:“你去江家干什么?”

怀玉回头,冲他笑得唇红齿白的:“去赔罪呀,咱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总要有个…”

“胡说什么!”黑了脸,江玄瑾打断她,“谁同你抱了亲了?”

怀玉瞪大眼:“你还想赖账?”

她那会儿跳下来的时候,原以为嘴唇是磕在石头上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知道,是磕这人的牙齿上了。江玄瑾那本来有些苍白的薄唇都被她的血给染得艳了,这还不叫亲了抱了?

微微一顿,江玄瑾皱眉垂眸,回想了一番那墙头下头发生的事情,脸色更差。

第5章 赖上他了

怀玉满意地欣赏着他的表情。

她跟江玄瑾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了,深知此人刻板守旧,又认死理又无趣。在嘴皮子功夫上,简直比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以前政见不同,立场相对,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她也没兴趣跟他多说什么话。如今变成另一个人,她倒是起了点调戏他的心思。嘿,别说,江玄瑾这张死人脸,恼怒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她忍不住就伸手托着下巴瞅他。

这张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脸、遇见任何大事都没变过神色的脸,眼下终于是绷不住了,青了又紫,紫了又绿,最后泛出一抹红,如天边晚霞,薄透白颊。

“那是巧合。”江玄瑾僵硬地道,“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怀玉连连甩头,“我放在心上了!”

说完,俯下身子,张手就抱住了车辕,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泼皮无赖样。

江玄瑾没应付过这种人,皱眉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娘。”旁边的乘虚替自家主子解围,“这天色也不早了,您不用回家吗?”

家?怀玉一愣,满脸茫然。

对哦,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这个身体的身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遑论知道家在哪儿了。

可怜巴巴地耷拉下脑袋,她闷声道:“我找不到家。”

江玄瑾斜她一眼:“又撒谎。你那会儿翻出来的地方,难道不是你的家?”

翻出来的地方?怀玉仔细想了想,恍然:“对哦!”

那宅子一看就是个官邸,想来她这身子身份还不低。如此,以后想接近江玄瑾就还有机会。

笑弯了眼,她道:“你送我回家吧?”

江玄瑾“刷”地摔了车帘:“自己回去。”

“我脚疼,摔下来的时候崴着了,走不动。”伸手掀开车帘,怀玉朝他又是嘟嘴又是眨眼的,“好歹算你半个救命恩人,你也不报答我一二?”

按照江家的礼仪,救命之恩,肯定是要大谢的。但车外这个人…江玄瑾冷笑,别说那一刀压根不会要他的性命,就算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他也不想谢。

居心叵测,另有所图,动机不纯!

“你不送,那我就回你家。”怀玉哼哼道,“反正这车辕上坐得挺舒坦。”

一个姑娘家,自己都不在意名节,他还替她在意不成?江玄瑾别开头不再看她,沉声朝外道:“走吧。”

“是。”乘虚坐上车辕另一侧,驾车前行。

见他拿自己没办法了,怀玉乐得放下车帘在乘虚旁边坐好,小腿垂在车辕边上晃啊晃的,很是没规矩。

乘虚余光瞥着她,觉得这姑娘倒也挺有意思,于是小声提醒她一句:“你若当真仰慕我家主子,就收敛些,他喜欢知书达理之人。”

“谁说的?”怀玉挑眉,朝车厢的方向努了努嘴,“这天下知书达理的姑娘还少了?你看他跟谁多说几句话了?”

乘虚一噎,愕然地看着她,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多年了,规规矩矩的姑娘就没有能同紫阳君说上三句话以上的。倒是旁边这个不知廉耻的,光今日就说了别人一年能搭的话。

但…自家主子这说话的态度,可真是不太好啊。

哭笑不得,乘虚道:“姑娘这算是反其道而行之,好引得我家主子另眼相看?”

“正是!”双手一拍,怀玉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就成功了呀,你家主子现在坐在车厢里听我说话都保管是铁青着脸,几年内肯定忘不掉我!”

江玄瑾闷不吭声地坐在车厢里,脸色铁青。

若不是教养不允许,他真的很想把这人给踹下车。不要脸的人见得多了,不要脸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还是头一回遇见。男子之中都是少有,这还是个姑娘家。

谁家教出来的?

今日是丹阳的头七,他心情本就复杂,被这一连串的事闹过,眼下只觉得头疼。伸手揉了揉额角,他靠在了车厢上,打算休息一会儿。

然而,外头那人叽叽喳喳的,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哎,这位小哥,你功夫怎么样啊?”

“…尚算过得去。”

“你家主子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你是昼夜都在他身边守着吗?”

“…姑娘,这是机密,说不得。”

“我随便问问,你别这么小气嘛。哎呀,你这身子可真是结实,练武的时间不短吧?瞧瞧这手臂,啧啧,硬得跟铁一样。另一只给我摸摸…”

额角上青筋爆了爆,江玄瑾睁开眼,掀开车帘低斥道:“再说话就下车!”

外头的怀玉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他:“你嗓子怎么了?”

方才还好好的,这句话听着却分外沙哑。

车厢里的人坐得笔直,身姿依旧端雅,但那脸色…

“你这是害羞了吗?”挑了挑眉,怀玉钻进车厢里,坐在他旁边仔细瞧了瞧,“脸好红啊!”

“谁让你进来的?”江玄瑾恼了,哑声吼,“出去!”

“哎,你先别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怀玉大着胆子就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

触手滚烫。

“哎呀,你原来也会生病。”怀玉乐了,收回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外头的人都说紫阳君是铁打铜铸的,辅政八年天天上朝,风雨无阻。这是怎么的,竟然也会发高热。”

江玄瑾愣了愣,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眉心皱得更紧。

长公主薨逝,后续的麻烦事极多,他这七天总共睡了不到五个时辰,想来是积劳成疾了。

“乘虚。”他喊,“改道去找个药堂。”

“是!”乘虚应了,立马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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