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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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松了口气,怀玉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另外,云大人似乎是察觉了什么,一直在追问陆掌柜关于您的事。”

“这个么…”怀玉挠挠鬓发。“有机会我亲自坦白比较好,陆景行那边,你让他先扛着。”

青丝抿唇:“陆掌柜颇有怨气。”

他那个人,什么时候没怨气了?可每回都是嘴上怨,帮起她来却半点不含糊。

怀玉摸着下巴道:“等大事结束,我得好生谢谢他。”

拿什么谢?青丝摇头:“陆掌柜什么也不缺。”

“那可不一定。”怀玉想了想,嘿嘿直笑。

晴朗无比的一天,陆景行坐在沧海遗珠阁的二楼上,一把南阳玉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凤眼看着远处,微微失神。

旁边的就梧正禀着消息,抬头看他一眼,微微皱眉:“您有在听吗?”

“嗯?”慵懒地应一声,他回眸,笑吟吟地道,“听了,不就是说紫阳君厉害得很,与柳廷尉杠上了么?”

就梧叹息:“看您这神态,还以为没听进去。”

“不用管我,我这人就这样。”陆景行勾唇笑,“做什么事都没个正经。”

就梧摇头:“以前公主常夸您,说您要不是误入商途,定能成国之栋梁。”

她还会夸他呢?陆景行颇为意外,接着便笑道:“国之栋梁就算了,我若是入朝为官,定也成了丹阳余孽。”

这倒是不假,就算不在朝为官,陆掌柜对长公主之事也是尽心尽力,比对他自己的生意还认真。

一念闪过,就梧突然问:“您对公主,当真只有知己之谊?”

摇着的扇子突然一停,陆景行挑眉看他:“怎么这么问?”

就梧道:“生死之交如紫阳君和柳廷尉,尚有反目成仇的这天。可您与长公主,交好了近五年,竟一次架也没吵过。”

轻笑出声,陆景行摇头:“谁说不吵?我以前同她在一起,嘴上谁也没饶过谁。只是我这个人大度,真吵得厉害了,会让着她些。”

不让不行啊,李怀玉那个人霸道得很,说不赢了就动手,一边动手还一边道:“你敢还手试试?本宫立马喊抓刺客,非把你开得满街都是的店铺封得一个不剩!”

陆景行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她吸引、跟她交好,最大的原因就是她很特别——脸皮特别厚,完全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和娇羞。

他从来不称李怀玉是红颜知己,非得用个称呼的话,那可能是好兄弟之类的,以至于那么多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直到她薨逝。

“啪”地一声收拢折扇,陆景行垂眸道:“不提旧事了,我现在得去帮江玄瑾一把。”

既然现在想做的事相同,有些事,倒是不妨告诉他。

廷尉府。

江玄瑾与柳云烈相对而坐,气氛正凝重。

“长公主与司马旭生前便合不来,若论动机,她的嫌疑依旧最大。”柳云烈沉声道,“司马旭死前几日还与她在朝堂上争执…”

“柳大人。”打断他的话,江玄瑾道,“你以为本君是为何执意重审?”

柳云烈一怔,看一眼他那了然的神色,别开了头:“下官不知。”

“那不妨去问问厉奉行。”江玄瑾道,“让他替你回忆一下当初是怎么做的伪证!”

此话一出,柳云烈愕然地看他一眼,接着倒是笑了:“你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

不心虚,不惊慌,竟然还笑?江玄瑾皱眉,很是不能理解地看着他:“堂堂廷尉,撺掇人做伪证,你不觉得羞愧吗?”

“君上有所不知。”柳云烈拱手道,“司马旭的确是长公主所杀,但长公主此人心机深沉,狡诈多谋,当时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得干干净净,若是用正常的法子,就要放她逍遥法外,下官也是出于无奈,才行了下策。”

江玄瑾只当他是狡辩,眼神冷冽。

柳云烈又道:“当年平陵君暴毙,所有人都知道是长公主所为,不就是因为半分证据也没有,所以不曾论罪?有此前车之鉴,下官只能铤而走险。”

“司马丞相为北魏效忠五十年,总不能让他也死得和平陵君一样冤枉。”

平陵君,先皇之弟,丹阳之叔,大兴四年长公主驾临他府上,去看了他一眼,之后他就中毒身亡,死状凄惨。

江玄瑾也听过那件事,怔愣片刻,他垂眸:“平陵君与长公主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但就如今司马旭一案而言,你没有证据,何以就认定人一定是长公主所杀?”

“除了她。谁会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司马丞相在朝中人人称赞,不曾与他人有过节,唯独长公主。”柳云烈摇头,“两人当时在朝堂上如何因陛下亲政一事争执的,你应该也看见了。”

司马旭当时主张长公主还权于帝,设内阁辅佐。长公主觉得荒谬,当堂就与司马旭骂起来,端的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以长公主的个性,为此事后报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玄瑾拢着袖口微微思忖。

柳云烈见他松动,连忙又道:“下官不清楚究竟是谁误导了君上,但君上您要知道,长公主在朝八年,以女儿之身握紧朝政大权,绝不是泛泛之辈。以她的心计和城府,哪怕是死了都还可能留了后手,您万不可中计。”

死了的人再怎么可怕,也不可能比活着的人手段多。江玄瑾嗤笑,回神道:“大人既然承认教唆厉奉行做伪证。那他之前的证词就用不得了。若大人还执意认为是长公主杀人,就找别的证据来说服本君。”

说罢起身,抬步就要往外走。

“君上!”柳云烈跟着站起来,颇为恼怒地道,“若找不到证据,难不成真让这案子翻过来?”

这问题问得多余,江玄瑾连回答都欠奉,只回头看他一眼,便跨出了门。

离开廷尉府,他心里远没有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

丹阳与司马旭交恶是真,若他不快些查清孙擎和那些刺客背后的人,这一点便会让原判占上风。

可是,若柳云烈做伪证当真只是为了让丹阳伏法,那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

“君上。”

正走着,旁边的乘虚突然提醒似的唤了他一声。

江玄瑾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前头马车边站着的人。

微微皱眉,他停了步子,眼里染了一层不悦。

“哎,都说见面三分笑才算是礼仪周到。君上看见在下不笑也就罢了,做什么还瞪人?”陆景行摇着扇子笑得风流倜傥。

“有何贵干?”

冷冰冰的几个字,一点也不友善。

陆景行叹息:“还以为君上需要司马旭一案的佐证,看这样子是不感兴趣了。”

眼神一凛,江玄瑾走到他面前:“什么佐证?”

合了扇子往对街的茶楼一指,陆景行抬步先走。江玄瑾皱眉,略微一想,还是跟了上去。

幽静的厢房里茶香四溢,陆景行摇着陶杯曼声问他:“在君上眼里,长公主与司马丞相关系如何?”

江玄瑾道:“针锋相对。”

“也就那一次朝堂上针锋相对过,后来就再没有了吧?”陆景行笑道,“之后几日朝会,你可还曾见他们争执过?”

垂眸回忆片刻,江玄瑾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一个商贾,何以连这种朝堂细节都清楚?

轻笑一声,陆景行道:“君上可别忘了,在下是丹阳长公主的‘狐朋狗友’,旁人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陆掌柜与长公主关系匪浅。甚至一度有人传他要入后宫为驸马,他知道的事情,定然不比青丝少。

意识到这一点,江玄瑾不再怀疑,只道:“你一次说个明白。”

抿一口香茗,陆景行道:“丹阳此人明面上看着嚣张霸道,但是非分得很清楚。与司马旭当朝冲突之后,她写了一封密信去司马府,阐明了立内阁的弊端。”

“司马丞相是个贤者,他一看就明白丹阳与他争执的本意不是舍不得放权,而是不能立内阁。于是他回信一封,两人和解。”

“有这样的前提在,丹阳长公主压根不可能对司马丞相动杀心。”

江玄瑾听得有些困惑:“写密信?丹阳?”

那么刚愎自用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争执特地写信?听陆景行这样说,丹阳都不像个为乱朝野的祸害,倒像是个明主了。

“你若是不信,便去飞云宫和司马府找吧。”陆景行道,“什么都有可能骗你,但字迹不会。”

江玄瑾书法造诣不低。认字迹更是厉害,就算是有人专门模仿的字,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见陆景行这般言辞凿凿,他想,去找一下总是没什么损失的。

回到墨居的时候,整个江府都已经熄了灯。

江玄瑾推开主屋的门,毫不意外地看见桌上亮着个圆圆的灯笼,白珠玑趴在灯笼边,已经睡熟了。

心口一软,他放轻步子进去,伸手将她抱去床上。

“唔。”搬弄的动作再小,怀玉也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你回来了?”

“嗯。”捏起她的衣袖擦了擦她嘴边晶莹的口水,江玄瑾道,“下次不用等我,直接上床睡。”

“那不行。”怀玉摇头,“白天本来就见不着你。要是早睡,等我醒来你又走了,岂不是一直见不着了?”

江玄瑾在床边坐下,低声问:“想见我?”

“那是自然。”蹭过来搂住他的腰,怀玉闭着眼哼唧,“我恨不得长在你身上,时时刻刻都能见着你。”

江玄瑾低低地笑出了声。

怀玉一惊,连忙睁眼看,眼前这人却是收敛得极快,脸上眨眼就没了笑意,只平静地道:“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好。”

不服气地捏了捏他的脸,怀玉道:“再笑一个!”

“别胡闹。”抓住她的手,江玄瑾道,“不是困了么?接着睡。”

“我哪里是困啊,完全是闲的。”垮了脸,怀玉委委屈屈地道,“一整天呆在墨居里,除了去后院浇树,就是在前庭里溜达。午睡都睡了两个时辰,一睁眼发现屋子里就我一个人,别提多难受了。”

想了想,她抬头朝他眨眼:“要不我还换丫鬟的衣裳,你去哪儿都带上我呗?”

“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看上回我跟你出去,是不是还帮你的忙了?”怀玉鼓嘴,“带着我只赚不亏,这等好事你还拒绝?”

江玄瑾缓缓摇头,但眼神有些松动。

怀玉立马倒他怀里装可怜:“人家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啊,这主楼里地砖有多少块你知道吗?五百六十六块!窗花有八十八朵,蚂蚁有七十二只!”

“你再不带上我走,我能把后院那橘子树的叶子数出来!”

睨她一眼,江玄瑾问:“真数了还是信口胡说?”

就算是信口胡说,那也不能承认啊!怀玉打滚耍赖:“我不管,明儿我就要跟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江玄瑾摇头,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然而第二天,去往司马府的车上还是坐了两个人。

“这是干什么去?”作丫鬟打扮的李怀玉好奇地掀开帘子看向外头。

江玄瑾道:“找东西。”

司马府是司马旭原来就有的宅院,不是官邸,所以他死后这地方仍在,东西也都没人动。家眷不接客,但老管家一听是紫阳君,还是放了他们进去,守在书房里让他们找。

怀玉一边翻书架一边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好歹告诉我个大概。”

看了门口一眼,江玄瑾低声道:“一封信。”

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有密封的蜡印。”

手指一顿,怀玉挑眉:“密信?”

江玄瑾点头,轻轻打开了书架下的箱柜。

心里隐隐猜到他想找什么,李怀玉接着翻寻,可都快将这书房给倒过来了,也没看见什么密信。

江玄瑾起了疑,扭头问管家:“丞相走后,这里可曾有人来过?”

管家点头:“大人生前故交甚多,死后不免都来吊唁一番。”

脸色有些难看,江玄瑾拂袖起身,朝管家一拱手,带着她便往外走。

“怎么?你想要的东西被人拿走了?”怀玉小声问。

江玄瑾道:“也不知是陆景行骗我,还是当真有人将信拿走了,且去飞云宫再找找。”

司马府有,飞云宫也有,他想找的密信是什么,李怀玉已经清楚得很了,当下就加快了步子跟上他。

飞云宫曾经是宫里最为华丽的居所,父皇疼宠她得很,恨不得把所有珍宝都塞进她宫里。宫人们说,就算晚上熄了灯,飞云宫里也会有宝石珍珠映出月光来。

然而眼前这座宫殿,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从门口进去就冷冷清清的,除了带路的宫人,别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画壁前庭、雕梁花台,这地方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放着什么。

喉咙禁不住地就开始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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